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下台的書記叫賀玉,是四清時下去的,沒文化,是個主觀性很強,報複心很重,很自私,又是個敢吃敢喝,敢搞女人的上屆大隊書記,有五十多歲,身體還算健康。

    他們到了賀玉家,賀玉在炕頭上躺著,老伴坐在炕梢做棉鞋。賀玉看到有人進來,就坐起來,因眼睛近視,看不準是誰,就問老伴是誰來了。

    江洪說:“我們是從縣裏來的,到這個隊了解點事,就走到你家來了”。

    這時他向江洪靠近一些,細看一會兒說:“我知道你們是來幹啥來啦”。

    江洪問:“你說我們是來幹啥來啦”。

    賀玉說:“你們準是為調查閻善目的事來的”。

    江洪奇怪的說:“你說對了,你為什麽會知道我們是為這個事來得呢”。

    賀玉說:“我聽屯子人說,閻善目抄寫了大字報去了城裏,我想他一定是告狀去了,是求援去了,是找上級領導給他作主去了,我認為上級領導絕對不會不管,肯定會下來調查,現在我們這就這個事,搞的不清不白,非要把個好人搞成反革命,除了這個事再沒有別的事,你說你們來了解點事,不就是這個事嗎”。

    江洪說:“你分析得很對,你為什麽說是把個好人搞成反革命”。

    賀玉說:“閻善目這個人我非常讚成他,我當過這個大隊的書記,我很了解他,他是一個很正派的人,不懼權勢,沒有私心,敢給任何人提意見,他要是認為這個事是對的,就一定要堅持到底,不顧個人的死活也要做下去。他不欺弱小,心懷坦蕩,使我最感動的是文化大革命他應該來鬥我,可是他沒來鬥我”。

    說到這他沉思一會兒,接著說:“那是我當大隊書記時,去他住的生產隊沒收個人在大隊山上砍的木材,我收完了就讓他趕個牛車送到大隊,他說你要是給我個汽車我可能能給你送去,這牛車我可擺弄不了。當時我很生氣,就讓他把他家房後豎起的礦石收音機天線杆子,拔下來送到生產隊,我知道那個木材不是我們大隊山上的,我們大隊山上沒那麽高的樹,為了治氣泄私憤我滅著良心治了他。這次文化大革命打落水狗時期,我想他一定會借著這個機會向我報仇。我不知道他會怎麽整我,我天天擔驚受怕的等著挨整,大隊革委會鬥了我十二次,而他隻鬥了現在的當權派,卻一次也沒來鬥我。這件事我與他相比,我太渺小了,我太不是人了,每當想起這件事,我都會受到良心的譴責,你說像他這樣的人能是反革命嗎”。

    江洪說:“你認為工作組最終的目的是什麽”。

    賀玉說:“這還用說,現在人人都知道各隊開完批判會就得把閻善目抓起來”。

    江洪說:“你知道他們,為什麽要給他定個反革命,一定要抓他呢”。

    賀玉說:“這個事我太清楚了,我當過領導,我知道當領導的心理,他們嘴裏說希望給他們提出批評意見,實際他們最反對給他們提意見,因為會傷了他們的自尊心,丟了麵子。你說他好,他高興,你說他不好、說他錯,他恨你。閻善目要不是給林書記和大隊書記提那些批評意見,他是絕對不會被打成反革命的,既然是反革命他們能不抓他嗎”。

    賀玉的老伴聽他講究起書記來,就說:“你別啥都說了,別忘了你是一條水狗,我看又開批判會,又寫大字報的,這文化大革命是又來了,你可別忘了你挨鬥的滋味,要是再給你定個反革命我看你咋辦”。

    賀玉說:“就是再來文化大革命,我看也革不起來了,在這開批判會你沒去,咱隊裏的人根本就沒人發言,可不象剛開始那陣子,互相揪鬥報仇解恨,積極發言”。

    賀玉老伴說:“咋的你也得要小心,革不起來,還革出來個反革命呢,你還是別啥都說了”。

    江洪聽她老兩口的談話,心想:是啊,人們確實不想再搞什麽運動了,人們都希望過著安居樂業的生活,誰也別整誰了。可是卻偏偏會有人泄私憤搞報複,又搞起來大批判,非要把一個人人都讚成的好人打成反革命,真是天理難容。他轉過臉看一眼和他一起來的同事說:“咱們今天就調查到這吧”。

    他的同事點點頭,江洪對賀玉說:“今天就談到這吧,請你在我做的記錄上簽個字。

    他們走出賀玉的家門,一看太陽已經快要落地了,才想起早飯吃得早,中午沒吃啥,肚子裏在要充饑的東西了。

    江洪說:”咱們迴城裏吧,我有點餓了,反正還有三個隊沒開過會,咱們就不去下一個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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