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想知道許大來是否付給過皮革廠四百八十萬元,一是通過銀行查帳,二是通過公司財務。燕坤蘭自知沒有這個資格去銀行查帳,南極光娛樂城也不複存在了,見憑律師昝通一時半會兒又迴不來,為今之計,隻好去找南極光以前用過的那些老會計去打聽了。

    燕坤蘭記得,自己在歌舞廳做經理時,財務室有位姓王的女會計,五十來歲,經驗頗豐,做得一手好帳,人又機靈和善,能說會道,頗得許大來看重倚重,就打聽了她家的地址,找上了門去。

    王會計很是熱情,拉著燕坤蘭說這說那,噓長問短的,一再地感慨:“唉,許老板這麽能幹的人,怎麽弄成這個樣呢?許老板這麽能耐的人,怎麽弄成這個樣呢?”燕坤蘭和她聊了一會兒,客氣地道:“王會計,我今天來麻煩您呢,主要是想問您件事。”

    “問吧問吧,隻要我知道的。”

    “許大來在南極光的經營當中,有沒有為皮革廠打過四百八十萬元的合同款?如果有,這個錢是從哪個銀行打過去的?”

    “這個……不好說。你也知道,這南極光呢,實際上就許老板一個人說了算。聽說他剛起家那時,都是小秘書提個包兒,裝著錢,隨身跟著他。——那時侯都這樣;本人是廠長經理,貼身小蜜是會計,公章袋裏裝,銀行包裏藏。後來有了財務科,你看那財務科設著個科長,純粹也是聾子的耳朵——擺設。許老板向來是緊抓財權不放,也難怪,人民幣裏出權利,財權就是許老板在南極光的權利。錢在他手裏怎樣過,沒人敢吱聲的。他那時正發旺,幾百萬在帳上走來走去也不算個什麽。”

    “那,公司那時的開戶行是哪個?”

    “嘿,多了。”王會計詭秘地一笑,“工商、郵電……他好藏錢,有時周轉不過來了,給你說個地方,去吧,二十裏外,郊區信用社,還存著一筆呢。許老板說過,農業銀行最可靠。也不知道為什麽,他就喜歡跟農行打交道。”

    兩人又聊了半晌,燕坤蘭見再也聊不出個所以然來,就告辭了。

    王會計拉著手送出老遠,一再囑咐:“再來啊,再來啊,有什麽事言語一聲。“

    燕坤蘭迴到家,母親正在哄純純吃飯,大概是換了生活環境一下適應不過來,純純撅著嘴兒就是不吃,一見燕坤蘭,就撲進她的懷裏,鬧著說:“我想爸爸了,我要去找爸爸……”

    女兒沒有說要“迴家”,沒有叫自己太難堪,燕坤蘭已是十分感激。她抱著女兒,不由得一陣心酸,答應道:“好,媽媽帶你去找爸爸。”

    燕仕廷在一旁說:“有一筆錢,我用純純的名字存在存折上,叫你媽給你放在枕頭底下了。有了這個錢,你帶著純純,心裏也許會踏實些。”

    燕坤蘭道;“我不會要這個錢的。你和媽吃苦受累,擔驚受嚇了一輩子,這點錢你們留著養老吧。我還年輕,什麽都能幹。”

    母親在一旁,望著坤蘭母女,好一陣心疼難過,歎道:“坤蘭,你還年輕,這輩子長著呢,這樣熬也不是個法,幹脆辦了離婚手續,再找個合適的人吧。”

    燕坤蘭道:“媽,什麽都別說了,這個時候不合適。許大來他再不好,畢竟是純純的爹,對我們母女也挺好的,何況他現在那個樣子,我就是不愛他、他就算有千般不是,我也不能在這個時候和他離婚。”

    坤蘭說著,拿了一套幹淨衣服給純純換了,輕輕地說:“我們去看爸爸,好嗎?”

    許家前妻已經跨過她的門檻,她也應該跨進人家的門檻去看看許大來。

    “好好,我要去找爸爸。”純純高興極了。

    燕坤蘭領著純純,到了許家村。

    許家前妻正坐在院子裏,給輪椅上的許大來喂水。

    純純一見爸爸,就撲了上去,刮他的鼻子,扯他的耳朵,拍他的臉,撒嬌地說這說那。許大來癡癡而平靜地笑著,已經沒有說話的能力。

    麵對這父女二人,燕坤蘭一陣心酸,對許大來的一切仇怨,真的如午後的僅存的一點薄薄的積雪,被化作了一攤悲憫的泥水。

    許大來的前妻默默地端了一個凳子給燕坤蘭,兩個女人誰也不說話,隻各懷心事地望著許大來父女。

    許大來的前妻突然將頭紮在腿上,兩手捂住臉,烏拉烏拉地哭將起來。

    女人這半輩子所遭受的一切,此刻全在這一哭中了。

    燕坤蘭也不去勸她,不覺間自己臉上也掛著兩行淚了。

    “看什麽看,看什麽看?誰家安著無事牌呢?都給我滾。”是德孝、二子的叫罵聲。

    原來這兩個女人相對而泣,招來了村裏不少閑人圍著院子看笑話。

    許德孝關上大門,看看母親和燕坤蘭,也不說話,徑自低著頭迴房去了。

    許二子抱起純純,逗她玩兒。

    “這倆孩子,自從他爹成了這個樣子,盡被別人笑話。特別是德孝,原先訂的一門親,人家也硬是給退了。孩子心裏憋悶,性子爆得很,對誰也沒個好臉色看。也怪他爹,招搖的過了,惹得這個下場。”

    眼見黑了,純純又不肯走,女人便留坤蘭母女吃飯。

    女人烙得一手好煎餅,涼拌了一碟黃瓜,熬了一鍋米粥,叫一家人吃飯,自己卻卷了一張煎餅,去喂許大來。

    燕坤蘭攔住她,輕聲說:“我來吧。”

    燕坤蘭喂著許大來,心中不由得升起萬般悲憫,眼淚就像斷了線的珠子,劈裏啪啦滾個不斷,一種說不清的情愫,一種曾經,一種現在擠壓著她,使她腦海一片茫然。

    此刻的許大來,就像一個無助的孩子,隻會靜靜的傻笑。

    喂罷許大來,燕坤蘭咬著嘴唇,對女人說:“我能……住幾天嗎?”

    女人愣了一愣,連忙點頭說:“能、能,一直住著也行。家再不好,有糧有麵,絕對餓不著你娘倆。”

    女人收拾了房間,換了新洗的被褥和床單,揩窗抹凳,安排燕坤蘭母女住下。

    燕坤蘭隨著女人,出出進進,白天黑夜,侍侯著許大來,忙著家裏家外的事情,一晃,一星期就過去了。

    純純和二子簡直玩瘋了,二子畢竟年少,才十四、五歲,還不很更事,全然不知娘的心裏的苦楚和世道的艱難,隻一味的領著純純,田間地頭,攀樹捉雀,把個純純瘋的不行,一天到晚,哥哥哥哥的叫著,攆著他、粘著他。

    這天,燕坤蘭向女人辭行,她說:“我得走了。臨走,我跟你商量個事兒。德孝這樣下去可不行,時候一長,人就毀了。得給他找個學校,叫他上學去,或找個單位叫他去上班,見見世麵,學點本事,也好日後成家立業。”

    女人說:“說的是。我也有這個意思。這孩子倒聰明,可就是好吃好喝慣的,不知求個上進。家裏出了他爹這事,就剩下了這坐院子和這小二層樓,以後,還得靠他自己。我給他倆錢,打發他到大地方學本事去。”

    純純賴著不走,哭得哇哇的。女人說:“就叫她留下吧,我能養大倆兒,就能養大一個閨女。過些日子,老不死的好不了,你也跟他辦了手續,走你自己的道去。”

    燕坤蘭歎了一聲,說:“以後的事以後再說吧。”囑咐女兒要乖乖聽話,就一個人迴城裏了。

    母親見她一人迴來,問:“純純呢?”

    “玩瘋了,不肯迴來。”

    “根兒管著呢,一搾沒有四指近。”母親慨然道。

    燕坤蘭再次找到正義律師事務所,昝通律師剛好於昨日從東北迴來了。

    昝律師高個子,身材挺拔,相貌端正,氣質沉穩,三十來歲的樣子。他熱情地接待了燕坤蘭,聽到燕坤蘭的自我介紹,他立馬重又站起身來,重又與燕坤蘭握手,口中讚道:“早聽說過您才智過人,容貌超凡,被譽為半島最美麗的女人,號稱商界白金鑽。今日一見,令人欽佩,榮幸榮幸。您有什麽事,盡管說吧。”

    燕坤蘭說了聲謝謝,重又坐下,說:“我今天來,主要是想請問您一件事。”她掏出那份補充說明,“首先,您能不能幫我核實一下這份文件?”

    昝律師接過文件看了看,點頭說:“不錯,簽這份文件的時候,我在場,是許老板的見證人。當時,我還是一個小律師所裏的小律師。噢,我這是還有複印件及當日的案卷記錄。”

    如此確切的迴答,讓燕坤蘭心內竟泛過一陣久違了的狂喜的感覺。她穩了穩神,說:“我可以不可以請您做我的代理律師,幫我爭取到這一半權利?”

    昝律師說:“當然可以。不過,我要通盤研究所有的資料,找到當時簽這份合同的吳元廠長。噢,估計他已經退休;查找到許老板付給皮革廠四百八十萬的證據,才可能有勝訴的把握。”

    “真是麻煩您了,所有的律師費,我按最高價出。這是預付您的。”燕坤蘭掏出三遝錢來,一遝一萬,這是她手頭不多的一點積蓄。

    “哪裏哪裏 ,每一位客戶都是攤上了事才找的我們,做律師的捂著良心,當然全力以赴去辦。”

    燕坤蘭對昝律師的人格不禁大為敬佩,主動邀請道:“我們……能不能一起吃個便飯?”

    昝律師笑道:“我極少吃客戶的飯。不過對您,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我們正好可以借機詳談一下,我需要盡可能地了解掌握跟本案有關的一切詳細情節,尤其許老板這幾年的生活、言行,他提到沒提到過、在什麽情形下提到過和皮革廠的這份合同,都說了些什麽?”

    兩人說著,一邊整理著出門去,燕坤蘭忽然想起什麽似的說:“我記得有一次,他讓我到公司幫他,說過一句什麽我們隻有南極光一半產權的話。還說什麽合同快到期了,我當時忙著孩子,沒有在意。”

    “噢,這很重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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