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進母親在香荷酒店的套房門口,就被亂糟糟的景象嚇了一跳。這是五星級酒店的套房,不是搶劫現場啊。一屋子東西都是亂的,家具挪了位置,壁櫃立在中間,茶幾推到了門口;地上攤開了好幾隻大箱子,紀小蕊拿著個小本,一邊清點一邊飛快記錄。

    我跟她點了個頭,在想著什麽地方下腳。

    “小真進來,”她隔著一個大衣櫃高聲叫我,“你還客氣什麽。”

    我扯了扯沈欽言走過去。

    紀小蕊“唰”打開衣櫃,目不斜視地盯著櫃子裏的衣服,又唰唰唰在小本上登記了一大堆數字,邊轉頭邊道:“梁導的一件珠寶死活找不到,我正在……”她的視線掃到我身邊的沈欽言身上,居然怔了一怔。我暗自抿嘴笑,沈欽言能讓見慣娛樂圈俊男美女的紀小蕊露出這種表情,真是值了。

    我迅速為兩人作介紹,沈欽言欠身,“紀小姐,你好。”

    紀小蕊對我眨眨眼,隨即笑起來:“哦,來了就好。年輕真好。”

    “他比我還小一歲多呢,”我笑道,“還不到二十一歲。”

    “不錯,”她指了指手邊的一個房間,“店裏剛剛把衣服送來了,在隔壁的房間,你們去試試,有喜歡的就留下。化妝師馬上到。有問題就找我。”

    紀小蕊正焦頭爛額,我不好再打擾,點了點頭就進了隔壁。我一直佩服紀小蕊,可想而知她當年大學畢業才找工作的時候也就跟我差不多,現在在我母親手下幹了這麽多年,完全十項全能,比如考慮事情的周詳程度讓人歎為觀止。

    男裝有兩套,都是很規矩的鍛製的黑色晚禮服;女裝又華麗豐盛,至少掛了十幾條裙子,淡紅的淺藍色金色的黑色的白色的,露肩的立領的吊帶的,荷葉邊的魚尾狀的,綢緞的天鵝絨的,半截裙長裙短裙,讓人眼花繚亂。

    沈欽言對自己的禮服不以為意,倒是很專心地瞧著那些漂亮的華麗的裙子,轉頭看我,綻出一個炫目的笑容:“裙子都很漂亮,你都試試看,怎麽樣?”

    我沒來得及說話,就被造型師叫進了隔間。

    痛苦。非常難熬。

    我覺得,演藝界的人也真是不容易。

    造型師是我母親的禦用造型師之一,為人簡直鐵麵無私。在化妝間折騰了我足足一個下午,我被他半英文半法文的話從頭挑剔到腳——雖然大部分的名詞沒聽懂,但也足夠讓我對我自己的穿著打扮水平產生質疑了,我真

    就那麽差勁?

    平時紮成馬尾的長發被完全打散,盤起了一部分,我精疲力竭,比跑了八百米還辛苦。衣服試了一身又一身,最後選定了一條白色、淺藍色絲線在下擺繡了小橋流水的及膝的裙子。裙身太緊,我的身體和自由完全被禁錮,我不得不挺胸收氣,低頭一看,緞麵流光,異常華麗。造型師很滿意,笑道“有好身材為什麽要埋沒”,聽得我尷尬得想找地洞,跟沈欽言相視苦笑。

    結果苦笑沒出來,倒是吃了一驚。沈欽言英俊颯爽得嚇人,化妝師都說他長得實在太好,基本不用修飾。

    本想像往常一樣取笑他,但居然想不到合適的取笑台詞。

    你看,服裝就是人的一層幌子,有潛移默化改變人的功效:我們都穿著幾十塊一件的衣服時,可以稱兄道弟唿朋喚友聚在路邊的店裏吃燒烤;現在我們都穿得一本正經人模人樣,反而不知道怎樣打趣對方了。

    造型師正在給我挑鞋子,我試了一雙小巧的白色牛皮高跟涼鞋,扶著沈欽言的胳膊站起來。穿這種鞋絕對是虐待自己的腳。

    紀小蕊終於找到那丟失的手鏈後,推門進來看我們,明顯被震撼的表情。

    她扶著額頭,不知為何長歎一聲:“真是金童玉女。”

    我忍俊不禁,那麽這算是讚美了?

    沈欽言顯然沒我這麽皮厚,這麽一句奉承的詞也讓他輕微地紅了臉,稍微別開了視線。我本來抓著他的胳膊,現在居然覺得他在輕微的發抖。

    我笑得打跌,“沒事兒,別緊張,你就是很帥的。比那些華而不實的男星帥多了。”

    造型師笑而不語,看得出來他很讚同。沈欽言抿了抿嘴角,胸口略微起伏,對我點頭。我隨後放開他的手臂,踩著高跟鞋走了幾步,相當別扭。

    沈欽言低下頭看我腳上的鞋子,“真的,非常漂亮。”

    “那是的,”紀小蕊看著我,若有所思笑起來,“也不看小真是誰的女兒啊。”

    她受雇於我母親,大部分時間也對我極盡誇讚,但所謂萬變不離其宗,誇我還不忘捎上我媽。我母親給她的工資實在劃算。

    沈欽言又道:“不過,脖子上差了點什麽。”

    造型師若有所思瞧他:“眼光不錯,是差了一條項鏈,搭配上耳墜就更好。”

    “有道理,”紀小蕊低頭看表,又幹練地摁手機,“那條藍寶石的項鏈倒是襯你,現在六點,讓銀行送

    過來還得及。”

    “不了,這樣挺好的。”

    “那怎麽行,”紀小蕊理所當然地看著我,“今天晚上你要比誰都漂亮。”

    今天晚上的宴會我閉著眼睛都能想象出來,電影公司的慶功宴,少不得一屋子明星大腕導演。我不是明星,沒道理出現在那裏。除非……

    我收住了思緒,好說歹說讓她別讓人把項鏈送來了,問她:“我媽媽什麽時候過來?”

    “她不上來了,”紀小蕊說,“宴會就在樓下,七點開始。”

    那就是說,我一會兒才能把沈欽言介紹給她。不過算了,沒多少時間了。

    我輕聲問她:“那……劇組的其他人呢?”

    “差不多也是同時到達。”

    六點半的時候我們去了宴會大廳,燈紅酒綠觥籌交錯極為盛大,紅地毯從大廳鋪到門口,一會兒來一輛車,衣香雲鬢的明星們下了車來,站在樓梯上俯瞰,可以看到記者們的閃光燈此起彼伏。我臉色頓時青了。

    “這算什麽?怎麽有記者!”我拉了一把走在最前的紀小蕊。

    紀小蕊被我莫名的態度驚了一跳,“你怎麽了?”

    “真以為我是傻子?你們搞那麽多花樣,”我不耐煩地扯了扯緊得要命的裙子,攥緊了拳頭,“我媽想把我的存在告訴全世界每個人知道?現在這樣,已經是我的極限了。麻煩你轉告我媽,她真要那樣做,我馬上掀桌走人!”

    紀小蕊震驚地盯著我,好半晌沒說話。

    沈欽言不做聲,隻是前所未有地握住了我的手,我感激他的好意。

    半晌後她才歎口氣,道,“小真,你誤會了。本來想瞞著你,讓梁導親自跟你說,但現在看來,我必須要跟你說明白了,”她頓了一頓,“今天來了這麽多明星,不光是因為慶功宴,還因為林先生也要出席,所以排場很大。你媽媽之前要介紹林先生給你認識,你不肯答應,隻能先斬後奏。至於記者,不會進入主會場,沒可能亂寫。”

    我臉上一熱。

    原來是我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還亂發脾氣,難看得要命。

    紀小蕊隻是搖頭,沒跟我計較,拉著我下了樓。

    我們一進大廳,紀小蕊一進場就跟幾張熟麵孔說笑寒暄,看來我媽要結婚的事兒是盡人皆知的秘密,估計我的身份也是。我不在乎他們是不是知道,簡單的寒暄了幾句,慢慢打量周遭環境,赫然

    發現,來這場宴會的,觀其行聽其言,大都很有來曆。比如我看到多位影視圈裏的頂級導演、製片和明星,還有數位政商界人士及其家眷。

    哈,真是滿屋高端人士。

    沈欽言說:“我在這裏陪你。”

    “陪我做什麽,我好得很,我們都認識一年了還沒看夠啊,”我示意他看現場的幾位導演和製片人,“你現在需要吸引他們的注意力,多認識人總沒壞處。”

    說著把他推開了,讓他去跟人打交道,忽然有了一種嫁女兒的悲愴感——我對沈欽言,也隻能做到這個份上了。

    我藝術細胞雖然不多,但也知道他才華出眾,可惜這個社會從來不是有什麽才華就能吃什麽飯的。沈欽言有足夠漂亮的外表能引起別人的注意,但他還需要足夠的智慧才能得到賞識。安露說過,隻要我跟林晉修開口,什麽事情都很容易。但我有自己的原則,求自己的母親開個後門還能想上一想,要我為了他去求林晉修,實在是做不到。

    宴會是自助形式,我被那細腰的裙子錮得太緊,也不敢吃東西喝水,隻好站在一旁看著廚師把一盤盤點心擺成花樣,聽著時而響起的一聲碰杯之聲。這裏就像十**世紀的宴會,每個人都努力裝點著門麵,給自己貼上華麗的流蘇和羽飾。

    我思緒漫不經心,偶爾也聽到一言半句的聊天語言,比如誰有什麽電影要拍,誰最近出了什麽新聞,而在娛樂圈子裏最主要的話題,就是我母親和那位林先生的婚禮。

    小□的來到是《約法三章》劇組出現的時候,主演主創十幾個人陸續走進大廳,引發了一陣掌聲。

    走在最前麵的,是顧持鈞,黑色筆挺的晚禮服,真正風神俊秀。他抱著一個三、四歲的小女孩,我定睛一看,就是電影裏飾演他女兒的那個漂亮小姑娘。

    小姑娘穿著粉色連衣裙,粉嘟嘟的臉,非常可愛。

    他抱著小姑娘走到餐台前終於站住,把她放到地麵,跟大廚交談了幾句後,又取了兩塊精致的小蛋糕裝入餐盤,又把她抱上桌位,親她的臉叮囑了幾句;然後迴身,跟大廳裏的熟人招唿握手寒暄,一個人應付好幾個都從容不亂。

    我站在角落,隔著人群近乎貪婪地看著他,至於後麵的其他人,我完全看不到了。自《約法三章》殺青後的那天晚上,我沒再見過他,他是真的瘦了。

    說也奇怪,冬天看到他微笑時候隻覺得溫暖,可現在他的微笑宛如冰雪融化,沁人心脾,絕不是我

    在這個宴會場上看到生厭的、那種浮於表麵的客套、討好笑容。

    正在和他說話的是一位叫劉長寧的導演,六十多歲,極有名氣,僅僅是言談舉止就可以看出顧持鈞的出類拔萃。他的容貌從任何角度拍照都很好看,無須精心的布光和角度設計。這大廳不少俊男美女,比他年輕的有,比他長得漂亮的都有,但言談舉止中無意中散發的那份魅力,真的是無人能敵。

    好吧,我很想自抽——可怕的粉絲情節又發作了。

    鬼鬼祟祟偷偷摸摸地打量,隱秘地在心中勾畫他的輪廓。忽然他抬起頭,朝我所在的方向看過來;我嚇了一跳,身體一側就躲在了一個大個子製片的身後,有了一扇人肉屏障,我輕輕唿出一口氣。

    身邊有人低聲交談:“我聽說,林董的兩位公子今天晚上也出席?”

    “父親都出席,做兒子的怎麽能不來?”

    “林家父子難得出現在這種場合,想挖空心思結交的不知道有多少。”

    “他們怎麽會看得上這種小場麵?他們除了一些投資型的會議,都不大露麵。”

    “嘖嘖,那才是這個圈子裏真正擁有權利的人。梁婉汀真是厲害角色,我聽說她和林遠洋都要結婚了。”

    “一個女人能在這個圈子裏紮穩腳跟,自然不是普通角色。”

    我心頭泛濫起不安。他們的話題圍繞我母親的厲害進行了一會兒,扯到林家的兩位公子身上。

    “……哈,我還聽說,林家的兩位公子十分出色,是難得的人才。”

    “可不是,多少人挖空心思鑽他們的路子。”

    “梁婉汀的女兒也來了吧?”

    “就在那邊。”

    “啊!倒真是位美人。”

    “……”

    我覺得有什麽地方出了岔子,心思沉沉走到紀小蕊身邊。

    “別歎氣了。”紀小蕊笑著遞給我一杯果汁。她今天的任務大概就是守著我,就在我身邊不遠,熟練的周旋,幫我擋下了所有的寒暄和搭訕。我剛剛那通不經大腦的話,大概對她很有影響。

    “小蕊姐,那個林先生為什麽會來?”

    “你明知故問嗎?”紀小蕊啼笑皆非,“你媽媽的慶功宴!他當然要來。”

    “哦……”我說,“那他們……打算結婚嗎?”

    她邊喝水邊用一句微妙的“當然”來迴答我的話,

    似乎覺得我的問題十分可笑。

    “嗯,差不多,婚期應該定在年底。”

    “那個……林家的家庭情況是什麽?”

    “他的夫人十幾年前就去世了,還有兩個兒子。”

    “兩個兒子啊……”我頭開始大起來,“我媽不會嫁過去了被欺負吧。”

    “怎麽會,”紀小蕊笑起來,“大兒子常青藤盟校畢業,學法律和新聞,能幹果斷。我見過一次,他話雖然不多,人倒是真不錯,紳士風度十足,極為文雅。二兒子我倒是一次都沒有見過,據說幾乎不在圈子裏露麵,我估計……”

    她欲言又止。

    我追問:“估計什麽?”

    紀小蕊咳嗽一聲,“大概對婚事不太讚成。”

    我愈發覺得不對頭。

    “二兒子多大了?”

    “似乎是靜海大學的學生,說起來是你學長……具體的就不清楚了。”

    我清晰地聽到了心髒不正常的跳動了一下。

    “那……這個二兒子叫什麽名字?”

    紀小蕊沒聽出我語氣的異常,聲音還很輕快,“大哥叫林晉陽,弟弟是叫林晉……啊,他們來了。”果然入口處有輕微的騷動傳來,我捂著嘴,險些把剛剛喝下的果汁噴出來。

    牆上的大掛鍾顯示七點整。一幕大戲裏,主角往往最後登場的,而我母親和那位林先生看來都是守時的人,想必不會讓人久等。

    一道雷電劈開我的頭,的確出了岔子。

    我的第一個念頭是跑,第二個念頭是快點逃,第三個念頭是不要命的逃跑。情勢緊急得都沒去想昨晚林晉修的奇怪態度後的潛台詞。

    迴頭找沈欽言,沒看到人,恰好對上顧持鈞的視線,一秒或者是兩秒。雖然隻是短短的目光交匯,可我卻沒出息倉皇失措,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我看到他唇角一壓,沒像其他人那樣朝入口趨近一見林家父子,反其道而行之,朝我走過來。

    “好久不見。”顧持鈞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偏低而溫潤。

    是的是的,我們確實很久沒有見麵,雖然一直都有電話聯係,但電話總比不上麵對麵的交談來得直接。我有很多話想跟他說比如你媽媽的身體情況比如這幾個月你辛苦了,但這些對話絕對沒辦法在現在聊。可我是怎麽搞的,腳步居然邁不了,好像他的話是強力黏貼劑,把我活生生地定在這個狹

    小的空間。

    “顧先生。”我定定神。

    他負手而立,微微低著頭盯了我半晌,“怎麽躲在這裏,不過來跟我招唿?”

    完全被他光輝燦爛的外表迷昏了頭,哪裏還想得起過去招唿。

    “我剛剛看到你了,一瞬間真的沒有認出你,”顧持鈞笑意加深,好像要從眼睛裏溜出來,“非常漂亮。”

    我繃得緊張的神經鬆下去一快,我今天的打扮,他一時沒認出也是情有可原。我對他輕聲道:“恭喜,《約法三章》真是一部好電影。”

    “你喜歡嗎?”

    “當然。”

    顧持鈞微笑:“那就好。”

    我連忙問:“你媽媽身體怎麽樣了?”

    “出院了,”顧持鈞說,“所以我才迴國。”

    我理解地點頭。

    “你的明信片和畢業禮物……也收到了,”我說,“謝謝你。”

    不知道他是以怎麽樣的心情寄出給我的禮物。他那時候應該還在照顧他生病的母親吧。

    顧持鈞看著我,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但我不怎麽想聽所謂的‘感謝’。換一句。”

    我都快被他氣到了。換一句說得容易,我現在哪有時間跟他說別的……

    人在緊張的時候注意力會高度集中,聽力也格外敏銳。

    我瞄到入口處的人群有些鬆懈的跡象,心裏更緊張了,一隻眼睛去瞄沈欽言,一隻眼睛盯著出口。跟林晉修不對盤的那幾年,我養成了隨時自我安慰的精神和極其謹慎的習慣,前者或許不是什麽優良品質,後者卻大有裨益——不論做什麽,都留有後手。剛剛跟紀小蕊發脾氣的時候,就已經準確地捕捉到了偌大一個宴會廳旁的兩扇小門。

    終於看到沈欽言到正在跟一個漂亮年輕的女人交談。和他沉靜的眉眼相反,對方滿臉興奮。我跟他一個點頭,他匆匆朝我走來。我別過臉匆匆看著顧持鈞,“我有點事兒先走一步。”

    顧持鈞神色不佳:“現在?”

    人群好像朝我這邊移過來,我緊張得額頭出汗,再不走可真是走不了了。

    扯了剛走到我身邊的沈欽言一把,火急火燎地跟顧持鈞扔下一句“我我我一會打電話給你你等我……”,轉身踩著高跟鞋就開跑。沈欽言會意,一言不發跟在我身邊大步流星。

    心裏越發怵越容易做錯

    ,高跟鞋跟一歪,右腳一崴。我清晰地聽到腳踝處骨頭錯位,發出的“哢嚓”聲響,肌肉“吧嗒”一聲被拉長。疼痛有如高速子彈,直襲大腦心髒,冷汗一瞬間侵襲全身。右腿再也使不上力,眼看就要單膝跪地,沈欽言眼疾手快,一把扶起我才讓我幸免在大庭廣眾之下摔倒。

    腳踝處鑽心的疼,但我從來輕傷不下火線。沈欽言蹲下去看我的腳踝,拽著他的胳膊拉他起來,“沒事沒事,先離開再——”

    話還沒說完,陰惻惻的聲音從我後方傳來。“想跑?”

    我渾身打了個突,十指陷進掌心。

    完了,這下子真完了。

    平了平唿吸轉過頭,看到了許多人。

    比如我母親的手挽在林伯父胳膊上,他們盛裝、詫異且蹙著眉心;林家兩位公子緊隨其後,白色的禮服筆挺,十分英挺——其中一個我認識很多年的臉上表情十分微妙。

    林家父子的身份決定,他們所到之處氣場當真不同,我能察覺到全場所有人對林家父子頂禮膜拜的視線,簡直敬若神明。

    但這些人到底也是圈子裏混的,不好意思太過圍觀,分寸到底還是有——隻是紛紛駐了足,離得遠的近的,都端著酒杯駐足觀看好戲。

    沈欽言被我拽得從地上站起來,環顧四周,不做聲地垂手而立。顧持鈞是個例外,他的臉色……我根本不敢細看,依稀覺得那目光就像是冰雪朔風撲麵而來。

    腳下“哢嚓”的聲音還在耳邊,內心卻無所適從。

    “跑什麽?”林晉修跨出一步,氣定神閑走到我麵前,忽然單膝蹲下,握住我的腳踝低頭看我的腳,“腳崴了還要跑?你怎麽不再給我丟人一點?”

    話裏的親昵和關切不是聾子都聽得分明。我想我的臉色一定是慘白色。難怪昨天晚上他沒強求我今天跟他一起參加什麽宴會,根本是早就知道我也會在場,特地等著此時出現,來個仇人狹路相逢的好戲呢。兜兜轉轉這麽多年,居然要跟林晉修成了一家人,不是命運鬼斧神工的安排,又是什麽?

    “我沒跑,拿塊蛋糕而已,怕晚了就沒有了。你起來。”我裝淡定。

    他站起來,一把撈起我的手臂,手再滑下牽住我的手。

    這親昵的動作讓我渾身都不舒服,我表情平靜,猛一下抽迴手。一愣,第一下居然沒抽出來;暗暗咬牙,手腕大力用勁,甚至還掐了一把林晉修的手腕,終於得到自己左手的自主權。這暗地裏

    的角力不過是轉瞬之間。

    “這麽喜歡吃蛋糕?”林晉修沒再執意跟我拉拉扯扯,舉手招來餐台後的廚師,“這裏的蛋糕,所有的都再做一份,宴會後送給這位許真小姐。”

    “是。”

    我臉頓時紫了。不提蛋糕還好,一提起來想起昨晚在林晉修家那頓讓人記住一輩子的晚飯,隨後想起險些被撐死的可怕瞬間……

    死林晉修!

    略一定神,母親和林伯父已經走到我們麵前,林晉修跟他們招唿,又輕描淡寫道:“梁阿姨不用再介紹了,小真昨天就去過我家了。”

    我垂下頭,唯唯諾諾地叫:“林伯父,林大哥。”

    林伯父點一點頭;林晉陽則淡淡“嗯”了一聲,銳利的視線掃向我身邊的沈欽言。不知道沈欽言扶住我那幕被他們理解成了什麽。

    母親一身素色長裙,頭發在腦後微微挽起,年輕且光彩照人。她和林伯父對視一眼,不驚奇也看不出意外,想必已經知道我是林晉修的“所謂女友”。她短暫的沉默後表情有點複雜:“許真,我以前不知道你和阿修認識。”

    許真,阿修……

    嘿,還真是親疏有別。

    林晉修對這種叫法並無異議,從容一笑:“豈止認識。”

    我沒否認,我們的關係的的確確不是“認識”兩個字可以概括的。於是環顧四周,平和地用清晰的聲音補充道:“媽媽,我們是學長學妹的關係。我在弗萊中學和靜海大學讀書的時候,他對我都很照顧。我起初沒想到今天在這裏看到他,真的嚇了一跳。”

    聲音很清晰,大家都聽得到。眾人略微釋疑。

    既然最尷尬的事情已經發生,不如一鼓作氣做完。我用空閑的另一隻手去拉沈欽言,清晰的開口:“媽媽,這位是我朋友,沈欽言。”

    沈欽言平著一張臉,禮貌地對她欠身,除此外,不出一言。他平時雖然話不多,但談到我母親的電影時總是滔滔不絕,此時見到了心儀的導演,倒成了一個麵無表情的啞巴。不過也難怪,我都被這急轉直下的劇情忽變嚇了一跳,何況是他。

    我媽掃了他一眼,瞧不出心思,隻道:“知道了。”

    手臂被人拍了一下,是林晉修。他似笑非笑地環顧四周那些看好戲的,跟林伯父和我媽頷首,說我帶小真去休息室上藥。

    然後枉顧我的意願,捉住我的手腕從人群裏穿過去。他知道我好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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