天高雲淡,冷風唿嘯而來,帶起一地的荒涼和冷冽。

    一襲素袍的女子勒馬持韁立於山巔,廣袖翻飛,青絲飄揚,絕豔的麵容在陽光下更顯傾城,清冷的眸子遠遠望著滄都的方向,蕭清越應該已經準備好了吧!

    神策營主帳,楚帝一襲玄色龍紋錦袍坐於主位望著下方紅衣銀甲的蕭清越,眉眼深沉似海:“朕憑什麽信你?”

    蕭清越聞言柳眉一橫,幾步逼近主案一拍桌子道:“你借著幽靈皇妃之事鏟除異己,消滅蕭赫的黨羽,我不說不代表我不知道。”那些官員死了,得好處最大的就是他,兇手除了她還有何人,隻是他也沒料想到那個人又重新出現了。

    “蕭清越!”大將軍王羅衍麵色頓時一沉,按在劍柄處的手不由一緊。

    蕭清越揚唇一笑:“如今有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讓你可以一舉除掉蕭家,打壓中州王的勢力,皇上就要白白錯過嗎?”她是想借刀殺人來著,奈何眼前這刀是死活不讓她借。

    楚帝一撩衣袍起身,語氣冰冷:“蕭赫到底是你的生父,一個連生父都出賣的女兒,朕如何信你?”

    約定的日子將近,蕭清越心中焦急萬分,多拖一日,小煙便多一分危險,中州王和那老家夥都不是好惹的,她不能再拖下去了。

    “傳言皇上冷血無情,殺妻弑子,清越一直以為皇上是逼不得已,如今看來,所言不虛了。她活著你利用她,她死了你還要讓她替你背黑鍋,堂堂七尺男兒,你還真做得出來!”蕭清越麵色不善,字字利若刀鋒,“我還真替那皇貴妃不值,十三年愛上的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人?”

    楚帝背影一滯,麵色了無波瀾,語氣森冷駭人:“你就不怕朕殺了你?”

    蕭清越唇角一勾:“我蕭清越怕過什麽人?”緩步走近到楚帝身側,道:“如果皇上不想你鏟除異己的證據公告天下,就答應了這場交易!”

    大將軍羅衍望著那一臉狂妄的女子,幾有一刀劈了她的衝動,敢這般威脅西楚大帝,她是嫌命太長嗎?

    楚帝眸中冷銳一片,霍然轉頭望向蕭清越,“這麽做,你又有什麽好處?蕭統領是從來不會讓自己吃虧的,想借朕之手對付中州王和相國,目的何在?”靜默片刻,斂目淡聲道,“能讓你緊張成這樣的,隻會是你那妹妹吧!”

    蕭清越頓覺一陣背心發涼,她一直不敢小看這個皇帝,然而他卻比她想象得還要可怕,這樣滴水不漏的冷靜,深沉難測的心機,

    太可怕了!

    “朕最不喜歡受人威脅,此事一了,你最好別出現在西楚境內,否則必取爾命!”楚帝麵如寒霜,拂袖而去,大將軍王羅衍隨後跟著出了主帳。

    “皇上,真要答應她嗎?”羅衍忍不住出聲問道,他深知這個人的心思,僅憑這些又如何能對付得了蕭家和中州?

    楚策冷然一笑:“朕感興趣的是……中州王在怕什麽?”

    一向冷靜自持的中州王,這麽大張聲勢地追殺一個素不相幹的人,到底在怕什麽?

    隴穀,夜風中隱約彌漫著肅殺的氣息,青銅麵具的大漢望著穀口:“大人有令,絕不能讓她再活著進到滄都。”

    “是。”身旁幾人低聲迴應,朝四周埋伏的人馬打了個手勢。

    一襲黑色鬥篷的女子勒馬停在穀口處,迎麵而來的夜風冷厲如刃,望著暗沉沉的山穀眉眼一片冷酷,素手一揚取過背後的弓箭,瞄向隴穀的深處。

    “嗖——”尖銳的破空之聲傳出,箭如流星,直奔隴穀深處。

    從林之中一道寒光流出,清脆的撞擊之聲驟然響起,箭矢擊落的地方驟起一陣詭異的白煙,隨風迅速遍及穀中。

    “有……毒!”毒煙隨風而來,快得讓人來不及做任何反應,一時間穀中已有數人斃命。

    急促的馬蹄聲踏破夜色,亂箭如雨自山穀兩旁激射而出,驟馬仰天長嘶中箭倒地而亡,正當眾人暗喜之際,一道白影如幽靈般從穀口掠入。

    “追!”青銅麵具人一聲令下,林中頓時人影竄動,他就不信這麽多人馬還殺不了一個女人。

    冷月清輝,穿林追月,白影快如流星出了隴穀,迅速找到蕭清越事先藏好的馬匹,一路狂奔至西川平原,清麗的眉眼間一片冰冷決絕的殺氣。

    馬蹄聲聲緊追而來,亂箭如雪,她駕著馬匹輕鬆閃避,這一路上所遇都是蕭府派出的人,然而那一直隱忍不發的中州王才是她最擔心的,誰也不知道他會時候出現給她致命一擊。

    夜色沉沉,天際驟起一片亮光,從對麵山坡之上劃空而來,落於平原之上。煙落眸光迅速一轉,麵色陡然一沉,這是火光。

    平原之上全是草從,野火燎原借著這北風,眨眼間便是跨越數十丈逼近前來,他們……是要生生將她燒死在這平原之上。

    她迅速掉轉馬頭,身後的火越來越近,她扭頭一望,隔著茫茫火海,清晰地看到不遠處山坡之上勒馬而望的

    錦衣男子,氣宇軒昂,尊貴如神,那不是中州王,又是何人?

    昔日那對她笑語溫柔的男子,此刻卻化身取她性命的修羅,將她逼入這火海之中。

    唿吸之間,火在平原之上燒了百十丈,眨眼間化成一片火海。

    山坡之上,數十人馬手持弓箭,寒利的箭頭在火光照耀下泛著森寒的殺氣,令人不寒而栗。一雙雙眼睛盯著下方的平原,火紅一片。

    “王爺,還有相國府的人在裏麵。”祁連低聲提醒道。

    修聿一臉冷沉地望著化為火海的平原,沉聲道:“已經讓他們浪費太多時間了,既然這麽無用,不如本王親自動手。”

    “可是這麽大的動作,滄都不會不知道。”祁連擔憂地說道,楚帝不是傻子,隻怕這一切都早已在他的掌控之中。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不知楚帝心中又在做著什麽盤算。一切本與中州無關,然而突然冒出的皇貴妃牽連甚大,逼得他們不得不匆忙動手。

    “他知道又如何?”修聿眉眼微沉,眸底鋒芒盡現。“本王殺一個假冒的,他當年可是把真的她逼到死路。”

    “以前是出師無名,楚帝動不得中州,如今這麽好一個借口,屬下擔心他會……”祁連望向他,這麽大的代價,殺這麽一個人,值得嗎?

    修聿勾了勾唇角,笑意冷然:“中州是他想動就動得了的嗎?”中州城能立於四國之間,必然有它的不凡之處,憑他楚策現在的力量,還奈何不得他“你先迴滄都,帶無憂先走,待我迴去返迴中州。”

    驀然想到那沉靜淡然的倔強女子,微微歎了歎氣。

    祁連沉吟片刻,拱手道:“王爺萬事小心。”掉轉馬頭,直奔滄都而去。如今時局不穩,若是讓世子落入楚帝之手,無疑是讓對方抓住了中州王的軟肋,後果將不堪設想。

    大火借勢而起,席卷而來,她當即棄馬施展輕功,然而人再快,如何快得過這北風,她奮力狂奔數丈,落於那群被毒死的人馬周圍,拔劍而起,將兩丈內的枯草樹枝砍盡,將死人圍成一圈,自己趴在中間的空地之上,一係列動作幾乎就是唿吸之間便完成。

    她緊緊伏於地麵,布料燃燒的氣味中夾雜著人肉燒焦的味道,大火從她上方一掠而過,壓在她背上的死屍瞬間便被點燃,她迅速將其扔開。

    平原之上隻是草從,燃起來快,燒起來更快,周圍很快便成了焦黑一片,隻有點點火花閃耀,清冷地眸子望著遠

    處山坡之上的人影,咬牙一躍而起,朝著左側的山林狂奔而去,快得身形難辯。

    山坡之上錦衣男子勒馬持韁而立,看著火光映襯下疾馳如飛的女子麵色頓時冷沉,一馬當先便衝下山坡緊追而去,手中長弓瞄準那抹迅速移動的白影,仿若流星破空而出,絲毫不給她喘息之機,利器劃破空氣的聲音自背後傳來,她還來不及迴頭,利箭便直直刺入她的後背。

    她艱難迴頭,一匹駿馬越馳越近,馬上熟悉的身影讓她幾近絕望。那笑語溫柔的男子,一臉肅殺與冷絕,漸漸逼近……

    她狠狠咬牙反手一揚,將背上的箭削斷,轉身飛快沒入山林中,眨眼之間便沒了蹤影。

    修聿一行人策馬追至林邊,祁恆下馬拾起半截殘箭遞於他:“王爺,看來她受傷了。”

    中州王箭法如神,從來無人躲得過,隻是沒想到那樣的大火,她竟然還能活著出來。修聿接過斷箭,箭上血跡猶存,手上驟然握緊斷箭頃刻化為碎屑,掃了一眼暗沉的山林:“追!”

    沉寂的山林,驟起一陣馬蹄之聲,驚起飛鳥無數。

    煙落扶著樹急促的喘息,這一箭雖要不了她的命,但有傷在身畢竟不便,不愧是中州王,都能在北燕千軍萬馬中如入無人之境,又豈是尋常之輩。

    初識之際,她又何曾想到,他們真會有這樣要拚個你死我活的時候。

    天色漸明,灰白的天幕上日月同輝。她一路疾行如風,背上的箭傷絲毫沒有讓她的動作遲緩,隻是後背已經是一片血紅,必須早些進到前麵的豐城,否則困於山林,以她之力隻有死路一條了。

    豐城城門遙遙在望,銀麵錦衣的人自林間躍出,那身形分明就是中州王,不惜將伽藍寺化為火海,也要阻止他們查尋真相,如今更是不惜一切追殺於她,到底為何?

    “嗆!”她揚手一揮便抽出隨身的佩劍,咬牙望著前方迎風而立的錦衣男子:“中州王,我與你往日無冤,近日無仇,你為何這般置我於死地不可?”

    修聿麵色冷寒如冰,眉宇間一片肅殺的凝重:“因為你冒充了不該冒充的人。”話音一落,一劍如長虹眨眼間便逼近前來,快得讓人反應不及。

    她舉劍相迎,被逼得連連後退,後背狠狠撞到樹幹之上,半截殘箭紮得更深,她痛得冷汗淋漓:“王爺口口聲聲說我是假的,又是何用意?”冰冷的眸子一瞬不眨地望進他的眼底,四目相對,一個殺氣縱橫,一個冰冷決絕,誰還認得誰是誰?

    修聿目光瞬間一陣恍惚,然而隻是這眨眼之間,她已經脫身退出數丈之外。他霍然迴頭望去,恨恨咬牙:“幻術!”看來冷宮幽靈的事,果然也是她做出來的。

    煙落冷然一笑,背後山穀寒風冽冽,如刀一般地割在背上,瞥了一眼背後對麵的山岸,長袖一揮一道繩索激射而出,纏上對麵山崖的大樹。

    她快,他更快,在她腳還未離地之際,他疾奔而至,一劍勢若奔雷劈斷了繩索,連帶著她腳下土地也斷裂開來,整個人直直墜下深穀,麵上薄如蟬翼的麵具也在劍氣中化為碎屑,飄揚在風中……

    “怎麽……會是你?”他怔怔望著那下墜的身影,神色瞬間慌亂起來。

    她輕然一笑:“你贏了。”

    那抹純然的笑,伴著輕靈的聲音急速下墜,淹沒在雲霧深處……

    “煙落——”崖邊的男子嘶聲吼道。

    寒風唿嘯刮在身上刀割一般的生疼,隻聞得耳邊風過,纖瘦的身影直直墜了下去,難道就要葬身在這冰冷的深淵嗎?

    蕭清越還在等著她迴去,那個率真的女子為她賭了自己的前程和性命,她怎能就這樣放棄!

    電光火石之間,她霍然睜眼,一掌擊在身旁陡峭的石壁上,借此減緩下墜的速度。然而連日的奔波對戰,體力已經消耗極致,再一掌擊出,身形在空中一頓,身形又急速朝下墜去……

    朝陽初升,金光萬丈,俊美如神祗的麵容越來越清晰地出在眼中,她不可置信地望著那張熟悉的麵容。

    唿嘯的風聲突然停滯,身軀一震,停止了下落,她猛然抬頭對上修聿深沉如墨的眸子,他低頭衝著她一笑,一如往昔的溫和優雅:“對不起!”

    沒有猶疑半分,他決絕地跳了下來。修聿一手抓著她的手,一手的長劍深深紮在崖壁上,兩人生生懸在了半空之中。

    “你在幹什麽?”她深深蹙眉望著他,聲音不可抑製的顫抖。

    “我在救我的女人。”他望著她,目光堅定而決絕。突如其來的變故,讓他無法去想也不敢去想那個自己要追魂奪命的女子,竟然會是她易容而成。

    她笑,冰冷而嘲弄。

    他低頭望著她:“現在有兩條路,要麽,你跟我上去,要麽,我跟你下去。”

    她的心猛然一震,在這沉暗絕望的深淵,有人卻對她許著生死不離的誓言。然而,她的人生就像一場噩夢,她苦苦掙紮

    ,與天爭命,卻依舊沒有醒來的一天。

    “還有第三條路,我下去,你上去。”她一記小擒拿手便欲脫身。

    有些東西不能欠,欠了就一輩子還不清了。

    有些東西,她寧願死,也不願再相信了。

    她快,他更快,手臂一伸在她向下墜落的瞬間狠狠抓住了她的手腕,崖壁上的劍陡然一鬆,兩人在空中一蕩,險些齊齊墜下深穀。

    他低頭望著她,麵上青筋迸現,艱難勾起一個笑容:“煙落,我們打個賭如何?”

    “你瘋了嗎?放手!你要死我沒意見,無憂怎麽辦?”她聲音顫抖著說道,崖壁上的劍搖搖欲動,根本無法支撐他們兩個人。

    她若死了,以蕭清越的聰明才智還有可能脫身。可是他若與她墜入深穀亡命,無憂怎麽辦,他還那麽小,已經失去了母親的他,還要失去唯一的親人嗎?

    修聿聞言眼底蔓延著深深的笑意,他知道,她冷漠的背後是藏著一顆善良而柔軟的心,這樣的女子不會輕易愛人,愛上了就是一生一世。

    這樣的她,他如何舍得放棄?

    “煙落,如果跳下去,我們還活著,答應我離開蕭家,離開滄都,跟我去中州重新開始生活。”他定定望著她,眼中是不顧一切的決絕。

    轟隆一聲巨響,崖壁崩塌,兩人急速下墜。她不可置信地側頭望著牽著他手笑意溫柔的男子,心,隨之慢慢墜落……

    他一手拉著她,借著兩側的崖壁減緩下墜的速度,兩人墜落在草地之上,濺起水花無數,她幾乎整個人都趴在他身上,頭狠狠撞在他的胸膛。

    修聿倒在地上仰頭望著雲霧繚繞的上空,目光一轉望向她,喘著氣笑道:“我們賭贏了。”四國暗殺他都沒死,怎能死在這荒無人煙的山穀之中。

    她側頭避過他灼灼的目光,撐著坐起身望了望四周,他們是摔在了河邊,河水漫過草地幾寸深,身後是狹窄的山洞,溪水潺潺從洞中流了出來。

    修聿眼底一掠而過的落寞,撐著坐起身打量著周圍的地形,狹穀深長,兩邊崖壁陡峭,若是他一個人尚可上去,微一側頭竟看到身旁的溪水泛著刺眼的紅,重重的血腥味,他探手一撩她後背的長發,素白的錦袍,背後一片鮮紅,刺目而驚心:“你……”

    她淡淡地擋開他的手,眨眼之間便站起身退到了幾步之外,緊緊揪著胸前的衣襟,嘴角溢出一道細細的血線。

    他想到昨夜自己射出的那一箭,心猛然一緊,眼底溢出深深的自責:“對不起,我……”

    他都做了什麽啊!

    她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跡,轉身朝山洞裏走,背後垂落的青絲掩去了那片刺目的鮮紅。昨夜還在不顧一切追殺於她的男子,竟在生死關頭決絕的跳下來拉住她,她不知道要如何麵對身後的那個人,更不知道在這絕望的深穀,她自認為堅固的心牆在悄然瓦解。

    修聿站起身,仰頭望了望上空,眉宇間掠過一絲隱憂,她假冒洛皇貴妃有何意圖,如果蕭清越不借助蕭家的力量,便是極有可能與楚帝聯手對付他,明知道後果的嚴重,他依舊跳了下來,且無怨無悔。

    滄都,神策營主帳。

    蕭清越英氣的眉深深蹙著,神色有些焦燥不安。主座之上一身墨色龍紋錦袍的帝王,一如繼往的冷靜深沉,薄唇抿得緊緊,眼底若有所思。

    中州一向甚少插手西楚的事,即使邊關戰事,他也隻是透過他人相助。然而自從皇宮幽靈的事一出,他似乎變得異常緊張,如今甚至不惜與蕭赫聯手追殺於她,到底是為什麽?

    羅衍扶著劍大步進到主帳,麵色有些異常,看了看兩人道:“昨夜中州王放火將其截殺於西川平原,如今兩人都墜入九曲深穀,生死不明。”

    蕭清越聞言霍然站起,但朝帳外衝去,背後的楚帝冷聲喝道:“你幹什麽去?”

    “小煙現在生死不明,你認為我還坐得下去嗎?”蕭清越道,她擔心的事終究還是發生了。

    “兩人一起失蹤,就說明她還沒死?”楚帝沉聲說道,修長如扇的睫毛低垂著掩去了他眼底的思緒,“中州王世子……不是還在滄都嗎?”

    蕭清越霍然轉頭望向那一臉冷峻的帝王,他是要拿中州王世子為籌碼?

    一個連自己妻兒都可以舍棄的人,又如何會在意別人的孩子,雖然心有不忍,但如今情況危急,她也顧不得了,他敢殺她妹妹,她也能拿他兒子開刀!

    九曲深穀,幽暗冰冷的洞穴,兩人一前一後走著,地上的水很淺隻過腳背,卻冷得刺骨,水滴從高處滴答滴答地落下來,聲音格外清晰。

    光線越來越暗,她從懷中摸出火折子點燃,洞內山石長滿了青苔,頭頂上垂下來奇形怪狀的石頭,有似竹筍的,有似動物的,晶瑩的水從上麵滴落下來,在火花的照耀下發出七彩的光芒,妙不可言。

    看到較為寬敞的空地,她微微鬆

    了口氣,就地便坐了下來,修聿望著她蒼白得幾近透明的麵色,滿是擔憂與自責:“你的箭傷……”

    她微微閉了閉眼,無力地靠在石壁上:“死不了。”

    他眉眼微沉,出手點了她的穴道,幾乎眨眼之間便剝了她的衣服,她霍然睜開眼,氣息不穩:“你……幹什麽?”

    “幫你把斷箭拔出來。”說話間摸到了她袖內的寒星小劍,將她背後的頭發撥開,後背一片血色,傷口處血依舊不止,箭已經深深嵌進了皮肉。

    他拿著小劍的手微微一顫,如今沒有麻沸散,生生將這斷箭拔出會痛成什麽樣他再了解不過,然而再留下去,也會要了她命。

    她微微閉了閉眼:“衣袖裏還有金創藥。”

    “你忍著點。”他抿了抿唇,目光中難掩的心疼與自責。如果他早一點發現,就不會害她到如此地步了,自己竟然差一點就真的殺了她。

    他就著溪水洗去傷口周圍的血跡,一刀深深紮了進去,她狠狠咬著下唇,手緊緊攥著地上的沙石,口中一片腥鹹,卻終是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斷箭拔出,鮮紅的血頓時噴濺而出,她無力地閉上眼,跌進溫暖的懷抱,重生的歲月是那樣絕望而孤獨,仿佛是墜入了一場沒有盡頭的噩夢,怎麽也醒不來。

    她倔強而執著地守著這份仇恨,不敢依靠任何人,不敢相信任何人。這一刻,她開始眷戀這個懷抱的溫暖,即使……隻是片刻。

    無邊的寂靜,隻有水珠滴答滴答的聲音,格外的清晰。

    一向處事不驚的他,神色有些慌亂,溫聲安撫:“沒事了,沒事了……”快速地將傷口止血包紮。

    “我欠了你一條命。”她微微抬了抬眼,聲音虛弱而無力。

    他低眉緊緊盯著她的眼,語聲鄭重如盟誓:“那就還我一輩子。”

    她勾起蒼白的笑容,輕輕搖頭,強自撐著站起身:“你我,是敵非友,今日你不殺我,將來會後悔的。”

    她與蕭家不共戴天,他幫著蕭家,就是敵。

    修聿定定地望著她,眼底難以言盡的複雜,似是在做著異常艱難的決定,過了許久:“我從來不想傷及無辜,隻是想……守住那個秘密。”他閉上眼,低聲歎道,“無憂他……不是我的孩子,他是西楚的太子,是楚策和洛皇貴妃的兒子。”

    如同一道驚雷從頭頂劈下——

    她強自按捺住欣喜與激動的心情

    ,追問:“你說他是……”

    修聿望著她沉默一會,道:“他是……西楚的太子,楚策和洛皇貴妃的兒子,她們並沒有死在那場大火中,我以為這個秘密可以隨著她的死而埋藏。”那含恨而終的女子和那無辜的生命終究還是要卷入這肮髒的皇權爭鬥之中嗎?

    她慌亂地別開頭,眼底的淚刹那決堤而出,那個孩子……就是她的孩子啊!

    修聿歎息低語,眉眼底是抹不開的濃重“我沒想到會冒出假冒皇貴妃的事,你和蕭清越又很快查到了伽藍寺,尋到冷宮裏的玉佩,我擔心這是有人故意為之。可是一旦無憂的身份被揭穿,他就再難有平靜的生活。”

    她按捺住激動不已的心情,顫聲問道:“你又為何知道……我就是假冒的?”

    如果無憂是她的孩子,如果她沒有死在那場大火,為何,為何她沒有一絲印象?!

    “她死了,就死在我的麵前,我親生將她埋葬,如何……如何還會活在這世上?”他靜靜地望著洞中七彩迷離的光,目光幽遠而沉靜,似是陷入了深沉遙遠的迴憶:“我雖在中州多年,但先帝在位時每年也會暗中迴滄都來,縱然與洛家並未正麵交集,但還是熟識的,洛煙是個單純又善良的丫頭,被他們那樣傷害該有多恨多痛!”

    煙落深深蹙眉:“你認識她?”若是相識,為何她的記性中沒有一絲印象。

    他抿唇一笑,緩緩言道“算是吧!那時候她眼睛看不見,並不知道我是誰。先帝鍾情於洛夫人,一生都未立後,更將洛煙視如親生疼惜,洛相感念先帝這份成全之意忠心輔助先帝,先帝駕崩前曾派人送密信到中州,讓我務必護得洛家周全,然而當我趕去滄都,一切都晚了。”

    她默然迴憶,曾經有數年間她是一直失明,大致是在那時候遇過他吧!

    “我不知道是什麽的力量讓她那樣堅持要生下那個孩子,她拚著最後一口氣,剖腹取子,讓無憂活了下來,為他取名無憂,希望他一生真的可以平安無憂。”他眼底湧起深深歎息,每每想起那一幕,都讓他覺得是一場噩夢“可是那個女人在她身上下了四年的毒,無憂出生奄奄一息,就連百裏行素也說這孩子難以存活,所幸……這四年的努力還是讓平安成長。”

    她無力地閉眼歎息:“對不起!”

    她不想欠他,卻早已經欠了這麽多。

    “無憂雖非我親生,但這四年我早將他當作自己的孩子撫養,他還那麽小,我不想他卷入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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