妻子準備手術時跟我說,如果我真死了,你再找一個,要找,就找個比我心眼兒還好的,臉蛋比我還漂亮的!我說,你就知道死,說點吉利話行不行?她說我這是如果,如果你都不懂啊?然後白了我一眼把手伸進褲腰裏,顯出吝惜神態,輕輕地摸索幾下小腹。

    剛才,護士給妻子備皮了。備皮時她指著我告訴護士,讓他出去,我不讓她看。護士說沒事的,他是你丈夫。妻子說,丈夫也不行,丈夫也不許看。說完就把指著我的那隻手在她頭頂上方輕巧地一滑,對準門口命令我,出去,快出去你!我瞪她一眼走出病房,在走廊東側的窗口處抽煙,五分鍾不到護士出來了,跟我笑道,進去吧,她讓您快進去呢!

    事實上妻子備皮結束並沒有說什麽。我問過妻子了,她說護士是女人,女人的心都是相通的。妻子奪過我的手,讓我摸她備皮的部位,說你摸摸我這裏,看啥感覺?她領著我的手輕輕地摸了摸。我感覺手指就像紮進麵粉裏,細細的,滑滑的。

    刮得可真幹淨,連個毛椎兒都沒剩。我說。

    這個你就不懂了吧,剩下毛椎兒還叫備皮嗎?妻子把褲腰敞開一扇窗,你瞅瞅,像你刮過的下巴頦不?我說,你這裏要是我的下巴頦,我嘴就能生孩子了。妻子撲哧笑了,一邊往上提褲子一邊說,真流氓,流氓透頂了都!

    妻子就是在這個時候跟我說的那句“如果……”。沒來醫院時她就跟我訴委屈。她說我們弄丟了最值得我們珍惜的東西,恐怕這道坎邁不過去了。

    三年前,妻子因為腦瘤開過一次顱。當時我都要崩潰了,一直以為人身上任何部位長了瘤子,都是不敢想象的。何況她的這個瘤子長在腦子裏,即便能夠存活下來也成二傻子了。我實在不能理解一個聰明善良的女人怎麽能跟弱智掛上鉤。我胡思亂想的時候,妻子倒解勸我說別怕,醫生都告訴了,那瘤子比栗子還小呢,用鑷子輕輕一夾就出來了。我說,你以為那瘤子恁麽聽話嗎?它是不會老老實實讓你夾出來的。妻子說,不是我去夾,是人家醫生去夾。我連連說看看看,還沒手術呢腦子就不轉彎了。妻子嗔怨道,你能不能男人一點?那麽心縫窄幹嘛!

    我這人就這樣:一件事情沒做之前,總是先把困難想在頭裏,後果想得慘烈一些,這話在我上班時沒少跟我的那幫徒弟們講,妻子過去也沒說我這樣不好,現在不行了,現在她說我不男人了。

    開顱手術的前一天下午,手術室的工作人員給妻子請來個理發師。妻子緊張地問理發師,是不是把頭發都剃了啊?理發師說那是當然。妻子看了看我不情願地坐到椅子裏,等把頭發剃光了,哭得簡直就像個淚人,說,你看看你看看,我還像個女人嗎!

    我也感到很痛心,覺得這是命運對一個善良女人的極大侮辱。望著她光光的腦袋,散落一地的頭發讓我想到我們過去的生活時光。於是,我把地上的頭發撿到一張報紙上,然後倆手將報紙抻開、繃緊,像篩籮似的抖動起來。妻子問我,你這是幹啥?我說,這樣可以把頭發上沾的土抖落出去。妻子又問,你把土抖落出去幹啥?我說我給你編辮子。妻子眼睛一亮,說你笨不笨啊,用水洗呀!我打個愣說是啊!本來我不想讓妻子看見我編辮子。我準備等她進了手術室之後,一邊等手術結束,一邊編辮子。醫生說妻子的開顱手術至少要十多個小時呢。我不知道那麽長的等待我該怎麽打發過去。

    散亂的頭發洗幹淨後,我把它們長短分開,縷順,放到窗玻璃下麵的那塊陽光裏晾曬。妻子說趁濕編啊。我說幹了再編。妻子顯出痛苦狀,說我要看著你編。我沒在堅持,就將報紙拿到妻子跟前,來吧,咱倆一起編。

    我先選出一匝較長的頭發用皮筋紮緊,然後又分成三股,便左擰右按地編起來。妻子開始不錯眼珠地看,間或提醒我哪裏細了、哪裏鬆了。她說細的時候,就遞過來一縷短發讓我加進去。看見辮子鬆弛下來,就攥住皮筋的部位顯出拔河架勢與我對抗。兩根辮子編完,妻子興奮地把它們分別按在自己的耳根處,前後左右地打量。我跟她說,你現在又是女人了。她乜斜我一眼,說,裝紙袋裏,我不發話不許往外拿。

    妻子那次出院後我給她買了一個假頭套,她雖然很喜歡,但不許我扔掉那兩根辮子。白天出去戴頭套,到家裏,就把那兩根辮子盤在假發上麵,用發卡固定住。我看她盤的很高,搖搖晃晃的要倒下去,就讓她盤少一半,另多半耷拉在腦後。她按我說得做好,對照鏡子看了看,說,往後再出去就能戴上真頭發了。

    妻子的假發在她出院三個月的時候就摘掉了,隻是看上去像個假小子,她好像也有意識地男性化,上衣是西服,褲子是牛仔。我喜歡她這個打扮,出來進去的總喊她哥們。半年後的一天,妻子從外麵迴來問我,我那兩根辮子呢?我有些懵懂,一時沒有反應!她說哎呀你咋這麽大意啊,沒扔了吧?我說讓我想想。她說快找找快找找。我翻箱倒櫃忽然就想起來了,說我想起來了,那辮子讓你給賣了。她說不可能。她說我們哪能把我們的辮子賣了呢?

    就是讓你給賣了,我幫助她迴憶說,那天來個收頭發的,是個老頭,你還問他收頭發幹啥用,老頭說頭發是中藥。妻子好像想起來一點,問我,那天我們是不是要隨個人情?我拍一下巴掌說是啊,咱倆手頭錢不夠,賣了頭發,就到小賣部換了一張整錢啊!妻子完全想起來了,一屁股坐在床頭上呆呆地發愣。

    我不知道妻子因為什麽這樣反常,試探著問她,她沒有迴答,卻反問我,那兩根辮子是不是我們最珍貴的東西?我含混地說應該是吧。

    那你說,她又問,我們該不該好好珍惜呢?

    我說應該好好珍惜。

    可是,讓我們給賣了啊!她懊悔地大叫。

    你的頭發都長長了,留那辮子還有啥用呢!我說。

    妻子不言語。我繼續說,反正是為了過日子,沒就沒了吧!

    你瞎說啥呢!妻子說,剛才,我在街上碰到個相麵的,她把我的前半生都看準了,還囑咐我要留住一樣東西,不然,我再有個大病小災的,那道坎就邁不過去了。

    我急忙問,留住啥東西?

    妻子說,具體啥東西他也沒說破,隻說值得我們倆珍惜的東西,別弄丟了。

    嗨——我說,那些走江湖的,都想賣個關子,其實他是讓你服氣他,中心目的還是為了錢。

    妻子說,他給別人看相收三五十呢,跟我就要五塊錢。

    五快錢就不少了,我說,快夠咱倆吃一天的了!

    妻子說,反正那兩根辮子就是咱倆最應該珍惜的東西,你要把它找迴來,不然,哪天我再躺到手術台上,你就沒我這個媳婦了。

    妻子不是一根筋的人,可是,那個相麵人的話總在她心裏擱著,而她認為最值得我們珍惜的東西——早被賣掉的兩根辮子,卻成了罩在她頭上的陰影,老也揮之不去。時常讓我去找。找那買頭發的老人。找那兩根辮子。

    賣了也等於丟了,丟了就等於沒了,沒了的東西去哪兒找呢?我心生抱怨,問妻子那個看相人長得啥樣。

    妻子說,我讓你找的是辮子,找那看相的幹啥?

    我說,問問他,他說的那個,跟你想的是一個東西嗎?

    不是那辮子是啥?妻子說,想想我做的那個開顱手術,我覺得那兩根辮子,是最值得我們珍惜的東西。

    我說,那兩根辮子早就變成中藥了,說不定都讓病人煮湯給喝了呢。

    妻子極不情願地說,沒了辮子,我再躺到手術台上,那道坎還能邁過去嗎?妻子說完這話就把腦袋往我懷裏紮。我撫慰著她的頭發就想起了給她陪床的日日夜夜。便說,沒事了,都過去了,你不會再躺到手術台上了。

    我這話說了還不到兩年,妻子又查出了子宮肌瘤。一開始她還不信,跟b超室的工作人員都急眼了,說這是絕對不可能的。還挖苦人家說,你們這些醫生啊,真是沒辦法,想賺錢都想瘋了。我不敢大意,拿著報告單迴憶妻子近期表現,覺得醫院的診斷不該有假。

    妻子有很長時間都冷淡我,我想跟她那個了,她卻顯得毫無興趣。即使做了,也常把後背給我,還美其名曰要給我個新體驗。更為可惱的是,她居然能在劇烈的撞擊之下,酣然入睡,睡的那個香啊,就像走了好長好長的路來不及休息,終於可以解除疲乏了似的。

    當女人就是好,一邊幹那事還不耽誤唿唿睡覺!我對妻子產生不小的怨氣,就跟她說,如果再這樣下去,我們的感情就要出口子了!她說有那麽嚴重嗎?我說咋沒有啊?沒聽人說嗎,性愛是婚姻的重要基石,沒有性愛的婚姻是不人道的。她強詞奪理,人家也說了,還有無性婚姻呢。我聲嘶力竭,那種婚姻我不想要!妻子衝我歎口氣,說你這人啊一點出息都沒有。話到這裏她開始檢點自己,是自責和愧疚的口氣。她說她也不是不想要,也想,隻是心裏做不了主,頭往枕頭上一放就想睡了,睡好好的,卻來打攪她,如果不是想要滿足我,連個背麵她都不想給了。一個人疲倦到這個份上肯定有毛病了。我就問她還有別的反應沒有?她說月經期長了,開始七八天,現在都半個月了,還瀝瀝拉拉地不幹淨。我聽後有些吃驚,後悔地想,為了自己舒坦,竟沒把妻子的身體狀況考慮進去。

    b超室的醫生講話很不懂方式,他們跟妻子說,你做不做手術?不做手術是要死人的!

    我問,這個手術該怎麽做?

    他們說,這個嘛,你得去問婦科。

    我領著妻子到了婦科,一個戴眼鏡的大姐接過了報告單,看完之後跟我說,你得馬上動員你媳婦做手術,做完還要做病理,分析這個瘤子是良性的還是惡性的。

    我不知道良性和惡性的區別在哪兒,但我知道,惡性的瘤子就是我們通常說的癌。妻子也懂得,所以她的工作做起來不是太困難。她同意手術了,隻是不停地叫苦,說怎麽倒黴事都讓我趕上了?!忽然想到兩年前的相麵人,自然就想到那兩根辮子,於是又哭著跟我說,那兩根辮子沒有了,你說我能邁過這道坎嗎?

    別以為我們看不見的就等於啥都沒有。火車跑在軌道上,你可以因為看見了軌道便承認火車的存在,但不能因為看不見航線就否認飛機正常飛行的事實。這個道理是我給妻子準備手術費時悟出來的。因為我總是琢磨那個相麵人,他怎麽知道妻子還有一道坎?他說的最值得我們珍惜的東西是啥呢?難道真是我給她編的那兩條辮子嗎?我想,如果是也隻屬於那次開顱手術,這次應該是錢了。因為我非常缺錢,我想,我不能讓妻子被“缺錢”這道坎擋住。

    錢的缺口本來不大的,因為我和妻子買斷工齡得到三萬多塊錢,還清她開顱手術時的醫藥費,還有兩千塊錢的剩頭。妻子存了四年定期。那是給女兒留著上大學用的。女兒學習始終都好,念高二了,還享受學校前百名優秀生的特惠政策——免交學雜費。妻子跟我的意見一致:早做準備,要給孩子一個光明的前程!兩千塊錢確實不多,可是把它放進銀行裏就像老太太身邊放了一條病狗,甭管它有沒有力氣叫喚,畢竟還能給人壯壯膽。所以我和妻子商量了,今後不管發生什麽,那兩千塊錢堅決不動。

    可我們上哪借錢去呢?妻子問我。

    我想了想,過去的老工友家庭境況都跟我差不多,年輕點的,也就是我的那些徒弟們,咋說也能幫幫我,於是說,找那幫小兔崽子去。

    我先找到大徒弟宏強,跟他說,宏強啊,你師娘肚子裏長瘤子了,要手術,有錢多借,沒錢少借點也行啊!宏強聽後媽呀叫了一聲,我的好師傅,您借錢找錯人了,難道您不知道嗎?我到現在還打著光棍,不是沒姑娘跟我好,是我湊不夠娶人家的錢啊!我支支吾吾地問,你知道……誰手裏有錢嗎?宏強說,您去找三生吧,三生幫人家拆遷,他手裏有錢。

    我不知道幫人家拆遷是個啥活,就告別大徒弟宏強,去找二徒弟三生了。

    三生沒在家,他媳婦讓我到城東的建築工地找他。我到了城東沒找到建築工地,卻遇到一幫打架的。我站到旁邊聽了聽,覺得這是一群流氓跟老百姓撕扯,就朝地上啐口痰,罵句髒話轉身要走,聽見三生喊我,師傅,您是找我吧?

    三生穿一身工廠時期的舊工作服,灰頭土臉地從人群後頭跑過來。我說打架這熱鬧你最好少看。三生說我不是看熱鬧,我這是工作呢。我說你師哥告訴我了,說你幹拆遷的活。三生說我師哥說的不對,我是幫助老板幹拆遷的活。,三生又進一步解釋,這片居民胃口特別大,老是嫌老板給的拆遷費少,不搬家,我們隻是給他們點顏色看看。我一愣怔,不知道說啥好了。

    三生問,您不是來看熱鬧的吧?

    我說,你師娘要做手術,缺錢……

    三生問,缺多少?

    我說,手術不出意外,五千就差不多了。

    三生說,您先迴去,等我下了班,把錢給您送家裏去。

    我說,你要是沒那麽多,我到別處再問問。三生說,這點錢,不用麻煩別人了。

    我有些不大相信,望望那些打架的人還在熱火朝天地叫囂著、撕扯著,便覺得三生這小子錢來的應該不慢,就盤算著想跟他說點啥,三生跟我擺擺手,我知道您要說啥,算了,您迴去吧!

    中午三生送錢來跟我說,工廠要開工了,您沒去報名嗎?我說,我跟他們都說不上話,人家不一定要我!三生說,工廠的副總就是咱們原先的廠長,您有什麽話不能說呢!我說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不待見咱那廠長。三生說,眼下有活幹是最要緊的,給您工錢就行了,管那麽多幹啥!我沒把三生的話往心裏擱,就敷衍他說,給你師娘做完手術,沒準兒過去打聽打聽。這話讓妻子聽見了,就急著著地跟我說,等手術做完幹啥,你現在就去打聽吧。我說那不行。我說先去醫院給你做手術。

    妻子的手術還算順利。隻是中途有個醫生跑出來告訴我,妻子的子宮肌瘤很大了,開始手術方案沒考慮全切,現在看來恐怕不行了,問我把子宮全部切掉可不可以?我聽後感到很可笑,醫生治病怎麽問患者啊?就說,我該簽的字簽了,具體咋治療那是你們醫生的事。醫生說,你妻子已經麻醉了,我們問不了她,你拿個主意。我問如果全切都有那些利弊。醫生說是這樣的,要是不全切,很有可能還要長瘤子,全切呢今後就不能懷孕了。我說我們不要二胎了,你們就全給切了吧。醫生迴到手術室約摸過了兩鍾頭,那個醫生推開門喊我,說你進來吧。我就跟她到了一間洗漱室。看見水池子上麵放個托盤,裏麵有個粉紅色的圓囊,與足球大小相仿,就問這個是那瘤子吧?醫生往下脫著帶血的手套,所答非所問地說,這麽大個家夥裝在肚子裏,誰受得了啊!我說,她總是愛睡覺,不幹啥活也說累。醫生說就是啊,你掂掂,挺重的呢!我靠進托盤,打量著圓囊始終不敢伸手。卻在想這個大家夥是妻子身上的肉,現在給割下來了,她得有多疼啊!這麽一想心就感到有些揪痛,沒話找話地問醫生,這瘤子扔了不?醫生說,先去做病理,估計不像惡性的。

    手術室的門推開了,一架手術專用的流動車頂了出來。有個醫生喊,誰是丈夫?誰是丈夫?我慌忙撲過去,說我是我是!那醫生吩咐我,你舉著輸液瓶子,舉高點,別迴血啊!我舉著輸液瓶子急速地跟上流動車,往病房裏走時,看見妻子臉蠟渣似的黃,到了病房,我掛好輸液瓶,就把妻子從車上倒到病床上了。倒動的過程中,一個人護著頭部,兩個人提起腳,我在中間抱住妻子的腰。我實在不知道睡過去的妻子會那麽沉重,居然沒能抱動她。一個醫生嘲笑我說,你這個大男人啊,怎麽連自己老婆都抱不起來!我漲疼了臉使出渾身的蠻勁兒,這次成功了。護士過來喊妻子,讓她清醒過來。妻子就是不醒過來,護士猛拍了幾下她的嘴巴,她才有所反應,聽到嗯嗯的聲音之後,護士跟我交代說,你喊她,別讓她睡了,她這手術是全麻,一直睡下去就醒不過來了!

    我吃驚地說,她做過開顱手術,也是全麻,沒這樣啊!護士說,你說的那不是廢話嗎?能開顱的都是大醫院,咱這醫院能跟人家比?我問她要醒不過來咋辦?護士說打她,打她嘴巴。護士給我做了示範,在妻子的左右臉上分別拍了幾下,說,就這樣打,這會兒你甭心疼她,這會兒你心疼她就是害她!

    這是什麽邏輯?剛剛下了手術台的病人,要靠打她的嘴巴解除麻醉,還說打她是心疼她。我們兩口子平時生氣都沒動過手,現在她都這樣了我下不去手,就趴在她的耳邊喊。喊了一陣就不大自信了,想哭,舉起一隻手試探了幾下也沒打下去。忽然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跟我說,兄弟,你就打她吧。我揚起頭見對麵床上坐了一個神態憂傷的女人,此刻正以祈求的目光看我。仿佛妻子是她的親人,而她又沒辦法盡到自己的責任似的。我問,打她她知道疼嗎?她說,知道疼她就醒過來了!我看那女人一眼,就想嚐試著打妻子的臉蛋了。我跟妻子說,沒辦法了,不打你不行了,她們說打你是心疼你,不打你就是害你。

    我這樣自言自語,妻子竟然呻吟了一聲,這一聲在我聽來簡直太神奇了,便跟她說,快把眼睛睜開,看看我是誰!妻子翻翻眼皮又閉上了。我興奮地又跟那女人說,她醒過來了,她醒過來了。那女人也顯出一絲喜悅,說快去喊護士,得給她吸氧。我急忙忙喊來護士,問是不是還要吸氧啊?護士卻反問我你說吸不?願意吸,我就給她接上。我說你們這醫院咋這樣?為啥治療都問患者呢?護士顯得很有耐心,說,考慮你沒醫保,能省就給你省點唄!我說你們不要考慮錢,隻要對她術後恢複有好處,花多少錢也沒關係。護士說那就好,於是推來氧氣瓶,接上細管兒,把妻子的口鼻都給罩上了。我問護士吸氧需要多長時間。護士又是剛才那個腔調,你說吧,你說吸多長時間?我們可是按時間收費的。我這次真的忍無可忍了,衝護士發了脾氣,說,你這麽說話太沒道理,從打手術到現在,該你們拿主意的事情都推給我,全不全切讓我說,吸不吸氧也讓我說,吸多長時間還讓我說,這叫啥事啊!護士被我的急赤白臉說笑了,說你是上帝嘛就該讓你說,然後就要往外走。我攔住她,你先別走,我問你,如果我媳婦是你親姐姐,你給她吸多長時間?護士好像真把自己當成了我的小姨子,衝我輕挑地瞪了一眼,說,行了吧你,我知道該怎麽做了,你就好好照顧你媳婦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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