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零二年秋季開學不久,於誌堅正在和工程建設質檢部門一起檢查驗收剛峻工的又一棟教師住宅樓,一個不幸的消息傳到了他耳朵裏——張獻生老師肝癌晚期,已經住進了醫院。於誌堅頓時心如刀絞,渾身癱軟。張獻生老師因長時間的腹部疼痛,在當地醫院按胃病治療一直沒有好轉,還是於誌堅崔他到市內大醫院作個徹底檢查。

    住宅樓檢查驗收完畢,他立即去了市中心醫院。當他見到張獻生的時候就有點控製不住自己內心的悲傷,緊緊握住張獻生的手不知道怎麽安慰他才好,盡量克製住自己不讓眼淚流出來。張獻生先開口了,說:

    “誌堅,病在我身上,我就不難受,你們都不要難受,你不經常教育那些貧困家庭孩子們和留守孩子們要堅強嗎?輪到我們自己了怎麽就有點軟弱了?”

    於誌堅也開口了,說:“你說得對,要堅強,什麽奇跡都會有的,我去找主治醫生去。”

    於誌堅找到了主治醫生馮天國,說:“馮醫生,我們學校張獻生老師的病情怎麽樣?”

    “北崗四中的是吧?我告訴你,他已是肝癌晚期,病情比較嚴重,時間不會很長。”

    於誌堅一聽心涼了半截,說:“馮醫生,該花的錢我們花,把那些新藥特藥,高新技術都用上,也許會有奇跡出現。他是一個難得的好老師呀,千萬不能讓他就這麽走了!”

    “你的願望是好的,可這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你不說,我們也會盡力的,出現你所想象的那種能治好的奇跡不太可能。”

    於誌堅失望地迴到病房,他還是強裝著笑臉說:“獻生,我跟主治醫生說了,他們很有信心治好你的病,你就安心地養病吧;你所帶的課和班上管理的事都安排好了,你就不要操心了。”

    “好,你迴去吧,我個人的事是小事,學校的事是大事。”張獻生強打精神說。

    於誌堅走了,離開了病房,離開了張獻生,他真想多留一會和張獻生說說話,可他肩負的責任迫使他不能不走。可就在離開病房後,於誌堅實在是忍不住內心的悲傷,他的眼淚一下子從眼眶裏湧了出來,止不住往下流。

    學校的一些基礎設施建設,能自力更生去做的,於誌堅都采取土法上馬。這年秋季,因學生食堂、新的教師住宅樓相繼竣工,規劃的運動區內一棟棟破瓦房都全部拆除了,他計劃自力更生修建運動場和跑道,能自己幹的自己幹,像平整場地,挖土方,鋪煤渣,植草坪等,完全可以自己動手來做。

    迴到學校,這時已是九月下旬,他把付書記羅鋒,付校長劉鬆誌和王長運喊到辦公室,對每個人進行了分工。羅鋒負責組織帶領教職工這一塊;王長運和班主任負責組織帶領學生這一塊;劉鬆誌負責勞動過程中的安全;於誌堅是當然的總指揮。他提出九月底以前做好各方麵的準備工作,國慶節放假來之後,就開始動工。

    二零零二年的金秋十月,北崗四中全體師生一場自力更生建設自己學校的大匯戰熱火朝天,如火如荼。青年教師李俊龍說:

    “於校長,現在這樣幹,幹得痛快,幹得高興,幹得有希望。你還記得我們兩個和張獻生三個人一起那年下鄉找學生嗎?多艱難啊!又累,又渴,又餓都不說,心裏還一直在發愁,費這麽大的勁兒,學生是不是都會來?想高興都高興不起來。”

    “俊龍啊,這段曆史你我都不能忘記,全體教職員工也不能忘記,迴顧過去,學校發展到現在是多麽不容易啊!所以說“忘記了過去,就味著背叛”。於誌堅意味深長地說。

    學生們知道這是為他們建設體育鍛煉、強身健體的活動場地,幹勁十足,班與班之間搞起了勞動競賽,你追我趕,不甘落後,還專門搞了一個宣傳報道組,廣播裏不時傳出表揚聲:

    “同學們,高二(1)班的黃天陽同學,不怕累,不怕髒,衣服都汗濕了,鼻子、臉頰都是黑灰,還哈著腰,低著頭架著板車一個勁兒的超過別人往前跑。我們大家要向他學習,鼓足幹勁,奮勇向前,為把我們的學校建設得更加美好而努力奮鬥!”

    於誌堅聽到了黃天陽這個名字,心裏不隻是高興,還在沉思:這樣的學校管理重要,思想教育重要,關愛學生同等重要。他對黃天陽的教育特別是對他的關愛,黃天陽用實際行動來予以迴報。通過集體勞動,既節約了資金,增強了學生的勞動觀念和集體榮譽感,又磨練了意誌。

    十一月上旬,市教研室高中組教研員又來到北崗四中,於誌堅熱情地接待了他們。教研室高中組負責人李主任說:

    “於校長,今天我們來還是聽張獻生的課並和他一起召開一個研討會。”

    “李主任,教研員同誌們,非常報歉,張獻生老師病了,已住進了市中心醫院。”於誌堅心裏很難受的說。

    “什麽病?”大家異口同聲地問。

    “我也不瞞你們,肝癌晚期。”於誌堅聲音低沉地說。

    他們都十分吃驚,這個說:“嘿,怎麽這麽突然!”那個說:“咋這麽不幸!”還有一個在給另一個說:“多好的老師呀!”

    教研室的李主任說:“於校長,是這樣,我們大家一起去醫院看望一下吧!”

    “那我陪你們一起去。”於誌堅激動地說。

    他們驅車一起來到了市中心醫院張獻生的病房,張獻生還半躺在床上不知在寫什麽。

    “獻生,市教研室領導們來看你來了。”於誌堅說。

    張獻生吃力地從床上坐了起來,說:“同誌們好,謝謝大家的關心。”

    “張老師,你躺著別動,我們剛剛才知道你病了,就過來看看你。”李主任關切地說。

    “沒事,還可以。誌堅給我安排的很好,醫生們也挺盡力的。”張獻生笑著說。

    “既來之,則安之,好好在這裏醫治,教學的事情暫時就不要多想了。”李主任說。

    “想還是要想,已成職業病了。”張獻生又是微笑著說。

    他們在病房裏聊了一會兒,張獻生的情緒也很好。臨走時李主任對張獻生說:

    “張老師,你是一名忠誠教育事業的好老師啊!我們不會忘記你的,黨和人民也不會忘記你的。你要保重身體,積極配合治療,相信會好起來的,祝你早日康複。”

    “謝謝,謝謝!”張獻生激動地說。

    市教研室的同誌們走後,於誌堅繼續陪著張獻生,他們兩個心裏都明白在一起說話的時間不多了。張獻生問於誌堅:

    “市教研室的同誌們怎麽知道我住院了?”

    “他們今天到我們學校去準備聽你的課並想和你在一起開個研討會,研討會的主題我也不清楚,有可能還是關於教改方麵的。”

    “誌堅那,不管怎麽說,市裏對我們學校這幾年教學質量的提高還是肯定的,並給了很高的評價,這與你這個當校長的是分不開的。”

    “學校要有好校長,也還要有好教師才行啊!不是你這樣的好教師起模範帶頭作用,能有今天這樣的高質量嗎?榜樣的力量是無窮的,你的敬業精神,嚴謹治學的態度和很高的教學質量一直在帶動和影響著北崗四中的教師們啊!”

    “誌堅,我不是吹捧你,你這個校長能把北崗四中發展到現在這個樣子,確實不容易呀!我是最清楚的。你上任伊始,多艱難哪!辦學條件差,教學質量低,學生人數少還不說,關鍵是學校內部人心渙散,風氣不正;哪個領導上來都是這不好,那不行的;這個不服氣,那個瞧不起。農村有句俗話,‘唾沫可以淹死人’。人們都有從眾心理,一個人說你不好,十個人說你不好,接著就會上百人說你不好。連沒主見的朋友也會馬上倒過去,尤其是那些酒肉朋友,今天有酒弟兒倆好,明天沒酒就拉倒。什麽樣的朋友才是真正的朋友呢?那就是通過在一起工作交往的過程中,親身體驗實踐證明對方是一個純粹的人,高尚的人,正直的人,德才兼備的人,不管遇到別人怎樣誣蔑、陷害,自己都不會動搖,仍然堅信對方,並與其風雨同舟。當時,我就堅信你於誌堅能把這個學校搞好,不會再是兩年校長了,你看,這一幹就是十多年了。”

    “獻生,我之所以能在那麽艱難、惡劣的環境下挺過來,一是家庭的貧窮,從小就磨練了我的意誌;二是在我懂事以後,家裏就開始住有上級黨組織派下來的工作隊員,受他們思想的熏陶,很小把黨就看得很偉大。記得最清楚的就是他們教我唱的《聽話要聽黨的話》這首歌;三是《鋼鐵是怎樣煉成的》這部書的主人公保爾•柯察金的奮鬥精神和人生思想始終影響著我的人生。另外,到了北崗四中和你一起工作以後,你的人格力量對我促進也很大。我有一個信條,那就是:“一個人的官位和地位的高低,不等於他為人民所做貢獻的大小,就在於他是不是一個有益於人民的人,做了多少對人民有利益的事情。”

    “誌堅,每個人都有追求,有的人追求金錢和物質生活的享受,有的人追求人生價值的實現,這是人的人生觀和價值觀的明顯不同。”

    “獻生,往往一味地追求金錢和物質生活享受的人,是以利己為核心的。因為人對金錢和物質是永遠滿足不了的,所以這種貪婪的人不能獲得真正的幸福。為了實現人生價值的人,是以利人為核心,為的是大多數人的幸福,這類人的人生價值得到實現,覺得有成就感,心裏安慰,生活充實,能獲得真正意義上的幸福。你說呢?”

    “你的觀點很正確。誌堅,你說保爾•柯察金幸福嗎?”

    “幸福。就當時的社會狀況和他的家庭出身情況,他受過壓迫,受過淩辱,他就是為了爭取自己的幸福和千千萬萬的勞苦大眾的幸福才努力奮鬥,走上革命道路,奮不顧身地投入到革命鬥爭行列的。他反對壓迫,反對以強淩弱,爭取自由,見義勇為,知難而進,不怕艱苦,忠於職守,為公眾利益勇於獻身而無怨無悔。”

    “誌堅,你幹了這十多年校長了,從你幹算起,縣教委主任都換了好幾任了,縣裏其他幾所高中校長也都換了幾任,進城的進城,提拔的提拔,你是怎麽想的呢?”

    “獻生,你這麽有才華的人在那裏一幹就是二十多年且無怨無悔,我還有什麽多想的呢?我們為什麽要和那些人攀比?各人有各人的追求。這麽多年,我從來沒有當上級領導提過‘走’字,走不走應該是上級的事,不應該是私人的事。我也沒有當上級領導要過官,總覺得問別人借東西就不好意思,要東西就更不好意思,還別說要官了;也不知道怎麽個要法,張不開嘴。”

    “誌堅,我在學校聽別人閑談時,說過這樣一個順口溜,叫:‘不跑不送,原地不動;隻跑不送,急地亂蹦;又跑又送,提拔重用。’那你這屬於原地不動的領導幹部。”

    兩個人哈哈大笑。然後,張獻生提醒於誌堅:

    “行了,不聊啦,你迴去吧,不耽誤你寶貴的時間,學校還有好多事在等著你處理呢?”

    於是他們倆依依不舍地握手告別了。

    翌日,於誌堅正在他的辦公室辦公。一個西裝革履手提公文包的小夥子來到他的辦公室,說:

    “於校長,今天在家呀,我昨天來了就沒有找到你,你真是個大忙人啊!”

    於誌堅瞅了那人一眼,問:

    “你是哪個單位的?”

    “我是水利局的。”

    於誌堅想水利局又跟學校有啥扯的呢?就問:“有啥事嗎?”

    “有點事兒,就是關於水資源開發的事,你們學校不是有個深井嗎?用的是地下水,按規定要交納水資源開發費。”

    “我們的深井就用了十多年了,早就開發了,又不是現在開發的,要什麽開發費呢?”

    “於校長,你隻懂教學,這你就不懂了吧,這地下水是國家的,你用了就得出錢。”

    於誌堅想,我這學校是外國的,無奈地擺擺頭,說:

    “要多少?”

    “我要看你們井的出水量有多大,算算才行。”

    於誌堅把總務主任喊來,說:“你帶水利局這位同誌一起去看看我們學校深井的出水量。”

    就在水利局要錢後沒幾天,又來了兩個環保局的人,找到了於誌堅要收環保費。

    於誌堅說:“我們是學校又不是排汙工廠,還收什麽環保費?”

    環保局的人和水利局的人說話是一個調子,說:“於校長,你隻懂教學,這你就不懂了吧,你們學校食堂做飯是不是燒的煤呀?”

    “是啊。”

    “這燒煤是不是要冒煙?”

    於誌堅氣得故意說:“不冒煙!”

    “於校長,別開玩笑,不冒煙是不可能的,冒煙是不是要汙染空氣?”

    “那你說學校食堂做飯燒什麽?”

    “是要燒煤呀,但要交錢才能燒啊!”

    “交了錢就不汙染了,那不還是汙染嗎?”

    “那我們就管不了啦!”

    “那不對,給你們交了錢,你就得治理,不讓它汙染才行。隻管收錢,不管治理,那純粹是為了要錢。”

    “算了,校長,不要鑽牛角尖了,多少給我們一點就行了。化工廠不歸我們縣裏收費了,要不就不問你們要,不也是日子不好過嗎?人員超編,工資發不下來嗎?”

    “給你們兩仟塊錢。”

    “兩仟就兩仟吧。”

    進入農曆臘月,一天,辦公室主任陳東風給於誌堅匯報說:

    “於校長,剛接了兩個電話:明天教育局的財物科和政工科的領導要來,後天財政局預算科的領導要來。”

    “好,我知道了。你讓總務處林主任和張會計來一下。”

    林主任和張會計來了之後,於誌堅說:“教育局的財物科和政工科的領導明天要來,財政局的預算科的領導後天要來,你們倆一起準備一下接待的東西,一人為私,二人為公嘛!標準還是和原來一樣。”

    張會計說:“校長,這年代了,你也有點太摳門兒了,我聽說別的學校都大方得很,這樣會不會得罪他們,以後給小鞋穿?”

    “我們怎能跟人家比,家底你們不是不知道,就這都應付不了啊!這隻是開頭,還不知有多少要來的呢?我幹這麽多年校長還不清楚,上邊每年都在喊禁止春節病,設廉政監督崗,越喊來得越多,越設送的越兇。權力小的下來要,權力大的按時到。隻有一年比一年多的,沒有一年比一年少的。另外,他們的欲望你永遠也滿足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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