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玄棠倒是沒想到她會操心錢的事情,便道:“無須在意,我自有計較。”


    “真的?”左菱舟明顯不信。


    顧玄棠聞言支起了下巴,懶洋洋道:“那是自然,若是錢花完了,我便把你留下,就表妹你這如花似玉的模樣,想來,也是能賣個三五兩的。”


    左菱舟“哼”了一聲,瞪著眼睛看他,你才隻能賣三五兩呢!不對,三五個銅板!她氣唿唿的,“我看還是把表哥你留下吧,表哥你多好看啊,肯定比我值錢得多。”


    她說完,就見顧玄棠想了想,竟然煞有其事的點了點頭,承認道:“這倒是實話。”左菱舟氣得恨不得直接伸手去扯扯他的臉皮,問問他臉呢,臉都不要的嗎?不過她到底沒這個膽子,隻能瞪著眼睛,像之前還沒穿越前用過的表情包一樣,“哼”的一聲,轉過頭去。


    兩個人說話間,小二就把之前點的菜端了上來,左菱舟一邊和他吃著飯,一邊想著等過一會兒就要去見她姑姑了,也不知道她姑姑是什麽模樣,和他爹像不像,說起來,他爹怎麽從未提過這個姑姑呢?


    第二十五章


    她夾著菜,正欲問問顧玄棠此番前去,要不要買點東西,畢竟也不知道這裏走訪長輩是不是要提東西,卻見顧玄棠不知何時停了筷子,正看著不遠處,似在聽他們說話。


    左菱舟見他這樣,不由也側耳傾聽,就聽得身邊不遠處的兩名年輕人似是在說著國事。


    “聽說鄭大人也告老還鄉了。”一人道。


    “是啊,這都是本月第三位告老還鄉的重臣了,這還真是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啊!”


    “我聽說前一陣兒新帝不剛剛設了一局鴻門宴,當場杯酒釋兵權,如今又這般,怕是朝上又不得安穩了。”另一人道。


    “哈哈哈,你擔心什麽,再不得安穩也是朝上的,輪不到你我操心。”


    “此言差矣,待到明年趕考,若我一舉高中,可不就與我相關了。”


    “哈哈哈,做你的春秋大夢呢李二,你若能一舉高中,那我便能入了新帝青眼,得他的喜愛呢。”


    “你這才是真的白日做夢,還不如快吃些酒醉了夢見來得容易。”


    “哈哈哈哈。”那兩人笑著。


    左菱舟聽著他們的話,又用餘光不著痕跡的看了眼不知何時開始夾菜的顧玄棠,心裏暗忖,他怎麽對這些事情感興趣?難道,她不著痕跡的打量了一下顧玄棠,心裏瞬間一個咯噔,他不會是朝廷之人吧?可是很快左菱舟就推翻了自己的這個念頭,她就是沒吃過豬肉也見過豬跑,這當官的要麽成熟穩重,要麽陰險狡詐,哪一個也不該是他這種性格啊……


    她想了想,想到顧玄棠那一手字與馬車上的書,心想他也是個讀書人,讀書人,哪個不關心國事呢,身後那兩個高談闊論的不就是最好的例子。


    她給顧玄棠找好了理由,就也不再糾結,再次吃起飯來,還問道:“我們一會兒去我姑母家,要買些東西嗎?”


    “不用。”顧玄棠迴她。


    左菱舟沒想到他這麽幹脆的否定,有些不確定道:“這樣好嗎?”


    顧玄棠聞言停箸看她,“有什麽不好,你都家徒四壁了,哪還有東西送她?”他想了想,“要麽把你爹留你的那盞油燈送了?”


    左菱舟……她現在穿成這樣,說她家徒四壁,誰信啊!


    顧玄棠見她皺著眉,難得的幫她加了筷菜,“吃飯。”


    左菱舟無奈歎氣,“你是不是想試試她啊?”她問道。


    顧玄棠卻沒有說話。


    他還在猶豫要不要讓左菱舟和他走,也存著如果她姑姑家待她還不錯那麽就讓她留下的心,所以,他不可避免的想要試探對方。若不是礙於不想為難左菱舟,顧玄棠甚至想讓她換迴自己的布衣,恢複之前貧窮的模樣,好讓自己看看這個姑姑到底值不值得托付。


    兩人各有心思的吃了一頓飯,迴房休息。


    左菱舟躺在床上,還是覺得自己初次登門該買些東西,畢竟,她與這個姑母素不相識,自己貿然拜訪,總歸不能空手而去。況且,左菱舟想,雖說她是自己的親戚,可是到底是兩個家庭,又不常走動,她若是待她真心,那是情分,她該謝謝人家;若是不喜歡她,不願意好好待她,那也是人之常情,苛責不來。


    畢竟,是自己主動找來的,又不是人家哭著喊著求自己來的。那封信上,可是隻邀了自己的爹爹,一個字也沒有提她。


    她這麽想著想著,就聽到了敲了門聲,“表妹,也休息得差不多了,該去見你的姑母了。”


    左菱舟應了一聲,走了出去。顧玄棠卻是看了看她,把人又推迴了房內。


    左菱舟一臉疑惑,“不是要見我姑母嗎?”


    顧玄棠沒說話,隻是徑自打開了她的包袱,找了粉黛出來,左菱舟一下就有些慌了,莫不是,又打算給她畫眉?


    她在離開七寶的那天畫了眉,可是之後顧玄棠見她似乎畫不畫也沒甚區別,遂這兩日就由她去了。左菱舟不會畫眉,若是他不幫她畫,她便連口脂也懶得塗,素麵朝天,圖個方便。現如今,她看著顧玄棠又尋了粉黛朝她走過來,隻覺得有些心慌意亂,一顆心噗通噗通的,也不知是期待還是害怕的想著,又要像那日那樣來一遍嗎?


    事實證明,確實如她所料。顧玄棠走近她,讓她坐下,然後像之前那樣,很快就為她畫好了眉,讓她自己塗一些口脂。


    左菱舟一邊塗一邊聽他說:“你到底也是大姑娘了,尋常人家的姑娘這會兒都該生孩子了,你也該自己學著畫眉了,總不能每次都是我給你畫。”


    左菱舟迴他,“我不畫也很好看啊,不一定非要畫的。”


    “這哪行,你現在是這個年歲,自然畫不畫都好看,等你日後老了,可不得靠它們裝扮。”


    左菱舟抿了抿唇,將顏色抿勻,“那都是日後的事了,等日後再說。”她想了想,“說不定我日後嫁了人,我相公願意給我畫呢。”


    顧玄棠聞言,腦海中霎時浮現出她說的情景,隻覺得有些煩躁,便道:“你現今父母不在了,長兄為父,日後定親,得需我的同意。”


    左菱舟聞言看他,心道你可真是越來越把自己當我哥哥了,這長兄為父四個字說得越來越順口了。麵上卻是微微一笑,“是的,父親大人。”


    “胡鬧。”顧玄棠斥道。


    左菱舟笑吟吟的看著他,隻覺得他生氣的樣子也是挺好看的。


    顧玄棠被她看得有些無法,伸手敲了她一下,不讚同道:“就知道胡鬧。”


    左菱舟伸手揉了揉自己的額頭,暗道這都第三次了,敲人頭這個舉動是特別容易上癮嗎?不過,反正她也不討厭他管著她的感覺,那麽,就聽他的長兄為父吧。


    於是,她好脾氣的改正道,“是我胡鬧,下次再也不敢了,兄長大人。”


    第二十六章


    左菱舟最後還是沒有空手而去,買了些糕點之類的提在了手上。


    顧玄棠對此雖然不太情願,但也沒有說什麽。


    莫城相對於七寶鎮而言,要更大一些,找起人來也更費功夫。左菱舟按著信上的地址問了好幾個人,這才和顧玄棠來到她這個名義上的姑姑家。


    她看著麵前破舊的木門,心裏有些惆悵,本以為自己的姑姑既然住在莫城,那麽想必條件應當不錯,現在看來,卻並非如此。


    左菱舟敲了敲門,沒過多久,門就從裏麵打開了,一個三十多歲的婦人站在裏麵,看見他們倆,好奇的問道:“你們找誰?”


    左菱舟見她衣著樸素,渾身隻在腕間戴了一個有些發黑的銀鐲,一根銀簪將頭發挽起,暗道,若麵前的人就是她的姑姑的話,那麽怕是沒法收留自己了。富人家永遠不會在意多一個人吃飯,可是貧苦人家卻是多一張嘴就多一份壓力。


    她自己窮了三年,深知貧窮的滋味,沒理由也不好意思讓別人平白的背上自己的生存壓力。


    她向麵前的婦人行了個禮,道:“小女姓左,名菱舟,是九彎山左功梁的女兒。之前在家中發現一封來自這裏的信,署名是我姑姑,特前來拜訪。”


    她這麽一說,那婦人似是有些驚訝,低頭抬頭的打量起她來,許久,才道:“我想起來了,你便是當年那個孩子。”她似是有些不敢置信,卻又笑了起來,“你當時才這麽大,”她伸手比劃了下,“還不會走呢,是被兄長抱在了懷裏,想不到,現如今,竟然這麽大了。”


    左菱舟笑了笑,那婦人立馬來拉她的手,道:“進來,進來說話,”說著,又有些疑惑地朝她身後看了看,似有有些不解,“你爹沒有和你一起來嗎?”


    左菱舟聞言,隻得迴答道:“我爹他,”她看著麵前的婦人,心裏不自覺有些難過,“我爹他,已經去了。”


    她說完,就見麵前的人一下宛如石擊,有些怔住了,她似是不敢相信,“怎麽會這樣。”


    “就是去年年末的事情。”左菱舟道:“所以,他並不是忘了你的生辰沒有過來,實在是沒有辦法。”


    那婦人聽完,竟是霎時垂下了淚來。


    左菱舟連忙去勸,卻被她帶著勾起了過往,也不禁悲從中來,與她一起流著眼淚。


    顧玄棠見他們姑侄倆一起站在院子裏垂淚,上前勸了勸,這才把人勸進了屋裏。


    有了這一通,這婦人再看左菱舟就生了些憐惜,慢慢與她說道當年她與左菱舟父親的事情。


    這婦人姓崔,名叫巧蓮,少年時與姐妹玩鬧,失足墜入水裏,虧得路過的左功梁出手相救,這才幸免於難。她有心報答左功梁,可是左功梁卻拒絕了,便在臨走時,拜了他為兄長,想著日後可以相互照應。


    後來,崔巧蓮嫁了人,父母也去了,她本就沒有兄弟,這下父母一去,身後便沒了支撐。又遇上她的相公這幾年迷上了喝酒賭博,將家裏的大部分家當輸了出去,崔巧蓮這才沒辦法的想起了她年少時認下的義兄。便憑借著當日左功梁給她留的地址去了一封信,她本也沒有寄多少希望於此,但卻收到了左功梁的迴信,遂又迴了一封信,歡歡喜喜的等著。隻待自己的義兄到來,給自己撐腰,教訓一下她的相公。


    可是她左等右等,從初冬盼到了初春,都沒有盼到她的義兄到來,她覺得她義兄大抵是有事耽擱了吧。卻未曾想,竟在快立夏的時節,等來了這麽一個噩耗。當下悲從中來,不可斷絕,帕子都哭濕了。


    崔巧蓮問左菱舟她爹是怎麽去的,左菱舟隻能據實已告,崔巧蓮卻是不能理解,“這人好端端的,怎麽就突然死了呢,也不是生病了,怎麽就那麽突然呢。”


    左菱舟沒法向她解釋猝死這個事的原理,隻能陪著她一起難過。


    直到過了好一會兒,崔巧蓮才終於停止了哭泣,看著她,拉著她的手道:“如今,你爹爹不在了,你可怎麽辦呢?”她說到這兒,不自覺看向顧玄棠,“這位是?”


    “是我表哥,”左菱舟道:“我表哥知道我家出了事,特來尋我。”


    崔巧蓮連連點頭,她先前受了左功梁死訊的衝擊,隻顧著哭,等緩過來了,才想到,現今她義兄不在了,義兄的女兒千裏迢迢前來尋她,莫不是想投奔她?崔巧蓮雖說憐惜她,可是到底對自己的家底十分了解,更對自己的相公十分了解,讓她收留左菱舟一陣兒是沒有問題的,她十分願意。可讓她收留左菱舟一輩子,甚至別說一輩子,隻是三五年,她都是有些不敢的。


    一來怕家裏當家的不高興,二來,家裏就這麽多錢,真的拿不出錢再養一張嘴了。


    於是她道,“那便甚好,我看你這表哥也是個體麵人,想必你跟著他,也不會受苦,如此,你爹在底下,也能安心。”


    左菱舟和顧玄棠都是聰明人,當下就聽出了她話裏的意思,顧玄棠不著痕跡的暗哂了一下,左菱舟倒是很能理解。活人不易,能顧好自己這個小家已是不容易,又哪有多餘的錢財去管一個憑空冒出來的人呢。


    她想到這兒,倒是不由對顧玄棠生出了些感動,他們之間並無什麽牽絆,可是他卻願意帶著她,錦衣玉食的對她,若是他不知自己是個假妹妹也就罷了,明明知道,卻還是這樣待她,左菱舟想,他怕是現在這個世上,對自己最好的人了。


    左菱舟把糕點留了下來,就起身意欲離開,崔巧蓮留她吃了飯再走,卻被她拒絕了。說到底,她和崔巧蓮並不相熟,兩人的共同話題也隻有左功梁,左菱舟此行的主要目的是告知她父親離世之事,既然說完了,也就無心再留。


    她和顧玄棠一起出了門,金色的陽光斜斜的照在了她的臉上,左菱舟看著走在她身前的人,心裏充滿了安寧。她或許不算很幸運,父親離世,既無伯叔,終鮮兄弟,也遇到過一些不好的人和事,但與此同時,她也很幸運,在穿過來的時候遇到了寵愛自己的父親,也在孤獨無依時,遇到了肯將她當成妹妹的顧玄棠。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抓住了顧玄棠的衣袖,顧玄棠迴頭看她,左菱舟笑了笑,柔軟的陽光打在她的臉上,使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她看著顧玄棠,說:“表哥,好像快立夏了。”


    顧玄棠雖不明白她怎麽突然提到這個,卻仍是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左菱舟就抓著他的衣袖陪她往迴走,快立夏了啊,她想,她和顧玄棠,也終於迎來相識的第二個季節了。


    作者有話要說:  既無伯叔,終鮮兄弟——出自李密《陳情表》


    第二十七章


    話別了崔巧蓮,兩人在莫城停留了半天,便離開了。因著這一來一迴,等再迴七寶,竟到了花燈節。


    左菱舟和顧玄棠甫一進鎮,就感受到了節日的氣氛。大大小小的攤位上都掛著形式多樣製作精美的花燈,小孩們對這些尤其喜愛,抱著小兔子樣式的不撒手,討好的讓爹娘買給自己。


    左菱舟也想下車去買一個,隻是看著顧玄棠低頭看書的樣子,想著對方剛剛吩咐顧一進入七寶後直接去客棧,就沒好意思開口,暗暗想著等到了晚上再出來買,也是一樣的。


    他們還是住了之前那間客棧,因為之前食物相克之事,掌櫃的對顧玄棠印象深刻,便讓小二領著他們去了之前的客房。


    左菱舟在馬車上坐了半天,這會兒一挨到床,就有些困乏,她想著顧玄棠這會兒也不會吃飯,便索性閉了眼睛,準備小憩一會兒。


    臨近酉時的時候,她才聽到敲門聲緩緩醒了過來,一開門,就見顧玄棠正站在門外。


    “要吃飯了嗎?”左菱舟有些迷糊的揉了揉眼睛問道。


    顧玄棠看著她這一副沒睡醒樣子,不禁笑了一下,“你一天到晚不是吃就是睡,簡直活的和家養的小豬差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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