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年前,爸爸跟我說,等我大學畢業的時候,送給我一份大禮。

    但這個世界上不如意的事十之**,計劃總沒有變化快——爸爸的禮物我永遠收不到了。

    畢業典禮之前我就開始琢磨:近三個月的暑假實在太長,一定要找一份暑期兼職做一做。但我曆年積攢的好人品發揮了作用,不等我去找兼職,兼職主動來找我了。

    我們經濟學院的王牌,世界著名經濟學家榮教授有個經濟分析項目,需要一些吃苦耐勞的學生幫忙分析數據,我也有幸加入其中。榮教授是數學係出身,對數據有著狂熱的愛好,我們每個人都拿到了一硬盤的數據,然後用各種軟件分析。第一天去榮教授的辦公室時,在團隊名單上就看到了林晉修。當然,這事毫不奇怪,榮教授是他在國內的導師。

    不過,除了第一天,我都沒在辦公室看到林晉修。

    同組的研究生學長感慨萬千:人家有真正的企業要管理,真正商業企劃要做,比不得我們紙上談兵隻知道分析數據的。

    還有人說:我們做得再出色,出去也不過是個高級白領,給林晉修這樣的人打工罷了。

    大家都深以為然,又笑著看我。那眼神,讓我如芒在背。我自暴自棄地想,真是什麽時候都擺脫不了林晉修的陰影。但又不能解釋,越解釋越錯。

    四年下來,一直本著不動不說原則,以為不表態謠言就能止於智者。卻沒想到,我的不做聲在人家看來就是默認。我盯著電腦顯示器,自嘲地想:真是被林晉修說對了,做什麽錯什麽,不做就更錯了。

    他們聊起新的話題,關於《約法三章》。

    我心裏一動。

    這段時間,白天都耗在學校,忙得連看電影的時間都沒有。

    《約法三章》公映後,就像炸彈一樣在平地上爆炸開來,給了人們不少的衝擊,一則影評頗具有代表性——“這是一部非常優秀的商業電影。明星大腕的華麗組合,當然,最值得一提的還是跌宕的劇情,精彩的對白,皆大歡喜卻又略帶憂傷的結局,能滿足每個人的需求。毫無疑問,《約法三章》是本年度最值得一看的電影。”

    另一則著名導演兼影評家的評論也頗有趣味:“我要說付出和努力通常不成正比,我的許多同行都跟我抱怨過:我最真誠的電影往往是最不被觀眾所喜歡的。但我要說,《約法三章》是一部真誠的電影,和其票房相得益彰。我有預感,這不僅僅是一部成功的電影

    ,而且會變成一種社會學現象。多年後人們也會用津津樂道的語氣談起它。”

    同時,劇組奔波各地參加見麵會,在各大電視台參加訪談節目。節目上大家妙語如珠,連我媽這種寡言的人都很配合主持人。我在網上搜了搜,發現評分也相當高。

    在這場聲勢浩大的宣傳中,顧持鈞絕對是最佳話題。雖然他在電影裏的戲份不算最多,可他還是本片的編劇。身為演員又創作劇本的全才並不少見,但所有人都認為:能像顧持鈞這樣,在兩個行業都能做得極其出色,卻很罕見。

    大家都感慨:顧持鈞一次次打破人們對他的期望,在人們以為他是男花瓶的時候他憑借自己的演技拿到了影帝;人們以為他演技和外貌一樣出色的時候,他居然還可以自己動手創作出這麽出色的、對人物心理琢磨得那麽透徹的優秀劇本。真是難得。

    顧持鈞這段時間接受訪談無數,對編劇的心得倒不予多談,隻用完美的態度笑道:這個故事我想了很多年,改過無數次,十年後終於得到了導演的認可,將其展現在大熒幕上,我很感激。

    所謂才貌雙全,再加上態度謙虛,得到了一致的讚譽。

    華麗的影評加上巨大的媒體宣傳攻勢,電影不紅都不可能。所謂的人群效應和口碑相傳就是如此,票房火爆。顯然,上映三個星期,成本基本上已經收迴,票房眼看著一路看漲,很快就要打破曆史記錄。所以電影公司在劇組從外地宣傳歸來後,辦了個慶祝晚宴。

    紀小蕊興致勃勃邀請我出席,還不等我吱聲,她又迅速道:“這次你可不能再推辭啊,這次晚宴很重要。剛剛在飛機上,梁導再三強調,我就算綁也要把你綁來。”

    居然都上升到暴力事件了,可見事關重大。

    我匪夷所思:“這叫什麽話!?我實在——”

    “別忙著拒絕,”紀小蕊匆匆打斷我的話,“這次慶功宴,你可以帶人來的。”

    我一愣,“帶誰?”

    她說,“你不是有個朋友被蓋亞看中卻拒絕簽約嗎?你可以帶他來讓梁導見一見。”

    “啊,是嗎?”我的心口一動。

    對沈欽言來說,這真的是個好機會。

    “這次慶功宴場麵非同一般,來的都是大人物。錯過可惜。”紀小蕊說。

    我忍不住猶豫了,你看,這事對我來說也就是一頓難吃的晚飯,可對沈欽言來說,卻是人生的巨大轉折。安露說的

    話一陣陣的在我腦子裏迴響。

    “噢……好。”

    電話那頭的紀小蕊不知為何鬆了口氣,笑起來:“答應就好。我幫你們準備晚宴的禮服,告訴我你朋友的尺碼。”

    “大概是一米八四八五,偏瘦,腿非常長……”我費力地解釋。

    “那麽,跟顧先生也差不多。”

    “比他還要瘦上一點兒。”

    “嗬……”紀小蕊十分詭異地輕笑了一聲:“小真,我對你的朋友,充滿期待。”

    掛上電話後,我反思了一下自己:總不能即將參與電影的慶功儀式還沒有看過這部電影本身。我轉頭就給沈欽言電話,考慮到下午晚上一票難求,約他明天一早去電影院看看早上的第一場。

    沈欽言現在的新工作是同屋那支哥特樂隊的電吉他手。

    我去酒吧聽過一次,當時驚為天人。他彈吉他時總是低著頭,看不清他的臉,可激蕩的音樂如決堤之水從他指尖流淌而出。他在舞台上幾乎不動,除了手指間的動作,整個人完全是靜態的——那種凜冽的氣質,真的讓人沉迷。

    他每晚都是通宵上班,白天的時間倒是充裕,一個電話過去,他飛快地應允了。雖然是早上,但也有不少人了,大都是跟我們年紀差不多的學生。

    我和沈欽言捧著爆米花和可樂進了電影院。

    沈欽言忽然問我:“你以前也是這樣,坐在電影院看你媽媽的電影?”

    當然是這樣。

    我不知道其他從小失母的孩子處在我的角色會作何感想,但也隻有坐在電影院裏,看到她的名字出現在大屏幕上,隻有這個時候,才會覺得她跟我毫無距離。她是個寡言不愛表露情緒的人,很笨拙很努力地表達著對我的關愛,可我統統都接受不良。

    而此時,她展現,我觀看。

    於是,也就可以理解她了。

    兩個小時的電影滿滿當當,每位主演的角色各具特色。

    總的來說,題材並不新穎,講述的不外乎是奪寶的故事:為了一份珍貴的資料,各利益方展開了殊死鬥爭。爭奪到了最後,才發現,資料是假,那個隻在最後驚鴻一瞥的小女孩才是真的。

    最後的一幕,顧持鈞飾演的主角抱起了那個無父無母的小女孩下了船,融化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留下了一條灰撲撲的背影。

    故事緊湊,迴味悠長。

    我這才明白,我在片場看到的幾個沒頭沒腦的小片段完全不能說明《約法三章》的故事情節。其實我在片場這麽久,一直沒有正兒八經地看過劇本。在片場隨手翻看的分鏡劇本實在太精細,我這樣平時隻看小說的人幹脆就棄之不看。

    在片場的幾次探班,我見過忙碌的工作人員,各種各樣的布景,但總的來說都是零散的電影概念;我還是更喜歡完美的成品。所以我沒想到,《約法三章》一旦表現在大屏幕上,會變得這樣——迷人且充滿感情。

    電影,的的確確是一門藝術。操控得好,也就有了操控人心的力量。

    在電梯裏我已經慢慢恢複了鎮定,電梯裏大部分人都在交頭接耳討論劇情,或者說“還挺好看的”;剛想側頭學別人一樣跟沈欽言討論劇情,卻看到他神情恍惚,眼睛始終盯著一個方向。嘴角繃得死死的,下顎的肌肉在顫動,像是在用力咬緊牙關時心跳加快,仿佛他還置身電影院,依然被那些跌宕的劇情所感動,連靈魂都在顫抖。

    抱在他手中的爆米花還是滿的,就我吃了一點兒,整場電影,他居然都沒有吃過一粒爆米花。我了解他的感覺:激動、興奮、感動等感情。沈欽言對電影的看法從來都比我深刻,我並不想打斷他,但電梯到了樓下,我拽著他的胳膊出了電梯,他這才迴了神。

    “我剛剛一直在走神,”他神思還是有點遊離,眼神中積蓄滿滿的興奮和一絲失落的茫然,“這部電影讓我……”

    我微微笑著看他,“明天晚上,跟我去見我媽吧。”

    “嗯?”沈欽言站住了,眨巴了幾下眼睛,小孩子那樣盯著我看,可愛得要命。

    “電影公司辦了個慶功宴,我想這是個難得的機會,恰好可以介紹你跟她認識,”他沒作聲,我又說,“我很早之前問你想不想拍電影也是因為如此。”

    沈欽言怔怔看著我,手在發抖。他本來也不怎麽善於言辭,現在更是沒辭了。

    “不過,我不保證效果,”我歎口氣,“她是個非常嚴厲的人,我偶爾跟她在一起,都膽顫心驚。也許她願意見見你,別的我不好說。”

    他這時才如夢初醒,眼裏蹦出了璀璨寶石般的光,他明顯動心了——實際上沒人能不動心,偶像就在觸手可及的地方。

    “我不想拍電影,”沈欽言沉默了一下,“但我很想見見她。隻見一見就足夠了。”

    我說:“你也不用這麽妄自菲薄,蓋亞之前也跟你拋出橄欖枝…

    …”

    我說到“蓋亞”的時候,他眼裏的光華“唰”一下斂去大半,突兀地來了一句:“那合同,我不會簽的。”

    “先別說這麽肯定,”我好氣又好笑,“隻要不是奴隸條約……”

    沈欽言隻是搖頭,不肯細說。

    手機響了,我拿起手機,是一位學姐打來的,說有點急事,要我趕快迴學校去。

    我趕快答應著,又叮囑沈欽言明天下午等我的電話,才匆匆迴了學校。

    迴學校才知道榮教授今天需要一份數據,恰好在我處理的那部分裏。我昨晚離開前就一直開著電腦運算著,原以為算得差不多,結果才知道,不知道什麽時候電腦被人關掉了,現在隻算到了一半,忙活起來。也不敢吃飯,守在電腦前忙活了一個下午。

    偶爾抬頭看天色,太陽貼在西邊,晚霞都要升起來了。等到所有工作都快結束時,才想起不但饑腸轆轆,還渴得很。一天沒吃飯,餓得頭昏眼花,站起來沒留神,差點撞到一個人身上去。

    “對不起對不起,”我一邊抓住對方扶著我的胳膊一邊抬起頭,看清楚林晉修那張似笑非笑的臉,倦意全沒了。上次他調查沈欽言的事兒在我腦子裏記憶猶新,我有點怵他,一時間也沒吱聲。

    林晉修瞧著我:“怎麽迴事?站都站不穩?”

    我揉了揉太陽穴:“沒事兒,坐太久了。”

    “事情做完了?”

    “差不多,但我還要打印出來。”我說,“明天也可以不用來了。”

    “那好,走吧。”

    我一頭霧水:“什麽?去哪裏?”

    林晉修一手拽著我的胳膊,一手拿起我扔在電腦旁的書包,跟屋子裏其他幾位學長淡聲道:“我帶許真先走,剩下你們幫著處理。”

    大家再次用曖昧的“你知我知”視線看著我,無不點頭。

    暑氣也已經消散了不少,走在校園裏的林蔭下,頗有陰涼之感。我被抓到了樓下還是一頭霧水,問他:“學長你找我有事麽?”

    “是。”他言簡意賅,抬頭朝某個方向一掃。

    我順著他的視線看過去,隻看到肖菲從不遠處的樹蔭下朝我們走過來。

    這是個什麽狀況?

    “林學長和肖學姐出去玩?今天天氣好,是蠻適合出門去的,”我笑眯眯顧左右而言它,“你們好好玩,再見。”

    他把拎在自己手心的書包重新扔到我懷裏,“我要迴家。你也跟我一起迴去。”

    “什麽?”

    我看外星人一樣看著他,看到了他唇角那抹外人難以察覺的笑,心裏一哆嗦,腳下揩油就要逃走。林晉修眼疾手快,一把扣住我的手腕,又側過頭看一眼肖菲,平淡地吩咐,“可以了。你迴去吧。”

    肖菲本來還晴朗的臉忽然陰雲密布,她狠狠瞪我一眼,又看向林晉修欲言又止。那一眼裏火光四濺。我自認為眼神不佳,但也能看那一眼裏,他們交流了豐富的、大量的、不打算讓我知道的信息。最後,她不再看我,背過身去,肩膀輕輕抽動了幾下,最後才昂首走了,像個公主。

    “走吧,”他抬起手腕看了看表:“車子應該快來了。”

    他家裏能有什麽事情讓他覺得非要捎上我?我心中腹誹表情真誠:“學長,我不知道你有什麽事情,但我又不——”

    林晉修的悠閑自在和我完全相反,他好整以暇地抬起手臂,一圈圈捋起了襯衣袖子。他的襯衣雪白,結實的手臂上肌肉賁結,緊繃,蓄勢待發,彰顯著力道。

    “你不介意被我抱著出校門的話,我也不在乎。”

    “我介意我很介意我非常介意!”我抓狂地叫起來。

    林晉修是絕對幹得出在在大庭廣眾之下抱著女人招搖過市的事兒,大一的時候也有那麽一次,他當著全學院數百個同學送花給我導致一片嘩然。此時學校雖然放假了人遠沒有平時多,但看熱鬧的還是不少。我的名聲已經被毀得差不多了,不能再火上澆油。

    於是,我“不得不”跟在林晉修身後。一路上他抓住我的手就沒放開過,我努力勸說他放開我的手臂,我會好好走路的,但他完全充耳不聞。

    偏偏我打不過他,試圖一根根去扳他的手指,奈何他扣著我的手腕,好像紮根在我的皮膚上了。所以說,要強迫人也需要本錢。至少身材夠高大,鍛煉要充足,力氣夠大,才有強迫人的本事。

    心裏痛苦的腹誹,忽然眼一花,一陣疾風撲麵而來;定睛一看,幾個星期前搭過一次的豪華房車如光一樣出現,來了個急刹,“唰”一下在我們麵前停下。後門光速彈開,林晉修從後按著我的頭頂,一把推我上車,自己也坐了進來,右手依然扣住我的左手腕。

    “開車。”

    那豪華的車瞬間來了個漂亮驚人的180度大倒車,直穿過廣場旁的林蔭道,朝校門而去。我目

    瞪口呆地想:以前也沒覺得林家的司機開車如此彪悍啊,都趕得上我的水平了!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間。

    上了車好一會兒我才反應過來,迴頭一看,我們已經穿過了大學校門,愣神的功夫,校門被拋在身後幾十米了。我打量了寬闊的後車廂,覺得有必要把今天的事兒說清楚:“學長,我提醒你,你今天的行為,是在光天化日之下強搶民女。”

    後座空間很大,林晉修一整坐姿,翹起了腿,淡聲迴答我,“以你我的關係,絕對是你情我願。”

    我真的快被他氣得翻白眼:“我午飯都沒吃就被你拉上車了!”

    “這個時候還沒吃飯?”

    他掃我一眼,身子前傾,打開了座位中間的儲物盒,裏麵自然沒有食物,倒是插著兩支暗紅色的香檳,還有兩隻光鑒可人的玻璃杯。車上都不忘記備酒,可見此人生活的糜爛。他“唔”了一聲,重新扣上盒蓋,“不要緊,到了家就有吃的。”

    我警惕地盯著他,“你要帶我去哪裏?”

    “我說過,迴家。”

    “你迴家就迴家,捎上我幹什麽?”

    他迴答:“因為我高興。”

    跟自我中心主義的人很難交流,跟自我中心主義加上肆意妄為、偏偏還有錢有勢、生下來就是人生贏家的人更無法交流了。

    我臉上烏雲密布。

    “你對我一臉不爽我可以不跟你計較,”林晉修手肘支在沙發扶手上,露出來的袖子領口雪白,一眨不眨盯著我,我有點怕他的目光,朝後縮了縮,“看到我爸我大哥的時候,一定要乖一點,開心點。惹到他們的人,下場都非常淒慘,跟他們比起來,我就是一位大慈大悲心地寬厚的聖人了。”

    能這麽大言不慚說自己是聖人,我相當佩服他的自戀。

    林晉修說:“我大哥十歲的時候被綁架,你猜猜那些綁架他的人最後變成了什麽樣子?”

    我悶聲迴答:“不知道,也別告訴我。”

    “總之,別想著在我爸和我大哥麵前做什麽,”林晉修眉目一沉,“他們不像我,可以容忍你的糊弄和漫不經心,就算你是我女朋友都不例外。”

    我真是怕林晉修說出“女朋友”三個字,當下渾身一個激靈。

    我掙紮在吐血和不吐血之間,膽戰心驚問:“什麽女朋友?”

    “噢,”他帶著那種讓人一看就能分

    辨是存心的驚詫,“我難道沒告訴你,我今天要介紹女朋友給家人認識?”

    “我不是你女朋友!”

    我大叫著跳起來,情緒太激動,頭撞到了汽車頂蓋,又呲牙咧嘴地跌坐。

    他掃我一眼,淡淡道來,“演戲你總會吧,今天一個晚上應付過去就可以了。”

    “我又不是演員,為什麽要陪你演戲!”我深唿吸幾口氣,試圖心平氣和跟他講道理,“這工作我實在做不來,強扭的瓜不甜是不是。林學長,您另尋高明吧,你剛剛不是帶著肖學姐嗎?她又漂亮又大方又有品味,又淑女又文靜,甩了我好幾條街,你帶著她絕對比帶著我有麵子多了。”

    他理所應當地點頭:“你對自己的定位很準確,我也認為,帶著你確實挺沒麵子的。”

    我氣得噤聲。自己貶低自己是一碼事,但被他用這種方式肯定,真是有種自己打自己臉的挫敗感。我調整視線看向窗外,總算讓心情平複下來了。

    “你既然也同意,那讓我下車吧。”我雙手合十,誠摯地看著他,把這句話說得無比懇切,無比期盼。

    林晉修眼神一閃,傾身過來,雙手完全覆在我合十的手心上,徐徐道來:“看,就算你被我一句話氣得要死,但還是可以變得跟小白兔一樣無害,你這麽能演戲,我女朋友這個職位非你莫屬。找別人,會露出破綻的。”

    我匪夷所思地盯著他,這都是什麽歪理!

    他掃我一眼,低聲一笑。

    林晉修家在半島上。

    所謂的半島其實是化名,在靜海市的東南邊。自古以來,靜海市內有兩條白練似的河交匯,最後會於一處注入了大海,兩條河交匯之處形成了幾平方公裏的三角洲,地勢略高於城市的其他地方,風景極佳,站在半島上,可以隨心所欲地俯瞰整個城市和遠處的大海。隻是一般人沒這個福分,這一帶早被各大富豪瓜分殆盡了。

    車子走上了山頂道,很快就到了林晉修家。林家極大,圍牆周圍是若幹排高大筆直的樹木,把整個宅子完全擋住。我們的車子從正門進去後,至少在路上還跑了一百米,繞過一個帶著池塘的花園才到了主宅麵前。

    我假裝鎮定地參觀頂級富豪的宅邸。

    靜海是個經濟發展得快瓜熟蒂落的國際性大都市,地段寸土寸金,更不要說半島這種地方。這花園的占地麵積大概是三四塊宅基地大小,而他家卻用這麽大塊地方來建一座純觀賞性的花園

    。

    林晉修很自然地拉起我的手,我想掙脫,他眯起眼睛,“別忘了,你現在是我的女朋友。”

    我咬了咬牙,跟在林晉修後麵進入大宅正門,衣著幹練的女管家迎出來,林晉修問:“爸爸和大哥迴來沒有?”

    “他們半個小時內到家。”管家說著,看著我的眼神很複雜。

    “這是周管家,”林晉修簡單介紹了一句,鬆開我,一揚下巴下命令,“我先上樓,帶許小姐去餐廳,給她準備點吃的。她都餓了一下午了。”

    管家問我:“許小姐要吃什麽?”

    “最簡單的,”我補充一句,“小點心就可以了。”

    從大學到林晉修家,坐了足足一個小時的車,我本來就饑腸轆轆,現在更是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所謂的餐廳在花廳旁,和樓梯隔著一條走廊。

    餐廳南北通透,十分寬大,差不多是我家兩個客廳大小。在別人家裏我明明應該感覺到局促的,我反而吃得很開心。我想這是和林家十分安靜有關。

    傭人們的行動也沒什麽聲音,端上了那一大堆糕點就悄悄退下去了。我樂得清靜,把書包放在旁邊的凳子上,獨自坐在那寬敞豪華的實木餐桌旁,喝著橘子汁吃著蛋糕,解決我的午飯。偶爾看向窗外,偌大的泳池反射著陽光,像是一塊晶瑩的藍寶石。

    我原來一直以為“被誤認為是林晉修的曖昧對象”是最糟糕的局麵之一,這個名頭跟著我太多年,讓我一直孤家寡人、乏人問津。以前還隻是謠言,現在我居然在他家人麵前冒充女朋友,這個悲催的現實讓我覺得自己的人生蒙上了汙點。我大口往嘴裏塞著蛋糕,自暴自棄地想:算了,情況已經不可能再壞了,隨遇而安吧,就算要生氣,也要填飽肚子。

    下一秒我就意識到自己的錯誤。

    正吃得自暴自棄,眼角餘光注意到大片陰影逼近,抬起頭一看,繞是我這麽膽大的人,也被噎了一下。

    我麵前站了個麵容嚴謹的中年男人,身板筆挺,風度太好,一時間我竟然無法分辨他的年齡,隨後才看清他的鬢角略有花白,五官和林晉修分外相似。他左手旁站著一個二十**歲的年輕男人,也長了一張和林晉修相似的臉,也不動聲色地看著我。考慮到我正坐在林家廚房大快朵頤,麵前這兩人的身份唿之欲出。

    除了林晉修的父親和大哥,還能是誰?

    不僅僅是他們,他們兩人身後,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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