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知道嗎?皇上在乎嗎?年輕的皇帝忙著奪權親政,沒有精力去知道,也沒有經驗去在乎。


    她的義父鼇拜在牢裏氣死了。


    她的父親遏必隆被康親王傑書以十二項罪名彈劾,遂削去其太師之職,奪世爵,下獄論死。


    她好不容易有孕,在幾方人同時出手的情況下,流產了,太醫說她的身體情況很難再有孕。


    家族風雨飄搖,自身難保,仇人還活得好好的,她還是隻能隱忍。


    …………


    皇上天真地認為自己是皇帝,天下人就該聽他的,一時衝動,同意吳三桂的主動消藩“請求”,直接逼反吳三桂。


    吳三桂是亂臣賊子,在漢人眼裏他也罪不可恕,不光是滿蒙人,就是漢人都痛恨他,他不得人心,但他手裏有兵權,有實力。


    三藩一起叛亂,還有南邊小琉球上的鄭家勢力,還有其他趁機觀望的大臣們,趁機起事的漢人……


    毫無準備的皇上被打了一個措手不及,眨眼間幾乎丟失大半江山……


    皇上迫切需要團結滿蒙王公,需要啟用一切可以用的力量,她的待遇好起來。


    可是滿蒙騎兵在平原上對比三藩兵馬真的不占優勢,說句不好聽的話,當初大清入關,有一半靠的就是漢家兵馬。


    戰事拖得時間越來越長,國力急劇衰退,先皇後長子去世,再次有孕……


    宮裏的妃嬪們當然不管這個時候一國之後有孕的意義,而先皇後本身就因為前線和宮廷的壓力,懷孕的不適,對宮裏的管束鬆懈……


    先皇後的身體一天天虛弱下去,她都知道,但要她出手幫忙,她做不到。


    那一次,可能是整個後宮的妃嬪們最有默契最齊心的一次,不論是非對錯,隻論爭鬥。


    當然,先皇後後來也意識到了,但已經晚了。不管是為了對皇帝的愛,還是做一個皇後在這個時候最基本的責任,還是為了她的家族,為了她自己……她必須生下這個孩子。


    她幾乎可以猜到先皇後孤注一擲的選擇:賭一次,賭這個孩子是一個阿哥,有望被封為皇太子。


    她記得,先皇後臨產要見她。


    她很高興,依舊年輕的皇後一身正藍禮服端端正正,妝容素雅卻沒有哭哭啼啼的,還是當年她那個喜歡詩書禮儀的小姐妹。


    “我若去世,你會是皇後……”赫舍裏皇後的眼裏有對皇上的依戀,有對自己孩子的擔心。


    “你放心。”她的聲音冷漠。


    可就這麽一句,赫舍裏皇後好似承受不住一般,右手摸著肚子,眼裏有了淚水。


    “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你不會耍那些見不得人的手段。我知道,你和我,不一樣。”


    “可是我是原配皇後,我心甘情願。”


    最後一句話幾乎是從胸腔裏嘶吼出來。她的笑容更冷。


    “你心甘情願就好。”聲音冷若冰。


    兩個人四目相對,赫舍裏皇後的眼裏有痛苦,她的眼裏隻有冷漠。


    赫舍裏皇後再也克製不住自己,眼淚滾滾而下。


    她幾乎可以想象,一個長在深宮沒有額涅護著的皇子,就是被封為皇太子又如何?


    除非天降大機緣,否則他幾乎沒有繼承皇位的希望,可她能做的,隻有這麽多了。


    “伊哈娜——”她不甘心地喊一聲,卻怎麽也無法說出祈求、示弱的話。


    她們終究是不一樣的。她可以盡力去做皇上心裏想要的那個皇後,最符合天下人禮儀標準的皇後。


    伊哈娜,她的小姐妹,她隻會做她想做的事情。她永遠不會愛上皇上,如同她永遠不會喜歡漢家的詩詞歌賦,隻喜歡讀史。


    “伊哈娜——謝謝你。”她艱難地吐出五個字,說出來後卻如釋重負。


    無論如何,謝謝你今天來見我,謝謝你到最後也沒有對我動手,謝謝你,還是你。


    赫舍裏皇後狠狠地一閉眼,抓著長椅扶手的雙手青筋畢露。


    她聽著這兩聲“伊哈娜”,定定地看對方一眼,什麽也沒說轉身離開。


    她還勉強是她,而她,已經不是她。她們都變了。


    赫舍裏皇後生產那天的情況,她都知道。


    她甚至知道,皇上有那麽一刻,確實是因為愧疚和不舍真心要冊封新出生的小阿哥為太子。


    可是太皇太後和皇太後會答應,那是因為赫舍裏皇後已經去世的緣故。


    如果赫舍裏皇後活著,小阿哥作為一個有母親的嫡子,會這麽簡單地被封為皇太子嗎?她不去想,也不想去想。


    進了宮,進了權利的旋渦,誰也不能全身而退,太皇太後、皇太後、皇上、赫舍裏皇後、亦或者她……任何一個人,都一樣。


    …………


    一件件陳年往事被抽絲剝繭地揭露出來,宮裏的老一輩妃嬪們都沉默,太皇太後和皇太後也沉默。


    皇上來質問她,她實話實說。皇上一副大受打擊的模樣,她隻想冷笑。


    她隻擔心兒子會怎麽想。


    她兒子聰明,但向來喜歡用陽謀不喜歡這些陰謀算計,她擔心兒子無法接受這一切。可她沒想到,胖兒子急匆匆地從五台山寫信過來,隻心疼她,隻憤怒於太子的作為。


    她很高興。


    那麽一刻,她感覺,過往的一切都可以放下了。


    事實上,她也確實放下了。


    惠妃、榮妃紛紛過來,拐彎抹角的道歉和解,她都接受下來。她活著,她有一個會心疼她鼓勵她做自己事情的兒子,足矣。


    …………


    無法接受這一切的皇上生了病,胖兒子急匆匆地從五台山迴來,和她說話。


    “額涅——你生氣嗎?”


    “生誰的氣?”她開心地笑。


    “汗阿瑪。”


    “咳咳。”她輕輕瞪兒子一眼,“又說錯話。額涅怎麽會生你汗阿瑪的氣?”


    一張俊臉漸漸長開的兒子,聽到她這麽說鼻子皺巴。


    “汗阿瑪要是不娶那麽多女子,就不會有這麽多事兒。”


    “咳咳。”她忍不住又瞪兒子一眼,“你汗阿瑪要不是娶這麽多女子,不知道會不會有你們,淨瞎說話。”


    “保康隻要額涅。”一張小俊臉都皺巴。可她聽了開心,隻笑話兒子的異想天開:“額涅難道是《西遊記》擁有母子河的女子不成?”


    兒子也笑,小心翼翼地問她:“額涅,你對惠妃娘娘、榮妃娘娘……不恨了嗎?”


    她的一顆心突然軟成一片,笑得釋然:“不恨。該報的仇額涅都報了,唯一剩下的一個,先皇後,也算是報了仇吧。


    她兒子眼巴巴地看著她,清透純澈的大眼睛裏映出她的小人影兒。她忍不住笑出來。


    “這次的事情,主要是你們兄弟之間的爭鬥,你自己決定怎麽做。至於她們,都來和額涅和解了,額涅也不想再鬧起來。”她清晰地聽到自己說出這番話。


    可胖兒子還是不放心,看著她的目光跟一個易碎的玻璃似得:“大哥說他不會放棄。三哥說他放棄皇位了,也放棄做“嫡出”的執念了。”


    “這樣說開了也好。你們兄弟之間的事情,額涅不參與。額涅能保護好自己,保康莫擔心。”


    “額涅——”兒子的聲音小小的無助,眼裏還有迷茫。看得她一愣。


    “額涅,保康知道……胤禛那裏,估計是貴妃娘娘知道,她作為外戚佟佳家的女子,不可能活著坐上後位。”


    “額涅,保康,可能和‘他們’永遠都不一樣。”


    兒子的眼裏有失落,刺痛她的眼睛,一顆心生疼。


    可能兒子自己也不知道問題所在,或者說知道了一時無法接受。她抱著因為生病瘦下去的兒子,好像抱著當初剛剛出生的小小的一團,極力克製自己的眼淚不落下來。


    “我們保康就是保康。保康不要強迫自己變成‘他們’。保康這樣就好。額涅為保康驕傲。”


    “額涅——”


    “額涅在那。”她再也控製不住自己的眼淚。


    …………


    一個孩子對父親怎麽可能不崇拜不親近?


    兒子長在五台山,但他勇敢快樂,他有師祖,有一幹愛護他的僧人們,他不缺少“愛”。


    他對皇上,永遠沒有一般兒子對父親的濡慕之情;他看人看事通透,對兄弟姐妹們的小心思知之甚明,卻完全不計較,因為他本來就沒有多大的期待。


    就算是他們在一起時間久了,有了感情。


    這次的事情,他生氣,更多的是因為,此事牽扯到她。他生氣於太子沒有直接和他對上,而是對上他的母親。


    她都知道。


    她的兒子啊,性格像他的汗阿瑪,也像她,她驕傲,卻也心疼。她和皇上一起看著他處理兄弟之間的關係,一起默然。


    兒子的將來會如何?該娶一個什麽樣的姑娘?兒子將來還會有紅塵中人的煩惱和幸福嗎?


    又是一年春節到來,冰雪消融的初春,就在她要出發去五台山的時候,太皇太後找到她,和她聊起有關於當年太子得天花的真相。


    第205章 皇後番外二


    當年的真相?她安靜無聲, 太皇太後也沉默。


    真相重要嗎?當然不重要。時過境遷,就是扒拉出來那些根底深處的真相又如何?就是她們將人處於車裂絞刑又如何?


    該發生的事情都發生了。


    一個遲來的真相,算什麽?


    落針可聞的寂靜中, 太皇太後歎氣:“保康是一個好孩子。”


    保康是一個好孩子, 所以他不接受這一切就是不大度?他不承擔這一切就是不英雄?


    她極力克製自己,整個人木呆呆的,渾身直打顫,從腳後跟冷到腳心。


    太皇太後拍拍她的手, 更是歎氣。


    天花的潛伏期大約十天, 這十天之內也會傳染, 雖然傳染性不那麽強, 但保康那個時候剛剛出生十來天, 有什麽抵抗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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