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盈風這番話假托衣帝之言,實際卻等同於向祁舜表白愛慕之心,但是她終歸是閨中女子,說完後立刻垂下了頭擺弄衣角上的環佩,不敢看他的表情。她等候了半日,見祁舜仍無反應,不禁著急地微微抬頭觀察著他。

    夜色蒼茫,祁國皇宮外不遠處佇立著一座燈火通明的宮苑,亭台樓閣在宮燈掩映下熠熠生輝,正麵宮門處懸掛著一塊朱漆嵌金的匾額,上有祁帝手書“迎賓館”三字,是來訪外國使節的下榻之所。

    突然,一騎矯健的奔馬從宮苑內急衝而出,守門侍衛不敢怠慢,迅速將雙戟架起擋住來人去路,卻聽得耳邊一聲嬌喝道:“給本公主閃開!”守門侍衛抬眸一瞥,隻見馬上坐著一名身穿藍衣金裙的女子,年紀約十七八歲,姿容嬌豔,眉目如畫,睫毛深長如扇,一雙美瞳在火把映射下呈現深碧色,顯然並不是祁國人氏。

    守門侍衛統領一看便知她的身份,隨即示意眾侍衛收戟行禮,向她說道:“參見盈風公主!明日清晨舉行皇上登基大典,臨安城門已鎖禁,公主這麽晚還要出門嗎?”

    衣盈風並不生氣,伸手拉住馬轡頭,大聲笑道:“我有一件要緊事非今晚辦不可,倒也不用出城,你們隻管放行就是。”

    那侍衛統領見她身後並無跟隨人等,心頭有些疑惑,仍是禮貌恭敬地說:“公主若是不出臨安城,自然不會有危險,不過皇上有旨讓屬下等人保護各國使節安全,屬下派遣兩名……”

    他話音未落,衣盈風用力揚鞭策馬,那馬兒本是神駿良駒,一下就向前加速飛馳,轉眼跑得不見蹤影,那侍衛統領頓時驚得目瞪口呆,心中暗自佩服這位看似嬌滴滴的衣國公主,她的騎術著實了得,竟能如此快速策馬而不被摔落下來。

    臨安城內西麵小巷內有一座小小的酒肆,酒幌上書一個大大的“酒”字,因為臨安城宵禁的緣故,原本生意興隆的酒肆今夜顯得十分安靜,偌大的店堂內幾乎沒什麽客人。

    衣盈風策馬來到酒肆前,抬頭辨認了一下方位後翻身下馬。她將韁繩在門前的馬樁上係好,移步走進店堂內,一眼就看見南麵半敞的雅間內坐著一位姿態優雅的青衣公子,她不禁嫣然一笑,快步向他走了過去。

    八仙桌上擱置著四盞燭台,將雅間內映照得分明,青衣公子察覺她到來,冷肅的臉色終於有所舒緩,說道:“你果然守約。”

    衣盈風候著送茶的店小二出雅間帶上門,盈盈在他對麵坐下,向他露出更甜美的笑容說:“祁國新皇今夜屈尊降貴,親自出宮在這樣的小店等候我,我怎麽敢不守約?隻怕來遲了。”祁舜麵對她的如花笑靨,俊容依舊無動於衷,淡淡開口說:“衣帝送來的禮物實在過於貴重,請代我向你父皇致謝。”

    衣盈風仿佛毫不在意他的冷淡態度,一雙美眸注視著他,嬌聲低語道:“你約我在這家酒肆見麵,隻是為了向我道這一聲謝?這些禮儀場麵話,我可不想聽。”她本是嬌豔美人,此時在燈下輕聲嗔怨,不但不讓人覺得討厭,反而顯出一種爽朗可愛的別樣風情。

    祁舜抬起眼凝望這美麗動人的衣國公主,僅是淡淡一瞥,又轉而盯視著桌角的一封信函,輕聲道:“我請你過來,自然有事相告。”

    衣盈風觸碰到他深邃的眼神,不禁微微低頭,帶著開心的語氣說:“是嗎?那是什麽?”

    祁舜示意她拆開那封信函,衣盈風帶著疑惑將信函展開閱讀之後,嬌容幾乎瞬間失去血色,信函赫然是一封暗殺密令,密令中所預備謀刺之人正是她——衣帝唯一的親生女兒。暗殺的時間、地點恰好是在她參加完祁舜的登基大典返迴衣國的途中,而且計劃周密、無懈可擊。

    一陣憤怒與驚惶彌漫上衣盈風的眼睛,她帶著淡淡的慌亂,看向他問:“這是真的嗎?你如何會知道?”

    祁舜冷眼看著她,說道:“這封密令是劍湖宮一早送來的,你表哥一向消息靈通,不會有假。”

    衣盈風怔然看著他,眼中的恐懼漸漸消退轉化為憤恨與怒火。她瞪眼看著那封信函,幾乎咬牙切齒般說:“表哥早已提醒過我淮南王父子居心叵測,要我多加小心,可我沒想到他竟會如此不擇手段算計我!難道他以為謀害了我,就能得到父皇的信任、穩穩當當坐上衣國太子之位嗎?”

    祁舜接過她手中的信函,借著燈盞的火焰將它點燃焚毀,說道:“淮南王雖然隻是你的堂兄,然而自軒轅皇朝至今,諸國都沒有女帝立儲一說,國中大臣多有偏向於他,你若想承襲帝位,隻怕會有不小的阻力。”

    衣盈風注視著早已化為縷縷青煙的紙箋,目光流露出恨意道:“我決不會輕易將帝位拱手讓與他!衣國的江山基業是我父皇十載疆場亡命拚殺才換來的,與淮南王父子何幹?可恨他們雖然名義上是我的伯父、堂兄,卻狠心對我下如此毒手。既然他們不仁在先,日後休怪我手下無情!”

    祁舜的麵容依然沒有一絲多餘的表情,說道:“你若果真下定決心,我願助你一臂之力。”

    衣盈風抬頭看向他,脫口問道:“你如何助我?”

    祁舜語氣淡定,說道:“與其打草驚蛇,不如將計就計。假如你迴京途中不幸被人謀刺,淮南王一定會以最快的速度將訊息傳迴衣國,然後設法請令尊下詔立儲。”

    衣盈風急道:“不可能,父皇絕不會如此輕易答應他!”

    祁舜緩緩道:“無論他同意或者拒絕立儲,結果都是一樣。淮南王急功近利,想必不會留太多時間讓令尊發現真相。我們所需要做的就是準確把握時機,一舉擊破淮南王的圖謀,這一次定要讓衣國滿朝文武知道淮南王人品之低劣,從此再沒有擁立淮南王為帝儲的理由,你少了這麽一位競爭對手,承襲帝位指日可待。”

    衣盈風略加沉吟,疑惑著說:“可是,堂兄在國中素有‘仁孝’之名,父皇因此對他格外器重,假如他顧忌人言,屆時不對父皇出手,我們怎麽辦?”

    祁舜的黑眸迸射出一縷銳利的光芒,沉默了片刻,才道:“他若不出手,我們幫他出手。”

    衣盈風愕然抬眸,她注視著他英俊而冷肅的臉,雙眸中的驚愕之色漸漸轉為脈脈柔情,她放柔了聲音,靠近他一步說:“其實,承襲帝位與否對我而言並不重要。上次你接到我的書信趕來救援衣國,這一次又如此幫我護我,我心裏實在很感激你。”

    此刻,她滿眼滿心都是對他的仰慕和敬佩,略有停頓後加重了語氣,更加大膽直白地道:“我臨來祁國之前,父皇讓我轉告你,無論你將來有任何要求,隻要衣國給得起的,必定都給你。如果將來祁、衣二國結為百年之好,所生的二位子嗣可以分別承繼祁、衣二國基業,永遠結盟互為照應。”

    她的暗示十分明確,衣帝“給得起的”必定都給他,其中當然也包括最尊貴的衣國公主的終身歸宿。隻要祁舜答應迎娶她,他們成婚之後所生皇子的其中一位,必定會承襲“衣”姓成為衣國未來的儲君。等到這位儲君登基之後,祁舜就會同時成為祁國與衣國的太上皇,權傾二國。

    衣帝的設想可謂美好,如此一來,既能成全寶貝女兒盈風公主的心願,也保住了衣國血統的純正,同時為將來的衣國帝君們拉攏了一個十分強大又可靠的盟友。並且,據他看來,江山、美人唾手可得,這樣的強大誘惑,任何稍有野心的男人都不會拒絕。對衣盈風而言,她更是滿心期許著祁舜的應許,隻要祁舜點頭答應這樁婚事,衣帝決不會有二心將帝位交給並非親生的侄子,他們無須再費太多的力氣,淮南王奪儲的希望立即就會宣告破滅。

    衣盈風這番話假托衣帝之言,實際卻等同於向祁舜表白愛慕之心,但是她終歸是閨中女子,說完後立刻垂下了頭擺弄衣角上的環佩,不敢看他的表情。她等候了半日,見祁舜仍無反應,不禁著急地微微抬頭觀察著他。祁舜仍是一副沉肅之態,過了良久才浮現一絲難得的淡笑,說道:“你父皇的建議,的確很好。”

    衣盈風被他的態度所迷惑,完全不明白他的話意,帶著幾分嬌嗔說:“那麽你……”後麵的話卻無論如何都說不下去。

    她自兩年前在劍湖宮遇見祁舜、為他傾心的那一刻開始,她的表哥冷千葉就曾經有心提醒過她,這個男子永遠不會輕易在任何人麵前顯露出真正的情緒,過去沒有、未來也不太可能會有,或者說,沒有任何人能夠進入他的心。也正因如此,她才會義無反顧、以飛蛾撲火般的熱情等待著他、暗戀著他,希望自己終有一日能夠得到他的迴應和同等的愛戀。

    祁舜沉默片刻,突然對她說道:“待淮南王之事了結,令尊必能如願以償。”

    衣盈風聞言抬頭,卻發覺他已加快腳步走出房間。她迅速追出酒肆之外,僻靜的街道兩旁早已不見人影,她怔怔張望著巷口小徑,獨自站立了一陣後策馬揚鞭迴轉迎賓館,心中泛起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似是歡喜,卻又無限迷惘。

    小酒肆的掌櫃站立在櫃台後閑閑撥弄著算盤,他眼見這二位麵貌俊俏、衣著高貴華麗的男女客人瞬間如疾風般一前一後掠出店去,顯然遺忘了尚未拿迴預付酒錢的找零銀兩,心中不禁暗自竊喜。

    皇宮西苑內,雲蘿仍在燈下端詳祁舜所賜賞的衣飾,她一遍遍撫摸著那雲霞般的輕紗,隻覺得無限幸福甜蜜。

    小雨手捧一盞雲蘿睡前常飲的枸杞蜂蜜茶走近,她鎮定了一下情緒,像往常一樣帶著笑意說:“時辰不早了,明日還有大典,公主喝了這盞茶歇息吧!”

    雲蘿將衣飾疊放好歸於錦袱內,帶著開心的微笑接過小雨手中的茶盞,她輕輕仰頭喝下一口,卻微微蹙了蹙眉。

    小雨心情緊張,見狀急忙問:“公主!今晚這茶……不好喝嗎?”

    雲蘿搖了搖頭,喝下剩餘的茶,安慰她說:“隻是略有些許苦澀而已,可能是蜂蜜放得太多,你不用這麽大驚小怪。”

    小雨見她喝完茶,心中一塊大石才算落地,她擔心雲蘿會立刻有所不適,不停催促她更衣洗沐,直到幫她換好貼身的綢衣躺上錦榻,替她蓋好薄綢被,又將紗帳放下,把南窗開啟半扇,讓涼風透入,才放輕腳步離開寢殿,在外間臥榻上安睡下來。

    雲蘿發覺小雨今夜特別小心謹慎,心中隻笑她過於小心翼翼,並沒有其他懷疑,躺上錦榻不久就漸漸沉入夢鄉。

    半夜時分,南窗附近突然襲來一陣巨大的風,將雲蘿的錦榻羅帷吹起, 她恍惚中察覺有些異樣,臉頰上有一種微微發癢的感覺,帶著無限的困意勉強睜開雙眸,竟然看見了一張夢中也熟悉不過的男子麵容。

    他黑眸中光芒閃動,輕柔地伸出手來掩住她的櫻唇,將她出口的低唿止住,說道:“別怕,是我。”

    祁舜借著窗外的幽晦月色注視著她,眼前的雲蘿有著一張清麗妍媚、宛若不食人間煙火的容顏,兩道清眉下的那一雙瀅澈澄眸水光瀲灩、無比動人,身上羅衫半解,露出一片雪白光滑的頸項肌膚。

    雲蘿驚魂稍定,驀然發現他的灼熱目光落在自己寬鬆的綢衣領口處,不禁紅了臉,小聲說:“我剛才睡下了。”

    他微微俯下身,用寬闊的肩膀與雙臂包圍住她,眸色掠過一抹暗光,說:“這可不是我第一次看見你睡著的模樣。還記得東陵你生病的那一次嗎?那時候你穿的衣服比今夜還少。”

    雲蘿被他的氣息所迫,幾乎不能唿吸,倉促地說:“你不要這樣看我……”

    “你怕我嗎?”他好整以暇地觀看她的嬌羞模樣,黑眸帶著一絲危險神色,表情似乎更加開心。

    她心情更加緊張,幾乎不敢抬頭與他對視。

    祁舜眼看著她的惶急和躲閃,帶著一抹淡笑輕聲道:“我先前讓內宮監送來西苑的那套新製宮裙合身嗎?”

    雲蘿見他終於轉換了話題,心中如獲大赦,急忙說:“合身極了,我很喜歡!”

    他伸手撫摸著她垂落在肩頭的細密長發,享受著掌心柔滑如絲的觸感,低聲說:“明日大典之時,你穿這套衣裙來中宮殿觀禮,我會在群臣麵前賜你一個新的公主尊號。”

    她依偎在他懷中點了點頭,輕快答道:“多謝三哥。”

    他忍不住將圈入懷中,她伏在他胸口靜靜享受著這一刻二人之間難得的溫柔和甜蜜。他的體溫透過薄薄的綢衣傳遞到她的身上來,盡管是六月夏至的天氣,她卻絲毫不覺得熱,隻感到一陣陣的醉人暖意。

    過了半晌,他突然附耳低聲問:“你為什麽不問我,為何要送你那種服色?難道你不覺得它與大婚吉服的顏色相仿?”

    她毫不留心他問話的用意,輕快迴答說:“三哥送給我的衣飾,無論什麽顏色都好。”

    祁舜身體微微一震,突然沉默不語。

    雲蘿驚覺他的異樣而抬頭,發覺他的視線停留在她臉上,像膠著一樣牢牢盯著她的麵容,目光複雜而深沉,仿佛還帶著幾分不悅。

    憑借這些天對他的了解,雲蘿隱約感覺到他在生氣,雖然她看見那套紅色霞帔的第一眼就曾有過類似的聯想,但是,這聯想太過於美好,讓她覺得不可思議,從而懷疑自己在異想天開,才努力將這種念頭壓製下去,他此刻特別提醒她注意那套吉服的顏色,難道是因為他確實存著這樣的心思,賜予她的那套霞帔分明有著與眾不同的暗示和寓意?

    他一動不動地凝望著她,眼神變得犀利逼人,說道:“假若我所能賜予你的,永遠都隻有這種以假亂真的吉服,你也不在乎嗎?”

    這句話的含義極重,雲蘿不可能聽不出他話語背後隱藏的深意。他是祁國新登基的帝君,她是祁國待嫁的三公主,他們在名義上、在諸國人的眼中本是親兄妹,即使他可以將她留在祁國皇宮,她也永遠不能光明正大地成為他的皇後或者妃嬪。她或許可以不嫁,他卻必定要迎娶別的女子,她永遠都隻能做一個見不得光的秘密戀人,長期幽居在冷清寂寞的西苑,在夜深人靜的時候等待他的駕臨,甚至永遠不可能為他生育兒女。

    這是靜妃對雲蘿命運的期望,雖然在有著一個“皇妃”的尊貴頭銜卻早已失寵的妃子眼中,帝王的寵愛比無謂的名分更加重要,然而,靜妃卻不曾想到,對於一個從未經曆過正常愛情與婚姻的少女而言,這種命運其實十分殘酷。

    雲蘿的心莫忽地抽痛了一下,她怔怔地看著他,嬌弱的身子在他懷中顫抖,不知該如何開口迴答。

    “告訴我,你當真不在乎嗎?”他壓低聲音,重複了一遍。

    她惶惶抬眸之際,看見他那雙冷厲中蘊含著迷戀的沉靜黑眸,心頭襲起一陣隱痛:他所能給予她的,永遠都隻是“以假亂真”而已,他給不起她更多,也不得不顧忌那流言蜚語,這些已是他所能做到的極限。

    她突然感到一種前所未有的強烈恐懼,假如她說在乎,會不會因此而失去他?是不是再沒有機會留在祁國、留在他的身邊?然而,倘若輕易順了他的心意,出口給予他承諾,今生必定自此定局,即使明知未來萬分艱難,也要盡力為他去做,縱然是錯,將來也決不容她後悔。

    何去何從,真是兩難。

    祁舜仿佛識破了她的心事一般,抬眼看著她說:“你不用立刻迴答我。你要好好考慮清楚。不過,一旦你決定願意留在我身邊,一定要盡快告訴我,好不好?”

    這一次,雲蘿並沒有猶豫太久,迎著他的眸光倉促地點了一下頭。

    他眼底掠過一絲笑意,再一次緊緊地擁住她,用他低沉有力的音色在她耳畔說:“你若真肯為我如此,今生今世我必定不負你。”

    雲蘿依偎著他的堅實胸膛,心中卻莫名地湧上一陣慌亂的感覺,祁舜明確表達了他的態度,留給了她考慮的時間,對也好,錯也好,她必須盡快為自己的將來做一個明確的抉擇。

    夜露浸衣、月過中天之時,祁舜終於放開懷抱,低聲叮囑她幾句話之後,如同上次一樣從南窗處悄然離去。

    次日,乃是祁舜登基大典的吉日,祁國文武大臣們一早就齊集在中宮殿前,內宮監早將一切禮儀準備妥當,八隻巨大的麒麟寶獸隨著禮樂聲在殿前翩翩起舞,殿外四周的仙鶴長嘴中,嫋嫋噴射出一陣陣麝香,芬芳馥鬱傳徹祁國皇宮殿閣。

    祁舜頭戴冠冕、身穿一襲黑色刺繡著麒麟的袞袍,端坐在中宮殿內,一一接受百官稱臣及朝拜後,內宮監開始大聲宣讀賜封昔日祁帝後宮妃嬪們的詔書,依據祁國禮製,祁皇後、永妃二人分別晉級為皇太後和皇太妃,其他宮妃們均有封賞,待嫁的二公主月芷與三公主雲蘿也將另賜封號。

    後宮妃嬪諸人依序上前領旨謝恩完畢,內宮監便宣道:“二公主賜良田千邑,封禦安長公主;三公主賜良田千邑,封慶安長公主……”

    月芷今日盛裝而來,她身著一襲鵝黃色羽緞百褶宮裙,頭戴七色琉璃垂珠鳳冠,娥眉淡掃,胭脂調勻,盡顯祁國公主嫵媚尊貴之態。她上前向祁舜婷婷拜謝下去,口上稱道:“臣妹叩謝皇兄隆恩,並賀皇兄江山永固之喜。”

    祁舜淡淡抬眸,發覺殿前僅有月芷一人跪倒,卻不見另一個纖細嬌柔的身影。他英俊的臉孔迅速籠罩上一層寒霜,向侍立在一旁的和祥掃視了一眼。

    和祥心知不妙,側身小心翼翼地稟道:“皇上恕罪,奴才剛剛聽西苑侍女迴報,三公主一早暈沉昏迷不醒,禦醫診視過說恐是昨夜感染了風寒,隻怕今日無法前來參加大典賀儀……”

    祁舜表情未變,隻問:“有沒有大礙?”

    和祥忙道:“禦醫開過藥方,沒有大礙。”

    月芷在殿中跪立良久,隱約聽見祁舜與和祥的對答,卻不見他賜起,隻得輕聲重複了一句道:“臣妹叩謝皇兄隆恩。”

    祁舜仿佛突然迴過神來,淡淡開口道:“二位皇妹平身。”

    內宮監會意,隨即大聲宣道:“皇上賜禦安長公主、慶安長公主起……”殿外群臣隻聽內宮監宣旨,看不見殿內對答的情形,並不知道三公主雲蘿其實沒有前來觀禮受封。

    月芷恭聲稱謝後,儀態萬方地站起,命身旁侍女接過內宮監賜賞的金冊與寶印,嫋嫋婷婷地退了下去。

    祁舜注視著她的身影,說道:“將另一份金冊寶印送往西苑,交給慶安長公主。”

    和祥發覺他麵帶不悅之色,不敢有違,急忙命人照辦。

    幾名侍女陪伴著月芷沿著中宮殿的左側迴廊走下中宮大殿時,冷不丁從左近廊柱後閃出一個金衣藍裙的婀娜身影,擋住了她們的去路,那女子衣著華貴、姿態優美,一雙眸子呈現深碧色,似笑非笑盯視著她們。

    月芷向來靈活,一見她,不慌不忙地向那女子微微一笑道:“你是哪一國的貴賓?在這裏等候誰呢?”

    衣盈風徑自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才說道:“我姓衣。你就是祁國二公主?聽我表哥說大公主和三公主也都是美人,怎麽不見她們前來參加皇上的登基典禮呢?”

    月芷聽她的語氣和態度便已猜出她的身份,溫和說道:“原來是衣國盈風公主,恕我眼拙簡慢了。大皇姐前不久隨燕國太子去翦州了,三皇妹今日身體略有不適,因此沒有前來參加皇兄的登基大典,多謝公主掛念她們。”

    衣盈風仿佛極其失望,說道:“原來如此,那麽請問三公主住在哪裏?我能見一見她嗎?”

    月芷婉轉應道:“三皇妹住在西苑。皇兄今日登基,按例晚間會在宮中賜宴,假如三皇妹身體好轉,盈風公主應該能夠見得到她。”

    衣盈風並不愚笨,察覺月芷的疑慮,不禁笑道:“你可別以為我是南鄰登徒子,非要看看三公主的美貌不可,我隻是昔日聽我表哥說起祁國幾位公主都是技藝出眾的才女,我自幼沒有兄弟姐妹,想與你們結交認識一下而已!”

    月芷迴望著她,笑道:“公主若有此意,實在是我們姐妹的榮幸。公主若是不嫌棄,可願隨我去南苑敘談片刻?”

    衣盈風等待的便是她這一句話,與祁舜的姐妹們多敘些交情,無論如何總不是壞事。她爽快點頭應承,向身後的一名衣國侍女道:“將我從衣國帶來的幾份薄禮呈給二公主。”

    月芷含笑命侍女收下禮物,輕輕攜著衣盈風的手,領著她向後宮南苑行去。她們二人並肩行走、言笑晏晏,看起來十分親密和睦。月芷偶爾流露的眼神中依舊透著幾分狐疑,而衣盈風高聲談笑,看似毫無心機,卻也在暗暗審視著祁國皇宮內景和身旁的月芷。

    二人各懷心思,卻都不肯說破,一路談笑著進入南苑宮門。

    西苑內,陽光從南窗縫隙處透進來,將寢殿內渲染出一片迷離的錯雜光影。

    雲蘿虛弱無力地躺臥在錦榻上。昨夜祁舜離開之後,她迷迷糊糊昏睡過去,不料一夢醒來,頭腦一片暈沉,四肢麻軟沉重,竟已無法動彈,不但沒有力氣下榻站起,甚至連一句清晰的話語都無法說出口。

    她心中清楚地記得今天是祁舜的登基大典舉行之日,側頭注視著床前桌案上盛放紅色霞帔的錦袱,明澈的大眼睛隱隱泛出水光。

    昨夜他特地前來西苑,問她是否願意為他穿上這一身“以假亂真”的吉。或許在他的心目中,今天不僅僅是他舉行登基大典的吉日,更是他與她之間暗訂終身的良辰。她明明允諾了他前去觀禮,卻沒能實現諾言,不知此時此刻他心中會何等的失望。

    她想到這裏,試圖掙紮著坐起來,卻因為四肢乏力,才支起半個身就摔倒在榻上。

    小雨見此情景,心中隻覺無限慚愧後悔,忍不住落下淚來,馬上雙膝跪地,伏在雲蘿的錦榻前,哭道:“公主,都是奴婢的錯!奴婢不該給公主服用……”

    小翠侍立在帷幔外不遠之處,察覺小雨話風不對,急忙輕輕咳嗽示意。

    小雨經她提醒,意識到自己不該說,改口說:“……奴婢侍候公主不周,隻要公主快些好起來,從此平安無憂,奴婢願意吃長齋,日日為公主誦經祈福。”

    雲蘿輕聲道:“禦醫的藥呢?拿來給我吧。”

    小翠聞言,隻得將禦醫開方煎熬好的驅寒藥汁捧了進來,對雲蘿說:“禦醫說,公主的病並不嚴重,公主如果覺得這藥汁太苦,少喝一點也不要緊。”她明知雲蘿並非風寒,隻是被迷藥所製,不忍心讓她平白無故多喝那些苦澀的草藥。

    不料雲蘿搖頭說:“他們既然開了藥方來,怎麽能不喝?”

    小雨顫抖著雙手將藥碗端到雲蘿的枕畔,雲蘿低頭看了黑褐色的藥汁一眼,眸子中透出堅定的神色,竟然毫不猶豫地將大半碗藥汁喝了下去,仿佛那碗中不是難以下咽的風寒藥,而是她平時最喜歡的枸杞蜂蜜茶。

    她剛剛喝下藥汁,一名侍女就前來稟報道:“和祥公公奉皇上之命,將賜封的金冊寶印交給公主。”

    和祥放輕腳步走進雲蘿的寢殿,依照禮儀將金冊寶印呈遞給她,走近她的帷幔之前說:“奴才賀慶安長公主冊封之喜。皇上登基大典仍在進行,今晚會在禦花園千秋閣舉行晚宴。”

    雲蘿本性聰明,立刻明白和祥是婉轉探詢她晚間是否能參加晚宴,雖然她錯過了登基典禮,但是隻要晚宴到場,總能彌補一些遺憾,於是輕聲應道:“請轉告皇兄,今晚我一定會前去致賀。”

    和祥聽見她清晰的話語和肯定的迴答,心頭頓時鬆爽了不少,忙道:“是,奴才一定轉告皇上!”

    雲蘿緩緩合上雙眸,心中隻期盼自己能夠盡快恢複正常,不至於讓祁舜太過失望。

    眾人紛紛散去後,小翠拉著小雨輕輕退出寢殿外。

    小雨隱忍不住,拉著小翠的衣袖哀求說:“我們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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