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況並不像劉曖冬想得那麽的簡單。

    散會之後,晚上劉曖冬約羅紫楠到老地方“巴黎之春”咖啡廳喝咖啡,他要把今天下午會議的決定,也算是一個特大的喜訊,當麵告訴心愛的人,親眼看看她沉悶已久的臉上澱放出歡歌笑語般的嫵媚春光。劉曖冬出家門時,翁美鶯問他上哪兒,他撒謊朋友父親心髒不好,請他上門看看。其實,翁美鶯最近對劉曖冬與羅紫楠走得近的情況已有所耳染,特別是經曆了上次一個莫明的女子打來電話後,她便開始留意劉曖冬日常的一舉一動,發現他有時在家心不在焉,或嘴巴像鐵鎖似的一聲不吭。今晚翁美鶯一眼看出劉曖冬出門時略顯慌張,說是為人探病,可聽診器、血壓器之類的最基本醫療器械都忘了帶上,這不是明擺地做賊心虛,搞什麽調虎離山計麽。

    劉曖冬前腳走,翁美鶯後腳跟。她一邊滿腹怨恨,一邊緊隨其後,上演了電影中特務盯上了地下黨,保持間距,忽兒急行,忽兒緩步,躲躲閃閃,後又叫上了一輛的士一路追趕。二十來分鍾後,翁美鶯看見劉曖冬在街傍熱鬧的人群中穿來梭去地進了“巴黎之春”。這哪裏是朋友家室,分明是情侶約會幽地,難道劉暖冬真得與羅紫楠舊情複發,重歸於好?翁美鶯頓時醋意大發,心裏詛咒:劉曖冬,你當我瞎子,你居心叵測,欺人太甚!可她轉念之間又覺得自己的揣測畢竟是毫無根據的,僅憑劉曖冬到咖啡廳又能說明什麽呢?就算他約羅紫楠單獨喝咖啡聊天,這也是同窗學友經常發生的事,如果硬要說他們倆在偷情私愛似乎也牽強附會了。但使翁美鶯心裏隱隱灼痛的是,長久以來自己怎麽努力,劉曖冬隻看重若隱若現的幽雅幽香的紫色春花,卻對百花齊放、絢麗多姿的美麗春園視而不見。

    不稍片刻,站在咖啡廳對麵街電話亭旁的翁美鶯,果然猜著劉曖冬是在上演欺騙的把戲。她眼睜睜地看到了羅紫楠下了的士,拎著小皮包走進了“巴黎之春”。她真想衝上前去一把揪住羅紫楠,狠狠地掄她幾個耳光,然後恕目而視地朝她發泄恕氣:你這被老公拋棄不要臉的賤貨!可翁美鶯還是顫悸地站在原地,一副呆若木雞的樣子,她隻能通過想象喧泄對劉曖冬和羅紫楠的憤恨情緒,這種憤恨極至的心情使翁美鶯連自己都沒發覺已是淚水洗麵。此時的翁美鶯不想也不敢去最後用自己的手撞破這扇如紙薄窗。她始終覺得這輩子欠下劉曖冬一筆難以清還的感情債,好象自己犯了彌天大罪而罄竹難書,當初是自己不擇手段地拆開了他與羅紫楠的姻緣。如果時光能倒流,一切從頭再來的話,她想自己應該會很理性地做出情感上選擇。也不至於婚後不久,翁美鶯發現自己患有不育症,為維持與劉曖冬的夫妻關係而委曲求全地向他許下的“隻要你不和我離婚,你做任何事我都不會幹涉”的承諾。這承諾不言而喻也包括默認劉曖冬與羅紫楠的往來。事到如今,翁美鶯真正感受到危機四伏的是,她得知羅紫楠與嚴鐵心的婚姻關係越來越糟,簡直到了奄奄一息的境地。她認定隻要羅紫楠敢於打碎婚姻枷鎖,劉曖冬就會為羅紫楠赴湯蹈火。但這一切如果真得來臨時,翁美鶯又覺得束手無策,仿佛隻能在絕望中等待將死。

    翁美鶯步履艱難地扭頭離開,毫無目的地走著,就像走進不知方向的迷宮。一縷寒意的夜風吹來,她頓時有所清醒,發現自己竟走在了橫跨暮州兩岸的江濱大橋左側的人行道上。翁美鶯挪動很沉的腳步靠近了橋的護欄。朦朧夜色之下的暮州,萬家燈火忽隱忽現,生活其實就像萬花筒裏變化莫測的東西,每個人好象看清了什麽又沒看清什麽。在翁美鶯看來,這美麗的世界是劉曖冬和羅紫楠這對有情人的世界,與自己無關無緣。於是她的腦子忽然閃過一躍而下、拋棄人世間一切煩惱的念頭。

    一陣急促的啦叭聲在身邊繚繞,翁美鶯驚醒地迴首,發現一輛藍白相間的士就停靠在離自己兩步遠的路邊。一位年輕的的哥伸出半個腦袋朝她喊道,還說了一番俏皮話:小姐,看夜景呀,美侖美奐的夜景可不能多看,時間長了頭會暈的,上車吧!

    翁美鶯被的哥熱情的喊聲溶化了,一頭霧水地鑽進了車內。

    “小姐,上哪裏?”

    “隨便。”

    “隨……不會吧?!”

    的哥慌忙扭頭看著坐在後座的翁美鶯,露出有點驚愕的神情。他看見翁美鶯低著淒涼的臉,連眼睛都懶得抬起說,你這人挺煩的,你開你的車,到點我自然會叫你停,車費又少不了你。

    “噢,說的也是。”

    的士的輪子先是慢悠悠地轉動,下橋之後快得又像飆車一樣。的哥還春風得意地開足了音響,吹著口哨跟著一曲《知心愛人》的節拍在搖頭晃腦,熟悉動情的音樂在車內起時彼伏地反複流動。汽車過了大橋,穿過隧道,上了高架橋,進入市區,七拐八彎又迴到橋頭堡停下,前後約一個鍾頭。

    “小姐,還準備……”他發現後排沒聲沒息,以為想不開的翁美鶯早已飛身跳車嚇了一大跳,猛然轉臉,霍,他看到翁美鶯淚眼朦朦地仰著臉。

    “哇靠,小姐,我有心髒病,別這樣嚇我。”

    他嘟嚕了一句,翁美鶯仍沒吱聲。於是他關掉了音響,車內一下沉寂起來。他點煙深吸一口,通過頭頂上的反光鏡,模糊地看見翁美鶯用手帕輕輕拭擦著濕潤潤的眼角。稍緩,他實在忍無可忍對她說,小姐,我知道你有事,一上車你說的第一句話我就知道你有事。如果讓我猜,十有八九,你要麽是被老公晾在一邊,要麽就是被他拋棄,像風雨中東倒西歪的一根蘆葦、一根稻草。不過,我以為好壞之事都要辨證地看,有人用世俗的眼光看這蘆葦稻草一無所值,而有的人卻覺得她也會發光閃耀。當然喲,關鍵還在自己怎麽看,如果自己都鄙視自己那就沒折啦。別介意,算我多嘴。其實,人之幸福,全在於心之幸福。這幸福依我看又挺簡單的,就是每天要學會自我開心,要做到開心也不是什麽比登天還難的事。我的經驗就是凡事都要想開些,如果遇事想不通,想到的隻是跳江跳車跳樓跳崖來解脫,那不是惹你不開心的哪個人開心,甚至幸災樂禍。這樣看來不值,死了也難瞑目。對嘛?

    “喂,你究意是開車的,還是台上講課的?莫明其妙。”

    “喲,你終於金口玉開了。”

    他又迴過頭朝翁美鶯咧嘴笑了笑,逗說:“難道開車的就不能講課,講課的就不能開車?你犯了形而上學的毛病嘍。”

    翁美鶯這下才認真地看清眼前這位油腔滑調年輕人的麵孔,稍尖的鼻梁上架著金絲邊的眼鏡,一副文質彬彬的模樣,微笑中還透著幾分頑氣。這使翁美鶯如何也不能把他與的士行業中哪些粗皮黑臉的的哥聯係起來。

    “瞧你滿嘴一套套理論,比京城的哪些的哥還會侃,在暮州我還是第一次遇見像你這樣的司機,你不會是道德淪散、一心想打女人壞主意的阿飛流氓。”

    “小姐,像你這樣的客人我也是頭一次糟遇,如果按照你的邏輯,你不會是夜露風騷、恨不得一夜把所有男人錢包都掏盡的三陪妓女吧。”

    “胡說!”翁美鶯嗔怒,差些衝他破口大罵,要不是看在他英氣俊朗的臉向自己露出歉意的微笑的話。

    “抱歉、抱歉,我是在胡說八道。就像剛才你說我是阿飛流氓也不是你的本意一樣,我們彼此全當它是為了尋找開心的玩笑話。”

    翁美鶯正準備罵他是個無賴,就被他打住說,小姐,本人姓陳,名叫業敏,是三個中文成語的縮寫,即陳詞濫調、不務正業、神經過敏……翁美鶯忍不住笑了,笑得捂嘴淚止,瞬間幻覺身在心暢的海洋中。她在琢磨眼前的陳業敏究竟是幹什麽的。看他的樣子年齡比自己小,像是大學畢業不久,在他可愛的莽撞的言行裏卻不乏機智,說話引經論據又不失幾分幽默感,西裝革履的像白領人士可又開車賺錢。“陳業敏,你的車技雖然不錯,但依我看,你好象不是吃這碗飯的。”

    “喔,怎說?”

    “據我所知,現在暮州很多的士晚上都是顧別人開。你不會是因為生活走投無路而兼職撈外塊吧。”

    “哇靠,好眼力!”

    陳業敏笑了,又說女人果然有第六感覺器官,今晚我算是領教了。他抓住機會主動向翁美鶯示好,先是恭維她聰明漂亮,又問她叫什麽名字在哪兒工作。翁美鶯說這是秘密無可奉告。於是陳業敏眉頭一皺,用帶點嘲弄的語氣刺激她說,漂亮的女人總愛擺高傲的臭架子,連名字都喜歡沾點什麽“美”、“紅”、“俊”、“俏”之類的形容詞,其實那很俗氣,我估計你也不例外。翁美鶯暗地吃驚,眼前這位萍水相逢的人,居然還有洞察別人隱私的能力,真是一個讓人咀嚼吃不透的家夥,這種人無疑是危險之徒。

    翁美鶯叫他開車送她迴去。在海景小區門前下車時,陳業敏接過翁美鶯遞過來的百元鈔票說沒零錢找,問她餘下的十八元能不能獻愛心。翁美鶯先是一愣,心有不悅嘀咕著:真是個神經過敏的無賴。但又看見陳業敏那雙眼睛露出渴望而帶有企求的目光,心想也許他真遇到什麽難以啟齒的事需要用錢,這十八元就全當今晚請他陪自己聊天解憂的茶話費吧。於是翁美鶯朝他點點頭後轉身離去,剛走兩步就聽陳業敏在背後喊她。

    “喂,等一下!”

    “你又怎麽啦,嫌錢少?”

    “我不是這個意思,沒找你錢不妥。你稍等,我想辦法換零錢去。”

    “算了,今晚你講的許多話讓我開竅不少,就當我的諮詢費吧。”

    “不行,這是兩碼事。再說了,我真要諮詢費,恐怕你也付不起。”

    “什麽?你瞧不起人呀。陳業敏,做人不要得寸進尺。我呢,也不是窮困潦倒到付不起你的所謂的諮詢費。你說吧,要多少?一百八還是一千八?嘖嘖,你臉也不紅,你準備當搶劫犯?!”

    翁美鶯顯然被陳業敏剛才不痛不癢的話給激怒了,連珠炮似的吼聲像是路邊汽車炸彈聲,就差沒把這輛的士翻個底朝天。陳業敏情急之下“嘭”地推開車門,一下跳到翁美鶯跟前。翁美鶯似乎給嚇住了,驚悸地倒退兩步衝他喊:“喂,你想幹什麽?!”陳業敏激動地調高嗓門衝著她說,小姐,你別自以為是,噢,幹的士行業的司機就沒有一個好人?就你錢多以為錢與良心可以劃等號?你錢再多能換迴一個人的生命?你記得一個月前暮州日報刊登一則新聞,說一位年輕女子被男友拋棄,要死要活地準備從江濱大橋上跳下,一位司機發現後及時好言相勸,女子才大徹大悟地從橋墩外爬了迴來。你說,這女孩撿迴的生命該給這位司機多少諮詢費才算物有所值?陳業敏說完拉過翁美鶯的手,把百元鈔票“啪”地放在了她的手掌心上。沒等翁美鶯反應過來,陳業敏的士一轉眼無影無蹤了。翁美鶯愣愣地站在小區大門前,感覺血液染熱了全身,臉耳發燙發燒,因為她為自己剛才魯莽的言行感到幾分羞愧,要不是陳業敏一個多鍾頭前的“胡言亂語”,沒準自己已經到了另外一個世界了。

    其實,羅紫楠來到“巴黎之春”僅僅半個鍾頭就與劉曖冬不歡而散了。當羅紫楠聽完劉曖冬關於下午會議的情況,他讚同潘玄安提出的讓她寫一份深刻檢討書的決定時,羅紫楠已是滿腔憤慨。劉曖冬也沒料到,羅紫楠竟會對潘院長幾乎也是做秀式的處理決定上反應得如此強烈。她那對黑亮的眼珠盯著劉曖冬那張神經緊繃的臉,忽然覺得他很陌生,與之前的劉曖冬判若兩人,更像是政治上的投機分子,表現出見風使舵、隨波逐浪的態度。她想,潘玄安所做出的決定與歪理邪說、霸道作風沒什麽兩樣,自己始終清白卻要被他強迫寫什麽深刻檢討書,這與汙辱人格又有什麽區別呢?劉曖冬苦口婆心地為潘玄安打圓場,說潘院長做出這一決定不僅是為你了好,而且是出於維護醫院的大局和院內上上下下的穩定出發,更主要的是我們要遵循下級服從上級的原則,換言之就是要維護潘院長做出決定的權威性有效性。讓羅紫楠更加怒不可遏的是,劉曖冬緊接著還稱讚潘院長是一個作風正派、為人親和、公道正義的好領導,仿佛一夜之間,潘玄安成了我羅紫楠需要感恩戴德的救世主了。

    羅紫楠忽然想起英曼娜曾經對她說過的那句經典之言:寧可相信男人是鬼,不能相信男人那張嘴。她衝著他說:“劉曖冬,你就別瞎起哄了。你以為你是潘玄安的副手,就可以不分是非,瞞上欺下。我告訴你,潘玄安是個什麽樣的人吧,他是一個卑鄙無恥,禽獸不如的人!”

    羅紫楠憤怒之時,差點把潘玄安對她的下流淫穢行為全盤托出,以證明她對潘玄安是一個不折不扣大流氓的評價,但話到嘴邊像是把一塊幹癟難啃的镘頭硬是往喉嚨裏咽下去。她覺得這世道有時許多事情真得還說不清楚,究竟是男人耍流氓還是女人賣風騷?尤其是口說無憑的男女私事會讓人覺得玄乎得很,加上潘玄安始終在院內上下一副有口皆碑的良好形象,此事如果公開出去了,誰信你這個當了那麽多年“活寡婦”的話?再說,就算你劉曖冬一人相信那又能怎麽樣?難道你還有權力撤他的職罷他的官?

    劉曖冬對羅紫楠把潘玄安貶得連豬狗都不如的話,確實驚得目瞪口呆。他無法理解羅紫楠為什麽會如此怨恨仇視潘院長,好象恨不得立刻剝他的皮抽他的筋。羅紫楠就是在這憤怒的情緒下,連一口咖啡還沒喝,拎起皮包轉身就走。她走到門前,又迴頭對著發愣的劉暖冬撂下一句話:“明天我會準時上班的,請你轉告潘玄安,這個檢查我一個字都不寫!”

    “阿楠,你別急嘛,慢慢聽我向你解釋……”劉曖冬黯然神傷地喊著羅紫楠的名字,但她卻飄然而去。等劉曖冬緩過神追出大門,羅紫楠已經無影無蹤了。他焦急起來,連續打了手機給羅紫楠沒接,第四次手機就處於關機狀態。

    迴到家的劉暖冬發現翁美鶯像蒸汽一樣蒸發了,這使他原本糟透的心情又莫明地產生一種窩囊悔氣的感覺。劉曖冬今晚出家門時感覺到翁美鶯那疑神疑鬼的眼光,後來在“巴黎之春”門前他又隱約覺得有人在跟蹤自己,當環顧四周沒發現什麽可疑之人時,他才進了咖啡廳。這下,劉曖冬推翻了自己原先的判斷,認定翁美鶯一個多鍾頭前肯定當了一迴“女特務”,因為她昨晚剛獨自一人到商場購物,今晚不可能再出家門。在劉曖冬的眼裏,翁美鶯平日是一個無處可去的女人。她父母早已過逝,在暮州無親無戚的,交際圈內又無朋友,曾經有人玩笑她是暮州衛生界的“第一孤嫂”。她的工作生活模式幾乎是兩點一線——單位和家,但心情好時她會瘋逛商場,買上幾套潮流時裝,尤其對各種透明性感內裝特別睛睞,隻要商場有新款上市,沒隔多日就會裝飾在自己的胴體上,讓蘋果狀的渾圓雙乳忽隱忽現,以故意刺激劉曖冬的性神經中樞。可翁美鶯這一招與原來她曾經采取沐浴後全身赤裸地站在劉曖冬麵前演戲一樣,拉開序幕就基本落幕,再沒有能力激發起他的興致而繼續上演下迴分解的精彩片斷……今晚劉曖冬的心情格外淒涼,根本問題不在翁美鶯有否跟蹤他或她在不在家的緣故,而是羅紫楠居然不能理解他誠心誠意地為她擺脫困境所做出努力,不僅沒有一句感激之言,而且還怒發衝冠地對他的冷言熱諷。他現在似乎體會到一位哲人說的話:一個女人要是開始變得神聖不可侵犯,那將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情。

    劉曖冬拿來了一瓶十年陳釀的紅酒,坐在沙發上,萌生了想喝幾杯的強烈欲望。平日他很少沾酒,隻有上級領導來院視察工作宴請,他作陪潘玄安,不得而為之喝酒。他幹一杯就臉紅脖子粗,如果硬撐著喝第二杯,身上的皮膚就會出酒精過敏的尋麻疹,這天生見糟臉紅不會喝酒,看到酒就有一種說不清的恐懼感。於是,劉曖冬家裏的酒櫃中擺滿了康複病人為了感謝他而贈送的各種各樣的品牌酒,他不喝,也就把造型各異的酒瓶當成客廳裏的裝飾品了。劉曖冬苦惱至極,很猶豫地倒滿了一杯酒,琢磨著羅紫楠為什麽今晚會變得不可理喻?她在他的眼裏始終是一位內斂含蓄、善解人意的人,今晚卻怎麽會突然變成粗礪尖刻、蠻橫無理的人呢,這與遇到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破口大罵的“潑婦”又有什麽兩樣?劉曖冬想不通,氣得一仰臉,“咕嚕”就把酒給全灌下了。正當他準備繼續喝第二杯酒時,他的手機鈴聲響了起來。這不接還好,一接劉曖冬氣得又要吐血,原來是英曼娜在電話裏劈頭蓋臉地責問劉曖冬一番,讓他有一種雪上加霜、受盡汙辱的味道……“嘿,劉暖冬,姑奶奶原來還把你當成對阿楠有情有義的情聖,沒想到的是,你不當也罷,怎麽今天還竟成了潘玄安的幫兇和傀儡?你的人格你的自尊你的良心你的為人,難道就抵不上潘玄安提出的一條顛倒黑白的建議?不要和我說什麽領導集體研究決定的冠冕堂皇之類的話,事實就是事實,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我想告訴你的是,潘玄安在處理羅紫楠這件事情上,之所以態度來了一個三百六十度轉變,好象成了羅紫楠的救命恩人,其實這既不是你的功勞,也不是他良心發現,而是他肯定做過不可告人的虧心事,更何況寫檢查的決定根本毫無正確之處。喂,你明明知道阿楠性格倔強,隻認是非曲直,不信邪惡歪理,你卻背信棄義地當起潘玄安的吹鼓手,還擺出一副維護領導權威的狗屁架式。嗬,你唬誰嚇誰呀?就算潘玄安明天主動讓賢,把院長的位置讓你坐,嘖嘖,這官銜級別也不過是一個正處級幹部嘛,在暮州處級幹部多得就像市場上的牛蛙,誰稀罕啊。人這輩子要多行善事才能得到好報,所以做官要一身正氣,做人要誠實厚道,做事要公平公正。你做到了嗎?否則我看你這人很悲哀!”

    “曼娜,你別急呀,聽我說……”劉曖冬哀歎道:“阿楠對院裏的處理意見不滿意不冷靜,也不聽我慢慢解釋,甩頭就走。你可是她最要好最談來的同學,千萬不能像阿楠那樣意氣用事,幫我救救火,解解她的思想疙瘩。嗨,說來說去,不就是請她寫一份連小學生都會寫的檢查書嘛,也算是為我這個分管領導向班子有個交差……”

    英曼娜沒等劉曖冬把話說完,怒氣嚷聲地說:“喂,劉曖冬,你沒搞錯吧,我不是你的消防員,沒義務為你滅火消災。再說了,這根本不是寫不寫檢查、交不交差的問題。你們當官的遇事不是經常講什麽原則嗎,怎麽到了這該講原則的關口,就把原則拋到九霄雲外,把原則當成小學生做作業了,把原則變成應付交差的小事!”

    劉曖冬的耳膜被英曼娜的聲音震得“翁翁”作響,沮喪得真想一頭鑽進地窯,來一個與世隔絕,再也聽不到她倆如出一轍的怒吼聲。可他又想不能輕易放棄太多努力後的結果,這種努力不僅有與羅紫楠精心培育起來的情感,也包括自己努力在政治仕途上能走的更遠些,換言之,就是離院長寶座近在咫尺的結果。但劉曖冬現在深陷苦惱的是,在處理羅紫楠這件事上怎麽會莫名其妙地成了一樁“熊掌與魚”不可兼得的難事,若選擇順從羅紫楠的倔強而為她打報不平,就意味著自己必須收迴意見卻成為一個出爾反爾、丟盡臉麵的人,並把自己推向與潘玄安的對立麵,使自己摘掉職務前“副”字的努力付之東流;相反,若堅定不移地站在潘玄安的立場上,就要撕破臉皮,打破沙鍋,徹底葬送與羅紫楠多年所建立起來的深情厚誼……劉暖冬現在真正體驗到做人之難,難就難在仕途和情感必須做出其一的選擇。

    “曼娜,你真的要理解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阿楠好!現在重要的是看結果呀。難道阿楠糾纏不休、毫無結果的爭論,比起她交一份皮毛無損的檢查,恢複工作來得重要和有價值嗎?”

    “什麽狗屁邏輯,姑奶奶知道你的私心雜念。說穿了,你不就是想讓羅紫楠放棄做人的尊嚴,讓她成為你巴結潘玄安的禮物和自己升官的階梯嗎!”

    “你誤會我了,其實我真的是好心好意。”

    “好啦好啦。剛才我和阿楠溝通過了,她的觀點也是我的想法。我已經為你說了不少好話,也創造了機會,至於你如何滅火自救,你自己惦量看著辦吧!”英曼娜最後通牒似的話,把劉曖冬推向了有苦難訴的境地,他幾乎成了沒有“律師”辯護的被告。話筒裏已經沒有了聲息,隻有“嘟、嘟、嘟”的忙音。

    翁美英何時迴到家,劉曖冬根本就沒有印象。從英曼娜發完威風,劉曖冬就開始發酒瘋,連續喝了五杯悶酒,喝掉了瓶中三分之二的紅酒,喝完就像高血壓病人突發腦溢血,雙手一攤,身體一歪,神誌不清地仰倒在了沙發上。這算是劉曖冬從娘胎出來後喝酒的最高記錄了。之前,劉曖冬喝酒最多一次是自己辦婚宴時喝了三杯。那晚本來他不想喝,跟翁美鶯說好自己用百事可樂敬客人。因為他結婚擺宴沒請大學的同學,當然也包括羅紫楠。可他做夢都沒有想到,婚宴敬酒進行半程中,羅紫楠不邀自來,還牽著嚴鐵心的手,一副親熱樣地突然出現在宴會廳中。劉曖冬不請羅紫楠,是不敢麵對她,從熱戀到羅紫楠突然冷落他,劉曖冬當時搞不明白究竟是怎麽迴事。結婚宴席不請她是為了避免出現不必要的尷尬而擾亂大家的興致。出於禮貌,劉曖冬隻好請羅紫楠和嚴鐵心入座。敬酒時,羅紫楠露出笑津津的臉卻挖苦劉曖冬說,新郎今天怎麽自己不喝喜酒,難道對我們如花似玉的新娘不滿意?翁美鶯則搶先為劉暖冬擋架道:“曖冬天生怕酒,從來沒喝的,今天是我不讓他喝,結婚的日子也是曖冬向我求婚後定下的。對麽,親愛的。” 翁美鶯說完還故意嬌滴滴地把左頰挨在劉曖冬的肩上,表現出恩愛如賓、難舍難分的親昵狀。羅紫楠在心裏嘀咕,臭什麽美,一派胡言。於是羅紫楠提高嗓音說,美鶯不會吧,如果沒記錯的話,我在大學過的第一個生日,你這位親愛的還特高興地為我祝福喝了兩大杯酒呢。不過,你當時跑哪裏去了?好象你這位親愛的還不認識你哦。翁美鶯顯然被羅紫楠漫不經心、調侃諷刺的語言弄得無地自容,潤紅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不悅的眼光盯著劉曖冬,醋意勃發地要劉曖冬為她當場喝下三杯酒。翁美鶯之所以使出“醉翁之意不在酒”的招數,無非是要劉曖冬以喝酒證明他對自己的愛勝過對羅紫楠。劉曖冬先是默然無語,後堅持不喝,理由既簡單又充分。他對翁美鶯說,今晚主人若喝得酩酊大醉,眾多親朋好友誰來送?其實,在劉曖冬的內心深處,羅紫楠是自己至愛的情感占據了最大空間,這酒沒在羅紫楠麵前當場喝下,羅紫楠已心知肚明劉曖冬的心思。無奈的翁美鶯直到婚宴人散曲終也沒看到劉曖冬為她哪怕是嚼一口酒。她扳著怨氣衝衝的臉責問劉曖冬,你難道還不知羞恥地惦記著早就投入嚴鐵心懷抱的羅紫楠嗎?!劉曖冬的心情本來就為羅紫楠的突然出現被攪成一團亂麻,又為剛才翁美鶯爭風吃醋的失態所惱怒,這下她又沒完沒了再惹是非,氣得他抓起酒瓶連倒三杯,一口氣喝完後朝翁美鶯大吼一聲:“行了嘛,我的新娘!” 翁美鶯被劉曖冬怒吼嚇得有點魂飛喪膽,委曲的淚珠奪眶而出。這原本該是魚水之歡的新婚之夜,竟成了他倆傷口灑鹽、加深隔閡的起因。後來盡管翁美鶯在大學期間導演的“愛情騙局”被戳穿卻為時已晚。對此,劉曖冬曾經痛苦過悔恨過,覺得千錯萬錯都是自己輕易放棄了羅紫楠,沒有將愛情進行到底。這種深深的愧疚感,其實最早是發生在大學宿舍的那個晚上,劉曖冬稀裏糊塗地剝過了自己並不愛的翁美鶯的初夜權,翁美鶯凝視著酒醒後驚魂未定的劉曖冬,不由自主喔喔地哭了。劉曖冬望著赤身裸露的翁美鶯,驚怯地抓起她的手,一個勁地勸她別哭,還連連嗑頭道歉,詛咒自己罪惡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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