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了,寡人手腳粗魯,怕弄疼了尋兒,這抱哄幼兒的活計,還是交與你們為妙。”說罷,便收迴目光,隔著歌舞看向殿外飄落的白雪,神色漸凝。


    宴罷,眾人散去,原本歌舞升平的王宮又恢複的往日的寧靜。此時,燕王獨坐在燕平宮內,在幽暗的燭火下看著奏折,奈何此夜,思緒紛亂,擾他心神。頓覺乏味無趣,隻得起身,披了鬥篷,冒雪向殿外走去。宮人夏禹見狀,趕忙提了燈籠跟了上去。


    夜色冷寂,宮牆上的燭火隨寒風微微顫動。燕王踏著積雪一路來到了東寒宮宮外。在那半掩的宮門前,踟躕了良久。


    “大王,太子殿下守孝尚未歸來,東寒宮現下尚且無人,咱們還是迴宮去吧!”夏禹候在一旁,低聲道。


    此時,那半掩的宮門被人拉開,班念烈從宮內走了出來,見到佇立在宮外的燕王,趕忙行禮。


    “夜下極寒,夫子為何會出現在此?”燕王看著他問道。


    “今夜除夕,臣心中惦記在外的太子殿下,便過來一看。”班念烈低聲答,而後,看著方才踟躕在宮外的燕王,道:“雪夜極寒,不知大王這是········”


    “寡人方才從寒妃娘娘那兒歸來,碰巧路過此地,現下正要趕迴燕平宮看折子,就不便多聊了。”說罷,燕王轉身,快步離去。


    “大王慢走。”看著那疾步遠去的背影,班念烈神色漸緩。


    華翠宮中,燭火幽暗。素妃將熟睡的皇子放於床榻之上,並扯過被衾將其細心蓋好。


    “娘娘。”連翹立在一側憂心道,“這小皇子生的這般好看,逢人就笑,惹人憐愛,為何大王卻不大與他親近呢?自王後娘娘去後,大王來看小皇子的次數屈指可數,若是來了,也沒抱過咱小皇子一迴,方才在大殿宴會之上,這樣好的機會,娘娘婉聲提醒,可咱們大王卻也婉聲拒絕,這是為何?”


    聽著那丫鬟的話,素妃側身看著榻上熟睡著的幼兒,頓了良久,方緩聲道:“尋兒乃王後娘娘親生之子,恐是大王怕見到尋兒便想起已逝之人,從而勾起心中愁緒,方才不敢與之親近罷。”


    “若失思念王後,那也理應愛屋及烏,將尋皇子養在身邊,日見三次,以表心中之念,解心中之思,可像大王這般避而不見,冷落親子,實在是讓人想不通。”


    “連翹。”素妃起身,低斥道,“大王的心思也是你能妄議的嗎?”


    連翹心中一驚,方知方才所言有失分寸,趕忙跪地,道:“連翹失言,還望娘娘莫要怪罪。”


    “他是大王,心性喜好自然是旁人琢磨不透的,咱們皆聽吩咐,做好分內之事便罷,為何還要去操心些無關緊要之事?此話你在我麵前說說便罷,斷不可再告與他人。”


    “是,奴婢謹記。”


    素妃心氣漸消,方坐了下來,緩聲道:“起來吧。”


    廣靈宮內,蓉兒將熬好的湯藥端進寢殿。微顫的燭火下,水寒半臥床榻,接過那遞來的湯藥,緩慢喝著。


    “聽宮人說,今年宮內的除夕夜宴好沒意思,大王整宴都沒有一個笑臉,還好娘娘在病中沒去赴宴,要不,可又要添愁了。”蓉兒低聲道。


    “心中之愁猶在,多一分,少一分,又有何妨?隻是不知太子殿下在宮外過的如何?”


    “娘娘不必掛懷,太子雖在宮外,但有尚子照應在側,又有王後娘娘的福澤庇佑,應當不會有事。”蓉兒寬慰道。


    “但願如此。”將那湯藥一飲而盡,微淡的苦澀,不禁讓她眉頭微蹙。


    深山古寺,在這雪夜之下一片沉寂,唯有寒風暗徐。白日忙碌佇守大堂的女尼,現下疲憊不堪,皆已入睡。整個寺廟,漆黑一片,隻有後寺院中那間簡陋的房屋,還亮著微暗的燭火。


    狹小的陋室裏,燃著爐火,用來抵禦寒夜。豆大的燭光下,越坐於案前,虔心作畫,尚子因要提神守歲,倍感無趣,便趴在一旁,看著他筆尖繪下的深山古寺,高山遠頂。


    突然,兩滴水從房梁落下,打濕了案上即將完成的畫卷。尚子看著那畫卷上的水,微微一怔,便抬起頭看向房梁。隻見梁上不斷地有水珠凝聚,順著梁簷涓涓滴落。


    不禁心下一驚,趕忙拉起那看著水珠發呆的高越,而後,將案台挪至一邊,擦著打濕的畫卷。


    “這房屋為何突然便漏起水來了?”越不解的問道。


    “房屋陳舊,磚瓦失修,又覆蓋著一層積雪,加之今日屋內一直燃著爐火,溫度漸高,將房頂上的積雪暖化成水,順著磚瓦之縫隙滲入屋內,這才滴落了下來。”尚子道。


    “那現下應當如何?”


    “趁水漏的不大,應當趕緊滅了爐火。”


    “那就滅了便是。”


    聽罷,呂尚子提了火爐便往外走,打開柴門的時,冷風灌了進來,高越連忙伸出手擋住微顫的燭火。屋外,尚子將燒的火紅的炭伸入雪中,瞬間,那炭火冒著白氣,發出“呲呲”之聲。


    火爐已滅,屋子漸冷,聽著那逐漸放緩的滴水聲,高越心無旁騖,將殘畫作完,方才和衣而臥。深夜寂靜,屋外寒風拂動竹枝的聲音尤為清晰。這一年的除夕之夜,他竟在這山寺之中,伴著乏味無聊的滴水聲度過。


    夜盡天明,晨鍾響起。雪已停,風漸消,山中萬籟俱寂,讓柴門打開之聲顯得格外突兀。越身披鬥篷,緩步踱到白雪陳積的庭院,立在院中,揚起頭,隻見頭頂的天空被深山遮住隻剩四角,在這漫山白雪之中顯得猶為混沌。


    轉眼,冬去春來,天氣迴暖。山中那積了一年的雪漸化,河水漲起,在這深山之中叮咚作響。


    原本簡陋的屋子在這初春雪化之際更是顯得千瘡百孔,那化了的雪水順著房梁瓦縫四處滴落,打濕案台被褥,地麵床頭。屋內擺滿了用來接盛滲漏雪水的瓢盆鍋碗,讓本就狹小的房屋無處落腳,那滴水聲更是接連不斷,聲聲入耳。


    院內山路因積雪融化,盛水頗多,而變得泥濘不堪,每每走過,都將濺汙鞋襪。每天忙於念佛誦經,下山擔水的越,麵對這細微瑣碎之事,也頗感無奈。


    翌日,於佛堂誦經歸來的高越,踏過院內的泥濘,迴到屋內,見呂尚子正立在屋中,端著盛滿雪水的盆碗小心翼翼的挪動,心中甚是好奇。


    “尚子,你這是在作甚?”


    聽見聲音的呂尚子,轉過身,看著歸來的高越,心中一喜,忙聲道:“快·······幫我除水·········”


    說罷,便將手中盛滿水的碗遞了過去。越見狀,將手中的經書揣入懷中,騰出手,接過他手中的碗。


    “這屋內四處漏水,鍋碗雜陳,原想將那已經盛滿的雪水倒掉,卻奈何無處下腳,還好公子迴來的及時。”尚子道。


    越看著這滿碗的汙水,喃聲道:“白雪是何等清高冰潔之物,為何現下就化作了一灘汙水了呢?”


    “山中不比宮裏幹淨,這積雪一旦融化成水便融入泥土之中,合著渣滓濁沫,公子看那山寺路上的泥濘,以及咱們院裏的汙泥,倒也想的通了。”


    將那碗雪水倒掉,而後又折身迴來將空碗遞與尚子,繼續盛水,如此接連幾迴,方才將屋內瓢盆裏盛滿的雪水全部清除。


    夕陽降落,餘溫猶在。越窩在床角那片旮旯裏,翻讀詩書。盡管身邊擺滿著瓢盆,滴水之聲不斷也心無旁騖。躲在牆角百無聊賴的呂尚子見狀,不禁嘖嘖讚歎。


    隨著夜漸深,天將冷,那滴水之聲方才逐漸停止。微暗的燭火下,扶額沉睡的越驟然驚醒。四下皆靜,他抬起頭看著那凝結著冰條的房梁,而後起身下床,將床榻上盛著水的盆碗端出屋外,接連來迴了幾趟,事畢後方才迴到屋內,喚醒趴在案上睡覺的呂尚子。


    “尚子,梁上雪水已凝,上床睡覺去罷!”


    被叫醒的尚子睡眼惺忪,迷迷糊糊的走到床邊躺下。越幫他蓋好被衾,方才折身踱迴自己的床榻,熄了燭燈,和衣而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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