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爾塞夫伯爵本人並不知道報紙上刊登的這條消息,仍像往常一樣,帶著驕傲的態度去了議會。法國當時的議會分為貴族院和眾議院,隻有身份尊貴到一定程度才可以進入貴族院,馬爾塞夫以他偽造的身世得到了這份殊榮,於是經常裝出一種過份的驕傲以維持他的地位。因此老貴族嘲笑他,才智之士排斥他,德高望重的人厭惡他。

    今天,一向冷清的貴族院裏顯出了很大的騷動。因為不隻一份報紙上出現了關於馬爾塞夫的新聞,還有幾份報紙上寫得更加詳細,指出了他議員的身份,這件事已關乎到貴族院的名譽。

    馬爾塞夫出現之後,所有人都急於得到求證,想知道報紙說的是不是真的。很快,一個令人尊敬的議員跨上講台,他的講話直指馬爾塞夫的醜聞,要求他作出解釋。

    馬爾塞夫不禁打了個寒顫。這時,他才意識到自己深藏已久的,以為永遠不會敗露的秘密已經被公之於眾。他的內心惶恐不安,但一個上過戰場的人還是有幾分膽量的,他保持著外表的鎮定,聽完對方的發言。並且要求議會馬上對這件事進行審查,“我將流盡最後的一滴血,向我高貴的同僚們證明我無愧於與他們為伍!我會拿出可靠的證據否決這項指控。”

    主席同意了他的請求。

    議院選出了一個十二人委員會來審查馬爾塞夫所提出的證據,並決定當天晚上八點在小組會議室裏開會。

    這次會議不允許外人旁觀,除了幾位新聞記者,而波尚恰好在其中。八點整,馬爾塞夫走了進來。他看上去臉色平靜,腳步堅定,仍是一副老軍人的派頭,上裝一直扣到頸下。

    他一出場,就拿出幾份文件,說明阿裏總督對他的信任。最後,他拿出一隻戒指,說道:“這是阿裏總督的權威的像征,他常常用這隻戒指來作為他的信物,阿裏總督給我這隻戒指,就是讓我在他迴來的時候,不論日夜,不論任何時間,都可以憑此直接去見他。不幸的是,那次談判失敗了,而當我去救他時候,他已經死了。”

    “但是,”馬爾塞夫接著說,“阿裏總督對我是這樣的信任!甚至在他臨死的時候,還把他的寵妾和他的女兒托我照顧。”

    說到這裏,許多人已經被他感動了,幾乎想接受他的證詞了。

    這時,進來一個人遞給了主席一封信。主席漫不經心地打開信,卻被信的內容吸引了,讀完信後,他的眼睛盯住馬爾塞夫,“伯爵閣下,您說亞尼納總督曾把他的妻女托付給了你照顧?

    ”

    “是的,閣下,”馬爾塞夫答道,“但很不幸,在我找到她們之前,凡瑟麗姬和她的女兒海黛已失蹤了。”

    “你認識她們嗎?”

    “我與總督的關係十分密切,正因為如此,我見過她們二十多次。”

    “伯爵閣下,您能提供出證人來證實您剛剛所說的所有話嗎?”

    ‘不能,閣下,’馬爾塞夫答道,“總督身邊的人,不是過世就是走散了。我隻有阿裏·鐵貝林的信件,現在已經呈交在您麵前了,還有那隻戒指,也在這兒了。但是,我想說:在一次匿名的攻擊以後,並沒有一個證人敢站出來指控我,這就是最好的證據!”

    全場發出一陣低低的讚許聲。

    主席讓大家安靜,“伯爵閣下,現在有一個證人想出席。她是自己找上門來的。鑒於你剛剛的那番話,我相信,她一定是為了證明你的無辜而來。”

    馬爾塞夫的臉色卻遲疑了,手緊張地捏成了拳頭。

    五分鍾以後,聽差領著證人進來了,她不是別人,正是海黛。她穿著一套希臘的古典服裝,所有的人都驚奇地看著這名少女,猜測她到底是誰。

    馬爾塞夫在看到她的一瞬,臉上露出明顯的恐懼。

    主席親自端來一把椅子給海黛,但她並沒有坐下。但一直站得筆直的馬爾塞夫卻倒進了椅子裏,他的兩腿已經支持不住了。

    主席報出了海黛的身份,所有人都激動起來,她的舉止已經很好地說明了她的高貴,當她拿出自己的出生證明後,人們更沒有一點懷疑。

    “我的出生證明書,是我父親親筆寫並且由他的高級官吏簽署的,還有我的受洗證書,因為我的父親同意我可以信我母親的宗教。這張受洗證上有馬其頓和伊皮魯斯大主教的簽署。”海黛把證明交給主席查看。

    “您今天來是要證明馬爾塞夫伯爵的清白嗎?”主席問道。

    “我不知道那位先生為各位提供了怎樣的供詞,我隻想把我所知道的事實真相告訴各位,這一切都是我親眼目睹的。”海黛義正言辭地說,“我的父親,是被一位法**官害死的。”

    馬爾塞夫緊緊地咬著牙,像要把它們咬碎一樣,海黛的出現讓他痛苦萬分,好像那些一直以來纏繞著他的噩夢變成真的一般。

    “您能把您所說的真相經過講出來嗎?”主席問。

    海黛講出了她的遭遇,最後拿出了那份

    屈辱的賣身契。賣身契上詳細記錄了弗爾南多的名字,連他賣掉海黛母女得到的錢數都清清楚楚地記載著。

    當這份文件讀完以後,馬爾塞夫的眼睛已經變成了血紅色。

    “不,”馬爾塞夫掙紮著站起來,“這是一個卑鄙的陰謀,我不認識她!”

    海黛本來用眼睛盯住門口,象是在期待著什麽,這時她轉過頭來,“你不認識我?但我認識你!弗爾南多·蒙台哥,你出賣了亞尼納堡!是你帶迴來一個假造的赦免狀!是你騙取總督戒指去獲得了守火者西立姆的信任!是你刺殺了西立姆!是你把我的母親和我出賣給奴隸販子艾爾考柏!兇手!兇手!兇手!你的額頭上還沾著你主子的血呢。看,諸位,大家看!”

    這些話產生了巨大的說服力,每一雙眼睛都盯著伯爵的額頭,他自己竟也用手去抹了一抹。這情景瞬間改變了全場對他的意見。

    “諸位,”主席說,“馬爾塞夫伯爵閣下是犯了叛逆罪和暴行迫害罪嗎?”

    “是的。”全體委員異口同聲地迴答。

    海黛並未露出任何特別的情緒,仿佛一些都在意料之中,她莊嚴地向委員們鞠了一躬,邁著女神般的步伐離開了會場。

    “親愛的,你怎麽樣?”黑暗的大街上,萬帕迎向了她。

    “我終於為死去的父母報了仇。”這時的海黛才流露出一些激動。

    萬帕高興地將她抱上馬車,在他看來,她本不必親自來受這個罪,要讓馬爾塞夫得到報應的方法還多著呢,但是他知道手刃仇人的快感,還是同意她來了。“迴去吧,伯爵和夫人正等著消息呢!”

    馬車載著兩人迴到了伯爵府,但隻有伊林迎接了他們。因為有位不速之客在不久前來拜訪,正在與伯爵會談。

    “夫人,是誰這麽晚來?”海黛問道。

    “馬爾塞夫夫人。”伊林無奈地說。

    海黛露出明顯的厭惡,凡是和馬爾塞夫有關的,她都不喜歡,“難道她來向大人求情嗎?”

    “我想她來這裏,並不是為了馬爾塞夫伯爵的事。”伊林古怪地一笑,“她和伯爵之間,可是有很多話題可談呢。”

    海黛與萬帕都不解,伊林把話題引了開來,恭喜海黛終於達成了願望。

    “沒有您和大人,就不會有今天。”海黛感激地抱住伊林,她被伯爵夫婦買下那天的記憶,從沒有淡忘過,每次想起都是感慨萬千。

    “傻姑娘,”伊林輕輕地撫摸著她的背,“如果沒有你一直的堅強與隱忍,又怎麽等來今天這個機會。好了,別像個小孩子一樣了,你看,有個人正嫉妒地看著我呢!”

    海黛被她的話弄得臉紅了,她放開伊林,瞥了一眼笑容滿麵的萬帕。

    這時,大門被用力推開,是阿爾貝突然闖了進來。他的身後跟著焦急的阿裏,阿裏想攔住他,又不敢在沒有主人指示的情況下傷到他,不然就算三個阿爾貝,也不是他的對手。

    伊林立即擋在海黛的前麵,萬帕想上前製止阿爾貝,但被伊林攔住了。

    “夫人!”阿爾貝大聲說著,走到伊林的麵前,“請恕我冒昧,我急於要找伯爵先生。即使您怪我沒有禮節,我也不會放棄離開,直到見到伯爵為止。”他看了海黛一眼,他還不知道父親已經被定罪了,否則他一定羞於出現在這裏。而當他看到萬帕時,多了幾分慌張膽怯。

    “伯爵正在見客人。”伊林落落大方地說,心想這下可好,人齊了。

    “那我就等著他!他今天總會見完的吧?”阿爾貝說,他本是憑著一腔衝動來的,在場其他人的鎮定讓他開始不安,尤其是海黛,她那冷冰冰的眼神開始讓他不安。

    “阿爾貝!”梅塞苔絲突然出現,她的臉色慘白,雙目通紅,像是剛哭了一場。

    伯爵走在梅塞苔絲的後麵,他的神色有些疲倦,當他的眼睛對上伊林關切的目光時,馬上又恢複了慣常的從容。

    “媽媽,您怎麽在這裏!”阿爾貝吃驚地問。

    “我們迴去再說吧。”梅塞苔絲走上前,拉起兒子的胳膊。“伯爵閣下、夫人,給你們添麻煩了,我們這就告辭。”

    阿爾貝站著不走,迴頭看向伯爵。

    “走吧……”梅塞苔絲拽著他的胳膊,乞求地看著兒子,今天的她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顯得可憐,仿佛一下子蒼老了許多。

    阿爾貝不由得驚愕地抬起腳,跟著母親離開了。

    一路上,無論阿爾貝問什麽,梅塞苔絲都隻是搖頭,眼淚在眼中打轉。在他們迴到家的之前,馬爾塞夫也迴來了,他一迴家就把自己關在了書房裏,連妻子兒子不在家都沒發現。

    梅塞苔絲沒有迴主宅,而是進了兒子的房子裏。阿爾貝扶著她坐在大沙發上。梅塞苔絲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媽媽,您為什麽什麽都不肯說?您為什麽去伯爵家,您是去譴責他的

    ,對吧?”

    “親愛的,”梅塞苔絲每說一句話,都要提起很大的力氣,“你的父親是有罪的,而他的罪不僅在於此。”

    “您在說什麽呀,您怎麽能因為一個外人的話而懷疑自己的丈夫呢?”阿爾貝說,“您以前還不是經常對我說,讓我遠離基督山伯爵嗎?是我當初犯傻,被這個陰險之人欺騙,可您怎麽也開始糊塗了?”

    “阿爾貝,他對於我來說,是個再熟悉不過的人。”梅塞苔絲流下痛苦的眼淚,“隻是那時,他還不叫這個名字。”

    “我越來越糊塗了,您才見過他幾次啊,難道你們以前認識嗎?”

    “你聽我講一個故事吧。”梅塞苔絲看著牆壁,深陷入記憶裏,她一點一滴地講述著自己的過去,其中的每一個細節,在她的心裏,都不曾被時間磨得模糊。

    阿爾貝越來越吃驚,直至驚恐,當他聽到那些人設計陷害唐太斯的時候,他痛苦地把頭埋在了自己的手中。當他得知自己從小到大所深信的那些事實都是謊言的時候,當他聽到自己父親那卑劣的行徑時,他隻覺得胸口快要爆炸了。

    梅塞苔絲深知兒子這時正經曆著怎樣的痛苦,這都是自己造成的惡果。

    許久,阿爾貝抬起他的頭,“您的故事讓我見到了世界上最高尚正直的人。我不再怪他,換做任何一個人,都不會做得比他更寬容了。”

    “阿爾貝,我的孩子,假如我當初再堅強些,就不會讓你背負上著所有的一切。但不要絕望,你長有一顆純潔的心。”梅塞苔絲說,“我的孩子,拋去那不堪迴首的往事吧,仇恨和罪不該背負在你的身上。”

    “我當照著你的願望做,我親愛的媽媽。”阿爾貝給了母親一個擁抱,這對心意相通的母子都知道,他們兩人今後將要互相依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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