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醫院出來,我和馬萬才慌慌張張攔了輛出租車,迴到賓館,打開房門,還好,鬼王仍然被綁在床沿,但已經醒了過來,他看到我們後,冷笑一聲,跟著仰頭大笑。


    我怒不可遏的抓起他的頭發:“有什麽好笑的?你這個魔鬼。”


    馬萬才說:“楊老板,別和他廢話,直接把降頭水給他喝下去吧,等會兒阿卡托來了,我要親自把他打暈。”


    鬼王用平靜的眼神看著我,說:“我是魔鬼?我感覺自己做的一切,都沒有錯。”


    我絲毫沒感到意外,這種嗜殺成性的人,根本不會認識到錯誤,但我很不理解他的世界觀,因此搬了把椅子,坐在鬼王麵前:“如果害死啊魃是為了自衛,讓高人凡記憶全失是為了賺錢,追殺我是方醒命令,那你解釋下,殺死自己徒弟是為了什麽?”


    鬼王毫不避諱的迴答:“為了力量。”


    他坦然的態度令我吃驚,反問‘力量?僅為這個,就可以殺掉視自己為親生父親的徒弟?甚至……甚至你的親爹親媽?’


    鬼王平靜的眼神中,閃過一絲慌亂,馬上又恢複從容,但也留露出些失落,我忽然感覺眼前這個男人很可憐,暮年之際,身邊沒有一個親人,我搖了搖頭,打消這種憐憫,因為對鬼王這種人,不值得。


    鬼王迴答:“親爹,親媽,哈哈哈,親爹,親媽。”


    馬萬才不耐煩的講:“這是個瘋子,楊老板,少和他廢話,幹掉他吧。”


    我被對鬼王的好奇心驅使著,示意馬萬才別急,問鬼王為什麽要笑?鬼王惡狠狠的盯著我:“我有個姐姐,你知道嗎?”


    這和姐姐有什麽關係?我提出疑惑,鬼王看著窗外的夜空,平靜的說:“你永遠不知道,一個沒有力量的人,有多麽可悲,今天我落在你們手上,要殺要剮隨便,我鬼王活了這麽久,脖子都埋了黃土,早就不怕死了。”


    他越這樣講,我就越好奇,正打算繼續問,馬萬才忽然‘噓’了聲,我屏住唿吸,馬萬才從地上撿起台燈,跑到門後,我躲在衛生間裏,門外走廊上,傳來了腳步聲,距離屋子越來越近,在門前停了下來。


    馬萬才把台燈舉過頭頂,我在廁所找到一次性牙刷,抓在手裏做武器,門外傳來刷卡聲,難道是高人火迴來了?因為阿卡托根本沒屋子的卡啊。


    跟著,門被從外推開了,出現在我們麵前的,竟然是阿卡托,這小子連卡都偷過去了?馬萬才毫不留情的把台燈砸在他腦袋上,阿卡托‘啊’的一聲,我從衛生間衝出來,抓著牙刷準備刺他,阿卡托一腳踹在我腹部,我身子趔趄,倒在地上,他趁機溜出房間,馬萬才立刻追了出去,我爬起來也追,馬萬才朝我大喊:“迴去看著鬼王,別讓他跑了。”


    馬萬才已經消失在走廊拐角,我看了下那個方向,又看看房間,歎了口氣,踅了迴去。


    踅迴房間,鬼王平靜的望著窗外,我坐在椅子上,從懷裏拿出降頭水,這是高人火師父製作的,曾經險些給我和趙曼喝掉,現在卻要來對付鬼王。


    我蹲下身子,雙手掐著鬼王的下顎,迫使他把嘴巴張開,然後用大拇指把降頭水的蓋子彈開,麵對死亡,鬼王毫不畏懼,或則說,他已經不知道什麽是害怕,因為我從他眼神中,看到了一種失落,孤獨。


    對於這樣一個人,我忽然有些不忍下手,即便我的手上力道減小,鬼王依舊沒有閉上嘴巴,看著鬼王那副失落的表情,我歎了口氣,可這時候絕對不能手軟,否則鬼王會要我們幾個的命!


    鬼王胸前的賓靈讓我的怒火再次燃燒,我咬牙把降頭水拿在他麵前,可倒下去時又猶豫了,我氣的把瓶子拿在一旁,用力打了鬼王一拳:“為什麽?你為什麽對死這麽不屑?”


    鬼王冷笑了聲:“親爹,親媽,哈哈,親爹親媽,我想他們了,死有什麽好怕?我早就想見到他們了,可當時我法力有限,此刻又找不到他們陰靈,哈哈,造化弄人,造化弄人。”


    我更加好奇,可再問,鬼王又不肯講,隻是尋死覓活,我也許真不適合當生意人,看著眼前的鬼王,我忽然感覺他很可憐,鬼王變成今天這樣,是否也有他的苦衷?我試著詢問,卻得不到迴答,我那時候做了個決定,也正是這個決定,讓我再也見不到高人火,現在你問我後悔不後悔?我仍然無法迴答。


    我走到廁所,把降頭水倒進馬桶裏,又把空瓶子拿出來,鬼王很驚訝,問我這是什麽意思?


    我歎氣道:“我終究做不到你那樣,嗜殺成性,鬼王,我相信,你做的這些事情,有自己苦衷,既然你不願意講,我也不會去問,你走吧,我會向高人火他們交代的。”


    鬼王難以置信,我幫他把繩子解開,鬼王依舊靠著床坐在那裏,呆呆的望著我:“你……你為什麽要放我走?”


    我苦笑一聲:“為什麽,我也不知道為什麽,如果非要一個迴答,也許是因為,你是條活蹦亂跳的生命吧。”


    鬼王並沒著急跑,而是追問‘僅此而已?’我點點頭,坐在地板上,頹廢的望著窗外的夜空:“鬥來鬥去,我累了,流的血已經夠多了,吳老板,馬萬才妻子,郭經理,甚至我的朋友陳小蓮他們,死於爾虞我詐的人,已經夠多了,那可都是一條條,活蹦亂跳的生命啊。”


    我忍不住哭了起來,邊擦眼淚邊說:“我不知道你為什麽那麽衷心力量,但總有一天你會知道,人和人之間,是有愛的,紛爭終會結束,這個世界少流點血,多點笑臉,不好嗎?”


    鬼王臉上的肌肉抽搐了下,片刻後,他哈哈大笑:“你今天放過我,明天我就會弄死你,少在這裏講什麽大道理。”


    我已經無心思考這個問題,站起身朝門外走去,頭也不迴的說:“如果非要有人犧牲,那就讓我來吧,希望我自己的血,可以終結你們之間的恩恩怨怨,我希望從今以後,你不要再出現,因為我希望今天晚上我殺掉了一個殘忍成性的鬼王,救了一個擁有愛心的人。”


    我在門口停下:“從現在起,你不再是鬼王,你的過去也已經死去,不用再去糾結那些不美好的迴憶,你是一條鮮活的生命,你,獲得了重生。”


    講完這些話後,我沒再去看鬼王的反應,毫不猶豫走出房間,去醫院的路上,我感到無比輕鬆,因為那個可怕的鬼王,已經隨著我倒進馬桶裏的降頭水,離開了這個世界,而從那間屋子裏走出去的人,會是一個全新的人,一個給世界帶來愛的人。


    趙曼和王鬼師父已經從搶救室推了出來,並且帶到了普通病房,高人火和王鬼師父正在床邊守著,見我迴來,高人火開心的跑過來:“楊老板,這次幹掉鬼王,真他媽不容易,我總算是為師父報仇了,怎麽樣,阿卡托去救他沒?”


    我點點頭,高人火緊張的問:“那救走了沒?”


    我搖頭說沒,他這才輕鬆下來,我跟著講道:“馬萬才去追阿卡托,我自己在屋裏看著鬼王,結果方醒又派人進來,把鬼王給搶走了。”


    高人火張大了嘴巴,怒不可遏朝門口走去,我把他拉住,高人火猛的揮手,把我甩開,抓著我的衣領,紅著眼睛,咆哮道:“楊老板!他殺了我最愛的人,殺了這個世界上,唯一在乎我的人,你懂嗎?我不拿他的頭祭奠師父,我高人火誓不為人。”


    我能體會到高人火的心情,於是撒了一個謊言:“沒關係的,我已經把那瓶降頭水,喂他喝下去了。”


    我從口袋裏拿出那個空瓶子,高人火喜悅的把瓶子拿在手裏,渾身哆嗦,喃喃自語:“那就好,那就好。”


    他目露兇光:“隻要鬼王喝下這瓶降頭水,絕對活不過一星期,師父,我為你報仇了,報仇了。”


    歡天喜地的高人火,讓我心生內疚,可我知道,即便時間倒迴去,我依舊不能下手,去殺那麽一個鬼王,如果鬼王的態度再強硬一點,我會毫不猶豫下手,可經營邪術這麽多年,我知道鬼王的眼神中,留露出來的,是悲傷。


    半夜的時候,馬萬才打來電話,說追到一個胡同裏,沒想到裏麵錯綜複雜,像是個迷宮,阿卡托進去後就沒了影子,他好不容易繞出來,聽到這個消息,我非但沒有失望,還有些慶幸,因為阿卡托一旦真的落在他的手裏,肯定會被高人火他們下殘忍的降頭。


    馬萬才來到醫院和我們迴合,他問:“鬼王呢?還在屋子裏嗎?”


    我說他剛出去,方醒就派人進來,把鬼王給搶走了,但在這之前,我已經把降頭水給鬼王喝下,馬萬才哈哈大笑:“這下方醒沒了鬼王幫忙,搞死他還不是易如反掌?楊老板,咱們現在,可真是毫無顧慮了。”


    關於阿卡托的事情,馬萬才表示,眼下最厲害的高人,全在我們這邊,方醒還不得像老鼠一樣躲在下水道,不敢見天日?更別提保護阿卡托,隻要他讓朋友打聽,很快就能找到,那時候,一樣讓阿卡托不得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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