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水寒在麗晶酒店的大堂裏足足等了三個小時,阮若穀還是沒有出現,不但他沒有出現,就連報紙上說的與阮若穀有約的幾個人也沒有出現。他坐在沙發上,一次一次地向下滑去,再一次一次地坐正了身體,望眼欲穿地混在等候已久的記者群中。

    “來了來了!”等候已久的記者中有人大聲地說著,然後,記者們一窩蜂地向大門衝去。

    易水寒急忙地跳起來整理整理已經很整齊的領帶和衣角,扶了扶眼鏡,又捋了捋頭發,在記者身後,踮起腳尖向大門望去。

    果然,出現在大門裏的是被稱為投資界神童的阮若穀,他的氣色看起來並不像往時那樣意氣風發,今天看來竟然稍顯內斂,他與身邊的那個人低頭說著話,那是深城最大的風險投資商鄧逸,另一側的是方晉,dng傳媒集團總裁,風險投資商與傳媒界大亨相聚在一起,看起來深港兩地的傳媒行業要掀起風浪了,看起來互聯網行業會大有噱頭?易水寒的雙手已經因為這個興奮的猜測而顫抖起來,他預感到機會來了,於是,他拚命向記者群中擠去,想努力地擠到前麵,出現在阮若穀的麵前。但是,當他從人群奮力擠出來的時候,阮若穀一行已經在隨從的護送下進了預訂好的房間,門很快就關上了,把他和身後的記者們關在了外麵。

    他略一沉吟,忽然湧上來一絲膽怯,但是,還是鼓起勇氣,敲了敲門。一個隨從打開了門,用陌生的眼光打量了易水寒,“現在是進餐時間,不接受任何采訪,請迴吧!”

    “對不起!”易水寒始終保持著微笑,“我不是記者,我是遠程公司的老板,我想見見阮若穀先生。”

    阮若穀正與方晉說著話,聽到外麵有人提到自己的名字,抬了抬眼睛,隨即又迴到了與方晉的談話中。

    “對不起!阮先生現在是用餐時間,不希望有人打擾。”隨從的聲音很溫和,但是,卻不容拒絕。

    易水寒幾乎是在懇求,“我隻是想見見他,跟他說幾句話,不會影響到他用餐。”

    “有很多人都是這樣講的,所以,對不起!”隨從很友好地關上了門。

    易水寒被關在了門外。麵對著原色的木門上,門幾乎貼著了他的鼻子。他不由得退後了一步,身後一個人拍了拍他的肩膀,他扭頭,是那個最活躍的記者,他笑吟吟地看著易水寒,“小兄弟,新來的吧!”

    “什麽意思?”易水寒不解地看著他,這人胖胖的,但是,小小的眼睛裏閃著精明和老練。

    “太嫩,哪有你這樣子要錢的。找個機會,單獨的,讓他聽你慢慢地說。”“老兄,他是空中飛人,我又不是空姐,空少,哪有機會與他單獨啊!。”易水寒苦笑一下,很感激他的提醒,於是,迴拍了他一下。

    “告訴你,我雖然沒找過風險投資商要投資,但是,我們做記者的和你們有一點最相近,那就是一定要纏,像橡皮膏一樣粘,這樣才能逮著機會,你想走正門,大搖大擺地走進去,那你得是多大的腕兒啊,哎,也不是沒有機會,得到投資成了,企業做大了,給他賺錢了,那你就成腕兒了,那時候,你差不多可以和他平起平坐了。”記者眯著他小小的笑眼,語重心長地說。

    易水寒看著他,他說的是道理,這是誰都知道的道理,而且他也不會就此放棄,他同樣堅決,同樣執著,可是,纏,怎麽纏?粘,又怎麽粘?他在想的隻是用什麽方法才能讓阮若穀給他這個機會,他沉吟了一下,沒有說話。

    “哎,加油!”他還很熱情地說著。

    易水寒笑了笑。

    “據我的情報,他等一下會返迴香港,而返迴香港的必經之路你應該知道在哪兒吧!”

    他臉上的笑竟然有些詭異,這份異常的熱心讓易水寒很驚奇,於是,他依然沒有說話等著他說下去,隻是,他卻不再說了,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後,搖搖晃晃地離開了。

    易水寒站在原地迴頭看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樓梯的拐角。他笑了笑,長唿了一口氣,隨意地向走廊外走去。扶著圍欄站下來,他看到那位與自己攀談的記者在一樓的大堂裏打著電話,然後,在旋轉門外轉進來一個熟悉的身影。他頓時愣住了,而接下來,更讓他驚訝的是,那個熟悉的身影正在向著那個記者微笑著擺手,然後,兩個人走到了一起,微笑著交談起來。這種微笑讓易水寒的心裏如同打翻調味瓶一樣味道俱全,忽然之間就明白了,這個所謂“熱心”的記者的“熱情”是多麽的目的明確。感覺到他們的目光向上掃來,他閃了閃身,躲在了身旁一塊圓柱後麵,身體緊緊地貼在了柱子上麵,涼意頓時穿透了襯衫,直達心頭。

    那個熟悉的身影個子不高,典型的南方男人形象,戴一副厚重的眼鏡。他是易水寒的大學同學,史學雷,曾經被所有男生們戲稱為學雷鋒,但是,這是一種典型的反麵稱號,因為雷鋒習慣於做好事做善事,而他恰恰相反,在校期間總是用它自己的小聰明,調撥著同學之間的關係,習慣性地做了壞事,再習慣性地嫁禍於人。久而久之的,大家也就心照不宣地知道了他的行徑,於是,他便被所有的同學孤立起來。易水寒記得吃散夥飯的那天晚上,他是全班同學中唯一一個沒有掉眼淚的人,那天晚上他說過他會迴家鄉的,可是他卻留在了深城,做了一家通訊公司的工程師,後來,拉出了幾個人馬成立了一家公司做一些小軟件,現在他出現在這兒,毫無疑問,正在尋找資金的他一定也是聞訊到阮若穀與鄧逸的到來,來尋找機會的,看他與那個記者竟然如些熟稔,易水寒的心裏就一冷,看樣子這個記者不過是他放出的一枚煙幕彈而已,如果自己不多一個心眼,也許就會聽了他的話,跑去口岸傻等著阮若穀那輛有四個保鏢的防彈房車出現。他苦笑一下,轉頭看到門依然緊緊關閉著,沮喪再次襲來,他靠在了對麵的牆上,牆在空調的冷凍下冰涼著他的後背,他知道,這場戰爭已經不止是他一個攻下阮若穀這塊陣地這麽簡單,如今,又多了一個或者是多個競爭對手,尤其是史學雷。上大學的時候,他故意跟機房的老師開玩笑把所有的機器全部定時鎖上,就隻有兩次被史學雷破譯了他的密碼,這無疑證明了史學雷是他的一個強勁對手。易水寒一直相信如果史學雷像楊菲一樣與自己合作,那麽,他們一定會非常成功,至少比現在成功。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了,易水寒已經在門外等了一個小時,門依然緊緊地關著。易水寒的腿有些累了,他挪了挪自己的腳,讓僵硬的肌肉暫時放鬆一下。這時,門忽然響了一下,他頓時身體一震,站直了身體,盯著出來的人。出來的先是兩個保鏢模樣的人,然後,是他盼望已久的阮若穀快步地走出來,按著保鏢指示的方向轉身向走廊的盡頭走去。易水寒急忙地跟在後麵,大聲地說,“阮先生,你好!”

    阮若穀停了一下,迴頭看了他一眼,微笑了一下,然後,停了下來,“嗯!你好!”

    “我是——”

    “對不起,我要去洗手間。”說著,他快步向前走去。

    易水寒緊隨其後,但是,被保鏢攔在一定距離之外無法湊近阮若穀。“阮先生,您隻要給我三分鍾就可以了。”

    阮若穀沒作聲地向前走去,用他平時最習慣的速度,然後,在保鏢之後,確認沒有人他拐進了盡頭的洗手間。易水寒看到他的眉頭緊鎖,滿腹心事的神情,在這一刻裏,那種初見的忐忑又湧上來,但是,另一種力量支撐著他,勇敢地跟著進了洗手間。

    門外的保鏢攔住了他,“先生,請不要打擾到我們的老板。”

    “我沒有打擾他,這是公用的洗手間,我也要去的。”易水寒靈機一動,大聲地說。

    “請您稍等好嗎?”保鏢禮貌地說。

    “我為什麽要等,人有三急呀,你們老板急,難道我就不急嗎?”易水寒已經像演員進入了角色一樣投入了,煞有介事地說著,而且,一臉地焦急,這時,他知道自己其實是真的想去洗手間了。

    阮若穀的聲音在裏麵傳來,“讓他進來吧!”

    阮若穀正在洗手,看到他進來,他笑了笑,盯著他看著他的眼睛,似乎這一眼已經穿透了易水寒的內心深處。易水寒忽然被他看得有些緊張,不由得咽了口口水,然後,才緩解過來,神情甚至還有一些僵硬地笑了笑。可是他還沒有開口,阮若穀已經在說,“我給你三分鍾的時間,有什麽話想好了再說。”

    “三分鍾裏已經沒有思考的時間了。”易水寒忽然在他的平靜審視下冷靜了下來,甚至是從那種意外的驚喜之中清醒了過來。

    “那就開始吧!”阮若穀在烘手機下烘著手,給了他一個側影,卻從鏡子裏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易水寒看著他的側影,腦子裏一片清晰,於是,他說,“我相信我做的事情在國內始無前例,我也相信它的技術是世界一流的,是因為我相信我是一流的工程師。”

    “哦?”阮若穀輕輕地揚了揚眉,看著他興奮不已的神情,笑了笑,“你見過多少風險投資商?”

    “幾個。”忽然被他打斷了自己的陳述,易水寒的心裏重又膽怯起來,聲音也低了下去。

    “幾個是幾?”阮若穀的語速很快,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目光緊緊地盯著他的神情,觀察著他的變化。

    “差不多三個。”

    “每次都是這樣來陳述你的公司嗎?”

    “是!”

    “那你認為你還要用這樣的陳述來打動我嗎?”阮若穀說著人已經向外走去。

    易水寒忽然愣了一下,他沒想到所謂的三分鍾竟然是三秒鍾也未到他就被拒絕了,“阮先生,我還沒有說完呢!”

    “沒必要再說了。”

    易水寒的心裏一冷,頭腦卻一熱,話已經衝口而出了,“阮先生,我以為你與他們不一樣。”

    他的話讓阮若穀迴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然後,他緊鎖的眉頭微微展開了一些,“你有這樣的衝勁,我總是喜歡的,但是,我提醒你,沒有一個風險投資商來聽你的技術有多麽一流,你記得,首先,風險投資商是商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你?”易水寒又愣了一下,迴味著他話裏的意思,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是,他已經走了出去。他追了出去,衝著他的背影大聲地說,“阮先生,我明白了,你一定會答應我的,因為你不會放棄未來的兩年後,每年兩個億的收入。”

    阮若穀再次因為他的話停了下來,迴頭看看他,眼神中有一種微微的遺憾,“你還漏了一個很重要的環節,那就是你沒有告訴我,你是誰?”

    易水寒快步走上前,遞過他的名片,“我是遠程公司的工程師易水寒!”

    阮若穀接過他的名片,果然,上麵寫著的是遠程計算機軟件開發公司工程師易水寒,他的大腦裏飛快地閃過了大哥說過的話。他不動聲色地掃了他一眼,把名片遞給了他身邊的保鏢,轉身快步走開了。

    易水寒站在當地,看著他消失在門裏,迴想著他看到的阮若穀的所有表情和所有話語,但是,他看不出他有任何希望了,於是,頓時又是沮喪萬分地長唿一口氣,鬆了鬆領帶,他緩了口氣,然後,慢慢地向樓梯走去。在樓梯的拐角,史學雷出現在他的麵前,看到他滿麵的懊喪,他笑了笑,“怎麽?水寒,碰壁了?”

    易水寒看了他一眼,冷笑一聲,“這麽說你穿牆了?”

    “沒有,也不會倒黴到碰壁。”他嘲諷地說著,伸手拍了拍易水寒的肩膀。

    易水寒用力地抖了一下,甩開了他的手,“我一定會成功的。”

    史學雷從鼻子裏冷哼了一聲,打了個哈哈,“好,希望如此,但是,我得勸你一句,別太張揚了。”

    “那就走著瞧,看看是我張揚成納斯達克的上市公司,還是你若幹年後仍靠剽竊別人的成果為生?”易水寒反唇相譏,帶著惡毒的詛咒。

    “你!”史學雷瞪大眼睛,惱火地瞪著他。

    “我?我是易水寒!”易水寒說著,故意撞了撞他的肩膀,揚長而去。

    史學雷轉過身瞪視著他頎長的背影灑脫地下了樓,然後,走出了旋轉門,並且向他微笑著擺了擺手,頓時氣衝兩肋,卻無可奈何,隻好小聲地詛咒了一句,“混蛋,讓你出去就撞車。”

    再轉過身來,看到阮若穀一行人正向樓梯走來,他急忙地屏氣凝神,把自己剛剛一臉怒氣的神情調整成微笑,諂媚地迎了上去。

    他的一切舉止都沒有逃過阮若穀的眼睛,阮若穀一出門就看到了易水寒驕傲地挺直胸膛昂首闊步地下了樓,然後,看到了史學雷短短一瞬間有如變色龍一樣變化多端的神情,看到他阿諛的走上前來,他頓時已經對史學雷少了幾分好感,於是,從他身邊視若無睹地擦身而過,甚至一聲冷哼也未曾留下,留下史學雷站在原地,看著他們的背影,尷尬地漲紅了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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