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打鬧鬧的,陳慧明默默往她們這邊看了又看,女生嘴角是個輕蔑的笑意,王京京是個傻缺,江渡愛裝柔弱,真是天造地設的一對狗比好朋友。


    因為臨到周末,又加上馬上過元旦,人心浮動,大家都不太能靜的下來,班委會商量著怎麽布置教室,誰主持,串詞怎麽寫,音響什麽的找誰借……隻有江渡安安靜靜地伏在小山一樣的資料後,開始寫信。


    她想在信中和魏清越提前說一句“新年快樂”。


    就這麽簡簡單單的一個小小的心願。


    “江渡?”張曉薔過來找她,嚇得江渡渾身一僵,腦子都像鏽住了,筆一停,下意識地拉過本地圖冊遮住了信紙,她很不自然地笑笑,張曉薔當然看到了她這麽一副詭異的反應,不過,她沒打探別人隱私的愛好,眼裏寫滿熱忱和坦率:


    “你幫咱們班元旦晚會寫個串詞吧?”


    江渡一愣。


    張曉薔笑了:“瞧我,都忘記問你了,你打算報節目嗎?”


    江渡輕籲口氣,她搖搖頭:“我什麽都不會,五音不全,四肢僵硬。”


    這話逗的張曉薔哈哈大笑,牙肉都冒出來了。她往外瞅瞅,說:“你跟我一起去買氣球吧?正好我跟你聊聊都有哪些節目,串詞咱們怎麽寫。”


    江渡想拒絕,她其實不愛參與這些活動,當個觀眾就好了,無奈她是大家心中作文第一人,這種文藝活動,她當然得出麵。


    天黑的早,校門口小店燈火通明,生意最近好到爆。梅中那麽多班級,除了高三,都因為元旦將近刺激的一身勁。店裏擠滿女生的身影,兩人混跡其中,眼花繚亂的裝飾品,還有震耳欲聾的舞曲,張曉薔跟著節奏晃了晃身子,隨口問江渡喜歡哪個華語歌手。


    “我沒固定喜歡的,最近喜歡黃家駒。”她也很真誠地迴應著張曉薔,“你呢?”


    張曉薔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想到什麽,她說:“我喜歡樸樹,他很獨特,不是嗎?我喜歡特別的人,那種從不隨波逐流的人。”


    不知為什麽,女生說到這句話時,笑容更加明亮,像耀眼的星。


    想誇讚對方兩句,可江渡不怎麽擅長說這種話,頓了頓,才憋出一句:“我覺得你也挺特別的。”


    “是嗎?真巧,我對你也這個感覺,哈哈!”張曉薔又笑了起來,她這麽一說,江渡反倒不好意思了。


    兩人從店裏出來時,飯攤寥落,熱氣安靜地嫋嫋直上,這個點已經不是學生吃飯的高峰期,一家賣炒麵的大棚裏,燈光昏昏,坐著個大口吃麵的男生。


    “魏清越!”張曉薔忽然出聲,江渡跟著一怔,她抬頭,果然,男生的目光投了過來。


    期待許久的偶遇,就這麽突兀發生,可是,江渡的第一反應竟是自己如此多餘——魏清越跟張曉薔才是熟人。


    “要不然,你先迴去?”張曉薔體貼地問江渡,她手裏的氣球,理所當然地塞給江渡,在她的認知裏,江渡和魏清越沒什麽交集,也許會尷尬。


    她出於善意讓江渡先迴教室。


    這樣的善意,讓江渡瞬間掉進苦澀的沼澤,她有些慌亂,但借著夜色掩飾的還好:


    “嗯,那我先走了。”


    她竭力克製著自己想要多看幾眼的欲望,挺直腰背,頭也不迴地往學校方向走,身後,傳來隱約的人語,她知道兩人開始說話,但聽不清說的什麽。


    真可悲,江渡沉默地走到校門口,門口牆麵投下陰影,她站在陰影裏,這才悄悄迴頭看了一眼。距離有點遠了,隻能看到棚下忙碌的老板閃過的身影,還有那口鐵鍋,底下火花四濺,然而,沒有看到魏清越,這種感覺,好似那火花熄滅在了手心,溫度盡失。


    她悵悵地轉過身,走出陰翳,路燈把影子拉得很長。


    教室裏比較亂,江渡進來時,她看到陳慧明站在自己的座位邊,手裏拿著什麽。


    一瞬間的功夫,江渡覺得全部的血都湧到了臉上,她幾乎是失控地跑過去,一把奪過陳慧明手裏的東西。


    不是信,隻是陳慧明把她的一本資料蹭掉了而已,可她不知前情。


    江渡動作明顯粗暴了,她滿臉通紅,心還在鏗鏘有力地衝擊著胸口。陳慧明吃驚地看著她,後麵有幾個男生也看到了這一幕。


    “至於嗎江渡?”陳慧明滿臉的不高興,嘁了聲。


    強烈的自我保護意識完全控製了江渡,她聲線都變了:“你隨便拿我東西做什麽?”


    “什麽呀?”陳慧明沒好氣地翻個白眼,“我不小心碰掉了,這不撿起來了嗎?你幹嘛呀,芝麻大點的事兒還發起火來了?你哪隻眼睛見我隨便拿你資料了啊?”


    “江渡,”後頭班長出來打圓場,“陳慧明說的是真的,我看到了,你可能誤會了。”


    江渡覺得難堪極了,嘴巴張了張,想說句“不好意思”,可陳慧明已經冷笑開口:“你不是平時看著挺柔弱,嗓門這麽大的啊?”


    說著,用一副“你可真夠虛偽”的表情對著江渡。


    王京京不知跑哪裏去了,如果她在,肯定一場惡戰。江渡自知理虧,沒反駁,隻輕輕說了句“對不起”。


    “真是,就會裝淑女,”陳慧明抱怨起來,“兇什麽兇,跟男生說話是林黛玉,跟女生說話就是機關槍。”


    “行了,陳慧明,一點小事說清楚不就行了嗎?大家都是同學,以和為貴。”班長出麵製止了她,陳慧明相當不服氣,瞪班長一眼,她對這種和稀泥的態度非常不滿,“誰會裝你向著誰是吧?”


    班長一聽,也不高興了:“你說什麽呢,就事論事,我怎麽就成你說的那樣了?”


    陳慧明不想跟班長吵,黑著一張臉,迴到座位上把自己的書狠狠一摔,教室靜了一瞬間,再迴神時,陳慧明已經賭氣跑出了教室。


    頂頭迎上張曉薔和魏清越並排而來。


    見她神情有異,張曉薔喊了她一聲:“陳慧明,你怎麽了?幹嘛去都快上課了。”


    陳慧明倏地紅了眼,步子一停,說:“我不小心把江渡的書碰掉了,我都撿起來了,她不管青紅皂白就衝我發火,厲害得很,班長還偏心她。她這人真惡心,就會在男生麵前裝楚楚可憐,我知道,男生就喜歡她這種會裝的,我不會裝,隻有被排擠的份兒!”


    第16章 聽到耳熟的姓名,魏清越……


    聽到耳熟的姓名, 魏清越看了女生兩眼。


    陳慧明在走廊大聲地哭訴,這一鬧,一班二班的人都聽到了, 有人拉開窗戶往外探頭。張曉薔隻好安撫她, 說肯定有什麽誤會雲雲,正勸著,小許老師人過來了, 簡單問清楚情況, 進班後,讓兩個當事人都出來。


    因為江渡是語文課代表, 陳慧明已經自動帶入小許會偏向他, 恨恨站那兒,心中滿是不服氣, 脖子一梗,說:“許老師問她吧。”


    江渡沒有添油加醋,把事情一五一十說了,先承認錯誤。這讓陳慧明更討厭她了, 裝,你接著裝,她陰沉沉地看著江渡。


    小許是個好脾氣, 對兩個女生的矛盾耐心開導幾句,讓大家各自迴班。陳慧明坐下時, 她的同桌分明聽到一句“賤人”,抬頭看看她,又事不關己地低下頭繼續寫資料了。


    這件事,看起來確實是江渡反應太大,玻璃心, 王京京迴來後知道了這事兒,覺得蹊蹺,忍不住問江渡到底是怎麽了。


    “我以為,她偷看了信,所以才沒控製住自己,”江渡勉強笑笑,“是我做的不對。”


    王京京一臉的釋然:“害,這也值得那麽緊張?就算她看見了,我大方承認沒什麽大不了,當然,她要是敢偷看,我肯定罵她,我能罵她一天不帶重樣的!”


    這個江渡信,王京京非常潑辣,她連忙壓她的火:“別,陳慧明沒偷看,是我搞錯了。”


    王京京卻認定江渡是為了自己隱私,而受陳慧明的氣,硬要放學後請她吃食堂的肉夾饃,江渡有些愧疚,她知道自己不是,至少第一反應不是。她僅僅是怕自己心底不為人知的秘密,被人窺破。


    窗戶沒關嚴,風唿嘯的聲音像洶湧的海浪,小許說天氣預報有雨夾雪。時間可真快啊,她忽然有些傷感,冬天說來就來了。


    晚自習下課後,本來混在人群都下來了,江渡忽然想起什麽,又噔噔噔跑上樓。


    班裏有兩個女生沒走,一邊閑聊,一邊鎖門。


    “你知道嗎?陳慧明說王京京也給魏清越寫情書呢。”


    “笑死人,現在什麽阿貓阿狗都敢上去給魏清越寫情書了,也不知道人家煩不煩,蒼蠅似的,一擁而上,自己什麽條件心裏真的沒數嗎?”


    “沒辦法,沒自知之明的人總是很多。”


    兩人笑起來,沒留神江渡又折迴往這走,等看見時,麵麵相覷對視一眼,分明是在擔心江渡聽到沒有。


    江渡確實聽見了,她沒說話,隻是過來主動打了招唿,說:“窗戶沒關好,夜裏可能會下雨夾雪。”


    其中一個女生尷尬地笑笑:“江渡,你可真細心,我們都沒在意。所以,你是迴來關窗戶的?”


    班級人多,哪怕是天冷了,有個別窗戶也開那麽一點透氣。


    江渡點點頭,女生忙說:“那你鎖門吧,我們先撤了。”說完,兩人急匆匆走掉,留江渡一個人呆立了幾秒。


    等她迴神,踩著桌子上去,踮腳把最後一扇窗戶關死了,再下來,江渡掏出紙巾把腳踩的地方反複蹭了幾遍。


    前後檢查了一遍,她才放心地出來,班級的鎖有點澀,兩指用力,膈的手疼也沒鎖上。江渡憋的臉通紅,馬上樓層要熄燈了,她彎著腰,想看看怎麽迴事。


    “


    “打算撬鎖?”


    身後忽然傳來魏清越的聲音,江渡後背跟著一僵,她不由抬頭,拘謹地說:“沒,我是想鎖上。”腦子裏迴蕩的卻是那兩個同學的對話,她的目光,瞬間黯淡下去。


    魏清越聞言,直接把她撥開,啪嗒一聲,輕而易舉鎖上了,他低笑:“你真的沒什麽力氣啊,想起來了,你軍訓都是坐著的。”


    話裏有幾分戲謔,江渡頓時臊得不行。


    當時,她天天坐操場邊,很多人都知道二班有個女生不參加軍訓,但還要坐操場,這在某些人看來,蠻矯情,不參加就是不參加,你還坐個什麽勁兒呢?


    她想解釋解釋,自己心髒不好,動過手術的,但又怕魏清越覺得自己裝柔弱,猶豫片刻,隻說了句:“謝謝你幫我鎖門。”


    聲音聽起來有些低落,魏清越瞄她一眼:“你跟同學吵架了?”


    啊?江渡吃驚地抬頭,有些結巴:“你,你怎麽知道?”


    “我跟張曉薔迴來時,你那個同學,在走廊裏跟張曉薔訴苦。”


    江渡的臉瞬間白了,好像有什麽東西被人猛地攥住。


    魏清越見狀,笑了:“別怕,我雖然談不上了解你,但直覺看人很準的,我知道,你不是你同學說的那樣。她下次再這麽說你,你找她當麵對質。”


    江渡難以置信地看著魏清越,他說,我知道。其實,就這三個字,足夠了,所有所有,她對他的一切情愫,不需要他的迴應,隻這一次的理解,就足以告慰她整個青春歲月。天知道,她有多麽感激他這麽說。


    走廊裏灌進風,江渡愣了愣,忽然意識到走廊的窗戶也沒人關,她連忙跑過去,抓緊咣咣咣拉上幾扇窗。


    魏清越在身後看著她,正要提醒,熄燈了。


    果然,女生低唿了一聲,他掏出手機,學校是不準帶手機的,當然,2006年的時候,高中生也很少配備手機。


    魏清越的手機是最新款,他打開手電筒,前方,便有了一束光芒。


    “關窗戶做什麽?”魏清越示意她過來跟自己一起走,江渡卻怔住,很黑,但魏清越本人好像就成了一道光,光太亮,她從未靠近過,這一瞬,更多的竟是不知所措的膽怯。


    “江渡?”魏清越有點疑惑地喊她,見女生不動。


    她默認能配和魏清越並肩的,應該是張曉薔那類女生,優秀,自信,明朗,不像她,像縮在角落裏的小蝸牛,背著殼,隻想安全平靜地呆在自己的世界裏。


    身子發僵,最終還是跟他保持了一點距離。男生身上的蘭花香,幽幽傳來,江渡懷疑那是某種洗衣粉的味道。兩人的衣服不經意摩擦了一下,輕輕的碰觸而已,江渡抿著嘴,每一根神經,每一個細胞,都緊繃繃的,心早不是自己的了。


    “你剛關窗戶做什麽?”魏清越又問她。


    沉默終於被打破,她盡量用一種正常的聲音迴答:“許老師說,會有雨夾雪,如果半夜飄進來可能會結冰吧。”


    魏清越就又笑了一聲,不知什麽意思。


    江渡頭皮一陣發麻,心裏忐忑:他是不是覺得我很偽善,這樣顯得我刻意賣弄自己好心?早知道,說是因為隨手一關就好了……女生糾結後悔地要命,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不加思考就實話實說了。


    出了教學樓,一陣冷風來,直噎的人喉嚨發緊。魏清越穿的還是很少,他把手電筒關了,說:“你自己能迴去嗎?”


    太短了,好像幾秒鍾就走完了這段路,江渡從來沒這麽希望過走廊最好有幾公裏,能和他多走一段路。


    她“嗯”了聲,說:“今天真是謝謝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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