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誰也不敢認定她是做作,隻覺得她歸政的意思極其堅決,真有“倦勤”的模樣。 {}{} suimeng][}? ?·因而群情惶惶,頗有國本動搖的恐懼,王公大臣紛紛集議,決定再上公折。


    這些情形看在翁同龢眼裏,痛心極了!


    因為明明有皇帝在,何須有這等“國不可一日無君”的惶恐?說來說去,隻為皇帝難當重任,大家才覺得少不了慈禧太後。


    這是當師傅的人的恥辱,然而誰又能體味得到當師傅的人,有著如俗語所說的“恨鐵不成鋼”的心情?


    這天在毓慶宮為皇帝講曆朝實錄,正好遇到聖祖幼年誅鼇拜,未成年便親政那一段。翁同龢一時感觸,極力陳述時事艱難,為君之責甚重,苦勸皇帝振作,講到一半,悲從中來,竟致涕泗交流。


    皇帝聽太監說過:李鴻藻為穆宗授讀時,有一次苦諫勿嬉遊過度,亦是聲淚俱下。


    穆宗將書上“君子不器”那句話,用手指掩住最下麵的兩個“口”字,讀來便成“君子不哭”,因而使得師傅破涕為笑。


    自己沒有這樣的機智,更沒有這種在師傅傷心之時還能開玩笑的心情,而且也沒有什麽話可以安慰師傅,所有的亦隻是兩行清淚。 ?·?


    這一下讓翁同龢深為不安,亦深為失悔,天子垂淚,豈是等閑之事?所以趕緊站起身來,肅然相問:“必是臣的話說得重了?”


    “不與你相幹。”皇帝搖搖頭說:“朕恨自己。”


    “皇上這句話錯了!萬乘之身,係天下臣民之殷望,至貴至重,怎麽可以輕易自責?”


    皇帝默默半晌才答了句:“你不明白朕心裏的事,朕亦沒法跟你說。”


    這是皇帝心中有委屈,而且可以猜想得到,必是宮闈骨肉之間的隱衷。


    毓慶宮耳目眾多,翁同龢不敢多問,隻覺得不管為皇帝還是為自己,都必須設法將皇帝的那句話,掩飾一番。


    於是他很快地看了看侍立在門口的太監,長春宮派來,名為照料,其實監視的總管太監王承南,然後略略提高了聲音說:


    “皇上的心事臣知道,必是因為皇太後不允訓政之故。臣下環請,未蒙恩準,不如皇上親自求一求,皇太後心有不忍,或者倒肯俯允。”


    “這幾天,也求過好幾次了。”


    “皇上再求!務必請皇太後迴心轉意,才能罷手。 ?·”


    “好!朕再求。”


    皇帝麵求,臣下奏請,慈禧太後覺得再做作不但無味,而且可能弄巧成拙,因為居然有人以為“親政關係綦重,請飭廷臣會議”,仿佛太後與皇帝之間的大權授受,要由臣下來決定似地。 )


    這在慈禧太後認為是一件不能容忍的事。


    於是有一篇煌煌上諭,由軍機處承旨,發交內閣,頒行天下:


    說皇帝初親大政,決疑定策,不能不遇事提撕,以期妥善。既然王公大臣一再懇求,又“何敢固執一己守經之義,致違天下眾論之公”?決定在皇帝親政後,再訓政三年。


    這道上諭,讓恭親王想起辛酉政變以後,兩宮垂簾,他被封為議政王的詔旨,又是一筆你捧我、我抬你,彼此互利的交易,所不同者,交易的一方,由哥哥換作弟弟。


    二十五年前塵如,恭親王攬鏡自顧,須眉斑白,瘦骨嶙峋,自覺當年的英氣,再也找不出來了。


    相形之下,反不如八十歲的寶鋆,精神矍鑠,恭親王歎口氣說:“我真羨慕你!”


    “此山望著那山高。”寶鋆答道:“還有人羨慕你呐!而且此人是你想不到的。”


    “誰啊!”


    “七爺。”


    恭親王不作聲。提起醇王,他總有種惘惘不甘之情,不管從那方麵看,而且任憑他如何虛心自問,也找不出醇王有那件事勝過自己的?


    照旁觀的冷眼,都在羨慕醇王,而醇王羨慕自己的又是什麽?


    “七爺最近的身子不好,氣喘、虛弱,每天還非上朝不可。從海軍大兵輪伺候到三海的畫舫,紅是紅極了,忙是忙極了,苦也苦極了!”說罷,寶鋆哈哈大笑。


    “他是閑不住的人。”恭親王意味深長地說:“經過這一兩年的折騰,他大概知道了,閑即是福。”


    “所以說,他要羨慕你。”寶鋆忽然問道:“六爺,你可曾聽說,皇後已經定下了?”


    “誰啊?”


    “你想呢!”寶鋆又點了一句:“親上加親。”


    “莫非是桂祥的女兒?”恭王問道:“是第幾個?”


    “自然是二格格。”


    “對了!”恭親王想起來,桂祥的大女兒跟小女兒,都由慈禧太後指婚,分別許配“老五太爺”綿愉的長孫輔國公載澤與孚王的嗣子貝勒載澍,自然是他的第二個女兒,才有入居中宮的資格。


    “我記不起來了。”恭親王問道:“長得怎麽樣?”


    “長得不怎麽樣!不過聽說是個腳色。這一來,皇上……。”寶鋆迴頭看了一下,將話咽了迴去。


    “唉!”恭親王搖頭不語,想起穆宗的往事,惻然不歡。


    “方家園快成鳳凰窩了!”寶鋆又說,“虧得本朝家法好,如果是在前明,父子兩國丈,還有親王、貝勒、公爵之女婿,這門‘皇親’的氣焰還得了。”


    “咱們大清的氣數,現在都看方家園的風水了!”


    “這話說得妙!”寶鋆撫掌稱賞:“真是雋語。”


    “算了吧!但願我是瞎說。”


    談到這裏,心情久如槁木的恭親王,突然激動了,他說慈禧太後始而不準他在五十萬壽時,班祝嘏;繼而又不準他扈東陵。


    連代為求情的醇、惇兩王都碰了釘子,看起來對他是深惡而痛絕之,好象認為連年遭受的外侮,都是他誤國的罪過。持這種看法的,大有其人,亦不能說不對,但是太膚淺了。


    “她為什麽這樣子不念親親之誼?說起來並不是她的本心,她是不得已而出此。”


    恭親王問寶鋆:“你我在一起多年,你總應該有點與眾不同的看法吧?”


    這句話將寶鋆問住了,想了好半天答道:“我想是期許過深的緣故。”


    “不是,不是!你莫非看到了不肯說?”恭親王冷笑著說:“如果她心中還有憚忌之人,此人非別,你懂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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