詔蘭楞了楞,旋即又笑顏如花:“若是殿下喜食麵食,詔蘭下次親自做些給殿下嚐一嚐,詔蘭的手藝還是不錯的。”


    “好。”雲兮眼角露了一點笑意,“多做點,青兒也喜歡吃,我還是受她的影


    響才喜歡吃的。”


    秦青在一處臨水的酒樓找到了白澤和錦繡,因為先前都沒有吃好早飯,便點了一桌精致的早茶來吃,如今三人一邊看著風景一邊吃著點心倒也愜意,先前亂七八糟的情緒也暫且放了下來。


    白澤此刻正搖著扇子,雲淡風輕地敘說著這段時期在京都發生的事情…


    自秦青雲兮走後,白澤一邊全身心地投入接到的大案,一邊等待錦繡的歸來。不知為什麽,原來一直冷落自己的廷尉少卿突然擇了件大案子分給了他,分給他的時候還說了不少好話,道是白澤頭腦清晰,敏捷果敢,如此案件正適合他來審理。末了還指派了個人給他做助手,誰知一覺起來,那助手聲稱生了惡疾,臥病在家,無法配合偵案雲雲,主動退出了。


    第37章 退堂聽雨


    案件源於一則匿名的告發信,信中說東部大旱,連著幾月滴雨未下,莊稼顆粒無收,漸漸的連飲用的水也保不上幾口,有些地方已經餓殍遍野,一片瘡痍,剩下的村民也紛紛舉家逃亡,東部就要陷入亂局。朝廷撥下賑災款項,然而層層盤剝下來,到了最後竟所剩無幾,百姓知道無望,自發集結了去官府申告,卻被當作亂民打死了好幾個,一時群情激憤,眼看天災未平,人禍又起。


    案情其實十分清楚。無非是經手賑災的官員裏出了問題,隻需詢問其中的一幹人等,事實並不難掌握。廷尉將這案子當作燙手山芋遞給了白澤,白澤不是不明白其中要害,然而在接手案件以後絲毫也沒有顧慮所牽涉之人的背景,隻管依著律法查辦,如此下來,自然便有些人坐不住了,親自也好,托人也罷,均敲不開白澤家的大門,你跑你的門路,他自雲淡風輕。


    直到有一天白澤的恩師太傅大人踏進了他的門檻。


    白澤剛剛行完禮,老頭子已氣唿唿地掄起袖子扇了白澤七八下:


    “都說你才智卓然,怎麽會做了這麽蠢的一件事呢?你別告訴我你看不出來你看不出來!”


    白澤繞著桌子一邊躲一邊問:“老師您這是怎麽了,別氣別氣,哎喲!您老勁還挺大…”


    老太傅追了一會兒終於喘著氣停下來,伸出一根手指頭直戳到白澤腦門上:“


    你說,你說給我聽聽看,你為什麽要接這個案子?”


    白澤一臉無辜:“有案子,且是大案子,豈有不接的道理?”


    老太傅恨鐵不成鋼一般:“你可知道為什麽別人不肯接?這案子背後牽扯到誰人?”


    “知道。”白澤答的快,坦坦蕩蕩。


    太傅愣了愣,一臉迷惑,壓低了聲音問:“知道你還接?那可是皇帝的親舅舅,你就不會裝個病告個假什麽的,實在不濟我也可以幫你說說去…”


    “倘若我不管他不管誰都不管,如何給那些餓死的百姓一個交待,如今邊境騷亂,可官府的刀刃卻向著百姓的身上砍去,而他們不過是為求能夠吃飽肚子。”


    “白澤…”


    “老師不也教過我們要公正嚴明,要處處為了百姓著想麽?”


    “白澤…唉!”老太傅無奈地坐了下來,“從前以為隻有文昊不懂變通,你這麽聰明應該不會這樣,沒想到你也這麽固執!”言語間雖然仍是不滿,語氣卻已不像最初那樣急怒。


    白澤走到老太傅跟前,突然一拜到底:“老師在上,學生不敢忘記教誨,此案案情重大,還望老師能支持學生將它一查到底,還百姓一個公道,還朝堂一個清明。”說完又叩了個頭,跪地不起。


    太傅瞅了他半晌,終於重重地歎了口氣:“罷了!罷了!你去做吧,我自會盡量護著你,可是這以後…唉…”


    白澤笑起來,如同明月清風:“有老師認可,學生已心滿意足。至於以後會有什麽艱辛,學生自一力擔當。”


    太傅搖搖頭,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終是什麽也沒有說出。


    白澤將案件的全部卷宗交到拓跋燾手中時,拓跋燾的怒火是在他意料之中的事情,然而怒火之後長久的平靜卻讓他覺察到些許的不肯定。白澤打破了這份寧靜,朝上首道:“陛下,此案的樁樁件件也查實清楚,人證物證俱都確鑿,然而臣職位卑微,不能越級提審,還請陛下恩準臣…”


    “白澤。”拓跋燾打斷他,“朕已經知道了,如今直接牽涉到這件案子的人都抓的七七八八,再往上就…算了吧。”


    “陛下!”白澤猛抬起頭,雙目精光四射。


    拓跋燾背過身並不看他,略一思索又道:“當務之急是盡快再撥一部分賑災款和物資下去,這件事便由你全權處理吧。”


    “陛下!”白澤說,“可是這案子…”


    “朕累了,要去歇息了。”


    盡管白澤早已預見,仍不免心中喟歎,失望不已。一路拖著步子走到夜幕低垂,家門口一盞孤燈,燈下等立著一個娉婷的身影。


    是許久不見的錦繡。


    見到錦繡,白澤隻覺眉間一直聚集的鬱結之氣突然消散,上前急走幾步抱住了錦繡。


    “還是你好,看到你便覺得原來失去的力氣都迴來了。”白澤攬著她,不肯撒手的樣子。


    錦繡疑惑道:“你看上去不那麽高興。”


    白澤道:“看見你就高興了。”


    錦繡道:“可我不高興。”


    白澤低頭看她:“為什麽?迴家被長輩家法處置了?”


    錦繡撇了撇嘴:“他們不同意我同一個凡人在一起。”


    白澤愣了一瞬:“他們要是同意了才匪夷所思了是不是?”


    “可我不管。”錦繡揚起臉,“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要和你成親,和你生孩子…”


    白澤笑起來:“你可知道在人世間,女子說出這樣的話來是多麽的沒羞沒臊?”


    錦繡正要發作,白澤突然吻了吻她的額角,說:“可我就是喜歡你這樣沒羞沒臊的女子。”


    在之後的一個月內,白澤以雷霆手段處理完了賑災的事情,因剛剛涉了貪腐的案,皇帝又關注非常,此次的賑災款倒是悉數到了災民手中,底下涉及貪腐的官員收監定罪,罰沒財產,手上的百姓得到救治和賠償,民情暫且穩定了下來。


    在這個月內,原本逍遙的國舅爺在一個夜黑風高的晚上被人狠揍了一頓,動手的是一名女子,手法狠辣,來去無蹤。據說當晚國舅爺剛剛喝完花酒,一路哼著小


    曲摸到自己的轎門,誰知轎簾還沒來得及撩起,便被人一腳踢出一丈開外。那國舅爺吃痛,張嘴剛罵了半句話,卻見一貌美女子站在自己麵前不遠處,叉著腰笑眯眯地看著自己。國舅爺一下樂開了花,跌跌撞撞地撲過去道:“咦?剛才在樓上沒見到你,小臉長的這麽美,跟仙女兒似的,你叫什麽啊?”“叫什麽?叫小姑奶奶。”女子依舊笑顏如花,手裏卻沒閑著,一拳拔出正中國舅爺的麵門。國舅爺蒙圈了半晌,覺得有什麽黏膩的東西順著嘴角緩緩流淌,肥厚的手掌一抹一瞧,見殷紅一片,酒頓時醒了一半,急忙邁起小短腿倉皇逃跑。一眾護衛愣神之後也方才醒悟過來眼前的情景並非是男女之間你儂我儂的小情趣,一個個拔了刀劍賣力地捉拿女子,無奈那女子仿佛精靈一般,不僅奈她不得,就連近身的機會都沒有,片刻之間,女子又欺身到國舅爺身邊狠揍了幾迴,末了道是打的有些困,方才放了一種人等,一個轉身已然消失的無影無蹤。


    一個月後的早朝上,拓跋燾因白澤賑災有功,擬進行封賞升為廷尉少卿,原來的少卿則提前告老。誰知白澤聽聞之後非但沒有領賞謝恩,反而俯身一拜到底,道是身體有恙,不能再在朝為官,意欲辭官迴鄉休養。市井傳說拓跋燾當時大怒,白澤卻不慌不忙站起身朝外庭走去,雪白的衣袂翻飛。


    意欲迴鄉養病的白澤後來跟老太傅喝了頓酒後,在老爺子吹胡子瞪眼的數落下告辭迴家。進了家門,見錦繡已經收拾了兩個包袱出來。


    “你這官當的饒是清廉,我就連個好的杯盞都搜不出來。”錦繡扒拉著包裹,一臉嫌棄地說。


    白澤笑笑:“這可怎麽辦?你可還要跟著我?我一個窮當官的現在連官職也丟了,更是窮的叮當響。”


    錦繡鼻子哼了哼。


    “我們這算是私奔嗎?”白澤仿佛突然想到一般,擺出一副緊張的模樣。“我這麽窮,以後就隻能賣些字畫糊口了。”


    錦繡很不屑。


    白澤摸摸鼻子:“其實我的字畫挺值錢的,再不濟還可以出賣色相…”


    白澤的額頭被敲了一個包。


    “我還是賣字畫吧…”


    二人一合計,決定先遊曆江湖一番,以後再慢慢作打算。錦繡打探了雲兮秦青所在的方位,與白澤一路行去。路上的盤纏倒是並不拮據,相反還富餘了很多,原因在於白澤的字畫的確很值錢,在鬧市一擺攤,就算是一般的字畫也能以高出很多的價格售出,而且通常在白澤甫一露麵便被搶購一空。由於白澤的字畫總是供不應求,便常常有些姑娘少婦大嫂子小媳婦執著守在白澤下榻的客棧門口癡守著預訂字畫,每每有新的字畫拿出,這些女子為了能夠第一時間搶到,通常都會爭先恐後大唿小叫乃至大打出手。在此情形下,錦繡總是擔心白澤勞累過度,又兼顧著不要過分打亂客棧的日常秩序,便自己親自到門口接單收錢,如此一來,倒是擋了不少求畫若渴的女子。


    二人走走停停,終於不緩不急地趕上了雲兮一行。


    秦青一臉豔羨地望著他二人:“你們就這麽私奔了?打算什麽時候要娃?”


    白澤哈哈地樂:“這得看她了。”


    錦繡難得羞了個大紅臉:“不嫁你了!”一甩袖子獨自走了。


    秦青向白澤努努嘴:“還不去追?”


    “跑不了。”白澤道,“她不嫁我還能嫁別人去?放心,讓她自個兒去逛會兒吧,晚上就會迴去了。”


    第38章 心上人


    白澤與秦青一路慢慢往迴走,白澤看了看秦青的臉色,道:“你有些不一樣。”


    “啊?”秦青摸摸臉,“更漂亮了?”


    白澤端詳片刻後,在她的眉間戳了一下:“這裏,常常皺起來了。唔,有心事。”


    秦青狐疑道:“吃了睡睡了吃,能有什麽心事?”


    白澤又指指心口:“你這裏,有人。”


    秦青心裏一跳,腦中突然閃過雲兮的身影,於是眉頭又是一跳,臉兀自紅了。


    就在秦青心中混沌一片時,忽聽見前方路上嘈雜非常,不由暫且放下了理不清的小心思,循聲望去。


    走近便發現圍著的一圈人中有兩名年輕男女指指點點。那男子一身錦衣,甚是考究,身段高大魁梧,看情形似是個富家公子。女子衣著也十分華貴,看裝扮亦像個被伺候的夫人。那男子酒氣衝天,此時正提著婦人的衣領吼道:“跑!你再跑給我看看!”話音未落胳膊又掄了上去,婦人的嘴角立時滲出血來。圍觀的人群一片嘩然,可誰也沒敢上前阻止。那男人眼睛越來越紅,婦人卻毫不躲閃,隻是無論怎樣打罵,篤定了不肯與那男子走。秦青聽了半天大致明白了是怎麽迴事,那男子仗著家中富裕,平日裏遊手好閑不務正業,此生最大的興趣隻有兩個,一是女人,一


    是杯中之物。日日沾酒且一占就醉,醉了就打女人,家中的妻妾雖多,忍受不了跑的也不少,今天這位便是剛娶進不久的夫人,誰知沒跑多遠便被男子攆上,於是當街責打,那婦人已滿身青紫,他仍是不願放過。圍觀的人雖不滿那男子的行為,可見到他一身橫肉,又兇神惡煞一般,俱都不敢上前勸阻。那男子如今酒勁正盛,覺得赤手空拳打的不過癮,便又向周圍尋摸了兩下,一眼看中身畔一老伯別在腰間的鐮刀,男子猛地抽出鐮刀,二話不說便向婦人頭上揮去。圍觀的人驚唿不已,眼看就要出了人命。


    憑空傳來一聲金屬的碰撞聲,再看時鐮刀已然落地,旁邊則躺著一粒不大不小的石子。男子的手腕被震得生疼,此時正怒氣衝衝地尋找石子的來源。那男子估摸著是個練家子,眼神轉了一圈便落在了白澤秦青處,白澤渾身一抖,輕聲問秦青:“你幹的?”


    秦青笑笑:“不好意思,手一滑。”說話間,男子已衝至麵前。


    他有些狐疑地打量了下秦青:“你?”頓了頓又道,“就你?”


    秦青支著下巴,懶洋洋地“唔”了一聲:“手滑手滑。”


    “你手滑就敢…啊…”男子剛要發作,腳卻被秦青踩住又碾了碾,似有輕微的斷裂聲發出。


    秦青將腳緩緩移開:“哎呀,嚇了一跳,不小心踩著你了。”


    男子氣急敗壞,伸出拳向秦青麵門揮來,秦青挪了挪位置,恰恰錯過拳風,一個反手便將男子製住,男子剛要反抗,卻又聽見肩骨一響,便全身癱軟下來。秦青


    拍拍手:“生在華貴之家,穿著華貴之衣,品格卻是如此的不華貴。可惜了。”白澤搖著扇子蹲在旁邊:“忘了跟你說了,這姑娘脾氣不好。”


    那邊的婦人投來感激的一瞥,站起身迅速走了。眾人見惡人被懲,苦主也退,皆拍手稱快,便三三兩兩地散了。秦青瞅了一眼癱軟在地的男人,道:“醒酒的方式雖然比較激烈,不過管用。”


    白澤踱過來:“就讓他在這兒呆著吧,過不了多久定會有家中的小廝找出來。”


    秦青點頭,抬腳便打算走,突然眼前一個晃神,腦中似有相似情景一閃而過。仿佛初見,又似曾相識。


    而白澤,在恍惚之間突然覺得秦青今日的行止有那麽點熟識的味道,仿佛是認識了很久的故人。


    迴到客棧的時候,雲兮正在院中的樹下看書,詔蘭在一側為他續著茶水。偶有微風拂過,吹下粉色黃色紅色的碎花,落在肩上,鬢間。遠遠望去,竟是十分和諧的一幅畫。


    秦青看得有點呆。


    呆了沒有片刻,錦繡便舉著兩隻熱騰騰的地瓜出現在畫麵之中。


    “好吃,特別好吃!你嚐嚐。”


    白澤正要接過,就被錦繡打了手:“給青妹的。”


    白澤苦著臉:“不還有一隻麽?”


    “那是我的,想吃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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