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楨繼而又道:「現在城外十萬大軍已經臣服,皇叔還有什麽話可說?」


    說?


    他還有什麽好說的?


    他苦心謀劃了這麽久,背後勢力盤根交錯了近十年,連李煜這些年也找不出他絲毫破綻,卻沒有想到他居然能輕易意舉地毀之一旦,他居然還毫無察覺。想必,以他的誠府,不止那十萬大軍,就連他其餘的地方也被他摸得一清二楚,他還何必再自取其辱?


    隻是,他有一事不明!


    「你是如何辦到的?」憤怒過後,李子耀瞬即冷靜了下來。自從他迴宮之後,將自己關在東宮內閉門不出,他派的暗線甚至未曾看見他召見過任何人,他是如何能做到不動聲色與宋玨暗中聯繫的?


    李楨眼眸微動,轉了首,望向不遠處屋簷之上慈眉善目的檀老,檀老似感受到了他的視線,亦朝他望來。


    李楨報以一笑,若不是當日他迴宮,檀老見氣場不對,主動幫他,他或許也不會這麽順利進行一切!


    「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李楨極為淡漠無情地說出一句,招手,宋玨已率領眾血衣衛上前將李子耀拿下。


    「好一句謀事在人,成事在天!」李子耀陰森寒冷一笑:「我落到今日這一地步,錯就錯在十年之前太過婦人之仁放了你一條生路,今日,我就算是血濺當場,也不會卑躬屈膝跪在你麵前!」


    電光火石之間,在血衣衛靠近之時,他快速奪過身旁最近的一名血衣衛手中長劍,吻劍自盡,鮮血剎那四濺,砰地一聲,人已驀後倒地!


    宋玨輕蹙了眉,走上前,探了探他的鼻息,低聲稟告道:「他已經死了!」


    李楨輕合了眼,麵色浮出一絲哀傷!


    冷風唿嘯而過,空氣中散發著淡淡的血腥味,雖不強烈,但,令人忽視不了!


    感覺有熟悉的視線望來,李楨霍然睜眼,心有一瞬間攥緊,目光一一掠過下人擁擠的平民百姓,卻並未發現那抹熟悉的淡煙金長衫的女子,眼底劃過少許失落,轉身,一步步走向刑場上方。


    火紅的旭日徐徐升起,金黃色的光芒直射而下,落在那雍容華貴、挺拔欣長的男人身上,浮出一層薄薄的淡金色的光圈,耀眼得令人不可逼視!無形之中一股渾然天成的君王之氣。


    刑場上方,李楨頓住腳步,驟然反身,半邊銀白麵具璀璨發亮,平靜無波的聲音如輕風響起,不怒而威:「來人,將其餘的亂黨全部抓獲,秋後處斬!至於……」李楨落在那跪在地上瑟瑟發抖的獄史官身上,「不知情之人,恕無罪!」


    獄史官懸鬆了口氣。


    群臣俯首,百姓歸心,紛紛跪地,如山唿喝:「太子明察秋毫,千歲千歲千千歲!」


    刑場下方,人群之中唯有一人未跪。


    長歌目含欣慰地望著那刑場上方的男子,這步步為謀、懂得以退為進的人,早已不是當年她需要處處守護的少年,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感覺到了李楨已經不在需要她了!


    她——該功成生退了!


    「主子!」檀老飛身而下,落在她身邊,輕喚了一聲。


    長歌不迴首,已知是誰。她緩慢地收迴視線,用素來平緩的聲音道:「檀老,我們也該走了!」衣衫一盪,驟然反身,人已抬步離去。


    李楨終究是眼尖發現了她。


    見她轉眼就要消失在視線之中,「長歌!」情及之下李楨脫口而出,不顧眾人訝異的眼神,下意識的已疾步追了過去。


    神情是那前所未有的焦慮。縱然她化身成了毫無辨識度的普通人模樣,縱然她從始至終都沒有迴頭望隊一眼,他依舊一眼認出了她。


    不知是否是他錯覺,當他喚出聲的那一刻,她腳步似乎停了一下,又沒似乎沒有,當他撥開人群到了她之前所在位置之時,人已消失不見。


    李楨茫然四顧,身體僵硬似鐵,腳步好似被定格住了一般再也挪不動分毫,感覺到那抹淡金煙裳的女子再也不會在出現之時,他低垂下頭,輕合上眼,唇角慢慢地慢慢地揚起一道苦澀的弧度。


    長歌,你……終究還是拋棄我了嗎?


    這一場驚變終在李子耀的自盡中結束。


    李楨迴到皇宮之後,立即召集朝臣撥亂反正,徹底解除了李氏與耀王潛藏在的憂患,另一方麵辦理李煜的喪事與梳理朝政,短短數日整個人消瘦不已。


    國不可一日無君,在朝廷大臣建議之下,登基大典於李煜下葬七日之後舉行。


    朝廷上下陷入一片瘋狂的忙碌之中!


    虛無之境每隔三萬年開啟魂河連通外界之後,在往後千年之間結界會提至頂及,再進無望。


    這段期間長歌本欲迴丹霞山,看看還有什麽方法能夠找到花無憂一絲魂魄,在迴去途中卻又頓住了腳步。


    她與李楨相處時日雖不多,但,師徒情份尚在,如今她迴到丹霞山,今後怕是在也無法相見,她終究不是一個不辭而別之人,微嘆息了一聲,叫檀老先在原地休息片刻之後,掉轉了身形,往東宮方向而去。


    此時已經入夜,天氣有些寒涼!


    當長歌來到東宮之時,破天荒地未曾見到李楨。


    這個時辰他去哪裏了?


    長歌心中不免有些疑惑,畢竟往常這個時候李楨都待在寢殿或是書房內。


    她本打算在書房內等他,卻見兩名宮婢端著酒壺急匆匆地往一個地方而去,神色慌張,生怕下一秒就會被降罪一般。


    她心思一動,還未做出任何反應,雙腳已下意識地跟了過去!


    沒多久,長歌便在一處精緻亭台樓閣上看到那一襲明黃袍蕭瑟孤寂的熟悉身影!此刻,男人正坐在桌旁獨自飲酒。


    月光傾華而下,落在男人俊美如儔的臉龐上,明明是溫潤的光色卻泛出難以言溢的苦澀,仿似有滿膛心事無處宣洩般,一杯又一杯地灌著酒。


    遠遠的,長歌便已經聞到了一股馥鬱濃烈的酒香。


    兩名宮婢將酒端過去放下,又退了下去。


    涼亭旁靜候著的李全眼見男人沒有要收的架勢,上前低聲提醒道:「殿下,您已經在這喝了整整一晚了,明日便是登基大殿了,您看,要不要奴才扶您迴去歇息一下?」


    男人淡無起伏的聲音響起:「我自有主張,你退下吧!」


    「殿下……」李全還想在繼續說些什麽,見李楨又拿起剛端來的酒飲了下去,終是輕嘆了一聲,退了下去!


    長歌與李楨相處這些時日知是知他滴酒不沾,卻未曾想她才離開短短數日他已學會酗酒。


    他身上傷勢還未痊癒,就這般毫無節製的飲酒,豈不拿身體當成兒戲?


    長歌怒氣在那一剎那便已湧了上來,抬步上前,剛欲將他手中的酒奪過,「砰!」地一聲,李楨已醉倒在了桌麵。


    那滿膛怒氣隨著他這一倒又化為無奈的嘆息,長歌將他手中攥緊的酒壺拿下,素手幻化出了一件薄薄的外套披在他身上,正欲離去。手腕忽地被人用力一抓,長歌還未在那冰涼的手觸中迴神過來,腰間一緊,身體天旋地轉,李楨一個翻身已將她壓在身下。


    李楨眼底含著醉意朦朧地微笑,溫柔伸手一隻手撥動著她鬢角的髮絲,輕聲道:「長歌,我就知道是你!」


    淡清香的酒氣傳入鼻翼,長歌心倏地一跳,見他俊美的臉頰近在咫尺,還做著這般親昵的動作,下意識地就想要推開他。李楨已徑直吻了下來,長舌直驅而入,毫不含糊地吸吮著眼前女子一切美好!


    轟隆!


    似天雷擊頂。


    長歌愕然地睜大眼睛,大腦空白一片,臉色是那湛人的蒼白,他怎麽可以……她是他的師傅……他怎麽可以……


    震驚過後,便是滔天憤怒,長歌心底又氣又急又慌又亂,手中力量驟然加重,在李楨滿心沉醉其中之時,猛地推開了他。這一推,李楨退後了數步,直到靠在了木樑上,才險險頓住了腳步!


    長歌氣得渾身發顫,連那聲音也開始顫抖了起來:「李楨,你可知你在做什麽?」


    似乎,她對他說的最多的一句話,便是這樣一句了!


    「究竟是你為仙太久太愚鈍還是我做得不夠……」李楨苦澀地勾起唇角,步履蹣跚地一步步地朝她走近,眼角蘊含了深刻的痛苦:「長歌,難道你到現在還不清楚我對你的感覺嗎?」


    長歌沒來由的一慌,腦海之中,無數的畫麵開始浮現。


    他故意說他喜歡男人纏著她說要將他掰正;他故意叫她下麵給他吃;他故意擊她主動去吻他;他故意說害怕黑夜纏著她陪他一起睡;他千辛萬苦去地獄拿彼岸之心;他不顧危險去虛無之境尋她,他甚至寧願挖心頭血去救花無憂。


    他……原來……隻是源於……


    「我與你永遠隻會是師傅關係。」長歌臉色蒼白,冰涼無情的說出這麽一句,未待李楨說任何話,拂袖而去,第一次有些落荒而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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