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一碗米飯裏有一粒沙子,我們滿可以小心咀嚼避開這粒沙子,從這個角度上來講這碗米飯還有保留的意義,如果一碗米飯裏有一半是沙子,咀嚼的時候再怎麽小心都會吃到沙子,那這碗米飯似乎就有倒掉重來的必要了。

    我和鄒小夢和好是暫時的,大部分的時間都是在爭吵和冷戰中度過的。在曠日持久的夫妻大戰中,我的銳氣連同我對生活的熱情一並被消磨光了。漸漸的,我養成了一個習慣,每當在辦公室裏別人興致勃勃的跟我打招唿時,我都會很深沉的搖搖頭,然後很有哲理的說出兩個字:“沒勁。”如果有不識趣的人硬是要和我聊下去,我便會多填上幾個字:“人活著,真的很沒勁。”

    每當我心情壞到極點,對未來失去了一切希望,覺得活著已經沒有多大意義的時候,我都會提醒自己,“高堂在,不先死”,如果我死了,就沒有人為這兩個白發蒼蒼的老人養老送終了。於是我便開始鑽研中國的四大悲劇,從一場又一場的慘劇中找到一種平衡感,一邊想著,他們更慘,所以我應該好好的活著。當我想到這是文學作品而非現實時,不期的陣痛卻又湧上心來。這個時候我會惡狠狠的想,如果這是現實該多好,有這麽多悲慘的人陪著我度過這無情的光陰,我就知足了。

    每天我都如同生活在一個沒有一絲光線而且空氣極為汙濁的鐵皮屋子裏,沒有一絲自由,沒有一點希望。如果說我的生活中還有那麽一點點光亮的話,就是對過去的迴憶了,而所謂的迴憶也不是過去的全部,隻是和李昕在一起的短短的四年。

    我以前有個本家的奶奶,雖然年齡大了可上麵還是有個婆婆。自古以來,婆媳矛盾就是尖銳對立不可調和的。我這個奶奶在家裏經常受氣,有一天晚上照例受了氣之後便跑到我家來找我媽哭訴。

    在我家的土炕上,我這個本家的奶奶便開始哭。當時我正坐在炕上,我姥爺也在,牆上掛著煤油燈,昏黃的燈光下照耀著我們年複一年暗淡的日子。奶奶哭著說:“我來你們家之前已經到東頭兒大口井走了一圈了,想來想去我還是要跟侄媳婦你來說說的,要不然我到了那邊兒就沒法跟你解釋了。”他說的侄媳婦就是我媽。

    大口井在我們村是個靈魂似的水庫,我小時候老爹就哄我說,我是他從這個水庫裏撈上來的,所以我一直以為人是象魚一樣從水裏出生的。如果有人說他想到大口井轉幾圈就意味著他活不長了,不久就會一頭紮進深水裏。我記得老媽說了好多安慰的話,現在大多已經忘卻了。倒是我姥爺的一句話我現在至今記得很清楚,那時的姥爺很像現在的我,總是在關鍵的時候冒出一兩句經典的話,隻是那個時候耳朵已經聾了,聾的程度沒有測試,不過當他用耳機聽音樂的時候我都要把音量調到最大,姥爺便開始說:“怎麽像蚊子似的,聲音太小了。”

    姥爺雖然聾,那天晚上他還是靠自己的聰明才智猜出了本家奶奶的心思,當然,我那個時候才五歲,也早已領會了本家奶奶的意圖。姥爺便開始演講,講到中途,質問了一句:“世上有千條路萬條路等著你走,為何偏走這條路?”這句話就像是他滔滔口水中的一朵浪花讓我記憶猶深,姥爺的演講從晚上七點一直持續到十一點多,最後本家的奶奶實在受不了,便對我姥爺說:“大哥哥,你放心吧,俺再也不去大口井轉了。”看來本家奶奶實在服了我姥爺,覺得要是死了到了“那邊兒”碰到我姥爺,肯定會受到幾天幾夜的嘮叨,所以就不敢死了。

    如今,當我想到死的時候,我那個能嘮叨的姥爺已經到了那邊兒,已經聽不到他精彩的演講了,可是當一想到姥爺那鏗鏘有力的質問時卻也有點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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