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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午5點半,春初走出校門,向右轉,用手迎風擺弄了一下兩個月前新剪的短發,然後雙手交叉在胸前,低頭走著直線。

    路邊一輛汽車也沒有,“想找個出氣桶都沒有。”春初心裏咒罵著。

    再向右轉,她走進早晨剛買過三明治的便利店,買了一盒壽司,當作晚餐。付了錢,她把壽司裝到包裏,雙手又插迴胸前,出了便利店,低頭向迴家的方向走,迎麵有汽車鳴笛的聲音,春初抬頭,看到一輛出租車經過,她喘了口長氣,憤怒的在心裏嘀咕:“開北鬥星的人都死絕了麽?這年頭開”棺材“的怎麽這麽少,變態,全是變態!”

    走了200米,路過了許多生意紅火的臨街店鋪,穿越了斑馬線,春初準備進入公寓的大門,可又停住了腳步,她轉過身,站在馬路旁,看著來往的車輛稀稀疏疏的交錯,她站在原地,左右擺頭看著展平的馬路,使勁的吸了一口涼氣,又使勁的吐出來,轉身迴到了公寓裏。

    冬天12月裏,天黑得特別的早,5點半的時候天就擦黑了。一進門,春初先把房間裏所有的燈打開,然後就坐在沙發上歎氣,她從包中取出剛買的壽司,打開包裝,用手捏著,一個一個象吞掉某種藥丸似的,臉扭曲著吃著,她使勁的咀嚼,這牙碰牙的聲音就象她每晚在睡覺時磨牙一樣的作響。

    她又從包裏拎出手機,放在桌子上,春初盼望著手機能夠響起來,雖然她知道不會有人找她,即便有人打來,也不會是郭禹出。“那個死人,永遠也不會想起我了,討厭的變態狂,惡心的家夥,別再讓我看到你,你等著瞧好了。”春初心裏詛咒著……

    吃完最後一個壽司,抬頭看表,已經是傍晚6點半多了,她走到窗戶前,坐在窗台上,望著在路燈照耀下展平的馬路,眼神裏報有一絲哀怨,並雙手合實,默默私語,好像在念哀悼詞一般的肅穆。在這個進入晝夜的一刹那,春初感到無比的寂寞。她心裏像報有某種信念一樣重複唿喊著一個名字,就是郭禹出,郭禹出,你在哪啊,你在哪啊……

    “當 當 當……”猛烈的敲門聲打斷了春初的思念,並使她“蹭”的一下掉下窗台,在地板上踉蹌了幾步,神情緊張的往大門的方向看去。“誰”

    房門外傳出中年女人的慢條斯理的聲音:“我,房東。”

    春初走過去開門,她先是看了一道縫,把臉小心的湊過去張望,確認是房東後,才把門徹底打開。

    “您好,您有什麽事情麽?”春初報以禮貌的微笑。

    “我通知您該交這個季度的電費了。”一位50左右的中年婦人委婉的提醒著春初。

    “奧,對不起,最近比較忙,我忘記了,月底我一定按時打到您的卡上,請您放心。”

    “沒關係,那好,我先迴去了。”

    “慢走,謝謝你的提醒!”

    春初的房東就住在她的樓下,房東從春初剛搬來就發現她整晚都燈火通明,也曾問過春初,春初迴答:“聽人說晚上開燈睡覺家裏不會出現蟎蟲。”房東搖頭,為春初可惜著高價的電費。

    送走房東,她趕緊關上門,神情也從關門的一刹那放鬆了下來,但並沒有放鬆的那麽徹底。她看表,快9點了,原來她在窗台前已經坐了接近3個小時,她一點也沒有察覺時間會過得這麽快,隻覺得還沒有思念夠,還沒有完完全全的把郭禹出從頭到腳的思念一個遍,昨天的這個時候,她也是坐在窗台上,看著遠處的燈光,看著路燈下照耀的平坦的路麵,心裏想著郭禹出的樣貌,想著他的清秀,想著他的著裝,想著他略微有點渾厚的嘴唇,粉嫩的擁有在他細白的臉上,甚至思念著他臉上零星的幾個紅色的青春豆。和今天不同是,沒有人打擾她,她一直思念了整個晚上,春初盼望她所看的地方,那個路燈下的平坦的馬路上,會突然出現郭禹出的身影,可願望一般是不會實現的,隻有幻想才能給她帶來一絲安慰。

    這段時間裏,她整日的思念著這個人,甚至幻想著能夠和她牽著手走入結婚的殿堂,她穿著夢想中的白色禮服,頭上披著透明的白紗,用手挽住郭禹出的胳膊,穿過所有人羨慕的目光,慢慢的走向神父,可每當想到這裏的時候,總會出現另一群非人非鬼的東西,公然的從郭禹出的手中將她搶走,而且拔光她的衣服,放在烈日下暴曬,曬到她成為屍幹,像條鹹魚一樣的發臭為止,她看到那些東西在嘲笑她,嘲笑她赤裸的身體,嘲笑她是個發黑的肉幹,甚至走上去再踏上幾腳,讓她一切的名譽與恥辱心全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每當想到這裏時,她都感到心裏有種莫名其妙的疼痛感,好像攪拌器正在攪拌心髒一樣的難忍,春初趕快更換腦子裏的內容,像轉台一樣的,迅速更換頻道,去想像另一件事情,比如:今天美術課上,關炎炎畫了一個沒有腦袋的袋鼠;李夏畫了兩個嘴的鱷魚;田蒙蒙畫了沒有頭發的自己等等……

    2

    春初略帶疲倦的走進洗手間,使勁的清洗自己的臉,尤其是額頭的部分,這已成為了她的習慣,仔細得像是潔癖狂,春初洗幹淨臉,站在鏡子前麵,不由地迴想起了那一天的那件事情——1991年12月4日,新元街小學新調來幾個借讀生,要安插一個在春初同年級的某班級裏,三班的班主任主動申請要了這個學生,理由是她們班比提她兩個班少一名學生,井春初所在的班級是一班,她的班主任和校長談話以後,就將新來的學生要來自己班裏,並把井春初調到了三班,三班的班主任即便為此很氣憤,還是沉默接受了,但並不理睬春初,無論她的學習好壞,無論她發出多麽渴望被關注的眼神,都無濟於事,不光教師孤立她,三班的學生也沒有一個人跟她說話,就更不要提可以交到朋友。

    次年,12月4日,上午,井春初坐在座位上,正焦急地等待著小測驗的成績,她的心裏有些發慌,很怕成績不好成為同學的笑柄,可自從她被班主任調迴一班以後,就被喝令到班裏最後一排就座,她沒有心思再學習了,班裏同學的鄙視目光、冷眼嘲諷,已經讓她迫切地想盡快離開這裏,離開她所居住的地方,離開認識她的人,可她又怕到了別的學校成績不好,依然會被譏諷,她想去找她的媽媽,可不知道在哪裏,她想她的媽媽一定會來拯救她,可這信念始終成為信念,直到今天這信念已經破滅,她依然把這個信念當成一種遐想,假如當初……,如果當初……,這樣的字眼始終徘徊在春初的腦海裏,一直都在。

    小測驗的紙條一張一張的被分發到學生的手裏,班主任批評著許多人的爛成績,當然這裏包括春初,春初已經準備好了挨罵,但是讓她死也沒有想到的是,班主任叫她站在教室前方的講台上,並將一口唾液啐在測驗的小紙條上,“啪”的一聲拍在了春初的腦門上,不許她迴座位,也不許她把紙條拿下來,春初靜靜的站在講台上,低著頭,額頭上貼著一張白色的測驗紙,耳邊環繞著嬉笑聲。這時,她10歲,直到11歲才稍微對這件事造成的陰影,慢慢的忘卻,開始敢抬頭做人,那時候她就明白了,時間可以戰勝一切。

    春初使勁搖了搖頭,她不想再迴想,她覺得自己太懦弱了,太沒有勇氣,她真地很想把那張測驗紙從自己額頭上拽下來,“啪”的貼迴到那班主任的臉上,然後轉身瀟灑的離去,可現在怎麽想也沒辦法迴到那個時刻了,隻怪自己當時年齡太小,不,都怪自己沒有一個強有力的後盾,如果父母在自己的身邊,如果自己受父母的疼愛,把自己捧在手心裏,那麽在外麵也不會受氣了,也不會抬不起頭來做人,這都怪自己沒有後盾造成的,春初歎了口氣,之後上床睡覺,她閉上雙眼,強迫自己想別的事情,她把“台”努力的轉向郭禹出的頻道,她感受著郭禹出正壓在她的身體上,在她耳旁輕輕的呢喃“我喜歡你,不信我可以證明給你看。”慢慢的在燈火通明的房間裏睡著了……進入了她意慧的夢裏……感受著承載著一個男人體重就如同承載著命運一樣,即刺激又滿足,多少也帶點壓迫感……不過這比起那攪拌器攪拌自己心髒的感覺強上了不知道多少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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