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節後,她兒子和他師祖一起出發南下,一幹皇子們沒有按照兒子的計劃跟著,她瞅著胖兒子遺憾又小失望的小樣兒,心情複雜;又因為他極力表現出尊重的小模樣,樂嗬。


    皇宮的生活啊,禁錮人,禁錮的不光是腳步,還有靈魂。想要皇子們踏出那一步,豈是簡單?


    當然,她也知道胖兒子不會放棄。


    胖兒子到一處就要鬧一些事兒出來,鬧得滿京城人樂嗬,滿宮裏人羨慕,一幹皇子皇女們心癢癢不已。


    忍啊忍,一直忍到胖兒子在黃海海域遇到海盜的消息送來,極大地刺激到皇子們那還沒圈養死掉的一腔熱血,他們再也忍不下去。


    皇上無奈地答應。


    皇上和她說:“孩子們長大了。”


    她唯有沉默。


    她兒子出京,太子和其他皇子們都出京,宮裏和京城裏的爭鬥形勢將會徹底停下來,孩子們還能放開心胸真正地體會民事艱辛,這是好事兒,她也支持。


    如果可以,她也希望他們兄弟,可以打破曆朝曆代皇位爭鬥的魔咒,快快樂樂的,一直到老。


    孩子們都出京,跟隨水師打仗,剿匪,安撫地方民眾。他們留在京城,日夜擔心,可光從他們的一封封信件裏就可以看出來,孩子們在肉眼可見地成長。


    大阿哥知道了,軍功不光是爭奪皇位的籌碼,是一個熱血八旗兒郎的宿命,是一個有誌兒郎保家衛國的責任。


    太子知道了,作為太子,他要學的,不光是書本兒;他要承擔的,不光是他汗阿瑪的期待,赫舍裏家的希望,更是天下萬萬民幾代人的生命和生活。


    他們的成長叫人欣慰和驕傲。皇上和她說:“保康說得對啊……”語氣那個複雜和感歎。


    她謙虛地笑:“他一個小人兒愛玩,哪裏想到這些?”


    皇上笑著不做聲,她專心泡茶。


    她知道兒子是有意的,但她也擔心皇上起來忌諱。天家的父子,關係太複雜。不說皇上和大阿哥、太子,保康,就是皇上和胤祉、胤禛……也一樣。


    胤祉出門一趟知道了,讀書不光是爭寵表示聰明的手段,更是一個人開智慧為民出力的過程,是他的個人愛好。


    胤祺知道了,一個人要學會勇敢,勇敢地學漢話,學武。


    胤禛知道了,他要懲治貪官,他不容許有人在他眼皮底下弄虛作假。


    他們都是好孩子。都應該是翱翔天際的鷹,而不是圈養宮裏的鷹。而且她知道,胤禛是兒子最喜歡的一個,一個性情堅定真摯的好孩子,胖兒子對胤禛一直都很特別。


    茶葉在茶壺裏翻騰,花兒一般,她笑:“我們也去看看大海?把公主們都帶上?”


    皇上聽了樂嗬:“就知道你忍不住。都去,去看看大海。”


    …………


    心急於開疆拓土的皇上出京,太皇太後、皇太後、公主們都跟著,都看到大海。


    大海啊,很美,很大。兒子展示給他們看的海洋地圖,更美,更大。


    皇上沉默,太皇太後和皇太後都沉默,她也沉默。


    大清的目標是統一草原和中原,這些都是陸地,他們對海洋向來是忌諱的,恐懼的。


    但是海洋就在他們的眼前。


    兒子因為陳近南的去世傷心,又因為南方漢人的命運擔心,生怕皇上來一個“重農抑商”再來一個強製性剃頭再來一個驅逐洋人……


    皇上沉默,幾夜裏翻來覆去的睡不著,她也沉默。他們都意識到,大形勢下,商業發展是必然,洋人外交是必然,可這是他們從沒想過的事兒。


    相比之下,剃頭不剃頭真不大事兒。現在不是先皇時期,就算朝廷不強製,溫厚求穩的老百姓也會自動剃頭。但是,她兒子的話再次給予她靈魂的震動。


    她兒子的胖臉嚴肅,小奶音也嚴肅:“額涅,這是不一樣的。發型,是每一個人應該得到的自由。這隻是一個發型,不是什麽政治。按律交稅才是政治,才是必須。”


    她真不知道該說什麽?這個世界啊,不管到什麽時候,人都隻是關心自己的得到而不是付出。


    發型的爭論,也是一種有關於得到,涉及到滿漢孰強孰弱的利益爭鬥而不是付出,這世上哪有什麽必須的付出?


    可她不忍心打擊兒子一顆純稚火熱的心。


    “好,我們保康就是做大事兒的人,額涅支持保康。”她聽到自己這麽說。


    她兒子開心,她也開心。


    皇宮?人間?或者真的會變得更好那?至少此刻,她看著胖兒子的笑臉就感覺人生美好,她聽著南海民眾對她兒子的感激之情,她就感覺到人生值得。


    …………


    皇上終是下了決心。


    南海的事情結束,她兒子還要北上,皇上也要去盛京祭祀先人,一家人緊趕著又要出門。


    去看看盛京,看看關外,她也喜歡。不管如何,大清徹底征服大草原的目標不變。


    可是她兒子一路吃喝玩樂,她真跟遊山玩水一般。明珠氣得臉色發青,索額圖和以往一樣給太子樹立尊貴的形象,什麽儀式都要太子和皇上看齊……


    她冷眼看著,看著皇上的忍而不發,看著他們這些外戚之家一步步走向滅亡。


    位極人臣後野心膨脹,就忘了國無二君。


    在皇上春秋鼎盛的時候,告訴天下人,這裏有一個等著繼位的皇太子,這是希望皇上早逝還是要太子謀反?


    可她轉念一想,索額圖當年,也是一個冷靜睿智的大臣,拋去政敵廝殺,他能在官居正三品後迴到皇上的身邊做一個侍衛,隻為找機會擒拿義父鼇拜和父親遏必隆,這番膽識就不同尋常。


    他是怎麽,一天天的,變成這個爭權奪利、麵目可憎的模樣?


    還有明珠。


    明明當年的明珠,隻是一心要建功立業青史留名的有識之士,他為大清立下那麽多功勞,他又是怎麽一步步的,變成今日這個模樣?


    他不知道,皇上是絕對不可能讓納蘭家再次成為正經後族嗎?


    當然,她相信他們都沒有謀反的心。但是,大清的天下姓愛新覺羅,當今皇上強勢,愛權利,愛名聲……


    她在心裏默默警醒自己,找機會和弟弟們通信說話,試圖給自己,給兒子,給鈕鈷祿家找到一條出路。


    當年因為她有孕,她的二妹妹沒有進宮,而是另嫁他人,如今夫妻和樂,兒女雙全,多好?鈕鈷祿家,從今以後,都不要和皇家聯姻了,不需要,也不應該。


    當然,這個決定下得很艱難,實施起來更難,當年的索尼不知道做外戚的短處嗎?一步登天不需要奮鬥幾代人就可以達到的輝煌,誰不想要?誰能拒絕?


    可是他們必須做到。


    她這麽大點兒的兒子都知道,要去自己打拚,鈕鈷祿家的兒郎們也是,鈕鈷祿家不需要姑娘們進宮博榮耀。


    瓜爾佳家的傅爾丹公爺對著太子愛理不理,皇上一直大度容忍,一直哈哈哈笑說傅爾丹真性情,不就是因為傅爾丹家裏沒有進宮的姐妹?


    她此生有了胖兒子,她不後悔甚至是非常慶幸進了宮。可是未來的鈕鈷祿家,也可以和覺爾察將軍的後人、瓜爾佳將軍的後人一樣,遠離宮廷。


    他們姐弟幾個做了決定,她和兒子說了,她兒子果然大力支持,當然,他小人兒的理由非常離譜。


    “不進宮才好,姨母和表姐表妹們嫁給其他人家,過得不開心就和離另嫁。敢欺負人,舅舅們和表哥表弟們一起打上門。”


    這都什麽離經叛道的想法?她臉上笑出來,心裏卻是發苦。


    可是兒子隻是頑皮地笑。


    她抬手按按眉心,第一次有了孩子太聰慧大人不知道怎麽教導的甜蜜苦惱。


    他幾個舅舅因為當年他被送去五台山的事兒,一直無法釋懷,他感受到了。


    再加上五台山民風彪悍,姑娘家也是,他就很單純的認為,一定是因為他父親是皇上,他的母親和他的舅舅們才這麽忍氣吞聲。


    她很無奈,可不得不承認,這是事實。


    女子嫁人,就算不是家族聯姻,將來在婆家過日子,那也看娘家的實力。如果……如果她嫁的不是皇上,她的兒子一定不會受到這番對待,她的兄弟們一定因為她的任何委屈一起打上門。


    想著這些年的宮廷生活,她的眼淚又出來。


    自家的兒郎們寧可憑借自己的能力在外拚搏,寧可自家的姑娘們嫁低一些,幸福一些,她怎麽不感動?


    鈕鈷祿家後麵的姑娘們不會重複自己的生活,真好!當然她也很好,她有胖兒子,誰也比不過的好!


    她想通了,和弟弟們一起商議鈕鈷祿家的未來,有關小兒郎們小姑娘們的教導,怎麽和皇上拒絕下一輩人聯姻皇家的事兒……心裏就感覺特暢快特痛快。


    大隊人馬在盛京祭祖,她親眼看著一代又一代外戚的結局,聯想到前朝為了防止外戚弄權一直從民間或者低等文官家選兒媳婦的事兒,更加堅定自己的想法。


    大隊人馬到達雅克薩,她親眼目睹胖兒子展露出來的才華、謀略、定力……心裏頭驕傲的同時,對自己的計劃,有了更大希望。


    一個人隻比其他人強大一點點,人人防備人人嫉妒,可一個人要是強大到一定程度,所有人就不再是防備和嫉妒,而是敬重和仰望。


    就好比老百姓對皇上的態度,幾千年來的曆代皇家不停地加重皇權的“高高在上”,不就是這個原因?


    而如果她的兒子可以憑借自己的能力做到,那就是無形中和皇上平等的地位,未來一片坦蕩。


    她找到師祖。師祖微微笑。她也情不自禁微笑開來。


    師祖看好胤禛,她也看好。如果將來是胤禛……或者對於保康來說最合適。當然,她不能表現出來。她隻是一個皇後,皇後不能幹涉政務更不能幹涉立儲大事。


    她隻做一個皇後“該”做的事兒即可。


    以前隻是無意識地帶著做,隻是為了自己的皇後身份,為了自己的教養和自己的原則,隻是想要胖兒子盡快適應皇家生活……去做一個皇上的“良配”。


    以後她就是為了自己的胖兒子,有意識地關愛公主們,關心皇子們的衣食住行吃穿,關心天下農桑女子辛苦,做一個更好的,真正母儀天下的好皇後。


    前麵在打仗,她協助皇上安撫後方;公主們長大了要開始議親,她主動送上關心;迴來京城開始辦八旗女學,她拉著公主們和宗室福晉們一起出力;兒子迴五台山休養,她開始寫書……


    皇上說:“皇後最近辛苦。”


    阿靈阿說:“娘娘出門兩趟心胸開闊,果然非比尋常。”


    皇太後說:“皇後這做得好。”


    太皇太後說:“女子就該這麽個活法兒。”


    甚至容若大才子都說:“娘娘寫的書,發人深省,震人心魂,給當代女子和孩子們指點迷津。”


    她隻謙虛地笑。


    她兒子那麽好,她當然也要學習和成長。


    可她怎麽也沒想到,太子爆發那麽一小下,居然引發一個這麽大的波瀾。


    皇上震怒之下要清查內務府,還要清查後宮這些年的腐朽和汙垢,這是好事兒,也是壞事兒。


    哪個進宮的女子不想做皇後?就好比哪個官員不想位極人臣出相入將?而要保住自己或者朝上爬,誰的手裏能幹淨?


    而她的把柄,不外乎是當年先皇後去世的事兒。


    當年……當年,她和先皇後還是打小兒認識的小姐妹。她們曾經和其他的小姐妹們一起遊玩西山,一起騎馬打獵,一起在春天裏賞花郊遊……


    先皇後直接就是皇後,十裏紅妝,從乾清門抬進來,而她,隻是一個不受寵的妃。


    先皇後作為一個事事向皇上看齊的皇後,遵循赫舍裏家的政治策略,在內宮裏幫助皇上打壓其他滿蒙妃嬪,手段越發淩厲……


    甚至為了一個生嫡子,為了這個嫡子的序齒,不停打壓其他有孕的妃嬪。妃嬪們你爭我鬥你死我活,宮裏頭那些年的子嗣一個養不住,一方麵是皇上和妃嬪們都太年輕的原因,可也不光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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