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鍾響起。外出擔水之前,越靜立院中,仰頭看著屋頂的殘雪,稍作思慮,不禁心中大喜,方對身邊的呂尚子道:“尚子,快燒炭火置於屋內。”


    “現下正要出門,燒炭火作甚?”


    “趁咱們不在之際,燃些炭火置於屋內,加高溫度,好讓那屋頂的積雪消化的快些,如此一來,咱們也可早日擺脫那整日雨腳如麻,四下潮濕之感了”


    聽罷,尚子恍然大悟,道:“對啊!除夕之時隻因燃了些炭火而導致房屋漏水便給滅了,如今,積雪已化,那何嚐不用炭火去加大化雪之勢,大不了多在屋內放些盛水用具,咱們也好早日擺脫屋漏之苦。”


    陽光照進林間,枯枝上沉積的雪悄然滑落。修竹上雪跡漸無,水珠從竹葉滴到地麵。寺廟之中,殘雪所剩無幾,唯那背光的南窗下還堆積著些許。一天的功夫,屋頂上的雪已全部化完,當歸來的呂尚子推開柴門的那一刻,爐火的溫暖迎麵而來。他頓時心中大喜,趕忙將盛水的盆碗移到屋外。


    初春時節,山下村落,被各色桃李之花掩映。阡陌上野花盛放,柳枝抽芽,成片的油菜花在風中傾吐幽香。換上輕便粗衣的村民牽牛下田,開始耕種忙碌。


    枯藤長出枝丫,形成一片翠綠,掩映著山中古寺,使之更顯清幽雅靜。翌日,暖陽高照,透過樹蔭間隙落到地麵。久居深山的姑子皆走出寺門,來到河邊浣衣,有些玩性未滅的小姑子,見到這青山綠水,春意盎然之色,不禁扔下衣物在河邊嬉戲玩耍,歡聲笑語迴響在山間。


    下山擔水的兩人,一見河邊這幅景象,皆停住了腳步,立在原地。此刻,越垂下眼眸,不去看那些姑子們嬉戲玩鬧,奈何耳邊卻傳來銀鈴般的笑聲。在山間目睹了女子玩嬉之樂,此刻,若悄然離去,未免有做賊偷窺之嫌;若佇立在此,也不大合時宜,但更不好去攪擾,萬般糾結之下,頗為尷尬。


    “哎呀,我的衣服被河水衝走了。”


    “這可怎麽辦啊?”


    兩聲尖叫傳到高越的耳中,他抬起頭,看見那順水流走的衣物,心下一驚,便趕忙奔到了下遊,來不及蹇裳就下河攔住了那衣物。立在河中,他往四下瞧了瞧,方折了頭頂垂下的柳枝挑起衣物,便上了岸。


    踏在垂青的草地上,他緩步走向正瞠目結舌看著他的那群小姑子,神色平靜如常。而後垂下眼眸,將柳枝所挑的衣物還給她們,正欲轉身離去時,那個失了衣物的小姑子走上前,對他說話。


    “公子可是在華霜寺專門誦經拜佛的儀止。”


    “正是。”


    那姑子一笑道:“貧尼儀容,自你一入寺,我們便見過。”


    “的確見過。”


    看著他那被河水沾濕的衣衫,儀容再笑道:“方才那不過是一件衣裳而已,不當緊,儀止施主為何要唐突下河去撈,眾寺中姐妹都看著,你弄濕了自身衣衫不說,也讓我麵上毫無光彩,恐怕,日後我得成為這華霜寺的笑柄了。”


    聽罷,越方緩聲道:“儀容師傅言重了,其一,儀止下河去撈皆因不想在此時做袖手旁觀之人;其二,您與在場的眾位師傅既稱姐妹,那便是極好的關係,料想她們定不會因此而取笑;其三,若當真是拿了此事當了笑料,那也恰如師傅你方才所言,不過一件衣裳而已,儀止拾與不拾,又有何打緊的呢?”


    言罷,立在河邊的眾位姑子皆以欣賞的目光看著眼前能言善辯的男子,他身著薄衫,眉目如畫,雲淡風輕中自帶一股貴氣,讓人覺得高不可攀。其間,儀容無話可說,隻是神態悠然,眼帶笑意,看著麵前之人。


    越抬手一拜,道:“河水微寒,眾師傅還是早些迴寺為好,儀止告辭。”說罷,便轉過身,從草地上拿起扁擔,便和尚子一道緩步向上遊走去。


    直到他們身影消失,儀容方才收迴目光,掩飾著心中之喜,對眾姑子道:“衣服都快些洗,好早些迴寺。”


    默立在漲水的河邊,看著眼前盎然的春色,聽著叢林中深處的鳥語,淺淡的春思之愁湧上心頭。


    “公子,咱們早些迴去吧,你衣衫沾濕,被風久吹,該著寒了。”立在一旁的呂尚子小聲道。


    盛春之際,枝葉繁茂,山寺皆掩映在這漫山綠樹之中。擔水歸來越,行至在這蔥鬱的山路之上,緩步上了台階。這入春的山路,極為好走,沒有風雪泥濘的羈絆,一來一迴要省下好些時間。快到寺門,但見出寺打柴的姑子,便趕忙讓路,並對那些姑子點頭問好。


    誦經歸來,越迴到寺後小院,抬起頭看著頭頂被深山遮住的四角天空,頓覺百無聊賴,見時辰尚早,日光正好,又念呂尚子入山撿柴尚未歸來,便迴屋取了披風披在身上,而後出了寺門,一路向山中走去。


    拄著拾來的殘枝,緩步踱到了半山腰,衣衫已被劃破了數道口子。高越微微喘氣,仰起頭打量四下。此地茂林修竹,草木皆盛,萬籟俱寂,叢林深處傳來的鳥語也愈發的空靈悠揚。深山之中,唯聞暗香撲鼻,他踱步在其中,自由自在,無拘無束,頓覺鬱結漸消,心曠神怡。


    下了小坡,方才發現一條林中小道,道上雜草叢生,許是鮮有人來。不禁心中大快,以手中殘枝試路,獨自向那叢林深處跺去。愈行愈靜,空氣中草木之香也愈盛,行至一半,恍惚間,林間似有水聲叮咚作響。越駐足聆聽,那水流聲雖隱約可聞,但卻也極為真實可信。


    聞聲向那叢林深處走去,行的愈遠,山就越靜,而那流水聲也愈漸清晰。高越心中愈發好奇,不禁加快了腳步。待到那流水聲就響在耳畔時,便心中一喜,趕忙向前跑去。


    穿過層層修竹,上了石階,方才尋到那水流聲的源頭。隻見奇石之中,有一個小潭,潭水清澈見底,魚蝦皆見,潭中央有一突泉,源源不斷往潭裏供水。


    越扔掉手中的殘枝,俯身看著那汪清潭,頓覺口渴,便用手舀起水,喝了兩口。


    潭水清涼,略帶甘甜。他坐在譚邊的石頭上,用長袖拭額前之汗。此處萬籟俱寂,唯有那潭水之聲不絕於耳。他四下打量著,隻見潭水周邊茂林修竹,綠樹成蔭,及其涼爽,靜坐片刻,隻覺渾身發冷,不禁緊了緊身上的披風。細看眼前之潭,奇石遍布,潭口呈橢圓狀,但南方有一缺口,致使潭水汨汨不斷的向山下流去,從而發出清脆響亮的水流之聲。


    越起身,踱至潭南,看著那漏水的缺口,良久,又順著缺口流下的水看向山下的方向,頓時,心中大喜,不禁喃聲念道:“這潭水清澈甘甜,可作飲用之水,缺口處水流的方向正朝著山下的寺廟,如此一來何不利用這極好的地勢,將譚中之水引入寺廟,以解山中飲水不便之困?”


    言罷,他下了石潭,撿起扔在一邊的殘枝,快步按原路向山下走去。


    迴到寺中,剛好遇見撿柴歸來的呂尚子,便趕忙上前,幫他把所背負的木柴卸下。迴到屋內,他趕忙翻讀古書,並提筆作記。


    入夜漸涼,燭火微暗。高越於燈前描畫草圖,尚子守候在側,不解的看著那筆下繪出的物狀。


    “公子當真打算將那石潭之水引入寺中嗎?”


    “那潭水清澈甘甜,隱於叢林深處甚是可惜,唯有利用之來造福於人,方可不辜負這天地之靈秀。”越一邊專心地畫著草圖,一邊對尚子道,“如此,咱們也可不必每日下山擔水,豈不兩全其美?”


    “好是好,可引水入寺乃大事也,僅靠你我兩人之力,那裏能成?”


    “尚子莫急。”高越低聲道,“待我畫好了草圖,定會拿去和寺中住持商議,到時候,請住持派些人過去幫忙不就成了。”


    第二日,未待晨鍾響起,兩人便摸黑起身,下山擔足了水。等天色一亮,晨鍾敲響,方揣了草圖向山中石潭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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