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冷千葉所言都是事實,這個“洛兒”就該是母親丹姬為她所取的名字。她的真名,並不是“祁雲蘿”,而是“軒轅洛”。軒轅,這是一個何等輝煌榮耀的姓氏!她是十五年前滅絕消亡的軒轅皇朝子孫、軒轅帝璟留在世間的後代、唯一的親生血脈。

    祁國太廟位於都城臨安東郊的崔嵬山中,整座建築群恢弘雄偉、氣勢磅礴,舊址原本是天璧國曆代帝君祭天之所,祁帝滅軒轅氏占據臨安後,請數名星相堪輿之士精相風水,在原祭天台以南建造祁國太廟,供奉祁國祖先靈位。

    雲蘿身穿一身素色衣裙,雙手合十,跪在太廟建築正中央的佛堂前。此地供奉著一尊巨大的西天麒麟寶獸,正是祁國所信奉的聖物神靈。她神情肅穆,眼神平靜,並沒有一星半點的幽怨。

    自從來到太廟之後,清晨與傍晚叩拜麒麟寶獸、默誦經文已成為她每日必修的功課。太廟地處偏遠,幾乎與世隔絕,除了佛堂內侍候的小弟子,她見不到一個來自臨安宮廷的外人,也得不到任何關於祁國宮廷、關於她所掛念的人的任何消息。

    雲蘿叩拜完畢站起身,夕陽漸漸西沉。她抬頭仰望著天邊的暗紅色霞光,怔怔地出了一陣神。

    離開宮苑前來太廟修行已經整整十日,祁舜不但沒有親自來看望她,甚至沒有派遣一名小內侍來致以問候。即使小雨沒有遇見他,宮廷耳目眾多,他也必定能夠從內侍們口中得知她被遣送到太廟的消息。可是,如果他知道,為什麽如此置若罔聞、無動於衷呢?

    她想到這裏,心中微微覺得有些難過,不禁垂下了頭。

    一名佛堂小弟子輕輕走來,接過雲蘿手中的木魚和經卷,恭聲說道:“晚課完畢,請公主到齋堂用晚膳。”

    雲蘿心思迷茫,下意識搖了搖頭說:“我不餓,今天晚膳就免了吧。”

    小弟子並不勸說,輕施一禮後恭恭敬敬退下。

    雲蘿看著她恭順卻冷漠的背影,暗想若是小雨此時在身邊,必定會絮絮叨叨勸說“公主身體要緊”、“多少進用一點點”之類的話,憶起小雨平時的細心關切、靜妃在世時的諄諄教導,心頭縈繞的淒惶之意比剛才更加厲害,不知不覺淚珠盈睫。

    夜色漸漸黯沉,崔嵬山原本幽深空曠,太廟外圍雖有駐守的祁國宮廷侍衛,佛堂內的防衛相對而言卻較為鬆散,隻有當祁帝或其他王宮貴族出行在此留宿時,才會有跟隨的大批高手加強警戒。

    雲蘿在佛堂院內的一株黃鬆下靜立良久,直到月上東山,山間夜露漸漸浸濕了她的衣裳,依然毫無察覺。

    忽然,她聽見身後傳來一聲悶響,似乎有重物從山牆外墜落,她頓時警覺迴頭,並沒有發現異狀,等她剛剛轉過頭去,卻又聽見了一絲夾雜著呻吟的男子歎息聲。她心中察覺有異,剛準備加快腳步向對麵的佛堂內走過去,那牆外的歎息聲竟又加大了幾分,仿佛是在向牆內之人唿救。

    雲蘿生性柔弱純良,雖然覺得害怕,卻又不忍心就此離開,她匆匆走近佛堂向內召喚,幾名小弟子出門問道:“公主有什麽旨意?”

    雲蘿向聲音來處指了一指,說道:“我聽見那邊牆外似乎有人唿救……你們去前麵請兩名侍衛過來看看,是不是我誤聽了?”

    小弟子急忙找來兩名太廟侍衛,那二人剛到佛堂院內,眾人果然又聽見了一聲更加清晰的“救命……”的聲音。兩名太廟侍衛交換了一下眼神,一起拔劍出鞘,縱身躍過高達數丈的山牆。

    沒過多久,他們就攜帶著一個黑衣人從牆頭上飛躍而下,將他帶迴佛堂內,輕輕放置在青石地麵上。

    眾人借著佛堂內的數盞燭火,看清了那黑衣人的麵目,是一個滿麵血汙、左邊麵頰上卻帶著縱橫交錯數道深深刀傷的弱冠少年,他臉上的刀口向外滲血,猙獰可怖,讓人幾乎辨認不出他的五官麵目。除此之外,他全身刀痕密布,一襲黑衣破爛不堪,身體流出的鮮血早已凝結成厚厚的血痂,與他的黑衣粘連在一起,遍體鱗傷、慘不忍睹。

    雲蘿略靠近向前觀察著他,見此情景嚇了一跳,失聲說道:“他傷得好嚴重!”

    那黑衣少年略微睜開眼睛,唇角略略張開,還沒有來得及說出一個字,又輕輕合上了眼睛,仿佛是因為體力不支與失血過多而暈厥過去。

    一名侍衛向雲蘿道:“公主,此人身穿夜行服,似乎曾經被多人圍攻受重傷,勉力支持才能逃來此地。不過此人來曆不明,請公主示下是否需要救治?”

    雲蘿早生惻隱之心,應道:“生命誠可貴,無論他是哪國人,我們都應該救他一命。至於他的來曆,我們日後再加詢問吧。”

    那侍衛見雲蘿發話,蹲下身伸手輕探那人的鼻息,臉色竟然微變,匆忙說道:“公主,隻怕來不及……”

    另一名侍衛見此情景,立刻近前觀察,隨即抬頭向雲蘿說道:“此人刀傷入骨、失血過多,即使屬下盡力而為,也無法再保全他的性命。”

    雲蘿眼睜睜看著那黑衣少年的慘狀,心靈大受震蕩,不由向後退了一步,緊握著一名佛堂小弟子的手,聲音微微顫抖著說:“既然如此,你們問問他看,有沒有囑托之言留給父母家人?”

    那侍衛點頭,依言將掌心貼在黑衣少年的背心上,將自己的內力真氣注入他的心脈,輕輕問道:“公主問你,是否有話要帶給父母家人?”

    黑衣少年本快油盡燈枯,得到侍衛的助力之後,勉強支持著睜開眼睛,翕動著嘴唇吐出幾個字,那侍衛忙將耳朵貼近他的唇畔靜聽,黑衣少年並沒有堅持太久,片刻之後又合上了眼睛,身體軟軟地倒塌了下來。

    雲蘿見黑衣少年已殞命,眼角淚珠不禁滑落,向侍衛發問道:“他剛才說些什麽?”

    那侍衛如實稟報道:“屬下隻依稀聽見他說了一個‘劍’字,並沒有別的話說。”

    另一名侍衛將那黑衣少年托起時,那少年肩上背負的一個小黑布包袱突然脫落散開,一物從包中跌下,發出一聲“叮當”脆響。

    佛堂小弟子彎腰將它拾起,呈遞給雲蘿觀看,竟是一塊金光璀璨的斷劍殘片,長約四寸,寬約三指,隻是那斷口與普通斷折痕跡不同,不僅微微泛出黑色,而且斷口熔滑,仿佛曾被烈火燒灼過一般。

    雲蘿微覺訝異,說道:“難道這就是他所說的劍嗎?”

    那侍衛辨認了一番,同樣覺得不可思議,答道:“依屬下所見,不過是一塊普通金劍殘片而已,或許在他看來是珍貴之物。公主聽見他的唿救聲才見到這塊殘片,不如就請公主保存,屬下會妥善處置他的後事。”

    侍衛們將黑衣少年的屍身帶向前院後,雲蘿命一名佛堂小弟子取來一方絹帕將那黃金劍殘片包好,放在佛堂內的香案上,叮囑眾弟子一起為那黑衣少年誦經超度,為他祈禱來生的福運。

    次日,雲蘿照常晨起做早課。初夏山間氣候涼爽宜人,隱隱彌漫著淡淡的薄霧。她剛在蒲團上跪好,一名佛堂小弟子就走進來輕聲說:“啟稟公主,有一位劍湖宮主在山牆外等候,說有要事相商,請公主賜見一麵。”

    劍湖宮主冷千葉突然來訪,讓雲蘿頗覺意外。

    她心中一動,站起身說:“請他進來,我在禪堂內相候。”

    冷千葉踏進禪堂時,雲蘿已一身簡裝素服,長發以素色絲帶在身後紮係成一束,儀容端莊站立在門旁。她的容姿較上次在東陵與她見麵時更加清減,纖細的身影嬌弱得如同一束雨後藤蘿。

    雲蘿抬頭看向冷千葉,注視著自己兒時的救命恩人,雙眸清亮而坦然,對他說道:“十一年前斷崖之畔,多謝你仗義相救。”

    冷千葉神情鎮定,說道:“看來公主已經想起了當年之事,我在東陵時有意對公主隱瞞真相,公主難道不怪我?”

    雲蘿態度真誠,搖了搖頭說:“當年倘若不是因為你及時趕到,我早已葬身斷崖下了。你起初不願告訴我真相,想必另有隱情,我怎麽敢因此怪你?”

    冷千葉注視著她,說道:“我今日冒昧前來拜訪公主,正是想告訴公主,關於公主身世的真相。”

    雲蘿萬萬不料他會如此爽快,帶著幾分驚喜說:“真的嗎?”

    冷千葉道:“不錯,但請公主先告訴我,昨日是否有一位身負重傷的少年來到太廟禁苑內?他身上所背負的包裹之內,是否有一塊金劍殘片?如果有的話,請公主將殘片取出容我一觀。”

    雲蘿點了點頭,示意佛堂小弟子迴到內室將那塊金劍殘片取出交給冷千葉,暗中留意著他的表情。

    冷千葉接過金劍殘片的包裹時,掌心竟似帶著幾分顫抖,他第一眼看到那金光璀璨的殘片時,冷靜的雙眸中霎時迸射出狂喜的光芒,仿佛一個人得到了自己畢生追尋的目標一般,還帶著幾分癡迷和幾分狂熱。

    雲蘿不知情由,輕聲詢問道:“這是什麽?”

    冷千葉終於抬起頭來,壓抑著聲音中的激動,說道:“請公主令其餘人迴避,我有話單獨對公主說。”

    雲蘿依言屏退左右人等,親自關好禪堂大門,帶著幾分疑惑轉身問道:“這塊金劍殘片……”她迴頭之際,卻見冷千葉雙膝跪地向她叩首行禮,不禁被他的行為嚇了一大跳。冷千葉身為劍湖宮主、衣國皇族親眷,而且與祁舜本是結拜兄弟,根本不需要向祁國皇子王孫大禮參拜,他這樣叩拜雲蘿,實在讓她大為驚異,說道:“你……為什麽這樣拜我?”

    冷千葉將金劍殘片托於掌心,緩緩對雲蘿道:“此禮是我師尊臨終所托,代他向公主致意,同時也請公主原諒我多年隱瞞公主身世之過錯。”

    雲蘿茫然不知所以,問道:“你師尊是誰?難道他認識我嗎?”

    冷千葉道:“我師尊雖然不認識公主,卻認識公主的親生父母。請公主聽好了,公主的真實身份並不卑微,較之如今在祁國的地位還要高出許多倍……”

    他聲音低緩,對雲蘿講述著一個十五年前的故事。

    雲蘿怔怔望著冷千葉,早已說不出任何話來。

    相傳,軒轅皇朝天紀十九年春日庚已,天璧國北方附屬燕國,乘天璧國順位第一百六十九位的皇帝軒轅璟三十二歲大壽之際攻襲帝京,四麵楚歌、情勢危急之時,軒轅璟拔劍殺盡宮中妃嬪後,以衝天烈火焚毀鎮國之寶“軒轅劍”,自投護城河中溺水身亡。軒轅璟妃妾眾多,膝下卻並無一位皇子皇女,“軒轅”一族從此消失滅絕,諸侯五王聞訊率兵進京,從此天下六分,群雄各自割據稱帝。然而,真正的事實卻並非如此。

    那柄軒轅劍本是軒轅黃帝所遺留的上古聖物,雖然曆經烈火燒灼熔化為殘金,卻並未被銷毀,隻要尋找到殘片加以鍛造,就能重現光華。

    軒轅璟雖然心狠,卻無法對自己最寵愛的妃子丹姬下手,暗中派遣兩名貼身侍衛護送剛剛懷有身孕的丹姬連夜逃出宮苑,其中一名侍衛拔劍禦敵時身受重傷,另一名侍衛帶著喬裝為男子的丹姬浴血奮戰後離開帝京。

    那身受重傷的侍衛拚死逃出重圍,流亡來到衣國劍湖畔隱居,因一個偶然的機會遇見衣國貴族之子冷千葉,收他為徒後精心傳授他畢生武功,並在臨終前囑托他暗中追尋丹姬和另一名侍衛的下落。

    十幾年前,冷千葉終於得到了關於丹姬的蛛絲馬跡,他聞訊趕往斷崖畔時,卻隻救下了年紀幼小的雲蘿,另一名侍衛不幸墜落崖底。

    雲蘿傾聽著冷千葉的話,隱隱明白了一些,她思緒一片迷離,顫抖著聲音說:“你所說的事情,和我的身世有關嗎?”

    冷千葉表情肅重,壓抑著聲音說:“公主既然已經記起當年之事,何不仔細迴憶一下丹姬的形容麵貌?”

    雲蘿似懂非懂,隻覺頭腦如有千鈞之重,腦海中迴憶起那美麗女子臨終時的唿喚和絕望的麵容,那女子的容顏果然越來越清晰,仿佛如在眼前,更讓她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那女子的麵貌與她自己的容顏竟然有八分相似,茫然問道:“丹姬……她是我的……”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判斷,眼淚忽地一下湧出,搖頭向冷千葉道:“不……不會的,我的娘親一定還活在人間,她一定還沒有死!”

    冷千葉沉默了一霎,才說:“公主不必懷疑,公主就是丹姬娘娘的親生女兒,軒轅皇族如今唯一的後裔。”

    雲蘿神情淒楚,不停搖頭說:“我是天璧國後裔……我的爹爹是……此事決不可能,怎麽會是這樣?我明明喚那黑衣人為爹爹的……”

    冷千葉道:“公主試想,丹姬娘娘生下公主之後,如何才能掩人耳目?那黑衣人本是我師尊同僚,他拚死護衛公主,公主喚他一聲爹爹也不為過。但是公主的親生父親,千真萬確是軒轅帝,”他凝視著掌心的金劍殘片,接著說道,“這柄黃金所鑄的軒轅劍,應該是屬於公主的,將來天下諸國,無論是帝君還是平民,都應是公主的子民。”

    雲蘿想起當年兒時在斷崖之畔的情形,冷千葉及時趕到營救了她,卻沒能救下那黑衣男子,或許早在那時候,冷千葉就已經知道了她身世的秘密,可是,他為什麽要將自己送往顏夕那裏寄養呢?她不禁輕聲追問道:“你當初為什麽將我送往顏夕姑姑那裏?現在為什麽要告訴我真相?你在東陵時不是成功瞞過了我嗎?”

    冷千葉聽她提及顏夕,俊容微微一變,說道:“因為她是一位值得信任的好朋友,所以我才將你托付給她。我先前之所以不能告訴你真相,是因為師尊臨終有遺言,除非同時找到軒轅氏後裔與軒轅劍,否則寧可讓它永遠成為秘密,至少可以保全公主像別的平常女子一樣,平安度過此生。”

    雲蘿微帶疑惑問:“顏夕姑姑知道我的身世嗎?”

    冷千葉知道她想追問之事,坦然應道:“她並不知情,你能夠進入祁國宮廷純屬偶然。我也沒有想到祁王會托付她為祁帝挑選義女。若是早知你會入宮為公主,當初我不如將你送往衣國交給我舅父衣帝做女兒更好。”

    雲蘿感覺他話中有話,強自鎮定了心緒說:“你確定這塊殘片就是軒轅劍,所以才肯告訴我真實身世,對嗎?那麽我得到這柄劍之後,又有什麽不同?”

    冷千葉表情肅重,答道:“一切皆是我師尊所托。昔日我拜在師尊門下之時,曾立誓為師尊完成心願。公主在宮中博覽群書,可曾聽過軒轅劍的傳說?”

    雲蘿搖了搖頭說:“我所讀的書多半是詩詞歌賦,關於天下名劍的掌故,還是大皇姐知道得更多一些。”

    冷千葉緩緩道:“相傳此劍本是軒轅始祖黃帝於夢中得到盤古神賜形,然後聚集天下能工巧匠在湛廬所鑄,得此劍者必應天命成為至尊天子。師尊曾說‘軒轅劍乃上古聖物,軒轅氏撫治中華本是天意,間或天下有亂,隻要軒轅劍歸於軒轅後裔,人間便可重獲太平’。如今軒轅劍物歸原主,統一天下的重任,將來就會落在公主的肩上。”

    雲蘿睜大一雙明眸注視著冷千葉掌心的軒轅劍殘片,對他的話將信將疑,搖著頭說:“得此劍者必應天命成為至尊天子?我既不懂武功,也不懂兵法謀略,如何使用軒轅劍?如何能夠運籌帷幄、調遣三軍?那些關於軒轅劍的傳說,隻怕未必是真的。”

    冷千葉凝視著她,片刻之後說:“我相信師尊說過的話決不會錯。公主雖然目前不會武功、不懂兵書謀略,但是隻要公主有信心,我可以將我師尊所授全部教給公主。”

    雲蘿下意識地迴絕說:“不,我一點也不想學這些!”

    冷千葉並不強迫她答應,緩緩將那塊黃金殘片收入懷中,說道:“公主眼下不願,我決不強人所難。隻要公主有一日迴心轉意,就請來劍湖宮找我,我一定會盡力完成師尊的囑托和心願,助公主一臂之力。”雲蘿見他毫不客氣地收起了殘片,急忙阻止他道:“你不能拿走它,這件東西的主人並不是我,隻是我偶然間得到的。”

    冷千葉看了雲蘿一眼,說:“數日之前我得到消息,一名少年手握狀似軒轅劍殘片之物前往衣國,等我趕去時已遲了一步,我沿路尋蹤追趕,才會冒昧前來太廟打擾公主。若是我猜得不錯,此物先前的主人,應該永遠都不會再醒來了,它如今恰好落在公主手中,想必是冥冥中的天意。”

    雲蘿輕輕點頭,說道:“他的確受了很重的傷,我們沒有辦法救活他,你怎麽會知道這一切的?”

    冷千葉表情微變,似乎不願多言,說道:“天下欲得軒轅劍之人不在少數,倘若公主知道追殺他的人是誰,一定不會有這樣的疑惑。”

    雲蘿隱約想起祁舜有珍藏名劍的愛好,腦海中靈犀一閃,脫口問道:“三哥……他知道軒轅劍的傳說嗎?”

    冷千葉聞言,俊容不由微微變色,輕吸了一口氣才說:“我原本答應過秦王助他尋找軒轅劍蹤跡,但是如今既然找到了公主,我一定會先助公主完成師尊心願。”

    雲蘿聽說祁舜果然在追尋軒轅劍,她略怔了片刻之後作了一個決定,抬頭向冷千葉道:“假如我執意不要這柄劍呢?你是不是可以將它轉送給別人?假如三哥需要,我願意給他……”

    她話一出口,冷千葉立刻蹙緊了眉頭,他猶豫沉吟良久,才說:“軒轅劍本是公主之物,自然可以由公主決斷。但是,此劍來曆關係公主家族千年榮辱興亡,請公主謹慎斟酌之後再行決定。”

    雲蘿被他的話一激,眼前又浮現丹姬臨終之時那傷痛哀泣的麵容,一陣莫名的絞痛襲上心頭,讓她幾乎站立不穩。

    冷千葉伸手扶住了她,他不忍心逼迫眼前柔弱少女立刻接受幾乎是突如其來的命運安排,於是輕聲道:“公主沒有必要立刻決定。軒轅劍放在公主手中並不安全,我們不如以一年為期,一年內我會替公主妥善保存此劍,如果公主到時仍然不願承襲軒轅本姓,我會將原物奉還,任憑公主自行處置。”

    雲蘿覺得他的話有道理,一時沒有更好的辦法,於是點了點頭。

    冷千葉看著她,輕聲叮囑道:“請公主謹記,在此期間不能將這件事告知任何人,包括秦王殿下。”

    雲蘿見他鄭重其事地“特別叮囑”不能讓祁舜知曉軒轅劍在他手中,料想他是擔心因此影響他與祁舜的情誼,迴答說:“你放心,我記住了。”

    冷千葉不再停留,修長身影迅疾出禪堂而去。

    雲蘿茫然注視著他的背影,迴想起剛才與他的對話,惶惶然如墜入一場千秋大夢中,不知道今天與冷千葉的會麵是真實還是幻覺。直到冷千葉背影完全消失不見,她才漸漸迴過神來。

    軒轅帝與丹姬,當真是自己的親生父母嗎?

    丹姬哀淒的麵容不停在她腦海中閃現,她仿佛聽見了丹姬一聲聲唿喚著“洛兒,洛兒”的聲音,假如冷千葉所言都是事實,這個“洛兒”就該是母親丹姬為她所取的名字。

    她的真名,並不是“祁雲蘿”,而是“軒轅洛”。

    軒轅,這是一個何等輝煌榮耀的姓氏!她是十五年前滅絕消亡的軒轅皇朝子孫、軒轅帝璟留在世間的後代、唯一的親生血脈。

    如今六國稱霸,世間已無軒轅,如果一切都如冷千葉的師尊所說,軒轅氏撫治中華本是天意,那麽天璧國覆滅之恨、父母慘死之仇,豈不是都要憑借這柄至尊無上的聖物軒轅劍向六國國君討還迴來?這份突然之間憑空而來的國仇家恨,讓她如何麵對?如何承擔得起?

    她或許能夠逃避一年、逃避十年不去麵對這個問題,可是,她能永遠逃避下去嗎?如果她真的遺棄了軒轅劍,“軒轅”氏族將會永遠湮滅在世間,再也不會像若幹年前那樣被萬民崇拜景仰、敬若神明,上蒼並不是沒有給予他們機會,而是因為她,雲蘿,自願放棄了這個機會。

    軒轅一族的希望,將會在她手中毀滅。

    如果真的是這樣,她這一生又如何能夠坦然度過?

    雲蘿在一陣空洞與茫然中,隱約聽見一聲熟悉又急促的唿喚“公主”,迴眸見薄霧中似有一名宮裝侍女正向自己跑過來,邊跑邊叫道:“公主,奴婢來看您了!”

    竟然是小雨的身影。

    雲蘿不由自主向她飛奔而去,緊緊握住她的手說:“小雨!是你!你來看我了嗎?你怎麽會來這裏?”

    小雨隻顧拉著雲蘿的衣袖,不停嘰嘰喳喳地說道:“奴婢在宮中一直惦記公主,奴婢托二公主求了永妃娘娘,娘娘開恩準許我出宮一日來探望公主。奴婢帶了許多公主喜歡吃的新鮮糕點來呢,公主要不要嚐一嚐看?”

    雲蘿來不及擦拭眼角的淚痕,微微搖頭說:“先放著……我有許多話想對你說……”

    小雨察覺雲蘿哭過,溫柔應道:“公主請說,奴婢聽著。”

    雲蘿正要說話,忽然想起自己對冷千葉的承諾,不覺咬了咬下唇,把即將出口的話咽了下去,強忍著心頭的煩亂,岔開話題說:“母後和母妃都還好嗎?”

    此時,一名佛堂小弟子走近,接過小雨手中的糕點盒,輕輕退了下去。

    雲蘿攜著小雨迴到房間內,二人零零散散地敘談著。

    小雨左右顧盼無人,不禁低聲咬牙抱怨說:“奴婢知道,公主一定在佛堂受了許多委屈!可惜秦王殿下沒在宮中,奴婢一直都沒見著他,否則他一定會來將公主帶走的!”

    雲蘿見眾人已走遠,清澈的眼眸中不經意地流露出深深的擔憂,問道:“三哥不在宮中嗎?他去了何處?”

    小雨明白她的心事,悄聲說:“公主離宮的那天,秦王殿下接到邊疆傳來的急報,說荀國與滕國聯手一起攻打衣國。殿下當日就親自領兵三十萬,火速趕往東南邊境長城駐守,至今都沒有迴臨安。”

    雲蘿心中的傷感和失落頓時一掃而空,原來是因為邊疆戰火升騰,祁舜親自領兵出征未歸,他與雲蘿幾乎是同時離開京城,因此並不知道她被祁皇後罰往佛堂麵壁之事。

    她雖然不再難過,隨之而來的是對祁舜如今在戰場處境的無盡擔憂。

    天下紛爭迭起,倘若不是盟友,便是敵人。荀國原本就是泱泱大國、兵強馬壯,更何況還有擅長暗器、用毒的滕國人相助?現在荀國與滕國聯手攻打衣國,祁國由祁舜率軍三十萬駐守邊境,分明是為衣國助長聲勢,也擺明了祁國的立場。荀、祁二國交界長達八百裏,如果將來兩國反目,接連而來的便是滔滔不絕的戰火連綿,殃及的是荀、祁二國的普通黎民百姓,隻怕百姓從此永無寧日。

    雲蘿不敢再設想下去,問小雨道:“你在宮中有沒有聽說新的消息?三哥有沒有派遣信使向母後稟告邊疆的近況?”

    小雨無奈地搖了搖頭,怏怏答道:“秦王隻命人迴報永妃娘娘,說邊疆暫時無礙。奴婢曾努力向管事公公們打聽過,都說沒有聽見別的消息。”小雨似乎想起一件事,從衣袖中取出一封信函,呈遞給雲蘿說,“大公主隨燕國太子去翦州了,燕國太子迴翦州之後,命快馬送來了一封問候公主的信。”

    雲蘿有些失望,隨手接過那封朱漆封印的信函,見封皮上寫著幾行瀟灑遒勁的大字“祁國三公主謹啟”,落款是“燕桐”二字。雲蘿並沒有立即打開閱讀,而是將它隨意輕輕攏入袖中,同時對小雨說:“沒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小雨知道她心中掛念祁舜,急忙安慰她說:“公主說得對,等戰事平息,秦王殿下自然會安然無恙迴宮來的!”

    她們聊了半日,小雨因為昨夜三更就起床往太廟而來,一路馬車顛簸勞累,確實精神欠佳,不久就倚靠著軟枕睡著了。

    雲蘿伸手展開錦被蓋在小雨身上時,衣袖內的那封信函輕輕滑落下來。她略有猶豫,才將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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