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用修長的指頭撫摸著藍月湖,帶迴世界的色彩。


    一夜之間,以藍月湖為中心,輻射整個伊勢國,從深秋倏然步入深冬,原本金黃的世界突然變得冰雪連天,一片素裹。人們慌忙翻出尚未洗曬的冬衣,口口相傳著“天見異象,必有禍端”的傳言。


    湖畔同時深受重傷的六個侍神,憑借強大的法力才未被擊倒。


    六人麵麵相覷,表情不約而同由迷惑變得恐懼。


    “不可能……”


    酒天一向桀驁,也因此有異於常人的自信,是那種感覺絕對沒錯,但他卻沒辦法接受。時下將視線投向雪姬,雪姬也正以相同的目光看著他。


    “雪姬姐,你記得,這種感覺嗎?”


    雪姬麵上浮現出無以複加的痛苦,答道:“死也忘不掉……但,為什麽……”


    夜空站在他們的麵前,眼看著六個人同一時間受傷,心中也已有了盤算,被不好的感覺籠上心間,他厲聲問道:“什麽情況?”


    六個大鬼嘩啦啦跪倒一片。


    雪姬道:“陛下,我們的淨化法陣,已經全線崩潰——被……強行……摧毀……”


    夜空不禁深深蹙眉。


    昨晚,除山童布下的是隔絕陣法之外,其餘每個人的陣法層層疊疊,環環相扣,布下了一個前所未有的淨化係大陣法,相當於六個人布了一個陣。


    這種無與倫比的強悍法陣,不是某處崩堤,而是被全線摧毀,想到可能出現的原因,夜空倒抽了一口冷氣。


    十萬年前的那場聖戰,因為水係妖鬼自帶的淨化能力,會在戰鬥中布下淨化法陣,用來消弭天魔的魔咒力,從而獲取勝利。


    當然,這種法陣,以淨化能力最強著稱的妖王也布過,所以他再清楚不過——


    “陛下,心宿大人體內,流淌著我們沒有權限淨化東西……”


    迴憶當初,這也是那場聖戰稱之為“可怕”的原因之一,魔神手造的天魔體內,流淌著他親自注入的——


    “魔神真血……”酒天的臉色煞白,痛苦的迴憶像剛剛拂來的飛雪,融在他的麵上,“為什麽,心宿大人體內會有魔神真血?”


    為什麽會有魔神真血沒人知道,但每個人心裏都如明鏡般知曉的是——凡間修煉化形,無論是妖鬼還是人類,都沒有能力淨化這種神之血。


    當年,他們是通過無數血淚和死亡而得出的定論。


    每一個步入淨化法陣的四尾、五尾魔不但會安然出陣,魔神真血還會反噬布陣者,布陣者的法力越強,被反噬的傷害也越大。


    正在此時,冰封三尺的藍月湖麵,突然之間宛如火山噴發一般轟然炸起,被帶起的水花足有三丈之高。


    隨之從冰層斷裂的縫隙迅速升騰起陣陣黑色氣暈,逐漸整個湖麵被黑色的氤氳覆蓋。


    接著一道七彩鎏光從冰洞射出,“嘩啦”一聲,霽初渾身包裹著黑色魔霧衝出天外。


    深黑的唇色,雪白的皮膚,手中白斬的刀刃上來迴交替著血魔真刃和魔神鎏光的色暈。她所及之處,無論是山陵還是雪峰,都被她一一用白斬毀掉。


    每個人都能感覺到她糾纏的痛苦,而具體在糾纏著什麽,也沒有人說得清。


    突然——


    “不好!”夜空大驚失色,“禦狐令要——抹殺她!”


    隻有妖王能看到的那團金光,是禦狐令的表相。它正在霽初的胸口聚集,蓄勢以非自然的狀態衝出本體。但在這之前,它要吸收霽初體內所有妖王靈氣,然後毀滅她。


    夜空急速在岸邊奔跑,以接近霽初。


    白星遠迅速起身跟在他後麵,三步追上他,放出一團白暈將他籠在自己身上,衝了出去。


    霽初因渾身靈氣倒流入心而幾近崩潰,她提著白斬在空中到處亂揮。


    慌亂間,她瞥見一抹白影,一抬眼,是一隻巨大的玄狐。通體潔白仿若雪雕的白色狐狸英姿颯颯懸在半空,置於她的身前,迎著朔風,用亮紅的瞳仁凝視著她。


    再抬眼,是夜空。


    夜空就坐在這玄狐的背上,青衫外披著白裘披風。雪光反射在他的身上,令人目眩。


    他居高臨下似神祇俯視蒼生般的望著她,他的黑眸猶如清明的寒夜,被群星的光輝揮灑,明亮無情有如真理。


    霽初抬著頭,他可以清晰地看到她的臉。


    那張臉,叫人看了心碎。


    絕望的淚水流淌在她嬌小的麵頰,眼眸是待殺小鹿一般的慌亂無措,無聲的對視,她向他投來求救的目光。


    禦狐令一直因神力而壓製著霽初體內的魔神血,暫可與魔咒力相安無事。


    可這次她深中魔毒,禦狐令調集所有力量,不但為她消弭魔毒,更為她淨化因為抗毒而暴漲的魔咒力。


    然而,禦狐令耗光了力量用於淨化,就再也沒辦法力壓製魔神血了。


    魔神血在霽初體內遊走的時候,侍神們的淨化法陣全線潰堤。


    而魔神血一旦占據霽初身體所有要穴,她便會徹底蛻變成天魔。


    她會失去人間萬物都應該擁有的靈魂,意誌也會全身心地信奉天魔神。她將不再是星宿宮的神女,更不是三界之物。她會決然棄人間而去,去到魔域,為天魔神而生。


    禦狐令是大天神禦賜的神物,絕不會允許這種背叛,更不允許自己存在於魔界。


    當它預知本體將要徹底成魔,便采取了天神的判罰——抹殺法令。


    它會先收迴妖王靈氣,再殺掉霽初,最後迴到妖王體內。


    大天神終歸是天神,保住神物不被玷汙,舍掉一名神女又算的了什麽?


    我要看著她死嗎?夜空望著她蒼白無助的臉,可這一切,她又做錯了什麽?


    要說她錯,也是錯在善見城與魔神擦肩,她錯在好心為魔神指路,錯在她不可方物的美麗和柔情撩撥了魔神的心。


    可是,我又該怎麽救你呢?


    夜空閉了閉眼睛,朝身下喊了一聲“雪姬”。雪姬心領神會,強忍傷痛飛身而來。雪音為她護法,她用最後的力氣對霽初施展了“冰封術”。


    猶如琥珀般,霽初嵌在一座巨大的冰山中。


    天地間驟然寒冷,風冷得刺骨,每一絲都如刀刃,割在夜空的心上,削肉斷骨的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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