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霽初感到自己的心突然崩塌,難過得站不直身子。她跪倒在地,看見腳下的雪地已經染成一片血紅。


    血,血,血……


    眼前突然又浮現了新的畫麵。


    她看見自己坐在一間房裏,悶悶不樂,食不甘味。


    突然,門開了,夜空為她端來一碗百合杏仁粥。他俊美倜儻,風姿如仙的身影雖是夜空的形象,但卻總是有一抹藍宇尊的虛影覆蓋在上頭。


    她拿著那碗粥,低頭一看,粥的顏色居然是血紅色的。接著,她看到夜空的手掌有一道剛剛割破的傷痕。


    在這撕裂表象的劫境裏,眼見的一切都是她未曾知曉的真相。


    原來,我一直在以喝他的血為生!


    當這個意識灌入霽初的腦中時,她泫然若泣。


    接著,便是一個又一個,她因需要血液而幾近崩潰的夜晚,都是他恰逢時宜地向她遞來自己的手腕。


    他的血液汩汩流進她的體內,淨化她身體裏的魔咒力。


    而他卻因為常期缺血而終日麵色蒼白。


    “尊……尊……”霽初從心中默念他的名字,到大聲唿喊他。可是,沒有迴應,整個世界除了血色什麽都沒有了。


    突然間,周遭的畫麵鬥轉星移般不停變換。


    在眼花繚亂得令霽初不安的時候陡然定住。


    這是一個安然靜好的早晨,時節正值櫻花飛舞。


    花樹扶疏一半、白雲遮,蹁躚花影中,日光晴和溫暖,打在園中二人身上。


    藍宇尊將她逼至亭子的一角,凝神俯視她。


    一陣風忽過,落花漱漱而下,猶如飛雪,他的白發輕輕揚起,勾魂奪魄的一雙紫目,泠泠然如天湖秋水,他的唇角展開一絲淺笑,竟是那般寂寞悲傷。


    落花殘蕊紛飛漫天,飄過他的眉梢,從他的襟前滑落,飛到她的麵頰上。


    他輕輕為她拭去殘瓣,“我是誰?”他問。


    “藍宇尊。”她答。


    “僅僅知道我的名字,是不行的哦。”


    “你是我……萬世輪迴都生死相愛的……夫君……”


    想起來了!


    萬世輪迴,萬世相戀,他是我的……夫君啊!


    他是天地孕育元魄的九尾狐,他是眾妖之王,他是術法浩瀚萬夫莫開,強大到戰勝過神的男人。


    無數的記憶猶如深淵中的魚紋一般,一浪一浪湧進霽初的腦海。


    那日,她從天魔神身邊逃脫,誤闖入青丘,與樹下撫琴的妖王相遇。他安然俊逸的神姿安撫了慌亂無措的她,他劍眉下星朗的紫目含著淺笑凝望她,那一眼便是永生。


    她不想給他添惹麻煩,故作失憶隱瞞了自己的身份,卻為他招來更殘酷的禍端。


    天魔神前來拿人,他為愛她,不惜接下神的戰書,開啟了長達萬年的仙魔聖戰。


    他曾在大天神駕前許下諾言:不會讓她受到傷害,更不會傷害他。


    他耗盡了他全部守護她,甘願放棄封神,陪她進入萬世輪迴。


    這一瞬,霽初淚如泉湧,決然潰堤般奪眶而出。


    我怎麽忘了?怎麽忘了自己是那般愛他。為了能和他永世在一起,我舍棄了自己的一魂一魄,用來鎮壓天魔神的元魄。


    在我血液融滿魔毒意識即將被黑暗吞沒的刹那,我曾告誡自己,在這世間,我可以負任何人,但決不負他!


    決不負他。


    這四個字猶如神咒一般,將她腦海中所有關於夜空的畫麵全部撕開,宛如破碎的鏡麵零散漫天。當那些碎片再次重組的時候,夜空的身影已經全部被藍宇尊的樣貌替換。


    霽初仰望著劫境裏他們的過往,他們的生死相依,他們的不離不棄,撕裂表象後的每一幕,陪在她身旁一路荊棘的,都是藍宇尊——華發紫瞳,仙韻風流。


    他叫藍宇尊,是九尾狐妖王第一萬世輪迴。在天闕宮的時候,他總是用憤怒掩蓋他的寂寞。


    他似清澈又似幽深的紫眸,總是藏著無數的未盡之言。而在這一刻,霽初終於懂了,那是愛的人近在眼前,卻無法傳達心意的悲傷。


    化身夜空時,他掩藏的是真實的身份,卻將內心最真實的情感展露給她。用幾近卑微的情感,維護著、守護著她的一切。


    再一次,霽初泣不成聲。


    與此同時,她的眉心生出一枚朱紅色的蓮花澱。


    漸漸地,她覺得身體裏每條經脈都被一股暖流貫通,像初春閉合的花苞依次打開。


    她渡過了這道劫,她了卻了前塵心事,解開了生死心結。


    一切豁然開朗,她明白了自己內心深處最期待、最渴求、最不能割舍的那個人是誰,她迫切於告知他自己的真心,恨不得在這一刻就與他相見。


    讓他等得太久了,讓他承載了太多的傷害,背負了太多的委屈了。


    思及此處,霽初心痛不已。


    可就在這時,她的眼前突然出現一道血光。


    “砰砰!”


    心髒異常劇烈地跳動,連她自己都聽得一清二楚。


    與此同時,她的腦海裏閃現出一個人影。


    那人穿著黑色金邊戰袍,站在遙遠的天外,以睥睨之態俯視著她。她看不清他的麵容,卻感受到他散發出令人窒息的威壓。


    “天魔神……”霽初花容失色。


    那道血光侵染著她的視線,她感覺到體內有什麽在相互攻擊。下一瞬,她的胸口感到前所未有的疼痛,流通於經脈的,藍宇尊贈予她的那些澄淨靈氣正在被禦狐令抽離。


    “為什麽……”霽初瞪大了眼睛,“為什麽,禦狐令要……要殺掉我……”


    天近拂曉,藍月湖畔焦急等待霽初渡劫的大鬼們因“聖戰將至”這四個字而一語不發。


    靜默的壓抑感在他們之間亂竄,想到聖戰的殘酷,每個人心中都蒙上晦暗。


    而夜空關心的,則是霽初能不能渡過這道劫。


    他努力思考霽初在封鎖意識之前,埋在心底的執念是藍宇尊而不是夜空的原因,想了一會,覺得再這麽等下去,自己的壽命都可能縮短。


    “做點什麽吧。”他說,“看看能不能用什麽方法幫她渡過這道劫,我不想等了。”


    眾人啞然,渡劫哪有能幫的?不禁各自暗暗哀歎,妖王對心宿的寵愛已經到了令人發指的地步了。


    就在氣氛稍有緩和的時候,雪姬、酒天、雨澈、小雨坊、旖旎否哉、雪音這六人的表情突然僵住。


    還沒等看到異樣的夜空問他們什麽情況的時候。


    “噗”、“噗”、“噗”、“噗”、“噗”、“噗”六人口中同時噴出濃黑的鮮血,腳下銀白的積雪殷紅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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