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要,絕對不要!


    聽說不能再與眼前的美男子相見,霽初心中發出任性的呐喊。


    周遭的風雪像是被按了停止鍵一般,突然不見了,光景變幻,他牽著霽初步入一間冰做的屋子裏。這裏的桌椅陳設都是冰鑄而成,卻每一處擺設都令她似曾相識。


    這是哪兒呢?霽初想不起來,卻冥冥中覺得與這男子有關。


    她覺得他的氣度不凡優雅從容,就像是個不求聞達的智者,更像是厭倦紅塵,隱避世間的仙人。舉手投足間,神情雖淩厲,卻不會露出令人不安的鋒芒。


    與他在一起,感覺舒服極了。


    “怎樣才能不與你分開?”霽初驚訝自己為什麽張口就吐露心聲,像在夢裏一樣,說著自己也未曾預料的話。


    男人坐在凳子上,用冰做的茶壺為她倒茶,流水潺潺,讓霽初悵然若失。


    他的語調就像這水聲,潺潺清澈:“隻要你想起,我是誰。”


    霽初莞爾,將一根手指搭在他握著茶壺的手上,斜眼一挑,露出奪魂攝魄的傾世笑容:“不記起不行麽?我們就在這裏……像這樣,一直過下去。我喜歡你,就不在意你是誰。”


    “不行哦……小初。”藍宇尊將她的手反握到他自己的手裏,紫瞳裏泛著足以令人清醒的澄淨光輝,“這裏隻是你的心境,而我是你殘存的記憶,當你的意識終結,我就不見了。”


    霽初低頭瞧著他修長的手指,再抬眼,她的眸裏就藏了刀。


    “你知道我是誰嗎?”腥紅籠上了她的眼,泄露了溢滿殺意的心機。


    心境裏的每一幕都是霽初的自我對話,她此時並不知道,就算是眼前藍宇尊吐出的話語,都是源於她自己內心深藏的潛意識。


    甚至有許多真相封存在禦狐令之中,她不曾知曉,而此時此刻,她所經曆的一切,都是喚醒它們的要素。她需要得知所有的真相,然後做出抉擇。更重要的是,她要打開自己的心結,如果失敗了,她便會成為一縷劫灰。


    當她問到“我是誰”的時候,他沒有迴答,隻是笑盈盈地看著她。


    她抓著藍宇尊的手腕,置於自己的唇邊,輕輕舔了舔,那細白溫潤的手腕,充滿迷人的誘惑力,讓她忍不住含在口中吮吸。


    鬆口時,他的手腕已經殷紅一片。


    “我告訴你哦!我是魔尊!在我的體內,流淌著魔神真血。所以這個世間,沒有我得不到的人。倘若有,我就摧毀他!!”她不由自主地伸出舌頭,舔舐自己的嘴唇,“你說,如果我現在把你吃了,你是不是就跑不掉了?”


    眼前的男子,笑容依舊如春風拂麵,在他的眉宇間掠過深遠的痕跡,明亮如金,霽初又晃神兒了。


    為什麽,會這麽喜歡他?喜歡得想哭,喜歡得想死……她不明白。


    不能就這麽放開他,霽初本能地再一次含住他的手腕,狠狠地咬了下去。


    一刹那,血染紅了整個世界,滿眼都是,她的視線以內,除了紅色再無其它。


    但她卻沒有聞到血腥的氣味,反而一股極其熟悉的清冽氣息傳入鼻腔。


    霽初怔了一下,往事如光,穿梭時間的裂縫,就在這一片嫣紅與清冽之氣中呈現在她的眼前。


    畫麵中,是藍宇尊與身穿方丈袈裟的老僧在一間禪室相對而坐,他們似乎在談著什麽,霽初聽不見,但卻能看到淡淡的哀愁延展在藍宇尊的眼角眉梢。


    接著,老僧遞給藍宇尊一顆光芒閃耀的金珠,退出門外。


    藍宇尊將金珠放進懷裏,又拿起毛筆畫了一幅他自己的畫像,擺在那個房間裏。雖是一幅黑發黑瞳的水墨畫,卻能感受得到畫中人的眼眸亦如幽遠深沉的夜空。


    接下來的畫麵,是藍宇尊封鎖了自己的寢宮,對兩個貼身護衛說自己病重,不得有人隨意出入。在天闕宮所有人都對他的寢宮退避三舍的時候,他悄然離開了夢梁。


    下一個畫麵,是白河堤的一間破舊茅屋。藍宇尊白衣勝雪,與周遭的破敗不堪格格不入。


    他坐在髒亂的地麵上,緊閉雙目,十指掐訣,口中念念有詞。突然之間,茅屋中旋風四起,道道白光從藍宇尊的身周散發。


    須臾,從他心口處,突然閃現出一團金光,“忽”地飛出來,懸在他的眼前。他的麵色因此變得蒼白如紙,渾身也跟著散發出孱弱的氣息。


    那團金光是什麽,霽初還不得而知,隻冥冥覺得那是他最重要的東西,否則在它離開身體的時候,他為什麽像被挖了心肝一樣痛苦?


    他硬撐著即將倒下的身體,將食指咬破,在那團金光前,用血寫下四個字——萬俟霽初。


    隨著那四個字的書寫,他的白發,他的紫瞳,漸漸褪下顏色,就像被什麽撕裂了他所有的光芒。他的瑩瑩寶氣,他耀眼的仙輝,都隨著那團金光與四個血字飛出茅屋的一刻,亦如焚盡成灰的蝴蝶,消散在淒冷的夜色之中。


    他伸手,似乎想追著那四個字而去,但卻在手臂還未完全抬起的時候,暈倒在茅屋中。


    他被附近的鎮民救起,鎮民問他名諱,他答“夜空”。


    誒……我為什麽要哭?為什麽要如此悲傷?


    霽初看著被鎮民扶起來的藍宇尊,眉眼如畫,色轉皎然,黑發黑瞳舒卷成他在禪室自畫的那副水墨畫像,不知不覺流下淚來。


    她接著又看到了自己。在藍宇尊逼出自己體內金光的那一晚,突然窗外飛來四個字,是鮮紅的顏色——萬俟霽初,在熟睡的她頭頂停留一秒,便悉數沒入她的眉心。隨之,那團金光悄然進入她的胸口。


    她醒來,便身輕如燕。


    為什麽,心好痛,痛得受不了了……霽初不想再看令她心疼得無法唿吸的畫麵,緊緊閉上了雙目。


    然而,這些畫麵並非她眼前所見,而是在她腦中成型。一部分是禦狐令的記憶,一部分是她自己潛在的記憶,如夢似幻,充斥於腦海。


    畫麵一轉,她因駕馭不了禦狐令,在殺掉三個塵埃鬼之後,幾近暴走。接著,她被一個赤膊上身的男子抱住,他清冽的氣息安撫著她體內的禦狐令。她在舒展所有情緒的時候,在他的肩頭留下了深深的齒痕。


    她一直都懊悔自己沒有看清那人是誰,而現在,她看清了,清楚得令她心碎——是藍宇尊,雖然他的頭發,他的瞳色都已深黑如墨,但她知道,他就是藍宇尊。


    就在她突然清楚確定這黑發男子是藍宇尊的時候,眼前畫麵中的男人開始起了變化……


    她眨了眨眼,那人還是夜空的模樣,但不知從哪飄來一個白發紫瞳男子的虛影,刹那間覆蓋在夜空的身上。


    他的頭發像是被誰塗上了白色般的,一點一點——華美如月,在窗外的月色下,散發著溫玉之光。


    她抬頭望他,看到了他星辰浩渺的紫瞳,平靜中帶著不經意的縱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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