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涼守軍編製三千人,但受傷亡和補充緩慢影響,平時僅二千人左右,分成兩個團,每團千人。團下設甲,每甲百人。甲下設伍,每伍十人。

    平時訓練分為陣列、步操、力演、對戰四項,陣列還好說,但後麵三項卻都需要力氣和技術。步操需要圍演武場奔跑十圈,間中還需翻越各種障礙物。力演則需舉著石鎖將其從演武場一邊搬到另一邊,來迴五次。對戰則為兩個團之間,以伍為單位,比試射箭和短兵對戰,最後計算兩團總的勝負情況。

    而為了確保訓練效果,要求也極為簡單。完成前兩項才可吃上午飯,完成後兩項才可吃下午飯。而在對戰中落敗的團不但要等戰勝團吃好才能再吃,而且要負責收拾,並協助夥夫準備第二日飯食。

    為什麽要這樣?因為兵力短缺,必須首先保證戰鬥人員,自然不能有足夠人手用於夥工,所以需要戰鬥兵卒協助。

    這樣的事自然落到戰敗團中成績最差的那一甲,首當其衝的自然又是其中成績最差的那一伍。

    原本,兩個團實力相當,訓練總是能按時完成,對戰也是互有勝負,基本上算是輪換著收拾,所以也都沒有怨言。

    但不幸的是,自從韓都事加入軍伍,由於他的先天羸弱,使他不但拖累了所在伍,也拖累了所在甲,同時也拖累了所在團,不但很難及時完成訓練,每次對戰後敗的幾乎都是他們。

    每次看到剩下的殘羹冷炙和滿地狼藉,他們就氣不打一處來。對於韓都事這個罪魁禍首,他們自然不會放過。

    對韓都事的辱罵嘲諷便成了家常便飯,但這不足以發泄他們的怒火。可憐的韓都事還經常莫名其妙被蒙著頭打得鼻青臉腫,卻不知道下手的人是誰,沒有任何人會告訴他,也沒有任何人會保護他。

    最後,還是城守大人聽說了此事,下令不許毆打他,否則重處。似是知道自家手下的土匪作風,還專門下令,若韓都事再次挨打,就處罰他所在團所有人。

    但這依然改變不了什麽。即便不能明目張膽的打他,卻也有其他很多種辦法折磨他。

    於是,我們的韓都事經常在半夜熟睡時,被人一桶冷水潑在身上。或者是在寒冷的清晨起床穿靴時,發現靴子中被人裝了滿滿的尿。還有就是吃飯時,還沒開始吃幾口,就發現飯中被人摻了很多糞便。

    他們的目的很簡單,就是要把這個大拖累逼走。他們認為,沒有人能承受得這樣的折磨,這個文弱之人自然更不可能。

    “飯中摻糞?這樣對待自己的同澤也太不象話了,簡直是。。。禽獸行徑。”伍元奎同情心大起,忍不住罵道。

    “咳咳咳,”不知為何,萬吊子急促地咳嗽起來,麵上神情極為尷尬。蠟臉李、羅三力擠眉弄眼地望向他,臉上掛著幸災樂禍的笑。

    似是對蠟臉李的幸災樂禍有些不忿,萬吊子扭頭問道:“小奎,飯中摻糞是禽獸行徑,那麽往人家靴中撒尿是什麽行徑呢?”

    在蠟臉李驚慌的眼神下,伍元奎毫不猶豫地迴答:“那當然是土匪行徑。”

    頓時見蠟臉李臉色一陣青一陣白,苦著臉狠狠瞪了萬吊子一眼,卻什麽都沒有說。萬吊子則洋洋得意、神情舒暢。

    瞎老頭雖目不能視,卻也將頭向蠟臉李處偏了偏,微微一笑,又繼續說書。

    數月的時間裏,雖在艱苦訓練的同時,還受盡各種折磨,但我們的韓都事竟然還是出人意料地堅持了下來,始終沒有要求離開。

    被子濕了,他就皺著眉頭找來幹草覆蓋禦寒。靴子有尿,他就拿出去倒掉,默默擦拭幹淨後重新穿上。飯裏摻有糞便,他也隻不過是歎口氣,將飯一粒粒挑出,用清水衝洗一番後吃掉。

    無論是被蒙麵毆打還是麵對各種種樣的折磨,這個原本成天怨天尤人、哭哭啼啼的羸弱之人卻再也沒有掉過一次眼淚,沒有表現出過任何恨意。哪怕是。。。

    哪怕是家中來信,告知他那青梅竹馬的戀人已嫁於他人為妻,他也沒有流下一滴淚水。

    他隻是默默地立於城牆之上發呆,整整一夜沒有入睡。隻是第二天早上,他要來一點烈酒,倒在被自己指甲深深紮傷的手掌上,雖然很痛,他卻毫無表情。

    數月之後,沒有人再折磨他,因為已經不需要,他已足夠強壯,強壯到不再拖累自己的團伍。沒人知道他是怎麽做到的,隻知道若無非人的意誌絕不可能堅持得下來。

    在同沙羯人發生的一些小型戰鬥中,他也表現得異常勇猛,毫無畏懼,絕不退縮,因此多次受傷。他第一次受的傷是被沙羯人的箭射中大腿。當大夫為他拔箭治傷,他在咬牙忍痛之時,臉上卻時不時現出盈盈的笑意,仿佛中箭受傷是件讓他十分高興的事情。

    他們看向他的目光便由原來的鄙棄逐漸變為驚異,如同看著一個怪物。

    在訓練之餘,他還認真研究各種兵書,並針對胡人強悍的騎射之術琢磨應對之道,時常有一些怪異的列陣用兵想法。

    當然,因為其想法實在有些奇特,即便提出來也沒有人放在心上。隻覺得這是讀過太多書之人的毛病,喜歡瞎折騰,完全是吃飽了撐的。當然,他毛病更甚,沒吃飽也折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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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隻不過,一個小人物再怎麽折騰,本來也不會改變什麽,除非出現一些特殊機緣,或是特殊的。。。災禍。

    傷重難愈的城守大人還是死了,之後一段時間,西涼一度群龍無首,或者是群匪無首一詞更為合適。因為西涼城實在是荒僻粗野,兵兇戰危,沒人願意來這裏上任。

    最後,還是來了一個叫楊作疇的人當城守。據說他之所以答應,是因為朝廷準備選拔一批有著邊境守衛經驗的將軍進兵部為官,而其姑夫五王爺答應隻要他符合此條件,便極力推薦他。為此,他才勉強答應赴任西涼。

    但楊城守顯然對西涼城的艱苦和危險嚴重估計不足。在他第一天到任時,為了表現他與士卒的同甘共苦,決定同士卒們一起用餐。

    當那又幹又硬的饢餅擺在眼前時,楊城守抱著啃了半天,都沒有能咬下一口,牙齒卻差點崩掉,為此牙痛了好幾天。之後,便再不見我們的楊城守出來用餐。但地荒物乏,他的小灶也好不到哪去,沒過多久,原本大腹便便的楊大人便消瘦了不少。

    在一次晨練前訓話中,當楊城守正拉著長長的腔調,帶著濃濃的鼻音,昂著肥大的頭顱,講得慷慨激昂、抑揚頓挫、氣勢十足時,一團沙塵順風撲入他的口中,他被嗆得咳嗽半天、眼淚直流,之後他便以晨練訓話乃務虛為由,廢除了這一做法。

    另有一天,他見天氣不錯,雅興大發,帶了近百人陪同出去郊遊,咳不,是巡視,對,巡視,卻不幸撞上沙羯人的騎兵隊。見對方人數不多,楊城守於是不顧護衛勸阻,大喇喇地要求對方避讓。

    哼,沙羯蠻子果然不懂禮數,沒見本大人來了?竟然還不迴避。

    可惜,沙羯蠻子比他想象的更加不懂禮數,竟然馬上迴以勁箭。當唿嘯而來的長箭擦過他的脖頸,穿透身邊護衛的身體時,巡視便變成了逃難。據說,楊城守一路逃迴時的驚恐哭喊之聲讓方圓二十裏的人都聽得到。

    之後,無論如何的風和日麗,都未再見楊城守大人出過城。不但不出城,還要求兵士們從民族和睦的大局出發,不要再去招惹沙羯人,以求相安無事。

    “誰破壞大局,誰就是大梁國罪人。”楊城守惡狠狠地說,渾然一副他的話就是王法的口氣。

    “若是沙羯人破壞大局呢?”有人不滿問道。

    “別忘了我們是禮儀之邦,怎麽可以和蠻夷一般見識?”楊城守依然理直氣壯,絲毫不覺得自己是欺軟怕硬。

    但邊境的紛爭是你無論如何退避求全都無法完全避免的,而西涼的荒僻艱苦也讓士兵們無法做到安份守己。在又一次軍糧被沙羯人劫掠後,西涼士兵的口糧便出現了問題。

    戍邊便戍邊,戰死便戰死,但總要讓我吃飯啊,成天餓肚子怎麽訓練怎麽打仗?實在餓得受不了,便有人開始打附近牧民的主意,那裏可是有著不少的牛羊呢。可是沙羯人那裏不敢惹,那就隻好去惹相對柔和點的烏夏人。

    對,隻是相對柔和一點點,表現在烏夏人並不輕易攻擊外族人。他們卻沒有去思考,為什麽兇惡蠻橫的沙羯人都隻敢攻擊梁國人,卻沒有去攻擊烏夏人。當然,受饑餓影響,他們也實在顧不上去考慮這些。

    初時,少數士兵裝扮成土匪去偷少量牛羊迴來,烏夏牧民雖然憤慨,倒也沒有太大的舉動。可少量牛羊實在不能解決問題,就有士兵改偷為搶,卻遭到了一家牧民的激烈反抗。士兵一時失手,殺死了一名牧民,為防事情敗露,便幹脆殺死了牧民一家五人。

    但事情卻還是敗露了,這激起了烏夏人的報複怒火。數千烏夏人集結起來,殺死搶掠的西涼士兵後,猶覺不足,抬著被殺牧民的屍體,圍攻西涼城,要求西涼城守出城跪地告罪,或者再交出五十名士兵由他們處死,以祭奠被殺牧民一家。

    為什麽要交出五十人?因為他們覺得梁國人命賤,要十個人才能抵他們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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