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很久以前,做過這樣的夢。

    王子騎著白馬,在公主最需要的時候出現,然後拯救了她,帶著公主一起騎在馬上,飛馳在草原上,最後相愛並且永遠在一起。

    血從頭上流下來,混著眼淚一起模糊了視線。

    腥氣的味道令人作嘔,我可笑自己在這種時候居然還想得到這種無聊的事情。

    兩條手臂緊緊地環抱著他的腰,車子在深夜的大街上飛速行駛,風從臉上刮過,很疼,我把臉靠在他的後背上,想要汲取哪怕一丁丁點的溫暖。

    尹南澤不是王子,他隻是一個很平常的痞子;紀夏穗不是公主,她隻是一個沒人愛的孩子;沒有白馬,隻有那輛屬於尹南澤的機車;沒有相愛,卻又在一瞬間多了些曖昧。

    好想時間就停留在這一刻。

    手,漸漸變得僵硬了,慢慢的失去知覺,整個人在昏迷和清醒中徘徊著。

    我突然放手,昏昏沉沉的向後仰去,我以為這一次我真的要完了,卻在以為會栽下去的那一瞬間被人抓住,他的手抓住了我的手,重新放在了他的腰上,久久的沒有移開。

    “抓住,不要放手。”

    … …

    “抓住,不要放手!”

    … …

    “抓住!紀夏穗,我要你不要放手你聽到了沒有!!!”

    周圍似乎突然間安靜了好多。

    我想寫一部小說,把我自己寫進去,也想把周圍的人都寫進去,可是,我在考慮他們每一個人從相遇到相識的過程,他們會說什麽樣的話呢?

    我好像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夢裏的我是看不見自己的。

    我知道我必須得醒了,因為躺在床上的那個女孩,已經睡了半個多月了。

    我和我自己打賭,如果我醒來後見到的第一個人,是個男生,隻要他不是我哥或是任何一個家人的話,我就會考慮,愛上他,嫁給他。

    我睜開眼睛,看到了佑。

    我後悔了。

    我說,“下輩子,如果我先遇到你的話,我就愛你好了。”

    佑在削蘋果的手停了一下,抬起頭,“說不定,你上輩子也是這麽說的。”

    我想到了我哥,我曾經跟他說,下輩子還要做他的妹妹,他好像也是這麽迴答的。

    我笑了,自己這輩子欠的人太多了,下輩子真的還得清嗎?

    我發呆,接過佑遞過來的蘋果,咬了一口下去,很疼,我突然迴過神來,牙齒留在手指上的痕跡還未消褪,血滴在削了皮的蘋果上,很好看。

    佑拿起一旁的紙巾盒,連抽了好幾張,輕輕包住了我手指上的傷口,一連串的動作像是練習過多少遍了一樣,可是這一切卻發生在了我不經意的時候。

    這算是誰的習慣?

    “我去找創口貼給你。”

    “嗯。”我答應的很尷尬,連我自己都不清楚自己究竟試圖在忽略什麽。

    尹南佑轉身出去。

    我動了動右手,沒有一點知覺。

    右腿很痛,像是麻藥過後的那種感覺。

    我是真的害怕了,害怕失去。

    我想我應該是滿足的,至少在失去之前,我還留著一個夢,很美很美的一個夢,隻是,它是個秘密,不能有第三個人知道的秘密。

    否則,會傷害很多人。

    這一次,我想我已經看清楚了。

    紀夏穗的生活重新迴到原有的起點,我努力的想要讓自己忘掉所有發生過的事情,努力的扮演好屬於紀夏穗的角色,讓一切看起來,都沒有改變過一樣。

    或許會累一點,可是,自己會比較好過。

    路過身邊的男生,我偶爾會注意到一些,不過還是會習慣把他們,拿來與尹南澤作比較。

    從那天之後,我就再也沒有見過尹南澤了,沒有聽到過關於他任何的消息,或許我們都一樣,努力的想要忘掉一個人,徹底離開存在著他的生活。

    隻是因為,我們不能讓自己變得,太悲哀。

    學校開學的時候,我重新迴到了學校,天氣突如其來的轉變,讓我有些不舒服。

    天空是灰蒙蒙的一片,看不到雲彩,就像看不到幸福。

    或許那個有著特殊意義的名詞,從來都與我的生活無緣。

    爸爸迴來了,媽媽迴來了,一切就像默劇一樣靜靜的發生著改變,我似乎很適應這種淡淡的變化,一家認為在桌子前吃飯的感覺,連心都變得暖暖的。

    入學第一周,測驗。

    我以全科滿分的成績,成功拿下了全年級第一名的獎狀,這一舉動,好像給了周圍人不小的震撼,或許是因為沒有人會相信一個人可以在短短的一周內,變化得如此之快吧。

    我也不相信。

    可是,我的記性不太好,已經不太記得,昨天都發生過些什麽了。

    我快過生日了,真的就快了,不清楚是從哪一天開始,周圍的人都在問我相同的問題,有沒有什麽想要的禮物。

    我對所有的人都說,什麽都好,除了我哥。

    我哥出現的那一天,天上下著蒙蒙的小雨,天空隱隱有些陰,我哥靠在牆上,叼著煙,他最愛的那輛機車停在了一邊,任由雨珠敲打著。我哥說,“澤出事了。”

    我跟著我哥到了醫院,在急救室外麵整整等了三個多小時,誰也沒有再說一個字,我第一次體會到站在外麵等人的感受。

    這種角色的突變,讓我短時間內還接受不了。

    我好像在害怕著什麽,心裏有種莫名的傷感,很多年以後,我才懂得,那種傷感,叫做失去。

    尹南澤從急救室推出來的時候,我就離開了。

    我找不到可以留下的理由,或許我連去看他的理由都沒有,如果再解釋說,他隻是我哥哥的朋友,恐怕,連我自己都會覺得有些牽強。

    紀夏穗不是天才,更不是超人,我不可能將自己的感情百分之百的處理好,對我而言,百分之九十九或許就是我的極限了,而那唯獨的百分之一,就是尹南澤。

    尹南澤,是我的劫。

    我很想幫他,可是當事情真的發生的時候,我才發現,我居然什麽都做不了,自己的手腕上還纏著厚厚的紗布,我竟然還天真地想要去幫尹南澤?!

    我哥送我迴家,他走在前,我跟在後。

    我知道他要說什麽,可是他自始至終沒有開口講過一個字。

    到了家門口,我哥示意我先迴去,我徑直走進了樓道,從口袋裏取出了鑰匙,開門。手機響了,我掏出手機來看,是我哥發給我的短信,“尹南澤不會是你的王子。”

    眼淚瘋了一樣的朝外湧,我使勁用手捂著嘴巴,不想驚動其他的鄰居。

    我哥就是這樣,他總是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麽。

    聽說,尹南澤醒了。

    聽說,尹南澤和曉琦分手了。

    聽說,尹南澤把車賣了。

    聽說,尹南澤把賣車的錢給了曉琦住院的媽媽。

    聽說,尹南澤已經在醫院裏住了半個多月了……

    幾乎所有關於尹南澤的消息,我都是從別人的嘴裏聽說的,起初聽到這個名字,或許心裏還是會很不舒服,但是到後來。似乎連生了病的心髒,都平靜了不少。

    深夜睡不著,我坐在電腦前寫小說。

    那是一個和現實很相似的小說,男主角有著和尹南澤一樣的不羈,帥氣,瀟灑,責任,我把身邊的每一個人都寫進了我的小說裏,我想讓自己可以很快樂,可是卻越寫越悲。

    還記得,很久以前,一個沙龍界的前輩對我說過,我很自私,所以我會把輸贏看得比命都重要,可是我最終得到的,卻不一定是我想要得,所以,我不會因為贏而快樂。

    當時,我隻是很瞧不起她,或許是因為那個時候真的太小了,對我而言,她隻是一個剛剛在挑戰賽上輸給了我的人而已,可是再想到她的這一句話,我想,我應該,已經輸掉了吧。

    我再一次問我自己,你快樂嗎?

    依舊,還是沒有答案。

    我也不知道我自己快不快樂,我隻是很想要努力把所有可以會帶給我快樂的東西,全部留下,卻忘了自己,錯過了什麽。

    我忽略的,是過程!

    是人家開心努力的過程!

    我把成功看得太重要,是因為我比任何的一個人都要害怕輸,或許,我從來都沒有夢想,隻是因為人家說,你做什麽做什麽好厲害,我就努力的去做什麽。

    我好想尹南澤。

    這個世界上,隻有在兩個男生麵前,不會讓我有任何的壓力,一個是我哥,一個是尹南澤,我哥是家人,就像是我永遠的保護傘。

    而尹南澤,是我的過程,似乎在他麵前,我隻是一個什麽都不會的小女孩而已。

    我打車到醫院去,住院部的燈大部分全都熄了,我站在樓下,因為自己的一時衝動而猶豫。

    或許,我應該去見他一麵的,至少,可以確定他到底是不是我喜歡的那一個。他不是,我就可以鬆口氣,舒舒服服得過我的日子;他是,我會一直陪著他,他明白也好,不明白也好,我隻想做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子,可以不用在乎輸贏,不用在乎別人怎麽看我,重要的,是過程。

    我給自己的任性找到了理由,然後上樓去。

    在三層走廊的某一處,我找到了尹南澤的病房,我輕輕推門,門似乎很容易的就推開了。

    我看到了尹南澤,他背對著門的方向,躺在病床上。

    他病床上方的小夜燈,亮著。

    我以為他睡著了,站在原地考慮要不要離開。

    他突然翻過身來,睜開了眼睛。

    誰也沒有說話,就像是那一次我被迫戒毒住院的時候,他來看我一樣,似乎都在意料之中,隻是想要確定看到的是不是在等的人就足夠了。

    我第一次發覺,我在他心裏,還是有份量的,至少不會像他表現出來的那麽隨意。

    我們從醫院裏逃了出來,尹南澤還穿著醫院的病號服,外麵披著我短短的小外套,感覺怪怪的。我們從醫院的樓梯上跑下來,順著馬路跑了好久,直到都喘到不行。

    “你不想知道,我為什麽會來找你嗎?”我們坐在馬路邊上,我終於決定問他。

    “那你現在有開心一點嗎?”他突然反問我,莫名其妙的問題讓我有些不知所措。

    “娃娃。”他還是這麽叫我,“知道為什麽我叫你娃娃嗎?你太小了,可是你偏偏總是和自己過不去,那一些超出年齡範圍的問題來為難你自己,你不堅強,卻硬要裝作堅強,你不快樂,也要裝作快樂,就像是包裝在精美盒子裏的洋娃娃一樣。”

    “我也是這麽覺得啊。”我發現他的“娃娃論”和我真的好像,“尹南澤,為什麽我永遠都看不清,哪一個才是真正的你啊?總是覺得,前一秒鍾看到的,和現在看到的不一樣,也不知道,你下一秒鍾,又會變成什麽樣。”

    對我而言,或許尹南澤就像是一個永遠都沒有答案的未解之謎,正是他的這份神秘感,讓我才一直都有興趣去探究他的謎底,無論結局是什麽,好像都不是那麽重要了。

    “那是因為你真的是太小孩子了。”他伸手摸我的頭,以此來印證他的結論。

    “喂。”我很隨意的伸手推了他一下,抗議他說的話,但是並沒有躲開那隻放在我頭頂上的手。

    他很溫柔的笑,“你看!還說自己不是小孩子?連發脾氣都像是小孩嘛。”

    “你很過分哎!怎麽這樣啊?!”

    “還有啊,你的腦袋太大了!很像娃娃魚哎!”他是故意的。

    “算了,我要迴去,真不知道我自己幹嘛這麽白癡,大半夜的跑來看一個一直損我的人!”我生氣了,用胳膊擋開了他放在我頭發上的手,因為我心虛了。

    因為緊張,我把手揣在了牛仔褲的口袋裏,緊緊地攥著,連手心裏的汗將褲子的都濕透了也沒有發覺。

    兩個人很有默契的在同一時間裏沉默了,我不敢抬頭去看他,怕自己會說錯話,但我感覺得到,他在看我,似乎有什麽話想要對我說一樣。

    我在心裏猜測,會是什麽樣的話呢?

    他會不會告訴我,讓我下一次不要再來看他?!

    他開口,答案卻出乎於我所猜測的任何一種答案,“迴去吧,天快亮了。”

    他轉身先走,我鬆了口氣,才發覺手心裏濕濕的,我笑我自己,從什麽時候開始,紀夏穗變得這麽敏感了呢?

    “快啊!還不走?”他迴過身來喊我。

    那天晚上,是一個開始,也是一個結束,或許,這算是很完美的了,因為紀夏穗已經沒有要求太多了,所以,無論得到多少,我都會很開心。

    我們沿著馬路走迴去,似乎那段路變得好長,我們一直走一直走。

    後來,我們都累了,就坐在車站等車,末班車早就結束了,早班車還沒開始,可是,我們偏偏就想在這裏等著,好像,車很快就會來了。

    忘了最後是怎麽迴來的,因為當我醒來的時候,我已經睡在我房間的床上了。

    再後來,好像是養成了什麽習慣一樣,每天晚上很晚的時候,我都會去找他,聊一些不重要的。有時候還是迴一起從醫院偷偷跑出來,哪怕隻是沿著馬路靜靜地走,都覺得,好幸福。

    我們誰也沒有提過不開心的話題,沒有提過曉琦,沒有提過佑,沒有提過關於未來的任何事情,那對我們來說都太遙遠了,而且可以肯定的是,我們,不可能有什麽未來。

    我很想要勸他接受我的骨髓,然後很健康的活下去,可是話到嘴邊再三猶豫,還是隨著無奈以並吞了下去。

    他不可能會這麽做,因為他是尹南澤,尹南澤不會這麽做,尹南澤是一個很有生活原則的人,他不會做任何違反他生活原則的事情。

    因為他是尹南澤。

    那段時間,我很矛盾。說了,怕他會生氣,不說,怕他會突然那一天就消失不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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