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情緒紛亂得如糾在一起的蛛網,可是,該麵對的還是要麵對。在早飯的餐桌上,阮若虛阮若穀和蓓兒三個人還是坐在了一起。按著習慣,阮品坐在一家之主的餐桌頭位,左手側是若虛若穀兄弟倆,右側則依次是太太,七七和蓓兒,今天七七不在,所以,她的位置空著,蓓兒坐在兄弟倆的對麵,一直低著頭攪動著碗裏的勺子,把麥片粥攪動得愈發細膩,可是,很久,她也沒有送到自己的口中。

    阮若穀握著牛奶的杯子,不停地轉著圈,偶而地會在唇邊啜一口,全沒有了往日神速結束早餐的氣勢。

    阮若虛則慢慢地喝著粥,一口一口地送入腹中,卻全然失去了滋味。

    三個人靜默了一會兒,阮若穀忽然笑出聲來,“今天這是怎麽了?不過是七七不在家嘛,怎麽這麽安靜啊?”

    阮若虛抬眼看了看他,他正在衝自己使眼色,他笑了笑,然後,說,“是啊,其實七七平時在家的時候也是很安靜的,可是現在少了她,好像更安靜了。”

    “啊,蓓兒,七七不在家,你怎麽不開心啊!”阮若穀幾乎是在故意地大聲說。

    蓓兒抬起頭,接觸到他們同時盯注在自己臉上的眼睛,急忙又低下頭,細若蚊絲的聲音說,“是,是不習慣。”

    阮品精光四射的眼睛在他們三個人的臉上巡視了一圈,他看得出他們之間有些異樣,但是,轉眼間就又恢複了常態。他嗯了一聲,“你們是怎麽做哥哥的?妹妹去了哪兒也不知道了嗎?妹妹不在家你們還都忙得不亦樂乎,深夜才迴家?”

    “元白——”阮太太輕聲地說著,示意他不要在早飯的時候發火,影響了孩子們用餐的心情。

    阮品看看太太,沒有繼續發作。

    “對不起,爹的!”阮若虛小心地看了父親一眼,麵沉似水的父親對兒子的要求從來都是嚴厲得近乎苛責的,“都是我不好。”

    “我看也是你不好,你也知道這個家很冷清了?下個月,七七和若穀都去了美國,我們這個家就會更冷清了。你也老大不小了,娶個太太進家門,讓這個家熱鬧一些,行不行?”

    他的話讓三個年輕人的頭同時抬了起來,盯著他的臉。

    “看什麽?難道我說得不對嗎?你是大哥,要給弟弟妹妹帶個好頭,做個好的榜樣,現在看來,若穀也是緊隨其後,要效仿你了。”

    他的話讓他們三人更加緊張地相互看了看,蓓兒清楚地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已經非常劇烈,阮若虛則作了個吞咽的動作,苦笑了一下。

    阮若穀笑了笑,“爹的,我沒有效仿大哥,你這分明是詛咒我。”

    “嗯!難道不是嗎?”阮品哼了一聲,看了看阮若穀,“你這幾天都在做些什麽?”

    “哦,幾個搞風險投資的朋友約在深城談事情。”

    “嗯!”阮品點點頭,“最近不錯?”

    “還好!”

    “嗯,你要時時這樣我就放心了,你呀,就是太狂妄,這一點你一定要向你大哥學習學習。”

    “爹的,若穀有若穀的優點。”阮若虛小心地說。

    “我一直在向大哥學習,哦,不包括剛才那件事。”

    “元白,讓孩子們好好吃飯吧!”阮太太打斷了他們父子的談話,嗔怪地說。

    “嗯,有什麽事情今天都處理好,明天就不要外出了,我請了很多客人,你們都要在家好好招唿客人,知道嗎?現在你們都大了,應該是阮家的主人了,應盡地主之宜。”

    “知道了,爹的!”兄弟倆異口同聲地說著。

    “還有,把七七盡快給我找迴來,她一個女孩子家怎麽可以在外麵留宿?不要說如何危險,這種壞習慣也縱容不得的。”

    “我們知道了。”阮太太笑著說。

    “伯父,七七說明天她會迴來,而且會親手為太太選禮物。”蓓兒想起了七七的話,於是,輕聲地說。

    “哦?是嗎?”阮品果然大喜,“七七親口說的?”

    “是的,她臨走的時候親口說的。”

    “嗯,真不錯,這孩子看來是真的長大了。哦,若虛若穀,你們昨天做得不錯,你們疼妹妹,爹的很欣慰,但是,下不為例,疼愛歸疼愛,不可以溺愛,這是我們阮家的原則,記得嗎?”

    “是。”

    “吃飯吧!”他說著,看了看自己的兩個兒子,會心地笑了。

    他們三個忽然同時長出了一口氣,緊張的神經似乎有緩解。阮太太不解地看著他們,很奇怪他們今天怎麽都這麽喜歡低著頭。往次裏,若穀迴到家中,總會在餐桌上與若虛聊個沒完,可今天,兄弟倆似乎都有所避諱,蓓兒則更安靜了。難道隻是因為七七的緣故嗎?她看了看自己身邊的空位,心裏又有了沉甸甸的擔憂,猜想著七七現在是不是已經在吃早餐,會吃一些什麽?

    阮若虛臨出門的時候,被身邊的阮若穀拉了拉衣袖,他迴頭看到阮若臉一本正經地看著前方,“哥,晚上早些迴來,我有話跟你講。”

    “嗯!”阮若虛直覺到這件事關於蓓兒,他想這樣也好,把自己的決定告訴他們,總比這樣模糊要好得多。

    於是,兄弟倆個對父母打著招唿,同時迴頭看到在太太身後的蓓兒正低著頭盯著自己的腳尖,也許還是緣於同一份默契,他們竟然對視了一眼,然後,又迅速地逃離了自己的眼光。

    又是一個無夢的夜晚,七七早上醒來的時候,發覺自己就像是上足了發條的玩具一樣動力十足,神清氣爽。睜開眼睛轉身才發現,易水寒已經起了床。她立即跳下床,拖著又長又大的睡衣,跑到廚房,易水寒正坐在餐桌前翻看著當日的報紙,眉頭依然緊蹙。她知道他的注意力集中有報紙的內容上,沒有聽到自己的腳步聲。於是,她停下來,倚在門邊靜靜地看著他。

    易水寒也隻是因為心事重重而睡意漸輕,天亮之後,他就睡意全無,索性坐起來。看到七七睡得正濃,便輕手輕腳地拿了報紙坐在餐廳裏翻看起來。翻了幾頁,在經濟版塊裏,忽然看到一則新聞,上麵鮮明地寫著信能基金總裁阮若穀前日迴到香港,今日在深城約見深港兩地的幾位商賈名流。信能基金和阮若穀這幾個字讓易水寒的眼前一亮,一個想法立即衝上頭來,阮若穀是香港有名的風險投資家,年紀輕輕就已經出手不凡,以精準的眼光贏得了無以計數的名利。他把報紙放在餐桌上,輕輕地咬了咬嘴唇,這個名字已經像一個香得誘人的誘餌,讓他的心癢癢地恨不得立即就可以見到他。他像溺水的人看到了營救的船隻一樣興奮得拍桌而起,大聲地說,“就是他,一定要找到他。”

    抬起頭看到七七瞪大的眼睛正不解地看著自己,他立即笑了,衝過去用力地握住七七的肩膀,興奮地說,“七七,快,給我點力量,我今天要去做一件大事,你保佑我一定要做成,一定要!”

    “啊!”七七驚訝地叫起來,看到他興奮莫名的神情,用力地點頭,“是,是,是,你一定會做成的,一定會的!”

    “啊,天啊,我得再看看我的計劃書,看看它還有什麽不完美的地方,我要讓它成為世界上最香的誘餌,讓他幹脆地掏出他的支票本。”

    七七不解地看著他大步地轉身小跑著坐到電腦前,開機,然後,就專注地盯著屏幕。他怎麽了?為什麽會這麽興奮?有新的轉機嗎?果真如此會有多好?她頓時一陣欣喜。想到自己包內的兩張支票,卻又有些微的遺憾,於是,皺著眉頭,她幽幽地歎口氣,他一定還沒有吃早飯,可是,早飯應該怎麽做呢?她退迴廚房打開冰箱,裏麵除了一點兒麵包,還有昨晚剩下的蛋糕,當然,還有一些牛奶。當然還有幾盒方便麵,曾經因為她不認識這種東西,易水寒驚訝不已,而後,她才知道原來這就是方便麵。可是,她摸了摸麵盒上封著的塑料,應該怎麽吃它呢?涼涼的觸感讓她不由得鎖緊了眉頭。

    她最終還是泡出了一碗麵,因為她看到了上麵的食用方法,當然,她用的是飲水機裏麵的礦泉水。看到自己的傑作冒著熱氣擺在餐桌上,她興奮得想跳起來,趕緊快步走到房間去,看到易水寒還在認真地看著電腦上的字跡,她立即把湧上來的衝動壓了迴去,輕輕地走到他的背後,安靜地站住了。

    易水寒完全投入在自己的空間裏,感覺到了滿意,他停下手,向椅背上用力靠去,聽到七七哎喲一聲,才感覺到自己的後背已經壓在了她的手指上。他立即抬起身,轉頭看到七七正用好奇的目光看著自己,“對不起!”

    “你好了嗎?”

    “嗯!”他用力地點頭,現在的結果,他很滿意。

    “那,吃早飯吧!”她笑著說。

    “早飯?”

    “嗯!”說著,她已經拉起了他。

    “你會做早飯?”

    “當然,你看。”

    餐桌上的一碗方便麵已經被泡得膨脹起來,正有絲絲嫋嫋的熱氣騰起。他睜大不可思議的眼睛,透過鏡片看著七七,一手指著麵碗,一手指著七七的鼻子,“你?你?”

    “怎麽?”七七頓感他的好笑。

    “這是你做的?”

    “是!”

    “你,你不是從來沒吃過這種東西的嗎?”

    “可我認識字啊!”七七歪著頭,笑著說。

    “哦!”他恍然大悟。

    “快吃吧!”她按下他,“你不是要出去嗎?”

    “哦,是,是!”他拿起筷子,“太意外了。”吃了一口,立即大叫起來,“好吃,好吃,這是我吃過的世界上最好吃的方便麵。”

    “真的?”七七大喜過望地盯著他的眼睛,“真有那麽好吃?”

    “哦,對了。”他反應過來,“你從來沒吃過的,來,我也來給你弄一碗,不過,我跟你說,這種東西還是煮著才好吃,再放兩個雞蛋,饑腸轆轆的時候就是人間美味了。平時我都是買袋麵的,這是我姐姐那天送來的。”

    說話的功夫,他已經打開了火,燒上了水,忽然扭頭說,“你自己燒的開水嗎?”

    “燒開水?”七七愣了一下,不懂他說的是什麽意思。

    “哦,就是熱的水,熱水,泡麵用的熱水。”他耐心地解釋著。

    七七恍然大悟,搖搖頭,指著飲水機說,“不是我,是它!”

    易水寒立即瞪大眼睛,“你是說你用這裏麵的熱水泡了這碗麵?”

    “是啊!”她點點頭,被他驚訝的神情嚇到了,囁嚅著嘴唇說,“我做錯了什麽嗎?不可以嗎?”

    他馬上笑了,“沒有,沒有,隻是感覺你真聰明,平時我懶的時候怎麽沒有想到呢?看,你又教會了我一招。”

    七七的眼睛亮了,看著他,“真的嗎?”

    “當然!”他大聲地說著,用力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哦!”得到他的誇獎,讓七七心花怒放地偷偷笑了。

    水開了,他敲了兩隻蛋在裏麵,然後,給七七煮了碗香香的麵條,端在她的麵前,“來,嚐嚐看,我煮的麵,這可是我的拿手絕活,上大學的時候,我和楊菲經常用這個當宵夜。”

    七七已經聞到了那種陌生的味道,她很新奇,也有一種想吃的欲望,更讓她感到新奇的是易水寒的手腳竟然如此麻利。她笑看著他,又低頭看看麵條,她很奇怪這種麵條怎麽會如此彎曲,甚至泛著黃,不像生日麵的晶瑩平滑,她吞了口口水,然後,拿起筷子,小心地挑了根麵條,吹了又吹,才放進嘴裏,小心地咀嚼起來。易水寒立即大笑起來,“七七小姐,麵條這個吃法,這一碗麵還不得吃到天黑,看我的。”說著,他坐迴自己的位置,挑起一筷子麵條,大口地吃起來。這種誇張的吃相,七七卻是第一次見到,她立即笑起來。

    “怎麽?是不是吃相很難看?”他也笑了,“你太斯文了,七七,是不是小時候被父母管束得太嚴了?”

    “哦,還好!父母基本沒有時間來管我,都是齊媽在照料我的生活。”

    “齊媽是什麽人?傭人嗎?”他調侃地說,笑看著她,他的意思很明確,她是千金小姐。

    “不是,是我的親人。”七七的心裏一痛,立即嚴肅地糾正。

    “哦!”易水寒在她認真的神情中發現了一種傷感,於是,他不再說話,低頭吃起麵條。

    七七感覺到自己的神情可能過於嚴肅,抬眼看了看他,低下頭,輕聲地說,“齊媽在我十五歲的時候生病去世了。”

    “哦!”他愣住了,抬頭看到她低垂著的臉,露出了頭頂上清晰的發際線,他的心裏一疼,輕聲說,“對不起,七七!”

    他的道歉讓七七的心馬上就軟了下來,“我沒有怪你,隻是提起她,我會很想念她。”

    “是我不好!”易水寒像犯了大錯的人一樣,小心地說。

    “媽媽幫助爸爸忙生意上的事,她們雖然疼我,但是,卻沒有時間照顧我,這樣一來,從我出生以後就一直跟齊媽在一起,所以,我早已經把她當作我的媽媽一樣了,隻是,我把這種感覺始終壓在心底,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但是,當我知道我是這樣想的時候,我卻沒有機會告訴齊媽了,你知道嗎?我真很遺憾。”她的語速很緩慢,幽幽中帶著濃濃的傷感,“我沒有怪你的意思,好像隻是不想讓人破壞齊媽在我心裏麵的這個位置。”

    易水寒站起身來,走過去,蹲下身來,看著七七低下的頭,尋找著她的眼睛,他看到了她眼中閃爍著的淚光,立即心疼地把她瘦瘦地身體攬在了懷裏,“七七,她會知道的,你的齊媽一定會知道的。”

    “嗯!”七七在他的懷裏輕輕地點點頭,眼淚湧了出來,隨著她的點頭,掉落在易水寒胸前的衣服上,很快就濡了進去。

    易水寒輕輕地拍著她的後背,“你是個很聰明又很善良的女孩子,所以,不要難過,你要知道齊媽是不希望你傷心的。”

    “嗯!”她繼續點頭,眼淚也繼續掉下來。

    “好!”他扶起她,恰好看到她掛在睫毛上的兩顆淚珠,先後掉落下來,他笑了笑,抬起手,擦去了那淚痕,“別哭!”

    她再次點頭。

    “來,快吃飯,現在一定不會太燙了。”他知道隻有分散她的注意力,她才會止住眼淚。

    果然,七七終於停住了眼淚,但是,她的情緒卻始終因為齊媽而淡淡的。

    易水寒臨出門之前,撫了撫送他到門口的七七的頭發,笑著說,“快,祝哥哥馬到成功。”

    七七用力地點頭,“你一定會成功的!”

    “在家等著我!哦?”

    “嗯!”七七終於笑了,盡管眼圈還紅紅的,但是,卻如梨花帶雨一樣清新可愛。

    易水寒看到她的笑容這才放心地離開。

    七七站在窗前看著他消失,自己才返迴身來,拉開了電腦桌下的抽屜,拿出了一本黑色的日記本,與自己家中的那一個是一模一樣的,她打開來,果然如她預料的那樣,這個本子與她的那個作用也是一樣的,記載的是他很多重要的東西,也包括他的幾張銀行卡卡號以及相應的密碼,在每一張卡的後麵都有一個數字,數額從五百到一萬不等,她粗略地算了算這些數字,加在一起應該是五萬多,這也許是他的所有積蓄,她輕輕笑了笑,仔細看來才發現有一張銀行的信用卡後麵的一萬上麵劃上了兩條痕跡,在旁邊又重新寫上了五百這又是什麽意思呢?她想不透了。但是,她還是按著自己的計劃默記了所有的卡號和密碼,把它放迴抽屜,手忽然觸到軟軟的東西,她低頭才發現,原來,是易水寒的一個小小的皮夾,打開來,讓她吃了一驚,原來,有一張信用卡被扔在裏麵,而這張卡就是那個被劃去的銀行卡。她立即笑起來,把它裝進了自己隨身的背包裏,它的旁邊就是那兩張支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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