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躺在醫院超大的檢測床上,從那個烤箱一樣的東西裏被推了出來,腦子裏感覺“嗡嗡”的,像是要炸了,要不是一再提醒自己要冷靜,恐怕我早就跳起來走人了。

    “你的身體現在好一些了,繼續保持。你該考慮動手術了,還有,你的手,也恢複的不錯,記得不要讓自己太累,你的手會好得快一些。”

    “如果,我想移植骨髓給一個人,可以嗎?”我試圖壓抑心裏那一點點的不舒服。

    “不可能。你沒有想過自己的身體狀況嗎?再說,那個人,是你的家屬嗎?”

    “不是。”我躺在床上,看向天花板,不知道為什麽,我總覺得有些落寞。“我和他非親非故,但是我卻是唯一一個和他配型最高的人,甚至超過他的家人,我想救他。”

    “這樣哦。”我偏頭過去,看到了醫生略有為難的考慮著,他很猶豫,“你的身體狀況,沒有想象的那麽好,這種手術雖然沒有什麽太大的危險,可是手術後,如果你不能及時恢複,或者是染上了一係列的並發症,情況就真的糟了,再等等吧。”

    我的心情突然間變得很糟,我以為我可以救澤的,可是不能,所以心情很糟。

    “你,有沒有想過,”醫生突然開口,“如果你跟他骨髓的配型度高,他反正也得了白血病,時間不多了,或許可以讓他,把心髒捐給你。這樣你的手術一旦成功,手術後的恢複可能會好一點,適應度也就會高一些,你的身體應該會比較好接受。”

    “不可能!”我想都沒想就拒絕了。“如果讓我用他的心髒活下去,我會比死更難受。”

    以前的紀夏穗,什麽都有,擁有這個世界上所有讓人羨慕的一切,可是惟獨沒有快樂。但是紀夏穗人生中唯一的遺憾,卻在失去了一些東西之後得到了。

    命運對於每個人,都是公平的不是嗎?

    我發現自己越來越閑了,連這樣毫無目的的在街上走個幾小時,都變得那麽平常,似乎是一種習慣,可以壓抑不開心的習慣,每一步都有一個幻想,每一步都會有一句想說的話。

    尹南澤,我喜歡你。

    尹南澤,我希望你可以好好的活下去。

    尹南澤,我希望,你可以早一點找到屬於你的人魚公主,隻可惜,那永遠都不會是我。

    尹南澤,我是真的、真的很喜歡你,可是我希望,你永遠都不要知道。

    天黑了,不知不覺地在同一個地方繞了那麽久,都沒有注意到,太陽不在了,是不是隻有在一樣很熟悉的東西不在身邊的時候,才能發覺心底的那份想念呢?腳腕有些痛了,隻有在這個時候,我會氣穿在腳上的那些高跟鞋,平時總會把我裝扮得美美的,卻不適合用來散步,這就是人生的規律吧。

    有些東西適合你,有些東西,注定不適合你。

    我坐在馬路兩邊的欄杆上,歇著腳,數著一輛輛消失在夜幕裏的汽車,心裏裝著滿滿的幸福,卻不明白,為什麽突然有一種失落感。

    “迷路了嗎?”

    我尋著聲音轉過頭去,“你怎麽會在這裏?”

    “路過。”尹南澤簡單帶過。“你呢?”

    “我的腳痛。”我揚了揚手裏的高跟鞋,原本的失落感居然消失了,“它害我的腳受傷了。”

    “走不了路了嗎?”他蹲了下去,抬起我的腳,放在他的膝蓋上,手指很輕的按著我的腳腕,“這樣會好一點嗎?你怎麽總是喜歡穿這樣子的鞋啊,明明不舒服,為什麽還要和自己過不去啊?”

    我很委屈,鼻子酸酸的,“這樣好看嘛!”

    那一次,還是尹南澤背著我迴去的。

    他好像突然變得好溫柔,就像近在眼前一樣,可是我卻感覺不到真實的他,對於我來說,他就像鏡中花、水中月一樣,不可觸及。

    我知道,這一秒的他,不會停留太久,隻有下一秒隨便出來一個人,他就會變迴到那一種遙不可及的尹南澤,然後,一點點地離開我的生活。

    我恨我自己為什麽不能拒絕他,任由他一次次的闖進我的世界。

    我知道我做不到,所以,不想再為難我自己了。

    尹南澤,我會一輩子記得,我愛著你,但是,你隻要記得,你曾經認識我就好了。

    “看!”尹南澤突然停下,抬頭望著對麵的什麽東西,“知道我的夢想是什麽嗎?這就是我的夢想。”

    我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是一家音像店的櫥窗,店麵不大,來往的人也不多,一盞不足百瓦的日光燈卻讓整個小店顯得那麽溫暖,“你想開音像店?”

    “隻是想開一家這樣小小的音像店,不需要太多的精力,隻是讓人很滿足。”他的嘴角有著淡淡的微笑,淺淺的胡子上還殘留著煙卷的香味,他在幻想著什麽,看起來是那樣的幸福。

    或許,在他對未來的幻想裏,永遠都不會有我吧!

    會遇到尹南澤,是上帝安排給我的一場意外,意外過後,我會學到很多東西,然後重新迴到我的世界。而尹南澤對於我,會是永遠都感覺得到,卻抓不到的空氣吧!

    “我聽說,這裏原來的老板,是一對夫婦,年紀很大的夫婦。前段時間,老板的妻子過世了,所以他也不打算再做下去了,這裏正在對外招租。”

    “那你為什麽不去接下來呢?”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不是尷尬,而是心痛,就像是左腳踩痛了右腳一樣,隻有痛,卻又無奈。

    我突然想到了醫生說的話,這種感覺變得好奇怪,好像是命運注定我們兩個沒有緣分,可是卻又有那麽多的聯係,他的心髒,我的骨髓。

    如果我們是在彼此都正常的時候遇到,會在一起的吧?

    我希望答案是肯定的,因為我想要救活尹南澤,不是因為一時衝動,是真的想要這麽做,如果真的隻有一個人可以活下去的話,我希望那個人是尹南澤。

    至少活下去的,會想念離開的那一個。

    我希望他會想念我。

    玻璃上貼著的,是周傑倫《七裏香》的海報,那個時候的周傑倫還沒有現在這麽紅,我很喜歡他的《簡單愛》。

    音響裏悶悶的聲音放出來的是張柏芝的《星語心願》,“… …眼睜睜的看著你,卻無能為力,任你消失在世界的盡頭… …”

    我哥說,你真傻,尹南澤到底有什麽好,值得你這樣。

    其實想想,尹南澤確實沒那麽好,可我就是喜歡他,人就是一種愛犯賤的動物,天天圍在你跟前讓你可以看得到的,不喜歡;離你遠遠,對你不理不睬的,卻又在乎得不得了。

    就是因為沒有見過這個樣子的人吧。

    我把自己的心情寫進小說裏,把小說當作日記去寫,一個晚上便完成了原本預計一個月的進度,我抱著試試看的心情把小說發了出去。

    一星期之後,我接到了雜誌社的迴信,我的小說過了。

    這本來是我打算給自己的生日禮物,卻提前完成了,意義也就沒有覺得多麽重大了,隻是象征性的請大家吃頓飯,熱鬧一下,開心開心。

    大家都來了,除了尹南澤。

    豹子說,尹南澤要去參加地下的飆車賽,為了那一筆不到兩萬塊的獎金,因為曉琦的母親生病了,需要那筆錢動手術,而我哥,跟澤鬧翻了。

    我是個沒有金錢概念的人。

    對我而言,兩萬塊和兩塊錢的差別不大,至少,都可以成為一頓早飯,一支筆,或是一個鑰匙扣。

    可是我猜得出來,曉琦應該有多需要這兩萬塊。

    大家都沉默了,誰也沒有多說一句話,我哥站起來,拿起桌子上的酒瓶狠狠地砸在地上,濺起來的玻璃片劃破了我的臉,我哥嚇了一跳。

    傷口流出來的血弄花了我的妝,滴在白色的桌布上,又染紅了一片。

    我在那猩紅的顏色裏,看到了我的未來。

    我笑了。

    想開了。

    我從來都沒有擁有過什麽,所以我從來都沒有失去過,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像是匆匆而過的陌生人,有著一兩次的迴眸,有著幾句交談。

    我的生活裏,其實隻有我自己,看得到寂寞,卻看不到快樂。

    是我把自己鎖起來了。

    這像是一個很長的夢,我不知道它會在哪裏結束,也不清楚,它是從什麽時候開始的。

    重要嗎?

    閉上眼睛,深唿吸,我才發現原來自己還活著,我彎腰,拾起那片沾有我的血跡,卻有掉落在地上染了灰塵的玻璃片,我究竟在意什麽?

    我騎著那輛已經被我忘了太久的重型機車,在馬路上狂奔,想要找一種感覺,一種很純粹的感覺。

    時速一百九,我轉彎,一輛貨車迎麵過來。

    我來不及刹車,將車把一轉,撞向了路邊的欄杆。

    那是一聲很好聽的聲音。

    我的腦袋有些亂,極力的想要自己清醒過來,用左手很艱難的脫掉頭上的安全帽,我的半個身子被機車壓在下麵,一點都動彈不得。

    我好希望有人可以幫我一下,可是馬路上一個人都沒有。

    手機裝在褲子右麵的兜裏,拿不出來。

    右手手腕處原本得傷痕火辣辣的,我有一種不太好的預感。

    我覺得,我要死了。

    意識一點點地消退,留下的,隻有昏沉的睡意。

    強忍了很久,終於還是撐不住了,我想我是來不及等到可以救我的人了,也認命了,任由腦袋越來越重,沒有了最初的恐懼,隻有很滿足的輕鬆。

    是機車的聲音!

    由遠到近,傳來那種我很熟悉的聲音,明明可以確定是誰,可是又記不起來,好像身邊的朋友們騎的都是這樣的車,似乎,在我的記憶裏,很排斥這種特殊的感覺,刻意忽略一樣。

    眼前黑暗的視線,刹那間,因為兩束機車照過來的光,而覺得溫暖了。

    那輛機車就停在我麵前,我看到上麵的人,跳了下來,帶著頭盔走向我。

    我努力的要我自己撐下去,我想要看清,這個可能會救我的人,是誰?

    他走到我的麵前,費了很大的力氣搬起壓在我身上的車子,蹲下來,卻好像沒有要摘掉頭盔的樣子。

    我看到了他的眼睛,那雙躲在麵具下的眼睛,是騙不了人的。

    “還好嗎?”他問。

    我點頭,沒有迴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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