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帥,城上掛起了降旗”,楊懷正欲下令攻城,部下來報。


    “降旗?”


    楊懷端著千裏鏡一看,城上一根大旗杆,卷著白布,晃來晃去。


    須臾,城門開了,馬思文身著棉甲,反剪雙手,背著幾根樹枝走出。


    楊懷愕然,這是做甚?負荊請罪?想了想道:“將那虜將帶過來”。


    “罪將馬思文,願率部歸明”,此時的馬思文絲毫沒有其父所說的“性情剛烈、敏於軍事”的樣子,往地上一跪,耷拉個腦袋,垂頭喪氣地請降。


    “汝在清廷做何官?”


    “末將慚愧,被虜廷任為梅勒章京一職”。


    楊懷一聽,這官不小,相當於大明的副將,千金市馬骨,自己帶的兵馬少,得對這些降將好些,以便瓦解韃子。


    和顏悅色地扶起馬思文,“馬將軍棄暗投明,善莫大焉。聖上的《奉天討虜檄》寫的明白,倘有屈節事虜,又幡然悔悟者,皆赦其罪。將軍放心,本帥當上報兵部,原職留任”。


    “多謝大帥”,馬思文一聽此言,方才把心放到了肚子裏。曆來降將為了獲得新主子信任,往往比舊將還好用。當下說道:“末將願為大帥勸降鎮江守軍”。


    “哦,馬將軍與鎮江守將有舊?”


    “稟大帥,鎮江守將乃是末將之父馬光遠”。


    “哈哈哈”,楊懷開懷大笑,“馬將軍若能勸降汝父歸順,當為首功!”


    ??


    鎮江堡城頭,清一等昂邦章京馬光遠遙望著南邊的小城,此時已經聽不到炮聲和廝殺聲,看來兇多吉少。


    “文兒”,馬光遠老淚縱橫。


    自己的兒子,自己最清楚,生性怯懦,平素連隻雞都不敢殺。之所以誆順治帝說兒子是將才,主要是自己年事已高,成年的兒子隻有這一個,擔心馬家後繼無人。不趁著自己還活著,把兒子提拔上去,將來這一大家子人靠誰?


    誰料剛把兒子提成梅勒章京,該死的明軍就打過來了!此時,小城的廝殺已經停息,估計已被攻下,“文兒,為父一定多殺幾個明軍,為汝報仇”,馬光遠以為兒子已經陣亡,恨得咬牙切齒。


    說實話,馬光遠對光武帝還是挺佩服的。這位陛下好氣魄,一邊渡江北上,一邊竟然敢派兵馬到遼東來。


    時機選得好啊!


    此時遼東的精兵,要麽南下抵抗光武帝;要麽北上抗擊羅刹人。除了關外三京、義州尚有些精兵外,剩下的兵馬看著不少,卻大多是些旗丁,並非真正的旗兵。


    各旗的兵額皆有定製,一戶之家,有時會出現老大、老二是“兵”,老三、老四為“丁”的情況。老三、老四若想成為“兵”,須得老大、老二戰死了才行。滿蒙八旗的兵額多,人口少,戰爭傷亡大,這種情況不常見,基本上成年男子,皆能為兵;可漢軍旗就不同了,清廷給漢軍旗的兵額本來就少,人口又多,這種情況十分常見。


    不過這幾年,戰爭傷亡太大,為了彌補人口不足,清廷大力擴編八旗漢軍,大量漢人旗丁成了戰兵。


    馬光遠部五千正藍旗漢軍,老兵不過數百,其餘皆是普通旗丁臨時征招而來,戰鬥力遠沒有以前的八旗兵高。不過此時入關不過十一年,武風尚盛,旗丁們平時也會時不時地習練武藝,比平常丁壯還是強上不少。


    馬光遠是老將,一聽小城傳來炮聲,即刻便令人在靉河靠鎮江段沉了幾十艘船,堵塞航道,不讓明軍戰船通過。又帶著城裏的三千漢軍旗,強征城內的百姓上城協守。


    風煙滾滾,大軍如潮。


    清軍沉船堵死了靉河,明軍便從陸路上來,軍旗一杆杆。遮天蔽日,連綿十裏。


    馬光遠是老將,一數明軍的旗幟,不由得心裏一沉,明軍至少有三、四萬,十倍於己啊!


    “父帥”,正觀察著,忽有一騎馳至城下,衝自己大喊,正是自己的兒子馬思文。


    “文兒,汝還活著?”


    馬光遠又驚又喜。


    “父帥”,馬思文臉一紅,說道:“兒子已經歸順了大明,明軍勢大,父親切勿做無用之抵抗,趕緊獻城歸順吧!”


    “什麽!”


    馬光遠先是一驚,後又勃然大怒,“小畜牲,皇上對吾馬家有天高地厚之恩,汝怎敢賣主求榮?”


    “父帥,吾等皆是漢人,您以前亦是大明建昌參將。若說主,大明皇帝才是吾等之主。兒身為漢人,恢複漢家衣冠。談何賣主求榮?且百年之後,父親拖著金錢鼠尾,如何見祖宗?”


    聞此言,馬光遠一時語塞。


    當年,他曾為明建昌參將,清軍攻陷永平,不得已降了清。一開始,隻是迫於勢而降。不料那皇太極雄才大略,極會籠絡人心。一見自己,親熱得不得了,編入正藍旗,授梅勒額真,賜冠服、鞍馬。在太宗手下做事,舒服啊!噓寒問暖,言聽計從。而且,還不用剃發易服。自己也著實給太宗出了好些好主意:建內閣、設言官等。


    可太宗一崩,多爾袞執掌大權,硬逼著漢官剃發易服。自己一開始不情願,慢慢也就習慣了,隻是每年掃墓的時候,跪在祖宗靈前,總覺得有些不好意思。現在兒子問自己,金錢鼠尾,百年後如何見祖宗。確實讓自己無言以對。


    沉默半晌,忽然怔怔地落下淚來,“小畜牲啊小畜牲,汝隻顧自己降明,保全了性命。豈知汝母親、兄弟,還有吾的大孫子,皆在盛京(沈陽)。不孝子,汝這一降,害了全家的性命啊!”


    馬思文咧嘴一笑,“父親勿憂,兒已向楊大帥求請,派賈虎帶人騎快馬,去盛京將母親、姨娘、弟妹子女、盡皆接來”。


    馬光遠聽完楞住了,不說降也不說不降。


    忽又有兩騎馳來,乃是滿洲降將譚布、嶽爾多。


    “馬兄可識得故人?”


    馬光遠仔細一瞅,此二人好生麵熟,“二位將軍是?”


    “哈哈”,譚布淒然一笑,“吾乃舒穆祿·譚泰之弟舒穆祿·譚布,這位是嶽爾多。當年在京城,吾兄長與馬兄可是知交好友”。


    原來譚泰十分仰慕漢學,和南黨首領陳名夏是知己,跟馬光遠等漢臣也有交情。


    馬光遠大驚:“二位將軍可是滿洲大將,緣何身著明甲?難道降明了?”


    譚布恨恨道:“吾兄長隨太祖、太宗南征北戰,卻不料被偽帝順治以依附多爾袞之名誅殺。偽帝量小兇殘,焉能成事?大明光武皇帝陛下,英才蓋世,海納百川,遲早必得天下。馬兄不可遲疑,速速歸降才是”。


    馬光遠一聽,連滿洲大將都降了明,自己又不是滿人,何苦枉死。當即下令,開南門出降。


    忽然東門一陣鼓噪,甲喇章京周雄、牛錄章京張大勝、陳通率千餘士兵衝出。


    原來馬光遠的部下大多入了旗,有旗餉拿,他們的家眷又大多不在城內,生怕降明後,連累家人,遂奪門而逃。


    “殺!殺!殺!”


    王朝先、李如碧、陳澤諸將率萬餘軍隊,將這些不肯投降的八旗漢軍包圍,屠了個幹幹淨淨。


    馬光遠等大漢奸的歸順,意味著隨著明軍不斷獲勝,清廷的統治正在動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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