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若虛與紫鸝並不是不期而遇,午飯之前,紫鸝的電話打了過來,約他共進午餐。他想也沒想就答應了,這是很正常的事情,他們經常會在深城的麗都一起吃午飯,然後,再各迴各的公司,各忙各的。

    也許是因為整個上午的情緒都有一種低落,所以,他很早就等在在約好的地方,沒想到,即使是這樣,他還是看到了已經等在那兒的紫鸝,她正坐在靠窗的位置,看著窗外的景色,陽光淡淡地灑在她的身上,她雪白的衣裙鍍上了金色的邊,而她的神情看起來有一種淡寞的傷感,因為,阮若虛看到了她緊緊抿在一起的嘴唇,每一次她這樣的時候,就證明她有了心事,而今天,她的心事是什麽呢?他猜測著坐下來,紫鸝的神思似乎還飄蕩在她的世界裏,竟然沒有感覺到阮若虛的落座,直到他輕聲地對待者說稍等,紫鸝才感覺到他已經來了。

    “這麽早?”他們異口同聲地說,然後,相視一笑,這是許多年來的默契。

    “要想什麽?這麽入神?”阮若虛笑著問。

    “總不過是胡思亂想罷了。”紫鸝苦笑一下,“七七迴家了嗎?”

    “迴來了,又跑掉了,這孩子好像很奇怪。”提起七七,阮若虛的臉上的笑意便輕鬆了下來。

    “我們家藍蔦也很奇怪,吵著鬧著不去美國,也不知道是為了什麽,要知道她向來都是藍鵬的跟屁蟲,可這次,也不顧藍鵬了,就是要賴在香港。”

    “紫鸝,你不覺得他們幾個長大了嗎?十八歲不止是年紀上的成長,恐怕就連心態上的,他們也成熟得讓我們刮目相看了。作為長兄和長姐,我們應該為他們有自己的選擇而高興吧!”

    “這我也想過,可是,我覺得父母為他們選擇的路沒什麽不好,我們也是這樣走過來的,我想如果藍蔦可以給我一個說服我的理由,我可以考慮替她作主,但是,她沒有,她看上去很浮躁,這一點來說,她還不成熟。”

    “你這個姐姐也很辛苦,身上要有這麽多甜蜜的負擔。”阮若虛打趣地說。

    “你呢?還不一樣?”紫鸝笑了笑,“看七七失蹤那天,你的臉慘白的,不過,還好,你還有若穀,你們的年紀很靠近,而若穀也很能幹,讓你少了很多負擔吧。”

    她的話讓阮若穀的心裏一痛,苦笑了一下,“是,我長大的同時,他也長大了,而且比我能幹,比我出色,所以,若穀不僅是我弟弟,還是我欣賞的一個人。”

    “恐怕是因為缺少了他的那種勇敢吧!你們兄弟倆既有相似之處,卻也有互補之處,上蒼真是待你阮家不薄。”紫鸝輕輕地笑著,手慢慢地割著牛排,眼睛卻在不停地眨動著,若有所思。

    阮若虛也看著自己的午餐,他本就沒有胃口,現在時間也還早,所以,他也是食不知味的慢慢動作著,抬眼看到紫鸝似有所思的低著頭,“紫鸝!”

    “嗯?”她似乎是大驚,猛地抬頭。

    “你有心事?”

    “哦,沒什麽!”紫鸝的臉忽然紅了,放下手中的刀釵,握起清水,喝了一口。

    “又遇到什麽難處了?為了藍蔦嗎?”

    “哦,沒有,她隻是小問題,難不倒我的。”她笑了笑,放下杯子。

    “那怎麽神不守舍的?”阮若虛擔心地問,紫鸝的神色還是在勾動著他的關心。

    “哦,沒什麽!”她小聲地說著,然後,低下了頭,又忽然抬起頭,盯著阮若虛說,“若虛,我有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阮若虛認真的問,紫鸝的神色還是很奇怪。

    紫鸝繼續握著手中的水杯,並輕輕地轉動著它,目光也低垂地注視著杯中的水,水波蕩漾,她的神情卻平靜得波瀾不驚。

    “你會不會與一個不愛的人結婚?”

    她忽然說出的這句話讓阮若虛的心裏一蕩,似乎是被洞悉了心底的秘密一樣,他抬眼盯著她,但是,她卻始終注視著杯中的水,並無他意,他頓時平靜了許多,於是,微微一笑,給了他心底最真實的答案,“也許會吧!”當然會的,因為他知道他在愛情之中已經是一個失敗者了,首先他敗給了自己,然後,是蓓兒,最後是若穀。

    “哦!”紫鸝輕輕地應了一聲,身體未動,卻眼光一閃,抬起眼簾看了他一眼,他卻已經低垂眼簾,看著自己的杯子了,她輕輕一笑,“若虛,你心儀的女孩子還沒有出現嗎?”

    阮若虛的心裏一痛,眼前飛快地閃過了蓓兒驚詫的臉,“恐怕不會出現了吧!”

    “是嗎?”紫鸝忽然變得麵無表情,盯著他低垂的眼睛,“若虛,我們結婚吧!”

    這句話像一個不大不小的雷在阮若虛的頭頂忽然炸開,他猛地抬頭,迎到了紫鸝的平靜的目光,頓時又平靜了下來,“你?”

    “我?”紫鸝笑了笑,“嚇壞了你了吧?”

    “沒有,隻是奇怪,這似乎不是你?”阮若虛似乎放鬆了一些。

    “是我,這就是我。”紫鸝的笑意忽然變得苦澀起來,“我知道不應該是我來說這樣的話的,但是,我說了,是因為我知道你會了解我,也會理解我,若虛,你會嗎?”

    阮若虛仔細地看著她雖平靜卻又苦意迭生的笑容,心中似有所悟,“你有什麽樣的無奈?為了你的家庭?”

    “我就知道你會了解我的初衷,可是,你會答應嗎?”她的眼光直射入他的眼睛,幾乎直達到他的內心。

    阮若虛在她的盯視下反而異乎尋常地冷靜,是啊,家庭,紫鸝與他都有一個需要負責的家庭,他們是兩個顯赫的家庭裏的長子與長女,這樣的身份,這樣的家庭讓他們有的時候別無選擇,必然要放棄一些東西。紫鸝似乎是在一夜之間就想透了,於是,她要這樣做,那麽他呢?是不是要配合她的通透?可是,他在一瞬間裏,腦子轉了幾千遍,卻找不到一個理由來拒絕她的直接。他知道,這樣一種無奈的婚姻會有異常華美的外衣,但是,他和紫鸝都會明白,這貌似華美的婚姻下麵遮掩著的是他們兩個人的責任,當然,同時還會有他們兩個人共同的難於啟齒的秘密,他的耳邊忽然想起了若幹年前,在美國時風聞到了關於紫鸝的那則不可思議的消息,他讓自己的頭腦在這個消息上如弱風拂柳一般一笑而過,然後,他輕輕一笑,

    “我和你結婚,是很好的一件事情,我為什麽不答應?”

    他的話讓紫鸝忽然放鬆了一些,但是,這輕鬆卻在短短的一瞬之後就消失了,她感覺到了心底裏已經更加沉重起來,幾乎有了掉淚的欲望,她急忙地覆下眼簾,克製了聲音中的顫抖,輕聲地說,“謝謝!”

    “紫鸝!能告訴我是什麽樣的原因嗎?”

    “就像你說過的,身不由己,家庭,父母,我爹的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了,昨天早上心髒又出了狀況,也許他是在不斷地提醒我,不允許我再任性下去了,我想了很久,似乎沒有什麽目標在支撐著我違拗他的意願,你也知道,你是他心目中的最佳人選,所以,我放棄了自己的堅持,我很勇敢吧,隻是,我沒有想到你會支持我。”

    “也許,你今天不對我講這些話,哪一天裏我也會忽然對你講了,我沒有想到,我們繞了這麽大一個圈子,堅持了這些年,以為自己是個蠻有個性的人,可是,最後,還是迴到原地。”阮若虛苦笑一下,紫鸝的話對他而言,感同身受。

    紫鸝抬眼看看窗外耀眼的陽光,眯起眼睛,若有所思地輕聲說,“最後,我們會很辛苦,你做好準備了嗎?”

    阮若虛隨著她的目光,望向窗外,隻是,他看著腳下熙熙攘攘的人流,“向前走吧!哪一日不是辛苦的呢?從前怎樣?未來又怎樣?”

    紫鸝的眼波流轉,望著天空,目光迷離深遠,有一個聲音在她的心底裏不停地響起,她感覺到眼睛裏有淚意浮起,但是,仰起的頭和她堅強的意誌,讓那眼淚還沒有浮現就已經重迴了來處。

    陽光無語,空氣中有一種靜靜的憂傷,在他們的心底和眼底不停地浮出閃過。

    香港。夜色初上。

    阮若虛和阮若穀在一家清靜的茶館裏平靜地對視著,兩個人的目光中都是平靜得近乎於冷靜的情緒。阮若虛一如既往的溫和,阮若穀本想讓自己像往日一樣活躍起來,但是,做起來完全沒有往日的自然,反而是沉甸甸的。

    服務的小姐轉身出去了。阮若虛才開口說,“你有心事?”

    “這應該是我的問題。”阮若穀笑了笑,認真的說。

    阮若穀也笑了,笑容中有淡淡的無奈,“我們兄弟倆似乎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深沉過。”

    “是!”

    “若穀,想做什麽就去做,大哥會支持你!”阮若虛溫和地看著弟弟,心生疼愛之情。

    阮若穀抬眼看著阮若虛,他的眼睛中有一種鼓勵,但是,嘴角卻有一絲苦笑,這神情讓阮若穀的心裏一沉,笑了笑,恢複了平日的頑皮,“大哥說什麽呢?”

    “你知道我說什麽!”阮若虛卻很認真地盯著他。

    “什麽呀,哪兒跟哪兒?”他故弄玄虛。

    “例如,愛情,喜歡的人。”阮若虛卻直截了當了。

    聽到這兩個名詞,阮若穀愣了一下,但是,旋即就恢複了神情“哦,很神聖的字眼。”

    “所以,你要尊重這一切。”阮若虛已有所指。

    “那麽你呢?你的愛情在哪兒?你喜歡的女人又是誰?”

    阮若虛的眼光一閃,但是,光亮卻轉眼就消失了,他忍下了心裏的無奈,斬釘截鐵地說,“立即就要出現了。”

    阮若穀當然看清楚了他一瞬間的變化,他笑了,“大哥,不要自欺欺人,昨天晚上我已經看到了。”

    “你看到什麽了?”阮若虛的心裏忽然忐忑不安起來。

    “你與蓓兒,似有所說。”阮若穀小心提醒。

    “這說明什麽?”阮若虛淡淡一笑。

    “這又不能說明什麽?”

    他們相視一笑,同時向後仰靠在椅背上。

    阮若穀哈哈一笑,然後,忽然停止了那笑,認真地盯著阮若虛,“大哥,你要知道,不管發生什麽事,我都會站在你這一邊,這許多年來你從來不與任何女人來往,可謂是真君子,不像我,所以,遇到自己喜歡的女孩子,不要輕易地放手。”

    “那麽我想說的是,你在女人之間穿梭了這許多年,沒有遇到一個心儀的,終於遇到了一個喜歡的,就更不要輕易地放手。”阮若虛同樣認真地盯著他,若穀的目的已經了然於胸。

    “大哥,你都沒有問過我,怎麽就判定了我的喜好呢?也許你錯了。”

    “不!”阮若虛輕輕地搖了搖頭,“不會的,若穀,我是你哥,我比任何人都了解你,自然知道你最喜歡的是什麽。”

    “正因為你是我哥,所以我才更了解你需要什麽。”

    “那你也應該知道我們這個家姓什麽?”

    阮若虛的這句話忽然擊中了阮若穀,他愣住了,盯著阮若虛緊鎖的眉頭,他啞然,良久,他才艱難地吐出來,“我自然知道的。”

    阮若虛同樣艱難地歎氣,然後,沉重地說,“所以,作為長子,作為兄長,我要為你們作一個完美的榜樣,而你們是可以隨心一些的。”

    “大哥,雖然家裏有那麽多不成文的規矩,但是,你也應該知道,有很多事情,我們沒有必要要為了別人的眼光放棄了自己的選擇。”

    “你可以,你從來都是率性而為,而我從來都是中規中矩,所以,我說,我們分工,你做自己喜歡的事情,而我做父母喜歡的事情了。”

    “你想做什麽?”阮若穀緊緊地問,阮若虛的神色有些奇怪,他已經感覺到了他的

    “別忘記了還有紫鸝,我要和她結婚,明天媽的壽宴上,我們會宣布這件事。”

    “大哥,你——”阮若穀已經大驚,他做夢也沒有想到,阮若虛這麽快就做了決定,甚至沒有給自己猶豫和思考的時間,“可是,這是為什麽?你說過你和紫鸝沒有相愛的感覺的,為什麽要結婚?”

    “是啊,原本是沒有感覺的,可是,爹的和媽咪的結合當初也是爺爺和外公的決定,他們也是相安無事的過了一生,我相信我也可以做到,而且,紫鸝也會跟我一起努力的。”

    “紫鸝姐也會這樣嗎?你什麽時候見過她了?”

    “昨天早上,戴伯的心髒又有不適反應,可能,她是想給戴伯一個安慰吧!我們有各自的目的,於是,婚姻成為我們給所有人的一個交代,就這麽簡單。而且,我相信,我們兩家的聯姻會是香港最轟動的經濟新聞,強強聯合,勢必可以為我們兩家的公司創造更多的利潤,為香港財經帶來大筆的稅收——”

    “夠了,大哥——”阮若穀大聲地打斷了他的話,橫眉冷目地看著他,“如果你真的這樣走進婚姻,那麽我會輕視你,因為你對不起你自己和紫鸝,你用這樣一樁毫無感情的婚姻給誰交代?給我看?給蓓兒看?還是給父母看?我相信,七七如果有一天知道這一切,她也會輕視你,如果這樣,你還說你是我們的榜樣嗎?”

    阮若虛原本是神色自若的,但是,當蓓兒的名字從阮若穀的口中脫口而出,讓他的心中猛地一沉,眼光閃動地盯在阮若穀的臉上,身體向前俯來,雙臂倚在桌子上,慢慢地,沉沉地說,“你別忘記了,我是你哥哥,我有責任為這個家選擇一樁互利的婚姻,更何況紫鸝是個好女孩兒,我夠幸運了。”

    “可是你親口說過,紫鸝不是你想要的,你不愛她,大哥,不愛一個人為什麽要娶迴家?這樣對你,對紫鸝都是不公平的。”阮若穀大聲地說,大哥眼裏的憂傷無時不在提醒著他,他這麽做最主要的是為了自己。

    阮若虛卻笑了,“我們覺得很公平,這就足夠了。”

    “大哥!”阮若穀也俯上來,近距離地盯著阮若虛的眼睛,用一種很認真的眼神,“我來就是要告訴你,這些話我從來沒有對爹的媽咪講過,我是不會結婚的,因為在感情上我向來是沒有耐心的,你們也知道我與很多女孩子交往過,可是,我走馬燈似的換女朋友,很難停下來,就是因為我對婚姻有一種恐懼,所以,我想告訴你,如果你喜歡蓓兒就應該大膽地對她說,而不要因為你那些自尊和我們家庭的所謂背景而放手,更不要以為我和蓓兒之間有什麽——”

    阮若虛的笑容不見了,他狠狠地盯著阮若穀,然後,用力地推開他,大聲地說,“你在可憐我?借著貶低你自己來可憐我,是不是?”

    “不是!”阮若穀大聲地說,被大哥說中了心事,他還是有些力不從心,卻還在支撐著,“我沒有貶低我自己,也沒有可憐你,我說的是事實。”

    “我說的也是事實。”阮若虛的聲音也提高起來。

    “你總是跟我說責任,說負責,你對這個家負責,可是,你對自己呢?你對自己負責了嗎?你對紫鸝負責了嗎?”

    “負責,我對我自己很負責,所以,你也要負起這個責任,對你自己,對蓓兒,你都要負起這個責任,並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兩情相悅,如果你能做到,就不要想方設法的放手,如果你不這麽做,你就不是阮若穀。”阮若虛用一種兄長的語氣板起臉來對阮若穀說,他的眼睛裏有一種火焰在燃燒,似乎隻要阮若穀說一個不字,他就會噴出火來把他燒掉。

    阮若穀揚了揚眉,異常認真地盯著他的眼睛,一字一頓的說,“我隻知道我是阮若虛的弟弟,我隻知道做為兄弟就應該相互尊敬,所以,對於阮若虛喜歡的人,我也會——”

    “你會拱手相送嗎?”阮若虛打斷了他的話,眼光已經變成了利刃,咄咄逼人地盯著阮若穀。

    這句直白的話語真的如利刃唿嘯著刺進了阮若穀的心髒,他的心猛地一痛,目光直迎著阮若虛,斬釘截鐵地吐出了一個字,“會!”

    阮若虛的一記耳光已經甩了出去,不偏不倚地打在了阮若穀的臉上,響亮的聲音過後,阮若穀的頭已經偏向了一側,但是,他卻立即扭過頭來目光直視著滿眼驚詫和痛苦的阮若虛。

    在很久的時間裏,他們就是這樣注視著對方,聽著彼此的心跳在緩慢沉重地跳動,空氣滯重得讓人窒息,有兩份心痛凝固在了這狹小的空間裏。

    阮若穀首先打破了這種沉默,他移開了目光,閉上眼睛,緩解了那種酸痛,站起身來。

    “若穀——”阮若虛艱難辛苦地叫出了弟弟的名字,“對不起!我——”

    “哥——,”阮若穀抬起沉重的眼簾,艱難地說,“你打我一百次,我也不會放棄我的選擇,我不能眼睜睜地看著你不幸福。”

    “我不會不幸福的,有時候的有些事情總會有另外的安排。”阮若虛很有些語重心長,“你想過蓓兒的心思嗎?”

    他的這句話提醒了阮若穀,他不再說話了。

    七七第一次知道城市裏是看不到夕陽西下到墜入地平線的,白日裏灼目的火球,在西方的天空變成了一個紅色的圓球,然後就隱入厚厚的雲層中消失了,漸漸的,暮色俯了下來,布滿了狹小的窗口。

    她站在窗前看著灰暗的天空,忽然聽到門鎖發出清脆的卡嗒聲,如同她白天裏打開那鎖時發出的聲音一樣,她知道,易水寒迴來了,便像一隻美麗的蝴蝶一樣向門口輕快地跑過去。

    易水寒一臉的疲倦,右手中提著包,包上掛著早上精心係上的領帶,扭頭看到七七,他勉強地擠出一絲笑容,用閑著的左手撫了撫她的頭頂,“七七,哥哥失敗了。”

    七七隨口哦了一聲,跟著他走到屋子裏,剛要開口安慰他,他卻已經把自己扔在了床上,高唿了一聲,天啊——。他的突然高聲把她嚇了一跳,但是,她卻笑出聲來,伏在他身邊,笑看著他眉頭緊鎖的臉,“這就是失敗的表現嗎?”

    易水寒撩著她垂下來的頭發,看著她笑意盈盈的臉,無奈地苦笑,“時不利兮錐不逝,虞姬虞姬奈若何?”

    “在這樣嚴重嗎?”七七成足在胸。

    “差不多!我高估了我自己,低估了對手。”他長歎一聲,把目光轉向了天花板,眼前又浮現出阮若穀最後一刻那副意味頗深的神情,他的眼睛裏似乎閃過一絲捉摸不定的光芒,這光芒究竟是什麽?他遠遠超過了自己想像中的聰明,甚至是精明,但是,他的提醒對自己來說卻也獲益匪淺。

    “沒關係,你一定可以的,一切都可以重新開始。”七七輕聲地說著,隻有她知道他是一定可以的。

    易水寒看著七七單純得似乎一無所知的神情,笑了笑,“傻孩子,哪兒那麽容易。”

    “我知道不容易,但是,我相信你會把這不容易變成容易,你一定可以化腐朽為神奇。”她輕輕地說,似訴似怨。

    “化腐朽為神奇?”易水寒笑起來,“你真的以為我是神仙啊?”

    “嗯!”她用力地點頭,在她心中他就是神仙哥哥。

    “如果我可以點石成金,那才是神仙呢!”他無奈地搖搖頭,繼續著苦笑。

    七七思量了一下,想把那兩百萬已經存入他的賬戶的事,她剛要張口,肚子忽然咕咕地叫起來,在兩個人不說話的空檔裏,這聲音似乎很清晰地傳出來,易水寒看了看她,她立即害羞地低下了頭。

    “你餓了?中午沒有吃東西嗎?”

    “吃了蛋糕了,可是,又餓了。”她不好意思地說著。

    他揚頭看看窗外,才意識到晚飯時間也已經過了,於是,他坐起來,“走,哥哥帶你去買點菜,然後,做一頓好吃的給你,你還沒有吃過我做的菜吧?”

    “好啊,好啊!”七七立即興奮地響應著他的號召。

    於是,他們來到了最近的超市,七七像一隻快樂的小燕子一樣跟著易水寒,她站在購物車的腳踩梁上,他推著車,指著貨架上的哪樣東西說,要這個,她就立即把那樣東西裝進購物車,然後,她再跳上來,讓他繼續推著她前進。在魚檔,易水寒說,買條魚吧,她便點頭,可是,當魚被售貨員從水裏撈起,並重重地擊中在魚頭上時,她的眼前忽然浮現了刀疤臉血淋淋的模樣,忽然尖叫一聲,紮進了易水寒的懷裏。易水寒緊緊地抱著她瑟瑟發抖的身體,輕聲安慰著,感覺到他身體中的溫暖,她才從那情景之中走了出來,但是,臉色卻依然蒼白。

    從超市出來走在迴家的路上,易水寒提著大包小包的東西,扭頭看了看沉默著的七七,溫柔地說,“好點了沒有?”

    七七點點頭,抬眼看了看他,路燈昏黃的燈光下,他眼中的關切讓她又好了一些,於是,她笑了笑,“我沒事,隻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麵。”

    “七七!”易水寒邊走邊說,“很害怕嗎?”

    “嗯!”

    “這隻不過是生活的一部分而已。”他若有所思的說著,目光有些迷離。

    “我隻是覺得那個人好殘忍。”她小聲地說著。

    “並不隻是那個人殘忍,是整個人類太殘忍,七七,你吃過魚嗎?”

    “吃過!”“那你能說你不殘忍嗎?”

    “哦!”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的,弱肉強食,狹路相逢勇者勝,處處是競爭。七七,你還小,而且,又從小被禁錮在方塊之地,不會了解外麵的這個世界有多麽辛苦,等你長大了,工作了,你就會知道,在這個世界上想保持一顆永遠純潔無私仁善的心靈是不可能的。”

    “你!”七七的心裏忽然一動,他說得沒錯,沒有人的心靈是絕對純潔無私仁善的,即使是她,在他心中非常純潔的她也在對他有所掩飾,他的話已經像一把利刃忽然揭開了她深藏起來的一切,她已經身不由己地就心生愧疚了。

    “所以,七七,我已經對你說過了,一定要學會保護自己,不要那麽輕易地就把自己托付給一個陌生人,不要輕易地就拋棄愛你的人。”他迴頭看著她,眼睛中有一種深深的擔憂。

    這種擔憂忽然之間就進入了七七的內心深處,她迎視著他的目光,然後,輕輕地點點頭,“我正一點一點地好起來,有一天,我會成為一個像你一樣的人,你一定要相信。”

    他立即笑了,點點頭,“我相信,我一直都相信,隻要你邁過了那道檻兒,那麽一切都不是問題,在你的目光裏,我看到了與生俱來的聰慧。”

    七七羞澀地笑了,提過了他手中的一隻袋子,“我來幫你!”

    “你?”他意外地看著她,她第二次主動地幫助人,第一次是早餐。

    七七看到他錯愕的神情,“不要這樣驚訝,我以前從來沒有做過這種幫助別人的事情,是因為從前我對任何事情都不在意,沒有喜好,也不憎惡什麽,包括把父母親人的寵愛也置之不理。我是一個薄情的人,是嗎?”

    “不,不是。”易水寒解釋著,在他的心裏她絕不是一個薄情的人,“你隻是在變化著。”

    “是不是變得開朗了?”七七笑看著他,聲音雖輕,但是,早已強過從前。

    “是,第一次看到你,還以為是哪家的小受氣包呢?膽怯的目光,手足無措的狀態,立即覺得是自己嚇到你了。”

    “現在如果你還那樣發火,我一樣會害怕。”

    “不會了!人應該有控製力,我會控製好自己的情緒,如果這一點也做不到,我想我的一切都會就此止步了,包括我那待續的事業。”易水寒笑著揶揄地說。

    七七點點頭,說,“你的事業一定會待續的,你一定要有信心。”

    “我當然有信心,而且,我相信我不但可以得到第一筆投資,而且我也相信我的設想一定會一一實現,利潤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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