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七七年下半年,“文化大革命”已宣告結束,在“文化大革命”中已廢棄的學校考試製度得以恢複。這年秋季,國家決定全國高等學校和中等專業學校招生均實行統一考試,擇優錄取。應屆中學畢業生和社會青年均可報名;但規定報考高等學校的就不能報考中等專業學校;報考中等專業學校的就不能報考高等學校。於誌堅毫不猶豫地報了名,並且報考的是高等學校。報名之後,麵臨的就是複習備考;由於這考試製度地恢複從確定到實施,時間很短,又加之停考了十幾年,複習資料、考綱、補習班這些一概沒有;“文革”時期人們又不重視知識,家裏一般很少把書保存下來,於誌堅把原來讀中學時的書隻找到了一部分。就開始白天參加生產隊勞動,晚上學習,也沒有目標,漫無邊際的學。一天晚上他找到同村的一個“老三屆”畢業生,叫彭豫生,這個人就是一九六零年救他父親的彭醫生的兒子。他和彭豫生交流了一番。可是彭豫生已結婚成家了,沒有報考的打算,就把自己的幾本書拿出來,說:

    “誌堅,我這裏有幾本書,你看哪本你用得上,你拿去用吧。”

    於誌堅一看,有一本《平麵幾何》,他在讀中學時一直沒有學過平麵幾何,就沒有開過這門課,他有點激動地說:

    “哎呀,這本書我非常需要!”

    “那你就拿去吧。”彭豫生說。

    於誌堅不顧白天的勞累,每天晚上學到深夜。一九七七年十二月十日,他走進了中斷十幾年的高等學校統一招生考試的考場,在走進考場的那一時刻,他在默默地對自己說,不管結果怎麽樣,隻要我努力了。

    那個年代,“農業學大寨”的高潮一浪高過一浪,這一年,上邊又提出普及“大寨縣“的口號,農村都在大搞農田基本建設。考試結束後,於誌堅迅速地投入到了緊張的農田基本建設當中。社員們見了他就問考得怎麽樣,隊長趙樂金也在問他考試的情況,把他問得很不好意思,他跟趙樂金說:

    “隊長,考得好壞無所謂,關鍵是年輕人不能錯過這次機會,機不可失,失不再來啊!‘文革’就已經讓我們失去了一次考學的機會,不能再失去了。我們不能永遠靠這落後的生產工具和落後的種植模式來種田,要提高糧食產量,要使社員們從這非常沉重地體力勞動中解放出來,就要靠知識,靠科學。這就要靠我們年輕一代去實現,我們要盡到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實現自己的理想。”

    於誌堅說著,趙樂金的頭點著,不住地說:“是的,是的。”

    一個月後,考試結果出來了,於誌堅落選了。這次落選,對他來講是預料之中的事,畢竟是文革時期的學生,又處在偏僻的農村,信息閉塞;一個人學習,十分困難,遇到問題無人幫助,又加之沒有係統的資料;隻靠晚上學習,時間太緊;但他沒有氣餒,決定不放棄,下年再考。

    就在這個時候,媒人趙嬸來到了於誌堅家,跟趙雪說:

    “誌堅他媽,人家‘張營’那邊說娃子們都不小了,提出訂個日子結婚算了。”

    “行啊,等誌堅迴來了我跟他說,聽聽他的意見。”

    “還問娃子們幹啥,這不就是大人的事嗎?你拿個主意就行了。”

    “不行啊,娃子們大了,我也當不住家。”

    “行,誌堅迴來了你跟他商量商量,給我個話兒。”

    趙嬸說罷就要走,趙雪拉住她說:

    “在我家吃飯,說不定誌堅也快迴來了。”

    正說著,於誌堅迴來了。走進屋就客氣地說:

    “趙嬸,你來了。”

    “哎,誌堅,迴來了。”趙嬸也客氣地站起來說。

    趙雪把趙嬸的來意向誌堅說了一遍,於誌堅毫不猶豫地說:“趙嬸,你給張一梅家裏說,這件事暫時不要提,一年後再說。”

    趙嬸有點不高興,吃完飯就走了。

    一九七八年春,於誌堅聽說他原來讀高中時所在的軍隊五•七幹校辦有補習班,這對他來說是一個絕好的消息,他決定去看一看。

    陽春三月的一天,他跟隊長請了假,來到了五•七幹校找到了補習班。他向教室裏望去,一下子激動得要喊出聲,那不正是田盾老師在教室裏輔導

    學員嗎?他抑製住內心的激動等待著田老師下課。

    等到下課,田老師走出教室,他喊了一聲:“田老師!”

    田盾一看,有點驚訝地說:“這不是於誌堅嗎?你到這裏有什麽事嗎?”

    於誌堅把來意向田老師說了,田老師對他說:

    “我們每個星期有三天在教室裏集中上課,即星期四到星期六,其餘時間在家裏學習。這三天主要是搞專題講座和解答疑難問題,你根據自己的情況,能來就來,有些同學你就熟悉,原來一個班的。另外,我們這裏用的複習資料給你一套,你拿去用。”

    “田老師,謝謝你了,謝謝你了!”於誌堅眼睛有點濕潤地說。

    於誌堅懷著喜悅的心情走在迴家的路上,春風撲麵而來,心情格外舒暢。田野裏一片生機勃勃的景象。他深信灑下的汗水愈多,收獲便愈豐碩。

    迴到家裏,吃過晚飯,他就去隊長趙樂金家,一進門,趙樂金一家人都從坐的凳子上起來,對他客氣了一番,然後趙樂金搬個凳子讓他坐下。坐定後,還沒等他開口,趙樂金和他談起了農田改造的事,趙樂金說:

    “今年我們爭取再擴大五十畝水田,你看怎麽樣?”

    “沒問題,我看‘河那邊’那塊地都可以改成水田,從西河的高幹渠引水。”於誌堅說。

    “行,你說得對,就這樣定,誌堅,你有啥事?”趙樂金問。

    “我確實有點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於是他就把參加高考上補習班的事跟趙樂金一一說了,趙樂金不太同意,兩個人最後商量決定每星期去一天。

    通過到補習班,見到田老師;找隊長協商每星期參加一天補習班等一係列事情,於誌堅信心增強了。他給自己製訂了一個學習計劃,他的計劃在時間的安排上大部分隻能是晚上,到了農忙季節甚至晚上也不能保證。就這樣,於誌堅又開始了他艱難的高考曆程——白天勞動,夜晚複習。現在好在學習中遇到的問題可以在每星期去一天補習班的時候解決。那個時候,時間對於誌堅來講可以說是太寶貴了,每天既要實現他的體力勞動價值;又要實現他的腦力勞動價值。

    白天勞累一天,晚上很容易打瞌睡。他就把身邊放上大蒜、辣椒、清涼油等能刺激眼部神經的東西,瞌睡了不是吃大蒜、辣椒,就是在眼皮上抹清涼油或用涼水洗臉。

    他第一次走進補習班時,人們都用異樣的眼光來看他,班裏就他一個人是農村的,一身農民打扮,陽光的暴曬,風雨的吹打,繁重的勞動,使他又黑又瘦,簡直不像個來複習備考的青年。原來同班的同學對他也變得陌生了。

    對他來講,他享受不到別人那優越條件,但經受得住艱難困苦;他不能像別人那樣一帆風順,但曲折能成就他的堅強意誌。他為了不讓別人說他不誤正業,勞動更加積極肯幹;他為了能夠不再落選,實現自己的願望,潛心苦讀,持之以恆。他越學越覺得自己知識饋乏;越學越覺得文革十年給他造成的損失太大。

    到了五六月份,正是農忙季節,和往常一樣,不是打場曬糧,就是整田插秧,一天下來,腰痛背酸。一天晚上,吃過飯,於誌堅就坐下來開始學習,剛翻開書, 生產隊負責管理社員用耕牛犁田耙地的幹部叫牛隊長,他站在離於誌堅家老遠的地方大聲喊:“於誌堅,快來隊長家開會了,還在學習呀!”

    這家夥有意讓群眾聽到,於誌堅非常腦火,去了之後,他給牛隊長吼一頓,說:

    “你走不動了!隻怕群眾聽不到你牛隊長的聲音了,這對群眾影響不好你知道嗎?”

    於誌堅很重視在群眾中地影響。

    這次會議內容是傳達上級會議精神,加快“雙搶”進度,盡快完成上交國家公糧任務。

    這些任務地完成是少不了於誌堅的,並且還要走在前麵,帶頭去幹,他的老毛病也累犯了。這時候也正是考試時間臨近,複習處於關鍵的時候,他強忍著勞累和疼痛,仍然堅持學習,挑燈夜戰。很多晚上學著學著實在堅持不住了就倒在桌子上睡著了,都是他母親給他勉強扶到床上去睡。母親看兒子太苦了,一天晚上,他跟兒子說:

    “誌堅啊,考學媽支持你,但你要注意身體呀,為了集體你沒命的幹,為了考學你又沒命的幹,這樣會出問題的!”

    “媽,你不也苦了一輩子嗎?你年輕時不比我還累嗎?我們的社員哪個不苦,哪個不累,不就是沒文化,太落後了嗎?我沒事,你放心!”

    進入七月初,就要考試了,那些在補習班的學員們都針對自己的情況在家中自學。於誌堅帶著一些問題去請教田老師,田老師很同情他,非常熱情也非常耐心地給他講解,解答完之後,田老師說:

    “有兩套後期編的模擬試題我給你一份,不過答案隻有一份,讓我們丁主任姑娘丁寧拿去了,她可能用完了,你應該熟悉,你去找她,在十棟最西邊一家。”

    這個五•七幹校都是住的一棟一棟的紅瓦房,於誌堅來到了丁寧家,一敲門,一個婦女打開了門就問:

    “你是幹啥的呀?”

    “我是來找丁寧的呀。”於誌堅說。

    “去、去、去!找我們姑娘幹啥!”

    丁寧聽到了,就從屋裏出來了,一看,原來是他——農民,就問:“找我幹啥?”

    “田老師讓我來的,最後兩套模擬題的答案我想借用一下。”於誌堅輕輕地說。

    丁寧扳著臉,用一種瞧不起的眼光把答案拿來給了於誌堅,然後扭頭就進到屋裏去了,於誌堅十分尷尬,也扭頭就走。他的心靈受到了強烈地刺激。為什麽農民就這樣被人瞧不起?這也許就是貧民與貴族之分吧。

    走在迴家的路上,他在田野裏找了一處僻靜的有樹的地方坐下來,集中精力去做剛拿到的模擬試題。也許是思想太集中了,做著做著怎麽看不清字了,他抬頭一望,晚霞都消失了,天色已暗下來了,整個大地灰蒙蒙的。他收拾好東西,急急忙忙地往迴趕。鄉間的小路上,孩子們正沐浴著夕陽的餘暉,驅趕著一群群牛羊走在歸家的路上,一隻隻可愛的小羊和一頭頭活蹦亂跳的小牛犢跟在他們母親後麵撒著歡兒,孩子們的歌聲,牛羊的叫聲混雜在一起,此起彼伏。

    一九七八年七月十八日,於誌堅又一次走進了高等學校統一招生考試的考場。這次與上次不同,心裏要踏實一些,經過這一年的補習,畢竟知識增長了不少,整個考試下來,感覺進步不小。

    高考結束後,於誌堅就帶著豐收的希望在緊張的勞動中耐心等待著結果的出現。他想入非非,假如我要過了分數線,我就要報考農業院校,為改變農村的落後麵貌做出自己應有的貢獻。我首先要做的事就是要提高單位麵積糧食產量;要減輕社員的勞動強度。

    到了月底,考試結果出來了,他因一分半之差名落孫山。這對他來講是一個不小的打擊,很多人為他惋惜。

    同情他的人在說:“誌堅啊,你怎麽這麽不幸!”

    他母親也說:“兒子啊,你怎麽這麽命苦!”

    他自己也在想:誌堅啊誌堅,你怎麽這麽不爭氣!

    文革時期,農村學校教師大部分是民辦教師。那個年代當教師比較容易,不管是否勝任,領導一句話你就可以去當教師。因當時人才匱乏,一些民辦教師不能勝任教學。一九七八年八月,當於誌堅還沉浸在落選的痛苦之中,上級關於民辦教師進行全麵整頓的政策下來了,所有民辦教師麵向社會實行統一招考,招考類別分中學教師和小學教師。這對他來說是一個絕好的機遇,他毅然決定報考中學教師。這次從報名到考試,時間很短,不過對他很有優勢,因為他剛參加完高考。

    功夫不負有心人,考試結果出來,他考了個全區第一名的好成績,這一下子震動了這個小小的村莊。對他也是一個安慰,證明了汗水沒有白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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