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早已墜入了地平線下麵,青白的天空不久之後就簇青得如同蟹子的外殼,暮色嚴實地籠住了那扇與外麵相連的窗口。屋子裏暗了下來,但是,卻安靜如初。

    七七還在睡著,四肢蜷曲在一起,如同母腹中揉成一團的胎兒,幾綹長發垂在了臉頰上,眉頭舒展,神情怡然。

    易水寒拖著疲憊的身體進了家門,邊解著襯衫上的紐扣看到門口的那雙精巧的女式涼鞋,他本能地愣了一下,然後才記起了今天下午發生的事情,記起了屋子裏還有一個陌生的女孩子,一個不知從哪兒來又去哪兒的女孩子。他立即苦笑,換下了自己的皮鞋,進了屋子才發現之所以這樣安靜,是因為七七正蜷縮著睡在床上。均勻的唿吸和可愛的嬰兒狀讓他的苦笑轉眼間就變成了輕鬆一笑。於是,他急忙地放輕了腳步,躡手躡腳地繞過了床頭扭亮了電腦旁的台燈,並把燈光的強度盡量地收減到既可以看清室內的一切又不能刺醒了正熟睡的七七。

    然後,他隨手地打開了電腦,隨後,他想起音箱正在打開,趕緊手忙腳亂地伸手關掉了音箱,把操作係統的開機轟嗚聲製止在了音箱裏麵。迴頭看看一動不動的七七,忽然發現自己竟然冒出了一身冷汗,於是,他笑了笑,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頭重重地靠在椅背上長唿了一口氣,紐扣一顆一顆地解開,他才感覺自己的胸腔裏透了一絲氣,但是,那種煩惱卻集中在了腦海裏,盤旋不去。公司租用的寫字間又在催租了,公司的賬戶上已經所剩無幾,幾個員工這個月的工資尚且不足,租金又要從哪兒湊呢?楊菲今天也沒有盯在公司,恐怕是出去轉轉透氣去了。想到楊非,他急忙掏出電話,心中想著把今天的催租的事情跟他說說,雖然,他跟大廈的經理再三地保證,才得到允許可以再緩一個星期,可是,一個星期,一個星期是可以從天上掉下來二百萬,還是可以把自己手中的軟件賣掉?前一個希望簡直就是做夢,後一個希望則是夢醒後的空虛,當然最可怕的就是一定會有一種賣掉自己的孩子一樣痛苦無奈。他感覺到了自己的無能,於是,他被沮喪襲倒在椅子裏,把電話扔在一旁,看著正在運行的自己的網站,它正在顯示器的屏幕上跳來躍去的閃動著,他的心馬上湧起了撕裂的痛。“哦!”他不由得呻吟了一聲,煩亂地關掉。視線在狹小的屋子裏掃過,他的心不停地隱痛著,忽然,他腦子裏閃過一個念頭,於是,他急忙地又拿起電話熟練的撥通了楊菲的電話,迴頭看看七七,他輕輕地提著腳進了衛生間,剛剛關上門,電話那段就傳來了一個女孩子的聲音,他頓時一愣,馬上認為自己打錯了電話,可是,電話那頭的女孩子已經在笑著說,“你找楊非嗎?他現在在洗手間。”

    “哦!”易水寒頓悟,“是嗎?那麽你是?”

    “我嘛!”女孩子的聲音很幹脆,“我是楊茉!”

    “楊菲的妹妹?”他記得這個名字,楊菲常常提起。

    “是,你知道我嗎?”女孩子詫異地停住了,但是,馬上就笑出聲來,“哦,你是易水寒!是嗎?”

    “怎麽?你也知道我?你哥哥說的。”

    “當然了,常聽哥哥說起你!”女孩子很興奮,“我還見過你們的照片呢!”

    “哦,是嗎?你今天來深城的?”

    “嗯,哦——我哥他出來了,你等著。”然後,清脆地喊道,“哥,你的電話!你的死堂!”

    他聽到楊菲的聲音,“去,把你的腿拿開!坐沒坐相!”然後,才聽到他接過話筒的聲音,“喂,水寒!”

    “嗯,你妹妹來了?”

    “嗯,她畢業了,想在這兒找工作,我想也好,畢竟這是開放城市,總比老家強多了,何況這兒有我。”

    “嗯,這麽說,她從現在起就要住在你那兒了。”

    “不住我這兒住哪兒呢?一個女孩子住在外麵我也不放心。”楊菲總是這麽少言寡語,從不說無用的話,少有的書生氣讓他看起來一點也不像北方人,可事實上,他卻是地道的哈爾濱人。相反倒是易水寒,常常覺得自己這個地道的南方人有時候卻有著北方人的勁頭。

    “哦,那是——”易水寒有些失望。

    “怎麽有什麽事嗎?”

    “沒什麽事,隻是奇怪你今天怎麽不在公司,現在知道了,你是去接妹妹了。”

    “我沒接她,是她自己找到我了,這丫頭就是這優點最好,到哪兒都不認生。”

    “這種個性也適合在深城混,那我就不耽誤你們兄妹重逢了,改天帶你妹妹出來,我給她接風。”

    “水寒,你有什麽事吧!”畢竟是楊菲,心細如發的楊菲。

    “沒什麽,真的沒事。”

    “你今天跟那個買家又沒有談成?”楊菲幾乎是在試探著問

    “哦,是,他出的價太低了,70萬,太可怕了,如果是這樣,我寧可讓它死在我手裏。”

    “算了,別灰心,總能遇到識貨的買家,明天,我跟你一起去吧,兩個人總比你一個人好些。”

    “不用了,我一個人可以,你留在公司照應著吧,就像往常一樣。”

    “嗯!”他答應一聲,然後,又轉到了原來的話題上,“你究竟什麽事?別吞吞吐吐的。”“沒什麽?我隻是——本來想去你那兒住的,看來又不行了。”

    “你怎麽了?”

    “哦,沒什麽,我在想是不是把我的這間小房賣掉,我估計至少可以賣二十幾萬,這樣就夠了租金和員工兩個月的工資,可以撐一段時間。”

    “你在胡說什麽?要賣也得賣我的,你已經投入太多了,不能再讓你一個人無盡無休地投入了,這事兒我不答應。”林菲忽然有些惱火地說。

    “行了,你的房貸還沒有還清呢,我知道,所以,就用我的吧!”

    “好了,這事兒以後再說,今天先這樣,明天我們見麵再說,別胡思亂想了,不是還有時間嗎?也許明天就會遇到合適的買家了。”林菲的語氣忽然又軟柔下來,像安慰一個孩子一樣安慰著他。

    “好吧!”易水寒想想隻好作罷,自己真是不應該這樣沉不住氣地破壞了林菲見到妹妹的好心情,轉念一想,這個時候,林菲的好心情又能好到哪兒去呢? “你不用著急迴公司了,陪妹妹好好玩兒幾天吧!”收了線。他才發現自己正坐在馬桶蓋兒上看著天花板,於是,他又不由得苦笑一下,雙眉又不經意地蹙在了一起。

    看看碗上的表,已經八點鍾了,這個阮七七還在睡嗎?自己的大問題還沒有解決,又不知不覺地帶迴來一個大麻煩,怎麽辦?是啊,怎麽辦?都應該怎麽辦?他用力地搖搖頭,千頭萬緒卻毫無辦法。站起身來,重又迴到屋子裏,七七仍然雙眼緊閉地睡著,他站在空地上,仔細地借著台燈微弱的燈光,仔細地端詳著七七的臉。

    這是怎樣的一張臉啊?恐怕不僅僅是眉目如畫四個字來描形的,盡管燈光昏暗,但是,可能是因為她的五官過於精致,所以,他很清楚地就看到了她安詳平靜的神色,而且,細密的睫毛正緊緊地匝在一起,雙唇緊閉,一綹長發伏在半邊臉上,讓這張臉又有了一種猶抱琵琶的神秘感,他已經在暗自驚歎造物的神奇了,既驚訝於一個少女的清秀,又驚訝於她的模糊,這個女孩子究竟是怎麽迴事?究竟是腦筋不清楚?還是故意而為?故意而為為的又會是什麽?自己現在已經是一貧如洗,還有什麽可圖的財?哼,他又笑起來,這可真是一個可笑的想像。他寧願相信前一種猜測,想到她清亮的眼睛,雖然單純得有些可笑,但是,怎麽看也不像是智力有障礙的人,可是,她,哦,她那種恐懼的目光真是像極了記憶中的那個小女孩兒,不知道她現在怎麽樣了?也應該長這麽大了吧!想想她洗去汙垢的小臉也一定是漂亮非常的,長大後恐怕也一定會像她這樣美麗吧!想著想著,他就不由得笑起來。

    七七在這時醒了過來,她是自然醒來,這一覺無夢,甚至沒有翻身,幾乎是她許多年來睡得最好的一次,睜開眼睛首先就看到易水寒正盯在她臉上的微笑著的目光,她立即羞澀地爬了起來。

    易水寒微微一笑,示意她躺好,“如果想睡就接著睡吧!”

    “不!”她坐起來,然後就低下了頭,看著自己的腳尖。

    她的神情讓他困惑起來,拉過電腦前的椅子,坐下來,繼續看著她說,“怎麽?有什麽不對嗎?”

    “不,沒有!”她趕緊說,抬眼又接觸到他疑惑的目光,急忙閃電似地躲開了。

    “那怎麽像犯了錯似的?”

    “不,不是——”她被猜中了心思似的,盯著他,看到他不像是發現了什麽,又放下心來,然後,又不知道怎麽說才好,也許是因為午飯沒有消化的緣故,她忽然感覺到肚子有些不舒服,她把手放在了肚子上。

    這個細小的動作吸引到了易水寒的注意,他立即想到也許她餓了,因為自己沒有胃口,沒什麽食欲,竟然也忽略了她。

    “你餓了吧!”

    “不,不是!”

    “你除了不,還會說別的嗎?”

    “不——”話已經衝出口了,她才意識到自己又在說不,於是,馬上害羞地笑了。

    “你很害羞?”

    “不!哦,是!”七七已經有些不知所措了。

    “為什麽?”他驚異地看著她,心裏想著她的腦筋到底是不是像他想的那樣模糊。

    “我——”她掃了他一眼,感覺到他的盯注,又躲開了那目光,“我沒有離開過家,沒有到過陌生的地方,也沒有和男孩子單獨相處過。”

    “哦!原來如此,你多大了?”

    “十八歲,剛剛過了十八歲生日。”

    “是嗎?真小,我已經二十五歲了。”他故作老態的開起玩笑。

    “二十五歲很老嗎?我大哥已經三十三歲了,二哥也三十歲了。”她笑出聲來,嘴角上揚,眼睛頓時彎彎地可愛極了。

    “哦,你有兩個哥哥?”

    “嗯,他們都很疼我,你呢?”

    “我有一個姐姐,哦,她二十六歲,而且,我就要升級了。”他也興奮起來,把椅子向她拉了拉。

    “升級?”她瞪大眼睛,好奇地不解。

    “哦,她就要當媽媽了,我也要升級成舅舅了。”提起這件事,他忽然意識到這是最近一段時間以來讓他最高興的事情。

    “哦!”七七輕輕地哦了一聲,點了點頭,“就是要生小孩子了嗎?”

    “當然,哎,你渴不渴?”

    “有一點!”她點點頭。

    他急忙站起來小跑著打開了冰箱,拿出了兩聽可樂,撲地打開一個,遞給了七七。

    七七猶豫了一下,一隻手還在撫著肚子,但是還是接了過來,小心地抿了一口,衝鼻的碳酸讓她立即微微地皺了皺眉。

    “怎麽?不喜歡這味道?”他沒有忽略到她的變化,擔心地問。

    “不,不是。”

    “又來了,你不舒服嗎?你幹嘛撫著肚子?”他好奇地問。

    “哦,不是,好像是睡得太多了,午飯沒有消化。”

    “哦?”他皺了皺眉,盤算著消化不良應該怎麽解決,沒有想到,就抓起了電話,給姐姐打了過去,“姐姐,如果消化不良了應該怎麽辦?”

    “消化不良,就吃點可以輔助消化的藥,然後,運動運動就好了。”姐姐正在睡覺,呻吟著不耐煩地說。

    “姐姐,再睡下去就真的變成豬了,難道你真的想生個豬娃娃給我們嗎?”他調皮地說著,急著收了線。

    七七笑吟吟地看著他調皮起來的樣子,“你在跟你的姐姐撒嬌嗎?”

    “哦,姐姐屬豬的,所以我常常叫她豬姐姐。”說著,他想起了姐姐的方法,“要吃些消化藥,我家裏好像沒有這種藥,這樣吧,反正還是需要運動運動的,我帶著你到樓下走走,然後,去藥店買些消化藥,怎麽樣,然後,再吃晚飯,我們都沒有吃晚飯呢!”

    “哦!”她點頭,然後,從床上滑下來,隨手撫了撫自己的頭發,把它們掖在了耳後,額上的發夾偏了,易水寒伸出手來給她正了正,笑著說,“這個發夾很漂亮。”

    “是!”她的臉騰地就紅了,急忙地低下了頭,眼角的餘光透過他敞開的衣襟又看到了他肩膀上的痣。

    “你這粒痣小時候就有的嗎?”鼓起勇氣,她指著它輕聲地問。

    “哦,是,生來就有的。”他隨手撫了撫,急忙地扣上了扣子,“sorry,我習慣了一個人在家,所以——”

    “沒關係的!”的確,她從沒有見過一個男人在她麵前敞開了衣襟,露出了堅實的胸口,她輕聲地說已經羞澀地低下頭,但是,她的舉止卻是十足的嫻靜。

    易水寒立即也不好意思地笑了,“走吧!”

    “哦!”轉過身,她又看到了牆上的蝴蝶,它那兩隻大大黑黑的眼睛似乎在注視著她,讓她又羞澀又害怕,她走過去,看著蝴蝶說,“這隻蝴蝶真漂亮!是你畫的嗎?”

    “啊?”他瞪大眼睛,“我畫的?不是,是我在風箏會上買的。”“風箏?”七七瞪大了比他更大的眼睛,“這就是傳說中的風箏嗎?”

    “你?”他又開始驚訝了,“你?你沒有見過風箏嗎?”

    “沒有!”他的話讓她又窘又羞,又一次孤陋寡聞在他麵前了,但是,這次她已經沒有了第一次的窘迫,反而有些坦然了,“有聽過,但是,它是怎樣飛起來的,它又可以飛多遠?”

    “嗯,怎麽說呢?它要依靠風力,哦,還要有線,當然,線有多長它就可以飛多遠吧,如果剪斷了線,它會飛得更遠。”

    她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這樣吧,明天天氣允許的話,我帶你去把它放飛,好不好?”看出了她的疑惑,他善解人意地說。

    七七立即高興地用力點頭,眼睛中閃過了一絲喜出望外。

    “走吧!”

    “嗯!”

    深城的夜晚潮熱得讓人窒息,居室和汽車的冷氣釋放出來的熱量全部擁擠進了城市的街道。樹葉和草莖紋絲不動,一整天的光合作用讓它們已經精疲力竭地悶著。

    七七卻絲毫沒有感覺到了悶熱,走出了屋子的約束,她抬頭看看在燈光的反射下顯得蒙朧的夜空,竟然有一種如釋重負的感覺。幾乎是偷偷地,她從胸腔裏吐出了一口氣,然後,借著餘光看了看旁邊的易水寒,他跳下了台階,扭頭看了她一眼,忽然奇怪地說,“我這算不算是拐騙人口吧!”

    “嗯?”她又不解,他這話是什麽意思?他想說什麽?他真的沒有認出我嗎?

    “哦!”他意識到又是自己說了讓她不懂的話來,於是,笑了笑,“你究竟是從哪兒來的呢?”

    “嗯?”這次是七七故作不懂。

    “真的記不得自己的家是什麽地方?”

    “是!”

    “為什麽?”他不解了,盯著她順受的樣子,目光輕輕地流轉著,絲毫沒有一個智力出現障礙的人應有的滯板。

    “不知道!”她索性佯裝到底。

    “難道你這裏有問題?”他被她的神情弄得有一些燥,於是,直接地指了指自己的頭。

    七七頓時明白了他的意思,於是,點了點頭。

    “啊?真的嗎?”易水寒被搞得糊塗了,“不像啊?這種症狀也許隻有老年症的人才會有。”

    七七頓時一笑,不再說話。

    易水寒搖搖頭,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盯著七七略低的頭,大聲地說,“喂,阮七七,你會不會一會兒就忘記我是誰了,然後,會大叫著你是誰?怎麽和我在一起?”

    七七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然後,小聲地說,“不會的!不會的!”

    “那麽你父母和哥哥們都叫什麽名字記得嗎?”

    “我——”七七的話幾乎就要脫口而出了,但是,就在這一瞬間裏,她的腦海裏飛快地閃過爹的和兩個哥哥被媒體追蹤的無奈,她知道自己必須要繼續撒謊了,因為,他們的名字可能讓他把自己送迴家,於是,她努力地把餘下的話咽了迴去,一臉平靜淡淡地說,“大哥就是大哥,二哥就是二哥。”

    “啊?天啊!你真的是哪家繡樓上的千金小姐吧!那你告訴我,你平時都做些什麽?你說的話好奇怪哦!”他開始對她感興趣了,懷疑她或許是從原始部落裏來的人,如果不是說她有哥哥,他可能會猜她從遙遠的女兒國裏出來的稚氣未脫的孩子。

    七七眨了眨眼睛,看到他眼中的疑惑,輕聲說,“學習,彈琴,畫畫。”

    “十八世紀的歐洲貴族,是不是還要學禮儀?”他上下打量著她平直的肩膀和纖細修長的身體,即使是垂在兩側的雙手,也似乎是中規中矩地平行於她的身體,舉止之間就是一個受過良好家訓的女孩子。

    “我是中國人。”七七小聲地辯解著,她認真的神情讓他笑出聲來。

    “我當然知道你是中國人,你這張臉呀,就是中國特有的古典美女,哎,小丫頭,你在哪兒上學?”

    “上學?”她睜了睜眼睛,“我在家。”

    “嗯?”他立即大驚,“你是說你在自己的家裏上學?”

    七七點點頭。

    “那怎麽是上學呢?你不會是文盲吧!”

    “什麽是文盲?”她又不解。

    “文——”他幾乎是本能地剛要解釋給她聽,但是,她不解的眼神讓他停住了,他忽然有些沮喪,莫名其妙的沮喪,因為他發現他與她之間有一種無法丈量的距離橫亙著,她對這個世界似乎一無所知,單純得如同一個不諳世事的孩童,她有著怎樣的成長經曆?是這成長經曆造成她如此寡言和單純嗎?那是怎麽樣的經曆呢?他沉吟下來,“算了,說了你也不會懂。”

    “嗯?”七七追問著,他總是說一些奇怪的話,她不懂的話,所以,她不得不這樣困惑地問來問去。

    “哦,沒什麽?我在想應該怎麽樣幫你找到家,也許你的家人現在很擔心你!”

    他的話讓她平靜的心裏忽然掀起了一層波瀾,她沉默著點了點頭。

    “那麽,電話也不記得了?”他重又試歎著問。

    “十幾年來我從不離家,也就根本不會打電話迴家,所以也不知道家裏的電話是什麽。”這是她的心裏話,她屬實不知道家中的電話,她的手碰到了挎在身上的包,那裏麵有自己的新行動電話,她知道自己應該給家人自己的消息,可是,她低下頭,咬了咬嘴唇,不再說話。

    “天啊,你過的是什麽日子?為什麽不去學校上學?”

    “因為我有心理障礙,見到學校的大門就會尖叫,所以,我隻能呆在家裏。”既然開了頭,她也就不再顧忌,十二年前的綁架讓她從此拒絕上學,拒絕與生人接觸,於是,她成了阮家城堡裏深居簡出的公主。十幾年來除了家裏人以外來往的人隻有一個從內地名校畢業的中國老師和一個英國來的英國老師,於是,她學會了一口流利的英文和純正的普通話。憑著過人的天資,五年前她學完了全部的基礎教育的課程,如果不是因為未滿十八歲,讓阮家的人有所顧慮,她可能在五年前就應該申請美國最好的大學了。

    “哦,原來是這樣,那麽是什麽原因造成了你的心理障礙?”他好奇起來,不由得刨根兒問底兒了。

    她看到了他眼中的好奇,於是,心裏莫名其妙的一動,神情忽然頓了頓,心裏的那個壓了十二年的結已經唿之欲出了,可是,在一瞬間,她的心裏被這個結重又擊起了那種恐懼,於是她竟然緊緊地抿住了雙唇,硬生生地把這個秘密壓了迴去,而且目光也忽然就躲閃了起來。

    七七眼中一閃而過的恐懼讓易水寒的心裏猛然一動,他緊緊地盯著她目光流轉的雙眸,清亮幽黑得如此熟悉,膽怯躲閃也是如此熟悉,恍惚間他有些神迷了,“你?你好像——”話沒有說完,他停住了,不,不會,不會這麽湊巧,那個小女孩說的一口粵語,很有可能是香港人,這是他十幾年來一直都會想的一個問題,而她卻說一口流利的普通話,甚至比這個城市裏的居民都要發音純正。兩個人不會是一個,不會。

    他的半句話已經吸引了七七,她抬眼看看他,他正用迷惑的目光審視著自己,她有些害怕了,於是,她不由得把這個秘密藏了起來,笑了笑,“我怎麽了?”

    她忽然平靜的神情提醒了他,他急忙地搖搖頭,“沒什麽!隻是感覺你像極了一個人。”

    “哦!”早已知道他的所指,但是,她還是似有所悟的點點頭。

    “哦,前麵就是藥店,我去買藥給你。”

    “好,那,我在這裏等你。”

    “那好,你站在這兒別動,知道嗎?不要走丟了,現在天晚了,很危險的。”他不放心地叮囑著,看到她用力地點頭,才放心地跑到馬路的對麵。

    七七站在樹下,看著他快步地跑進了藥房的大門,急忙轉到樹後,拿出了包裏的行動電話,手忙腳亂地開機,然後,撥通了上麵存著的蓓兒的電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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