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朱高燨讓阿鬆過來請她去吉祥閣。阿狸到了宮中,阿錦阿繡先迎出來,阿狸自然與她一陣說笑。待來到大廳之內,見朱高燨立在窗前,便笑道:“我隻是奇怪了,為什麽每次見你,你都是站著呢?明明旁邊有椅子嘛。我可不跟你學,本人是能坐著決不站著,能躺著決不坐著。”


    說著她大剌剌地往椅上一坐,道:“阿繡,上茶。來杯普洱,方才吃肉吃多了些。”


    朱高燨笑道:“偏你的道理多。”在旁邊坐下來,道:“怎麽這幾日不見你過來,非要我請了才肯過來?”


    阿狸大大搖頭道:“宮中連日來不斷有事發生,我自然知道你們有得忙了,才不願意來討沒趣。看我識相吧?”阿繡端茶進了來,她接過來,偏頭問朱高燨道:“怎麽,現在叫我過來,看來你們是忙完了。”


    朱高燨道:“看不出來嘛,你閉門不出,卻也對外麵的事情了如指掌。”阿狸道:“了如指掌不敢當,那是你們這些陰謀家的事。不過宮中發生這麽大的事情,不想知道也不行,胡孫二位日日往太子宮中,時不時的有些消息傳到耳中,不想聽也不行。”


    趙王朱高燧謀逆一案,所有參與謀反的人全部處死,黃儼等內侍亦被懲處。趙王被罰俸一年,閉門思過,沒有旨意不許出來。但是趙王的護衛親軍,卻是絲毫未動。朱高熾失望之餘,卻也無可奈何。這些事情斷斷續續地阿狸也聽到了,今日聽得朱高燨的話,便說:“這個事情結局挺好的,你也不需擔心你那趙王哥哥的性命了。現在你太子哥哥再也不用擔心有人來覬覦他的位置了。那麽,下來是不是要說說我們呢?”


    朱高燨笑道:“我們?是啊,是要來說說我們的事情了。”阿狸見他笑得古怪,知道他心中所想,便道:“呸,不是你想的那樣。”朱高燨道:“我想的哪樣呢?”


    阿狸白了他一眼,正色道:“我嘛,是這樣想的,現在皇上為著趙王之事估計不會有什麽好心情,又聽說蒙古作亂,他準備親自征討,自然是忙得不可開交,如果這時候我們再去湊熱鬧,怕是太也說不過去了吧?畢竟我們的事是小事,那些是國家正經大事,不能相比的。”


    朱高燨亦正在思索此事,聽得阿狸這麽說,便道:“你這麽想,那當真是好。”聽他答應這般利落,阿狸倒狐疑了,放下茶杯道:“你幾個意思?好象巴不得不想跟我成親的樣子?怎麽,你有什麽壞想法了?”


    朱高燨苦笑道:“你提出來的,我怎麽能不答應?”阿狸不樂意道:“你要假裝著不答應,這才是正常的反應。似你這般倒像是作了什麽虧心事,讓人不得不懷疑。”上下打量著朱高燨。


    朱高燨沒奈何道:“什麽都是你有理。你且聽我講來。父皇剛剛處理完三哥的事情,現下又在煩惱北征。昨日我去乾清宮,就聽得他正與各部大人發脾氣,今日過去之時,又聽到他在斥責夏元吉大人,我自然也不敢去撞槍口,便早早地迴來了。你想這麽個情景,我們的親事怎麽能辦好呢?”


    阿狸點點頭,道:“你說得也在理。不過,”她嘿嘿一笑,道:“你家老爺子的脾氣也太旺了,天天這麽著發火,保不齊哪一天被氣個腦溢血就麻煩了。”


    朱高燨瞪了他一眼,道:“就是貧嘴。”阿狸忙道:“是,該打嘴。”又不解道:“皇上北征吧,讓他們準備就準備好了,有什麽發火的?”


    朱高燨歎了口氣,道:“連年征戰,消耗實在太大,國庫已有空虛。朝中各位尚書都竭力阻止父皇北征,可是父皇哪裏聽得進去,執意要去。昨日兵部尚書方賓上奏糧草器械根本不夠支出。父皇很是生氣,又詢問戶部尚書夏元吉,夏大人亦說連年出兵作戰,軍馬儲蓄早已損耗怠盡,又說皇上也有年紀,近年身體不好,需要靜心調養,應當休兵罷戰。”


    阿狸聽到這裏,哈哈一笑,道:“這個夏老頭,以前很會揣摩聖意的,怎麽今日說出這麽不招人待見的話來?哪個人願意被別人說老了不行了,況且是你父皇這般一個喜歡征戰的人?哪裏肯服老喲。”


    朱高燨搖頭笑道:“可不是這個話麽?夏元吉昨天也不知怎麽搞的,話一出口,父皇果然大怒,立時讓他離開戶部,令他前去開平督辦糧餉。”阿狸失口道:“真的麽?這下他豈不慘了?被貶了麽?”


    朱高燨笑道:“這個倒不用擔心,夏元吉跟隨父皇多年,父皇對他甚為倚重,隻是罰他前去經辦糧餉,他的官職並未削去。我看過不多日,他便會迴來。”阿狸道:“這樣啊。還以為這個夏老頭要完了呢。”


    朱高燨又道:“這還沒有完。父皇又接著問工部尚書吳中,誰料吳中迴答亦是與方夏二人相仿,父皇這下子是真的生氣了,以為這幾個尚書合起夥來反對他,便斥責他們白領國家俸祿,卻是一事無成。結果把吳中關進了監獄之中。”


    阿狸一豎大拇指,笑道:“這就是你的父皇!霸氣啊霸氣!”心中卻想這個朱棣,真個是我行我素,剛愎自用。便又問道:“那麽還有一個尚書呢,對了,是那個禮部尚書呂震,這個家夥我倒見過幾麵,慣會溜須拍馬,迎合皇上。怎麽,這次他是不是變得正直了,是不是也被關起來了?”


    朱高燨笑道:“你也說了他慣會迎合,怎麽會被關呢。他原來與那三位尚書意見相同,見三人被斥,便馬上改變立場又成了牆頭草,支持父皇北征。”


    阿狸哈哈一笑。正在此時,聽得外麵慕容秋風的聲音,阿狸叫道:“你可算來了,快些進來。”


    慕容秋風進來與朱高燨見禮,朱高燨令他坐下。慕容秋風看看阿狸,卻對朱高燨道:“迴殿下,那個兵部尚書方賓,昨晚自殺了。”阿狸啊了一聲,朱高燨也稍感意外,道:“怎麽就死了呢?父皇昨天並沒有關他入獄。”


    阿狸嗬嗬道:“這就是皇上的厲害之處,不關你比關你還可怕!想那方賓,定是擔心皇上找他麻煩就幹脆死了,一了百了。”朱高燨搖頭道:“他還是不太了解皇上。以為這麽死了就了事了?就怕他這麽作令父皇更加生氣。”


    慕容秋風道:“可不是麽,陛下聞聽後甚為惱火,說沒讓他死他自己怎能去死?讓錦衣衛將方賓的屍首拉出來斬首。”阿狸這下被嚇得不敢說話了。


    朱高燨歎了口氣,問道:“還有什麽消息?”


    慕容秋風道:“皇上令禮部尚書呂震暫代其他三部尚書之職,盡快將北征事務處理完畢。”阿狸忍不住道:“四個尚書一個死,一個關,一個貶,國家大事還怎麽處理?以一代四,這呂震有這個本事麽?”


    朱高燨微微一笑,道:“這個啊,便是呂震的長處了。此人有個異於常人之處,便是他記記之好,無人能比,無論任何事物,經他看後,便是過目不忘。所以如果他打起精神來,處理四部政事,應該還應付得來。”


    阿狸大為驚奇,道:“那麽個馬屁精竟有這個天賦?真是太不可思議了!”又道:“不過他看到那三個尚書的下場他不害怕麽,不怕皇上哪一天不高興了也把他給關了,或是哢嚓一下送他去西天了?”


    慕容秋風忽然笑了一下,卻又看看朱高燨,忙收起笑容。朱高燨心中明白大半,道:“怕自然是怕的,不過父皇令他一身兼四職,自然有拿得準他的法子。”慕容秋風道:“殿下說得是,皇上為了讓呂震大人專心處理政事,特派了十個侍衛貼身侍候於他,且叮囑不可離開他一步之遙,如果呂大人有什麽閃失,那十名侍衛就自我了斷吧。”


    阿狸叫道:“分明就是軟禁嘛,又要牛幹活,又怕牛死掉。那呂震這下有得苦頭吃了。”


    慕容秋風道:“可不是?聽說他現在埋頭公務之中,積極給皇上陛下籌備著北征所需物資。皇上那裏怕是不日就要北上。”


    朱高燨與阿狸對望一眼,道:“如何?我們還要不要去湊這個熱鬧了?”


    阿狸笑道:“你說了算,我聽你的。”


    慕容秋風莫名其妙,道:“聽殿下的?這刮的是什麽風?你怎麽轉了性了?”


    忽有阿錦進來,道:“四殿下,方才乾清宮傳來陛下口諭,今晚召殿下與丁姑娘一起用膳。”


    朱高燨與阿狸走進乾清宮,早有馬雲迎了上來,道:“殿下來得正巧,皇上在後麵院子裏呢。”兩人便穿過遊廊,到了後院,隻見朱棣負手看著天邊的一抹晚霞。


    聽得腳步聲,朱棣轉過身來,看到二人,便招手示意兩人走近。阿狸見他神情甚為疲倦,臉上滿是憔悴之色,心中便大為不忍。想他也是六十歲的人,裏麵是兒孫相爭相鬥,外麵又有外敵侵犯,便是他內心再強大,也有脆弱的時候。想到此處,她衝朱棣展顏一笑,悄聲道:“老爺子,你在看晚霞仙子麽?”


    朱棣一怔,道:“什麽晚霞仙子?”


    阿狸指著天邊絢麗的彩霞,道:“那抹晚霞嘛。小時候我聽過一個故事,西王母座下第十六仙女,擅於織綿,那傍晚的彩霞啊,便是她所織就,所以人都稱她為晚霞仙子。這個晚霞仙子有一日經過人間,喜歡上一個王子,這王子勇敢健壯,力大無比,時刻保衛著自己的國家。兩人兩情相悅,私定終身。可是被西王母發現後,西王母大怒,將晚霞仙子抓迴昆侖山去,那個王子失去心愛之人,心性大變,帶人殺去昆侖山,放火焚燒西王母宮殿。西王母很是生氣,便要殺了王子,是晚霞仙子百般求情,西王母便饒了王子性命,卻又將他變成一隻猛虎,放逐山野之中,那猛虎日日在山林咆哮,令萬物膽寒。晚霞仙子有天晚上便偷偷跑到他的洞穴外麵,化身作一株薔薇花,綻放開來。次日早上猛虎出洞穴之後,猛然看到這株薔薇,忽然心有所觸,低下頭來細細嗅這薔薇花,身上所有戾氣竟然全部消失,複又化身成為王子。王子知道這薔薇是愛人化身,便將它移到宮廷之內,每天日賞薔薇,夕看晚霞,將那一腔相思之情全都化作對薔薇和晚霞的愛戀之中。他的癡情竟也感動了西王母,終於西王母心發慈悲,將薔薇又變成晚霞仙子,兩個人便長廂廝守,渡過一生。”


    故事講完,朱棣還沒開口中,朱高燨便道:“這個故事怕又是你杜撰的吧,我在書裏從來沒有看到過。”


    阿狸笑道:“隻準古人杜撰,我就不可以胡編一個麽?你也太膠柱鼓瑟了吧。”她悠悠然道:“我說這個故事,是因為我忽然想起一句話來:心有猛虎,細嗅薔薇。”


    朱高燨疑道:“此言何解?”


    阿狸道:“這個意思是說:每個人的內心深處都有一隻猛虎和一株薔薇。猛虎至剛至陽,薔薇則至柔至陰,再怎樣的心如磐石者,心中也會有柔如花瓣的時候。”


    朱高燨微笑道:“這便是常說的英雄俠骨、鐵血柔情了?偏你愛用什麽猛虎薔薇的來重新演繹。”


    阿狸笑道:“一直看慣了老爺子威風八麵的神氣,方才忽然看到他負手西望晚霞,竟似滿麵柔情似水,我心裏才想起來這麽一句話,再順口編個故事出來。本來就是想賣弄一下,你不誇我也罷了,隻是來取笑我。”轉而向朱棣道:“老爺子,你也不管管他,讓他謙虛一下啊。”


    朱棣輕吟道:“我心有猛虎,低頭嗅薔薇。”他看看阿狸,這個女孩子想來是看到他心中的落寞才故意編個故事出來,以逗他開心。他對著阿狸一笑,道:“原來朕在你心裏一直是威風八麵的樣子。”


    阿狸笑道:“那是自然。你是高高在上的皇上,當然威風凜凜啊。”


    連日來朱棣一直心情鬱悶,今日見到阿狸開懷一笑,頓時心中覺得敞亮許多。他看著二人,忽地又皺起了眉頭,道:“燨兒,北征之事太過突然,你們的婚事怕是要再緩些時日了。”


    朱高燨忙道:“父皇北征在即,各類事務應接不暇。兒臣的事情實在不能跟國家大事相比。依兒臣之意,還是等父皇迴來後再辦不遲。”


    阿狸亦道:“是啊是啊,還是等陛下凱旋歸來吧。”


    朱棣道:“現在天氣漸熱,朕又急於北上,確實顧不過來你們,但又怕耽擱了你們。”阿狸笑道:“但是如果因此便倉促地將我娶進門來,阿狸卻是不依的。陛下不可如此偏心哦。我們啊,還要等陛下凱旋迴來給我們辦個隆重的婚禮。”


    朱棣心中頗喜二人通情達理,微微一笑。


    朱高燨又道:“父皇此次隻身前去北征,沒有我們兄弟在身邊,難免有些寂寞,不如我與阿狸跟著你去吧?”


    朱棣搖頭道:“罷了罷了,帶著你們兩個,沒得還要分朕的心思。你們還是離我遠些的好。我哪裏就寂寞了,有張輔跟隨於我,阿輔啊,比你們兄弟幾個都好,簡直就是朕的孩子一般。”


    聽得有張輔相隨,朱高燨略略放心,卻又道:“孩兒知道馬上功夫不濟,不想給父皇添亂,卻隻是擔心父皇身體。”


    朱棣心中湧起一絲酸楚,伸手來拍拍朱高燨的後背。此時有馬雲前來稟報:“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皇太孫殿下都已來到,在前廳恭候陛下。”


    朱棣一揮手,帶著二人慢慢踱到了前廳,太子朱高熾與太子妃並朱瞻基見到朱棣,急忙躬身行禮。朱高燨與阿狸也與太子夫婦見禮,朱棣擺手讓他們起身,道:“今日乃是家宴,你們不要拘束,隨意些好。”他先自坐了下來。


    朱高熾與朱高燨在他兩邊坐下,太子妃亦在旁邊坐下,阿狸略有些遲疑,朱棣笑道:“說了不拘禮,你隻管做下。”她隻得挨著太子妃坐下,朱瞻基順勢亦坐在一邊。


    朱棣看看大家,道:“尋常人家,在一處吃飯是常事,對我們天子之家,卻是難以實現。今日有你們幾個陪著朕用膳,也算不易。”他想起朱高煦朱高燧兩人,不禁心中歎息一下。


    朱高熾知道他心思,便笑道:“父皇如果願意,兒臣便天天來陪著您用膳。隻怕父皇嫌棄兒臣粗笨,不及四弟聰明伶俐,不予兒臣陪伴。”


    朱棣看看他肥頭大耳,轉眼又看看朱高燨豐神秀雅,心中暗道這老大確實生得不合人意,便麵上打了個哈哈,道:“燨兒與阿基正值青春年少,你如何與他們相比。”


    轉眼對太子妃張氏道:“太子妃,燨兒與阿狸年紀還小,你作大嫂的,以後還要多加照顧。”張氏急忙起身應道:“兒媳記下了。”


    朱棣又看看阿狸,道:“你這個大嫂自嫁到宮中,便克己守禮,對待朕與徐後孝順之至,燨兒亦勞她操心帶大,你啊,實在是要多感謝她才是。”


    阿狸忙點頭道:“是啊,我心裏著實感謝。”對太子妃道:“太子妃娘娘,四殿下多次與我提及你,說長嫂如母,阿狸笨拙,恐言語舉止衝撞娘娘也是有的,隻望娘娘不計阿狸無心之過,看在陛下的麵上,饒恕阿狸。”


    太子妃張氏忙道:“丁姑娘太客氣了,這是說哪裏話,四弟喜歡你,太子與我也喜歡得很呢。”她實在沒想到朱棣竟然在此家宴上說出這等話,心中再對阿狸不喜,卻也不敢表露一二,隻能堆起滿臉笑容來。


    朱棣聞二人言語,不悅道:“還說什麽姑娘娘娘的,你二人以後便是妯娌了,要相互扶持、友愛親和才是。”對太子妃道:“阿狸個性太過活潑,不似胡氏孫氏溫婉安靜,你作大嫂,要耐下心來,時常教導她些。”


    太子妃忙應承下來。阿狸心中叫苦,心道:“這個朱老頭,真真沒事找事,你讓太子妃來教導我,不是給我套了個枷鎖嘛?太子妃如果拿著雞毛當令箭,豈非又要上演一出容嬤嬤針紮紫薇的戲嗎?”她卻哪裏知道太子妃張氏才懶得理她,隻巴不得她離自己越遠越好,怎麽還會找上她門來。


    朱棣對朱高熾道:“熾兒。”朱高熾心中一熱,這個熾兒還是在他小時候父皇如此稱唿過他,這些年來朱棣對他冷冷淡淡地,何曾這麽親熱地叫過這個名字,他忙道:“父皇。”


    朱棣見他眼眶微有濕意,想來是動了情感,也感慨萬千,道:“這些年來,朕忙於朝政,實在疏忽了你,你盡心盡力,幫朕操持。朕知道,你受了不少委屈。”朱高熾聽過朱棣如此言語,心中激蕩,眼圈微熱眼淚差點下來,忙道:“這些事都是兒臣應該做的,沒有什麽委屈可言。”


    朱棣道:“熾兒,父皇北征在即,你留守京城處理朝政,且不可太過操勞,你也有了年紀了。”


    朱高熾聽此話語,心中大喜,此言外之意便是將朝綱都交付與他,多少年來朱棣從未說過此話,今日之語,分明是告訴他以後就是他來當朝主政。可是他亦深知朱棣性情多疑,不敢當真露出喜色,麵上故作驚慌道:“兒臣資質愚笨,有些朝廷大事兒臣卻是處理不來的。有父皇在朝中坐鎮,兒臣與大臣們才能心安。我大明朝不可一日無父皇,還希望父皇早日凱旋而歸。”


    朱棣悶下頭來喝了一口酒,卻也不作聲了,心中對朱高熾忽又生厭煩之意,想這個老大唯唯諾諾的,實在不如老二朱高煦來得直爽張揚。一時想起朱高煦,他歎道:“不知你二弟近來過得如何。”


    在座之人俱都一愣。朱高熾心中陡然一驚,沒想到朱棣突然提及於朱高煦,他忙笑道:“二弟在樂安倒也逍遙自在,聽說前些日子還添了個女兒。此時怕是享受著兒女環繞膝下之樂。”


    阿狸也想起來,算算日子蘇櫻的孩子也該生下來了,真是個女兒啊,心中便猜測這個女娃娃的眼睛是單眼皮還是又眼皮。卻聽朱棣道:“添了個女娃娃?朕這些時日倒是忙碌,沒有看到奏報。”想必是因為這幾年朱高煦被貶在外,朝廷內外多是趨炎附勢之徒,見皇帝不怎麽待見這個兒子了,自然關於他的消息也極少傳入宮中。朱棣微笑道:“女兒好啊,老二身邊已有五六個兒子,卻一直沒有個姑娘,此番生出一個來,倒湊成一個好字。”對朱高熾道:“這個女孩子是老二家第一個郡主,你可著人備齊一應賀禮,送與老二。”


    朱高熾道:“昨日兒臣還詢問著此事,父皇吩咐了,兒臣馬上去辦,明日就派人送到樂安去。”朱棣想想道:“此女生於樂安,便封她作樂安郡主。隻願她一生能快樂平安。”朱高熾忙記下,令人傳與禮部,又準備相應冊封之禮。


    朱棣看看朱高燨,道:“朕走後,你大哥政務繁忙,燨兒可以到樂安看看你二哥。你二哥雖然在團門思過,你們卻也要時常惦記些。兄弟之間,來往少了,情份自然也會淡了。若你們母後還在,定然不許出現這種情形的。”


    朱高熾朱高燨雙雙站立起來,躬身答應。


    朱高熾見朱棣忽然又不說話了,與太子妃相視一下,自己心裏捉摸莫非哪句話說錯。太子妃忙舉起一杯酒來道:“父皇,兒媳在這裏先祝父皇馬到成功,一舉掃平蒙古。”


    朱棣感慨道這個大兒媳婦卻比大兒子強得多些,他舉起酒杯來一飲而盡。


    一時酒宴結束,朱棣又與眾兒孫坐了一會,覺得身子困乏,眾人瞧出來他的意思,便紛紛退了出來。朱高燨阿狸與太子夫妻告辭,朱高熾自帶著妻子迴慈慶宮不提。


    這裏阿狸一離了眾人,就長出了口氣,朱高燨知她素來不耐拘禁,便道:“可還好?”


    阿狸皺眉道:“這種日子偶爾可以,天天這麽著就不是人過的了。”


    朱高燨見四下無人,扶風阿繡又離得遠,便拉她入懷,輕輕簇擁著她,道:“且再忍耐些。”阿狸微一掙紮,笑道:“你這人,在你父皇麵前斯斯文文,怎麽轉臉又這般模樣。”卻也很是享受朱高燨的懷抱。


    朱高燨忽然道:“你前些日子說送我的絲帕呢?”


    阿狸啊呀一聲,掙脫了他的手,從懷裏掏出來一方白色帕子,道:“怎麽會忘呢?給你。為了繡這朵荷花,我的手被繡花針還紮了好多下呢。”朱高燨看看帕子上那拙劣的花朵,笑道:“這手藝,除了你,宮中找不出第二塊來。”


    阿狸嘻嘻笑道:“那是!我嘛要麽不作,要作就要作第一,倒數的也算!”歪著頭又看看絲帕,道:“我覺得還不差嘛,前兒宛兒還誇我繡得好呢。”見朱高燨臉上似笑非笑,便惱羞成怒道:“你不要拉倒!哼,自有人給你繡好的來。”伸手去搶。


    朱高燨早有提防,忙將帕子高高舉起,他身材本就高大,阿狸伸長手臂也夠不到,氣得拽著朱高燨的胳膊使勁往下拉。朱高燨突然衝她身後叫道:“父皇!”


    阿狸一驚,以為朱棣出來,忙放下手來。趁此功夫朱高燨忙將帕子放入懷中,轉身大步而去。阿狸轉身沒看到朱棣,方才發覺上當,忙又急忙追了上去。


    朱高燨見她快要追上自己,正要加快步伐,不妨轉身差點撞上了一個人。他及時停下腳步,卻看到一名侍衛直直地立在他麵前。


    阿狸一把拉住他的袖子,叫道:“你還跑?”此時也看到那名侍衛,卻是臉色黝黑,目光如炬,不是那個跟著張浩然的老白麽?她脫口道:“老白,你怎麽來了?”又上下打量著他,格格笑道:“你怎麽穿著侍衛的衣服?你什麽時候去錦衣衛當差了?”


    來人正是張浩然的屬下老白。他聽阿狸嗚哩哇啦地與他說話,卻是不理她,隻是對朱高燨道:“少主!”


    朱高燨乍看到他,頗吃了一驚,忙製止阿狸嬉笑,道:“迴吉祥閣。”衝扶風使了個眼色。


    扶風與阿繡亦見過老白,隻不知他怎麽出現在皇宮之內,聽到朱高燨吩咐,扶風忙四下裏看看,走到老白的前麵,低聲道:“你跟在我後麵。”老白依言跟著他在前麵走。


    阿狸見朱高燨神色凝重,偷偷道:“怎麽,老白是私自入宮的?”朱高燨皺眉道:“他跟著舅舅,別的沒學會,膽大倒是大的出奇,竟把這皇宮當作平常之地,想來就來,想走就走。”


    阿狸笑道:“這有何稀奇?不過他也沒有蠻幹,知道裝扮成個侍衛進了來嘛。”朱高燨低聲道:“就是不知道那個被他襲擊的侍衛怎麽樣,如果死了就麻煩了。”


    阿狸道:“他沒那麽笨吧?”


    二人說著來到吉祥閣,扶風已把老白帶到了書房之內。朱高燨阿狸進到房內,阿狸笑道:“老白,你沒把那個侍衛打死吧?”


    老白便知道二人已猜出他襲擊了名侍衛,喬裝成他的模樣進到宮中,便老老實實地道:“死倒沒死,不過睡幾個時辰是要的。”


    阿狸一吐舌頭,道:“這是什麽功夫這麽厲害?你教教我唄!”心中卻想如果學會這個功夫了,以後看著不順眼的家夥,便讓他休息去!


    老白卻搖搖頭,道:“不行。”阿狸怒道:“為什麽?”老白道:“怕你對付少主。”阿狸便啐了他一下。


    朱高燨道:“舅舅有什麽吩咐麽?”老白道:“主上讓我來看看少主身體可好,又說如果宮中沒什麽事情,就跟著老白迴雁蕩。”


    阿狸曾聽朱高燨講過張浩然居住在雁蕩山,那個地方她在現代社會時倒曾去過,景色自然秀麗,隻是太過險峻,比起杭州來,她倒願意還是居住在杭州。不過如果可以借此離開宮庭,倒也不失是件美事,忙拍手道:“好啊好啊,我們去雁蕩山。”


    老白看看她,道:“主上沒說叫你去。”阿狸心中生氣,怒極反笑,道:“不請我去?你信不信我不去,你家少主也去不了?”言語中大有威脅之意。老白翻翻眼珠不說話。


    朱高燨不知為何舅舅突然讓人來請他過去,問道:“舅舅身體可好?”老白道:“很好。”他略放下心,道:“舅舅沒說什麽原因讓我過去麽?”老白搖頭道;“沒有。”


    朱高燨猜不出什麽原因來,心裏也明白從老白嘴裏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便道:“既如此,你先迴去迴稟舅舅,皇上不日就要北征,且等我送走皇上,再去雁蕩不遲。”老白又搖頭道:“主上說如果帶不迴少主,就不要我迴去。”


    阿狸立馬來了興趣,笑道:“若是你家少主永遠不跟你去,你也就永遠不能迴去,對麽?”老白點點頭。


    朱高燨知道張浩然脾氣執拗,他的手下想來也是這般,便道:“這樣吧,扶風且帶你去宮外找個居所住下,隻待我父皇一走,我們也隨即出城。”老白依然搖頭,道:“主上說見了少主,就不要離了少主身邊。”


    阿狸哈哈大笑,對朱高燨道:“你舅舅給你弄了塊貼身膏藥來!”她轉身對老白揮揮手,說道:“去去去,誰要你待在他身邊!”伸出手來就推老白。


    朱高燨忙喝道:“阿狸不要!”卻已然來不及,老白抬手衝阿狸拍出一掌,阿狸的身子登時被他打得飛將起來。


    朱高燨驚叫道:“阿狸!”


    外麵的扶風已聽到動靜,縱身從窗子躍了進來,順勢接住了落下來的阿狸。朱高燨急忙過來,扶住她,道:“可有感到什麽不舒服?”


    阿狸被一拋一落,嚇得花容失色,隻是捂著胸口喘氣,來不及迴答朱高燨的話。朱高燨急了,道:“扶風,你看看她怎麽樣?”扶風忙探手在她手腕處試她氣息。


    那邊老白卻道:“她沒事。我隻是想摔她個跟鬥。”


    朱高燨瞪了他一眼,怒道:“大膽!”老白耷拉下眼皮不說話。


    那裏阿狸方始緩過勁來,扶風讓她唿吸幾下,並無異樣。便道:“殿下放心,她隻是有些嚇著,不妨事。”


    阿狸指著老白道:“你,你這個黑煤球、黑炭團,你……”老白雙眼一翻,又抬起手來,阿狸吃了虧,知道他武功太高,又怕被他拍得飛起來,忙掩住了嘴巴,一手拉住朱高燨來委屈不已。


    朱高燨對老白道:“以後你對她要象對我一樣,不可無禮。”老白把眼皮翻下來,不作聲。朱高燨知道他隻肯聽舅舅的話,怕他在宮中再惹出什麽事來,便道:“扶風,你帶他出去吧。”


    扶風便道:“白師父,請吧。”老白又是連連搖頭,道:“主上說讓我守在少主身邊。”


    阿狸被他拍了一掌,心中著實生氣,此時聽到他這麽說,便道:“你少主身邊有扶風一直跟著,你若想守在他身邊,就看你有沒有本事打得過扶風。來來來,你與扶風比試下看看,如果你勝了他,便讓你留在公子身邊。”雖然上次扶風說這個老白功夫遠在他之上,但阿狸知道扶風的本領也是不弱,方才被老白飛了一下,心裏便想讓扶風與他鬥上一鬥,以泄她心頭之氣。


    扶風聽到她的話,心中又是好笑又是好氣,卻也提高了警惕,這個老白明顯是個死心眼,不要被阿狸一激,真的突然動起手來,他便被打個措手不及。他注視著老白,手暗暗摸到劍柄。


    卻隻見老白眨巴眨巴下眼睛,對他道:“你打不過我的。”扶風點頭道:“我知道。”


    阿狸卻哼道:“比過才知道!”


    老白道:“我才不上你的當。”對扶風道:“我隨你出去便是,隻是不要離少主太遠了。”扶風聽得此言,忙道:“好好,請隨我來。”


    阿狸愕然,眼睜睜看著二人前後出門去。身邊朱高燨悠然一笑,道:“這個老白,還挺聰明的。”


    阿狸卻是嘿嘿冷笑,心中暗想扶風不敢與老白比試,想來是知道他功夫太高,慕容秋風也打不過這個黑炭團,不過如果扶風與慕容秋風合起來打他一個人,總有些勝算吧?心中便想著總要找個機會攛掇二人跟老白打上一架才好。忽又心裏可惜百裏飛雪不在這裏,不然就讓三人合夥來打他一個,那樣就更加有把握一些。


    次日阿狸早早的找機會溜出芳華苑來,匆匆趕往吉祥閣,快到的時候正好看到慕容秋風走到前麵,她心中大喜,忙喊道:“慕容!”


    慕容秋風停下來,看到她便取笑道:“今天倒是奇了,這麽早便過來這裏?又逃課了吧?那紫萱想必被你收買了,越發也不管你了。”


    阿狸嘻嘻道:“現在都忙著打仗,她哪有功夫管我們啊。”


    慕容秋風不屑道:“打仗也是你們女人操心的事情?這也成逃課的借口了!哼,打仗!打仗關你什麽事?也不找個好的理由來說。”


    阿狸頗為正色道:“你此言差矣!國家興亡匹夫有責!這場仗關乎我們國家安危,連天子都親自出征,我們女人怎能隻知道享樂呢?你也忒小瞧你表妹了。我是個很愛國的熱血女子!”


    慕容秋風聽得似懂非懂,見她又信口開河,不禁道:“呀呀呸!成天滿嘴說些亂七八糟的胡話。我看四殿下也是鬼迷心竅了才想娶你!你這腦子裏麵裝的是什麽啊?四殿下能吃得消麽?”


    阿狸哈哈大笑道:“他已被我同化了,自然明白我說的。”


    慕容秋風搖頭道:“真受不了你們!我就不知道他跟著有什麽樂趣?”


    阿狸道:“子非魚,焉知魚之樂?”


    慕容秋風知道她肚裏墨水有限,還在他麵前拽文,便白眼一翻,道:“子非我,安知我不知魚之樂?”


    阿狸倒頗有自知這明,情知古文有限,知道再說下去必被慕容秋風恥笑,忙道:“說人話!”


    慕容秋風幹脆利落道:“滾!”


    兩人鬥著嘴進了宮門,迎麵一眼看到老白立在殿前。慕容秋風一見他,便麵色一變,道:“你、你怎麽在這裏?”


    老白看到他竟然咧嘴一笑,問道:“你來了?那個百裏家的小子呢?怎麽沒同你一起過來?”原來那日在永華殿前,因為張浩然的緣故,老白沒與百裏飛雪交手,心裏卻一直惦記著百裏家的劍法,此時看到慕容秋風,便開口詢問百裏飛雪在哪裏,此時沒有張浩然在眼前,他便可以隨些性子了。


    慕容秋風聽他詢問百裏飛雪,便知道他的心思,隻是不明白他為何在這裏,便轉過頭來看著阿狸。阿狸笑道:“你想問我啊?求我啊,求我就告訴你。”


    慕容秋風抬手便想打她一巴掌,阿狸忙跳到老白身邊,叫道:“老白,昨天你少主說了對我就要像對他一般,現在這個家夥欺負我,你快教訓教訓他!”


    老白一動不動,翻翻眼珠不吭聲。阿狸便叫道:“老白,你不是想找百裏飛雪麽?我知道他在哪裏,你替我教訓了慕容秋風,我便帶你去找他!”


    老白心裏一動,歪著頭看看阿狸,阿狸忙衝他使勁點點頭,道:“真的,快點啊!隻要打敗了慕容我便帶你去見百裏!”


    慕容秋風聽到阿狸這般話,生怕老白出手來又將自己困住,忙喝道:“老白,你不要聽她胡說,百裏飛雪在北漠,她怎麽可能帶你去找他呢?”


    老白聞聽此言,便衝阿狸道:“果然你是騙我的。小丫頭年紀不大,鬼心眼倒不少!果真就像主上說的,像極了你老——”他忍住下麵的話沒有往下說。


    這時候朱高燨與扶風出了殿來,阿狸便道:“好啊,看看你家這個老白,根本就沒聽進去你的話,他根本就沒把我放在眼裏麵。他沒把我放在眼裏,自然也不會將你放在眼裏。”


    老白哼道:“我不會將少主放在眼裏。”


    阿狸忙推了一把朱高燨,道:“聽聽!聽聽他說什麽話!”


    老白接著又道:“我將少主放在心裏。”


    阿狸氣得語塞,慕容秋風倒是嘿嘿笑起來,道:“真是老天保佑,來了個能治住你的人。”


    朱高燨忙道:“好了好了,老白跟你開玩笑的。”心裏卻也好笑,怕這個老白倒真是阿狸的克星也未可知。


    正在這個時候,聽到外麵有人道:“四殿下!”


    朱高燨抬頭看去,隻見錦衣衛都指揮使劉江走了進來。


    那劉江進到庭院之中,正要對朱高燨行禮,卻一眼看到了老白,竟如大白天見以鬼一般的臉上頓時失色,指著老白道:“你——你——”


    老白卻是衝他一翻眼皮,左手輕輕抬了起來。劉江急忙閃躲,抽出腰間長刀來抵擋麵前。老白笑道:“來來來,二十年沒見了,讓老夫看看你的功夫長進沒有?”縱身上前與劉江鬥在一起。


    阿狸聽得他的話語,他竟然與劉江是老相識了?朱高燨也是一怔,兩人相互看了一眼,又齊齊看身場中較量的兩人。卻見劉江手中持刀奮力抵擋,老白卻是空手與他相搏,倒顯得遊刃有餘。慕容秋風與扶風均是吃了一驚。這劉江跟著朱棣多少年,在錦衣衛之中,除了死去的紀綱,他的功夫也是數一數二的,可是此時卻在老白的空手下顯得左支右擋,隻十餘招之後,便微露出狼狽之勢來。慕容秋風與老白交過手,知道他確實非同一般,自己上前就已被他控製。此番劉江能與他交手十幾招,已經實屬不易,可見劉江的功夫也不是浪得虛名。


    阿狸卻不知何時來到他身邊,輕聲道:“你看這個老白空手與劉江交戰,你可有這個本事,空手與人相鬥?”


    慕容秋風見她出言來損自己,便白她一眼,道:“對付你我可以空手,對付別人就不敢了。”


    阿狸笑道:“你打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子算什麽本事?我隻是說這個老白自負得很,能與人赤手空搏,便隨口問你可不可以這般作來。你何苦來心虛,扯到我身上了?”


    慕容秋風看看場上兩人,道:“這兩人功夫自是非同常人。老白的空手搏擊我可不敢,除非我身上穿著冰絲蟬翼,倒可以勉強與劉江來試試。”


    阿狸奇道:“冰絲蟬翼?是什麽東西?”


    慕容秋風道:“那是一件寶物,是以極北寒地的冰蠶絲所製,穿至身上卻是刀劍不入。”


    阿狸笑道:“有這麽好的東西啊,在哪裏?你去買了來穿在身上,那麽就不怕什麽老白了。”


    慕容秋風哼道:“說了是武林至寶,你以為用銀錢便可以買到麽?況且我也隻是聽爹爹說過有這麽件東西,到底長得怎麽樣也沒見過。爹爹說這寶物已經失蹤二十多年了,誰也不知道在哪裏。”心中卻想到即便穿了這冰絲蟬翼,也打不過老白。又見阿狸還想糾纏著說話,便將她推到朱高燨身邊,道:“你隻去纏著他便是了。”


    隻見場中打鬥已然分明起來,劉江顯見要被老白收拾了。卻聽老白忽然笑道:“不錯嘛,功夫倒有些長進了。”驀地左手在劉江肩上點了一下,劉江隻渾身身子一麻,手中長刀便掉落地上,他登時便動彈不得。老白又道:“隻是我還是高估了你,本以為這次你能在我手中過三十招,誰知還是沒有超過這個數。”他看看劉江,搖搖道:“想必是你近年生活太過安逸,懶於練功,所以功夫長進得不多。真是古人說的生於憂患死於安樂,日子過得太舒適了自然就不思進取了。倒是可惜了你這個練武的身體了。”


    劉江臉脹得通紅,卻不敢說些什麽,隻是眼睛看向朱高燨。朱高燨忙道:“老白,快將他放了。他可能是來傳皇上的旨意。”


    老白聞言便伸手在他肩上又點了下解開他的穴道,劉江手腳方才動彈得了,他心中氣惱,卻也不敢衝老白作什麽,隻得對朱高燨道:“四殿下,皇上昨日得了一把利器,讓小人送給殿下,以作防身之用。”說著從懷中掏出一把金鞘匕首來,正要遞上去,卻被老白劈手搶了過來。劉江又氣又怒,卻奈何不得,不敢動亦不敢言。


    老白將那金鞘匕首拿在手中,隻見那鞘為木質包金,鏨著花朵圖案,通體隻有幾寸長短,甚是小巧精致,順手從金鞘中拔出匕首,驟然寒光冷冷,晃人眼目,雖然在太陽下麵,卻依然覺得冷氣逼人。老白不禁喝道:“好利器!”便遞與朱高燨。


    朱高燨拿在手裏把玩一下,阿狸便接了過來,道:“這個東西看著倒也精致。”朱高燨便道:“你若喜歡便拿了去防身。”


    老白搖搖頭道:“這麽好的東西給她,真是可惜了。”


    阿狸笑嘻嘻地道:“又不是你的東西,你可惜什麽?”靈機一動,又道:“你喜歡麽?不如這樣,你教我點穴之法,我便將這個東西轉贈給你。”


    朱高燨不禁搖頭,慕容秋風忙道:“這是皇上賞給四殿下的東西,你怎麽能隨便給別人?”


    阿狸道:“他給了我便是我的東西,我喜歡送誰就送誰。”又眼望老白道:“怎麽樣?”


    老白哼了一聲,道:“你心眼太多,我不相信你。”阿狸見他不上當,便也不再睬他,將匕首收起來。


    那劉江見差事辦完了,忙道:“四殿下,小人告退。”朱高燨點頭讓他退下。劉江顯然不想與老白多糾纏,急忙轉身大步離了吉祥閣。


    阿狸衝朱高燨慕容秋風使了個眼色,三人一齊進到書房內。阿狸便道:“看來那個劉江倒是認識老白,那麽一定也認識你舅舅了。要不要找他去打聽一下?”


    朱高燨搖頭道:“劉江在宮中多年,很知道哪些話該說,哪些話不該說。如果他不想說,憑你軟硬兼施,怕也得不到一個字。”


    慕容秋風亦點頭道:“是,你看劉江看到老白就想躲避,可想而知他並不想惹麻煩在身。不過今日老白的幾句話,我們也得到一些訊息出來,就是二十多年前,老白他們定是到過宮中,並與錦衣衛們交過手,而且錦衣衛肯定不是老白那些人的對手。”


    阿狸不屑道:“這不是廢話麽?你既然能分析得這麽多,你倒來給我分析分析,阿燨舅舅是何方高人呢?”


    慕容秋風看她一眼道:“你知道什麽啊?許多事情就是這麽通過信息慢慢才知道的。都像你這般直來直往、橫衝直撞,永遠不知道事情真像!”


    阿狸笑道:“是麽?姑奶奶還就是喜歡大刀闊斧,直來直往!”說著揚聲衝外麵喝道:“老白,你家少主叫你進來!”


    隻聽簾子一響,老白便一步邁了進來,看著朱高燨等他說話。朱高燨與慕容秋風不知阿狸想要作什麽,便齊齊看向她。阿狸笑嘻嘻道:“老白,你的功夫厲害得很嘛!你家少主想知道,你的功夫可是天下第一呢?”


    老白看看朱高燨,朱高燨示意他迴答。他便道:“我不敢稱下天第一。比我厲害的大有人在。”


    阿狸又問道:“那麽你家主上是不是天下第一呢?”老白道:“主上武功高深莫測,可是主上經常對我們說學無止境,武學之道沒有最好,隻有更好!


    阿狸笑道:“沒在最好,隻有更好——怎麽這話聽著像是廣告詞呢。”


    老白聽不明白她的意思,便翻了下白眼,道:“雖然主上承認,我們兄弟私下都認為主上的武功天下第一!”


    阿狸笑道:“你們兄弟——你還有兄弟啊?是那次在南京見過的另外兩個黑衣人麽?你們是三兄弟啊?”


    老白哼了一聲,道:“三個?你也太小看我們了。我們有幾十個兄弟呢。”


    阿狸一怔,看看了朱高燨與慕容秋風,又問道:“你們有幾十個人啊?看你們一個個膀大腰圓的,年紀又這般大了平時花費一定不少,你們主上能養得起你們麽?”老白瞄她一眼,不說話。阿狸便又道:“你都這般年紀,你的那些兄弟們也都是四五十歲了吧?一個個都老態龍鍾的,隻吃飯不幹活,想想阿燨舅舅真可憐,去哪裏弄這許多銀子來養你們這些老人家呢?”


    老白怒道:“誰說我們老態龍鍾了?我們十三個兄弟跟著主上幾十年了出生入死,怎麽是隻吃飯不幹活?你個小丫頭知道什麽?”


    阿狸忙笑道:“你急什麽啊?原來你們是十三個兄弟啊?我也沒什麽意思,隻是想著養一大家子的人,要許多花費,阿燨舅舅哪裏有那些收入呢?難道——”她壓低聲音道:“你們偶爾幾次打家劫舍來作補貼麽?”


    老白聽她越發越不像話,便怒眼圓眼道:“我們雁蕩之巔有的是錢!何用去偷去搶?”


    慕容秋風心中一凜,道:“閣下出自雁蕩山?”


    朱高燨見他神色有異,便道:“舅舅說過他住在雁蕩山,這次也是派老白接我們去那裏。”


    慕容秋風卻又問道:“閣下是十三個兄弟?”老白冷冷看著慕容秋風,點了下頭。


    慕容秋風不禁動容,看著老白睜大雙眼,卻不言語。


    朱高燨見他一動不動,呆呆不語,便問阿狸道:“他怎麽了?”阿狸搖頭道:“信息量太大,他一時死機了!容他消化一下,開機重啟就好了。”她眼巴巴地看看慕容秋風,希望從他嘴裏能得到些實質性的東西。


    隻見慕容秋風忽然眼睛眨了一下,輕聲道:“敢問閣下與冷血十三煞可有關係麽?”


    朱高燨阿狸聞言心中一沉。老白盯了慕容秋風一眼,哼道:“小子還算有點見識,知道我們二十多年前的名聲。”


    他此言一出,屋內之人無不吃了一驚!阿狸叫道:“我的天呐,那個冷血十三煞說的是你們啊!”轉臉對朱高燨道:“你舅舅的手下是冷血十三煞!”


    慕容秋風心中暗歎不已,怪不得自己在這老白手下過不了幾招,原來他是二十年前叱吒江湖的冷血十三煞!他不禁抱拳道:“原來是前輩!慕容秋風真是三生有幸,能與前輩相識!”


    老白嘿嘿一笑,道:“好說!現在知道我們名號的人不多了。你也算是大家子弟有些見識,如果換了江湖上的毛頭小子,說不定根本就不知道冷血十三煞的存在。”又點頭道:“你慕容家的功夫也不錯,你年紀尚輕,假以時日,必能修到出類拔萃。”


    阿狸卻碰了慕容秋風一下,道:“你既然知道冷血十三煞,怎麽會不知道他們的主上呢?”


    慕容秋風有些尷尬,道:“白老前輩的名號也是聽到一些,所知甚少,前輩的主上便一點也不知道了。”


    老白瞥了阿狸一眼,道:“我們主上豈是你們這些人能隨便知道的?”語氣頗為不屑之極。


    阿狸啊呀一聲,道:“你這個煤球,有什麽可得意的?他的名字我們早就知道了。”


    老白道:“知道了還向我問東問西。”


    阿狸意在套取他的話,聽他搶白自己也不生氣,又笑道:“方才你與那錦衣衛的劉江比武,說什麽他的功夫長進不多,這是幾個意思?難道你在二十多年前就跟宮中錦衣衛交過手麽?”


    老白不說話,朱高燨便道:“老白,問你話呢,你來解釋一下。”


    老白隻得道:“當年我們與皇宮錦衣衛的人確實交過手,這皇帝手下一幫人也有幾個出色的,尤其是那個紀綱,當年竟然與我打個平手,我們兩人誰也不服誰。六年前我隨主上去南京宮裏給少主瞧病之時,也曾想過與紀綱再較量一下,誰知機緣不巧,紀綱不在宮內,去年又到南京時,卻又聽說紀綱已經死了,我們還可惜了好一陣子。這個劉江也曾交過手,當年他還是年輕小夥子,功夫不錯,我看他是個練武的奇才,手下留情讓他迴去再練二十年後與我一試身手,誰知道這個家夥這些年也許是安於享樂吧,功夫隻長進一點點,與我期望的相差甚遠,真是白白浪費了那副練武的骨胳了。可惜可惜!”說著連連搖頭。


    聽他提及紀綱,慕容秋風和朱高燨對望一眼,兩人都想起當日在北漠時朱瞻基曾提起過冷血十三煞的名字,亦說當時是從紀綱那裏聽到的。


    阿狸卻忽然嗬嗬一笑,道:“看你們主上的年紀比你們也大不了幾歲,怎地他就作了你們的頭兒呢?他的功夫怎地就比你們高出那麽多呢?可是你們也是平時懶惰不用功,好意思指責別人呢。”


    慕容秋風和朱高燨細想去果然張浩然看起來與老白的年紀差不了幾歲,見阿狸出口譏諷老白,生怕又激怒老白,忙出聲製止。


    老白卻是看看阿狸,想說什麽又咽了下去,扭過臉去不再吭聲。


    慕容秋風忽然道:“少年時候聽家父說過一段往事,他說曾與你們十三俠前輩中的一位比過劍法,說那位前輩劍使得出神入化,快準狠無出其右,那位前輩可是閣下麽?”


    老白眨了眨眼,搖搖頭,道:“那個卻不是我。”卻又看了阿狸一眼,目光甚是古怪。阿狸便笑道:“你看我作什麽?難道想告訴我這個人是誰麽?”


    老白哼了一聲不理她。朱高燨便道:“你且下去休息一下吧。”老白聞言便走了出去。


    阿狸得意地對慕容秋風道:“如何呢?我這幾大錘砸下去,也能解開那個玉連環吧?何必費勁心思作什麽妙手解連環?有那害死腦細胞的時候,還是錘頭斧子來得爽快!”


    慕容秋風笑道:“你厲害好吧?不是你套取老白的話,我們也不知道冷血十三煞原來是四殿下舅舅的屬下。”轉而身朱高燨道:“看來這舅老爺可不是一般的世外高人啊!他手下竟然還有這麽一幫派。老爺子可是厲害角色!”


    阿狸卻又跳了起來,嚇了朱高燨一跳,阿狸道:“不好,這劉江又被老白教訓一下,他迴去會不會告訴皇上說老白在這裏呢?”


    朱高燨聞言笑道:“這個倒不會。我父皇聽到舅舅的名字便會發火,那劉江再清楚不過,又何必去皇上麵前獻殷勤?萬一皇上讓他來捉拿老白,他沒那個本事豈不是自討沒趣?完不成皇上差事豈不是又要惹事皇上動怒?這等出力不討好的事情,劉江段不會做的。”


    慕容秋風也點頭道:“說的是,這等醜事劉江絕不會開口,他隻會裝糊塗。再過幾日便隨駕出宮,看不到老白他也就心淨了。”


    阿狸哦了一聲,忽然又道:“慕容,你說你一個人打不過老白,如果你跟扶風合起來能否打過他呢?”


    慕容秋風搖頭道:“那也不行。那老白太過強大,我跟扶風怕是要再練上幾年才行。”


    阿狸笑道:“其實跟著什麽人學什麽樣,武學也一樣遇強則強,現在老白在這裏左右沒什麽事,不如你跟扶風去跟他切磋一下功夫,這樣對你也大有幫助。說不定幾次下來,你的功夫便突飛猛進了呢。”


    朱高燨微微一笑,他何嚐不知道阿狸的心思。


    慕容秋風斜著瞅了阿狸一眼,道:“你趁早收了這個心思!我是不會上你這個當的。”


    這天日落時分,忽見乾清宮小內侍來到芳華苑傳阿狸見駕。紫萱等忙與阿狸梳洗整齊了,阿狸跟著小內侍來到乾清宮,到了宮門處,卻看到朱高燨立在那裏,她笑道:“你在等我麽?”


    朱高燨點頭道:“父皇傳我二人過來。我先到一步,便在這裏略等你一下。”


    說著拉著阿狸一同進入乾清宮裏,隨小內侍往內院裏走。方穿過廳堂,就聽到裏麵唿喝之聲不斷,舉目望去,卻見朱棣正與一名侍衛在那裏刀來劍往。朱高燨笑道:“父皇卻是總不忘練習武藝,倒叫我們這幾個後輩汗顏。”


    阿狸隻見朱棣雖已過六旬,但行動並不遲緩,閃轉騰挪間很是靈活,卻出招迅猛,那侍衛幾次被他迫得連連倒退。阿狸心時慨歎真是馬上皇帝,勇猛過人。朱高燨忽然問道:“看到這一幕,你還說我父皇現在是猛虎迴頭嗅薔薇麽?”


    阿狸知道他在打趣自己前日說得猛虎薔薇論,便也笑道:“人的心裏猛虎薔薇兩種氣息共存,此消則彼長,此時的皇上自然是猛虎多過薔薇了。這才是曆史上赫赫有名的永樂大帝,馬上長刀一揮所向無敵,問世間誰人能敵!”


    朱高燨亦傾佩地看著朱棣,阿狸卻又轉而道:“世人都道這個皇帝冷酷無情,卻不知他心裏也有開滿薔薇的時候。隻是那些柔情,一般人都看不到,隻有他至親的人才能感覺到。”說著看看朱高燨,道:“想來你的感受最深。”


    朱高燨點點頭道:“在我心裏,他是慈愛的父親。”


    阿狸輕聲道:“他對你母親來說,何嚐不是多情的愛人呢?”


    朱高燨握緊她的手,兩人十指纏繞,朱高燨輕聲道:“我會象父親愛母親一般的愛著你。”阿狸心中湧起一片溫柔,笑道:“你與你父親不同,你的心裏,卻是薔薇大過猛虎。我知道你也會對我很好很好。”


    兩人相視一笑。轉眼之時,阿狸看到劉江,低頭遠遠地站在那裏,神情倒不似往日精神,心裏知道他必是因為老白之故。便悄悄指了他一下,道:“老白說這個劉江是練武的奇才,隻是荒於練習,武功進展緩慢。你說他若有皇上一半的勤奮,現在可不就可以與老白對抗了麽?如今被弄得灰頭土臉,想來心裏也是懊惱的很。”


    朱高燨還沒開口,那邊朱棣已收刀迴身。馬雲急忙上前去遞上一條大毛巾,朱棣隨手擦去臉上的汗水,衝著二人招招手。二人便走到庭院之內,朱棣坐下來,也指著旁邊的兩個坐位讓二人坐下。


    侍女上過茶來,馬雲便識趣地帶著大家退了出去,劉江等侍衛也遠遠地站立著。朱棣喝下幾口茶來,道:“燨兒,父皇此去,少則兩三月,多則怕有半載。你若呆在宮中,怕是氣悶,不如你帶著阿狸去江南散散心,等朕歸來時你們再迴來。”


    朱高燨一直沒有跟朱棣說過張浩然派人來接他的事,他擔心提及舅舅,便惹朱棣生氣。此時聽到朱棣如此說話,心中一動,道:“父皇,你,你是說讓我,讓我去……”他說不出雁蕩山三個字,朱棣點點頭,淡淡道:“是,那個地方你去住兩日也可以。”


    朱高燨不覺有些慚愧,訕訕道:“原來父皇已知道舅舅派人來了。”


    朱棣哼了一聲,抬眼看了看遠處站著的劉江等幾個侍衛,道:“昨日就看到了那個黑家夥,居然混進宮裏來了!”


    阿狸便知他說的是老白,噗嗤一笑,道:“原來陛下心裏明鏡似的。不過那廝生得也太黑了,一眼便能讓人注意到。”


    朱棣道:“他也不拿鏡子照照去,朕的錦衣衛哪裏有那等醜人?”


    阿狸一吐舌頭,這個皇帝也太以貌取人了吧。


    朱棣卻沉下臉來,道:“朕有心讓錦衣衛作了他,又怕你舅舅的老臉掛不住。你此番去見了他,替我捎一句話,他如果再讓人偷偷溜進皇宮,朕便讓他們有來無迴!他以為他的雁蕩山高手雲集,朕的錦衣衛也不是吃素的。”


    阿狸心裏卻道:“人家雁蕩山高手確實很高,你的錦衣衛怕不是對手呢。”她嗬嗬嗬嗬一咧嘴,朱高燨便知她想說什麽,急忙盯了她一眼,阿狸便隻好又嗬嗬兩下。


    朱高燨忙道:“父皇出征在即,不要為此等閑事分了心。”


    朱棣微哼了一下,又道:“你且記住,在那個破山上,住些時日便早早離開了。”


    朱高燨連連點頭。朱棣又低頭喝了口茶,看了一眼朱高燨,微微歎口氣,輕聲道:“燨兒,你如今也長大了,有些事情既使我不說,那個張浩然也會在你耳邊聒噪的。不過我相信你心裏自有是非觀念,他蠱惑不了你的。”


    朱高燨很是不解,與阿狸對視一眼。兩人均不明白朱棣的意思。阿狸心中嘀咕道:“這個皇帝是不是有什麽體己話要交待自己的兒子,我在這裏他不方便說?”便起身道:“老爺子你們先聊,我去去再來。”


    朱棣卻道:“你老實坐下!”


    阿狸便隻好重新坐下來,不敢亂動。臉上卻是陪笑道:“老爺子這是幾個意思?你說話吞吞吐吐地,想是我一個外人在這裏不方便。我躲了去給你們父子說悄悄話的空間,不好麽?這般沉著臉,阿狸心裏可是怕怕的。”


    朱棣橫了她一眼,道:“朕如果想要背著你,又何必喚你過來呢?”


    朱高燨笑道:“是啊,父皇讓你一起過來,自然是沒把你當作外人,倒是你自己一直說你是個外人。”


    朱棣道:“這就是沒有嫁過來的原故。如果她跟你成了親,就不會說這般話了。”


    阿狸嘿嘿一笑,扯了扯自己身上的飾物,紫萱偏給她掛上許多金玉這物,正好給她拽來拽去地扯著玩。她轉轉眼珠道:“老爺子先聲明啊,這可是你自願說的,不可跟我秋後算帳的。”


    朱高燨忙道:“你又胡說了。等我迴去非教訓你不可!”佯裝惱怒地瞪了阿狸一眼。阿狸咧咧嘴。


    朱棣看看兩人,道:“你們就不要在我麵前演戲了。”看著朱高燨道:“我還不知道你麽?便是我不說,你什麽事情會瞞著她?隻怕一離開了我,就會對她說得一字不剩下!”轉而對阿狸道:“即使燨兒不說,你也有本事哄騙他全部告訴你。”


    阿狸紅著臉道:“老爺子真是太高看我了,我哪裏有這個本事呢?你不知道你兒子心思也很多的,怕是他將我賣了我還要給他數錢呢。”不滿地瞪了朱高燨一眼。


    朱棣揮揮手,道:“你二人半斤八兩的,都不要謙虛了。”看著兩個人都閉了嘴,朱棣便道:“想來你們也知道那個張浩然是個武功奇高的人。”


    阿狸忙搖頭道:“現在你說了我們才知道。怎麽,他的功夫很高麽?與陛下相比如何?”


    朱棣橫了她一眼,道:“你說呢?”


    阿狸笑道:“那他自然是打不過陛下了!方才我看陛下把大刀舞得虎虎生威,便是十個張——阿燨舅舅也不是對手!”她差點順嘴禿嚕出張浩然的名字,想想終是朱高燨的長輩,將來也是她的長輩,便及時刹住車,換成阿燨舅舅。


    朱棣卻是麵目生硬,看來阿狸這個馬屁沒拍對時間地點。阿狸一時不知說什麽好了。朱棣道:“朕雖然不想這麽說,可是也得承認,那張浩然武功確實比朕強太多,朕打不過他。”


    阿狸急忙道:“單是武功高強有什麽用呢?他排兵布陣定不是陛下的對手!”


    朱棣看著她,笑道:“你說仔細些。”


    阿狸說道:“古人都說韓信用兵,多多益善,陛下每次出征,動輒帶領數十萬大軍,能帶動幾十萬大軍馳騁沙場的都必須是象韓信這般的軍事天才。陛下如果沒有雄才大略,如何能領百萬雄兵開疆擴土呢?”她細觀看朱棣麵帶微笑,便繼續道:“阿燨舅舅是武功高強,雁蕩山上亦高手如雲,但這些人怎麽能抵得過千軍萬馬呢?阿燨舅舅或許可以一統江湖,但是一統天下,也隻有陛下一人了。”


    朱棣咧嘴一笑,道:“怪道人人都喜歡聽好聽的話,原來這些話聽起來確實是舒服。”


    阿狸笑道:“陛下說我胡說麽?”


    朱高燨忙道:“阿狸之言有些諂媚之意,但是她說的也是實情。舅舅所轄的雁蕩之巔隻在江湖上有名,但是這天下卻還是要父皇來統治的。”


    朱棣沉默半晌,道:“你舅舅的本事遠非你想得那麽簡單。等將來你們見了他自會知曉。他苦等你長大成人,此番如果見你,必會與你說個明白。不過無論他說什麽,朕相信你會作出正確的決定。”


    又向著阿狸道:“你這個孩子活潑機靈,心中卻也沒有些亂七八糟的雜念。你跟在燨兒身邊,自然會有所益處。”


    阿狸心裏卻想這皇帝老是說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話兒,實在費人心思。她看看朱高燨,朱高燨也是無語。朱棣看著二人的神情,卻也不再多說什麽。


    幾日後,北征大軍集結完畢,張輔帶先鋒部隊先行出發。又過一日,朱棣也率北征部隊出城。太子朱高熾帶著朱高燨朱瞻基及眾朝臣一齊送到城外數十裏去,齊齊跪在拜別,祝願大明軍隊早日凱旋而歸。


    朱棣掃視眾人,大手一揮,率領大軍浩浩蕩蕩地向北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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