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眾人又上了車馬,打馬前行。幾個時辰後,來到了驛站,有人接進去。進入院內,胡善祥與孫宛兒在院內等候,眾人不過分別兩日,卻也是一番長談。又過了會兒,百裏飛雪迴來,隻抓得一些白蓮教眾,那唐賽兒卻不見蹤影,朱瞻基隻得作罷,吩咐著人四下繼續搜索,不要放過任何線索。


    晚間阿狸烤羊肉吃得多了,肚子脹鼓鼓,便拉著阿繡在院中溜灣,阿繡跟著她小跑一圈,便死活不肯再跑,說太難看。阿狸心中生氣,也不許她離開,自己圍著院牆慢慢地小跑,間或抬抬胳膊踢踢腿,看得阿繡直搖頭,又好笑又咂舌。


    朱高燨也踱出房來,阿狸便對他道:“你也過來鍛煉一下,對身體有益,便不會經常生病了。”她倒退著小跑,有些氣喘籲籲。


    朱高燨笑道:“這些把戲也隻有你會,別人看看就罷了。”


    阿狸不服,辯解道:“這不是什麽小把戲。這是增強體製,鍛煉身體。”她使勁往上踢下腿,大聲吆喝道:“與天鬥其樂無窮,與地鬥其樂無窮!嘿哈!嘿哈!”


    阿繡不解道:“你幹嘛要與天鬥、與地鬥呢?”


    阿狸道:“因為要樂無窮嘛。”阿繡不信道:“又在混編了。”


    忽見百裏飛雪從隔壁牆頭露出了半個腦袋。他與朱瞻基在相鄰院子居住,此時正與朱瞻基往這個院子過來,聽得旁邊阿狸聲音,便探頭來瞧。阿狸一眼看到,便道:“百裏,你怎麽學會偷窺啊?”


    百裏飛雪笑道:“院牆低了,不是偷窺。什麽話到你嘴裏就變了個意思出來。”


    阿繡笑道:“百裏公子不過是伸頭看了下,當日你在流螢山莊之時,還爬在牆頭上偷窺呢。”扶風忍不住笑了,道:“何止牆頭,她連樹上還爬了好久呢,上不去下不來,實在不曉得她還有那個本事。”


    阿狸白他一眼道:“扶風,跟著某人學壞囉。”


    說話之間,隻見朱瞻基百裏飛雪已從旁邊角門拐了進來,同行的還有胡善祥。阿狸忙停止蹦跳,道:“你們也出來散步啊。”


    朱瞻基道:“我們隨便,你繼續,不要停了。”微笑與朱高燨進了房間,百裏飛雪跟在後麵也進去了。阿狸朝他們背影吐了吐舌頭,又開始自己的倒退小跑。阿繡忙進去服侍,正好撞到阿青,便讓阿青去招唿胡善祥。


    胡善祥已與阿狸甚熟,便笑道:“這姿式倒沒見過。”


    阿狸卻道:“孫姑娘呢?怎麽沒一起過來?”孫宛兒與胡善祥向來是焦不離孟,孟不離焦,大部分時間都在一起。胡善祥聽到阿狸相問,便下巴微揚,道:“你看,孫妹妹可不來了麽?”


    果然孫宛兒帶著個貼身丫頭迎春冉冉而來,聽得胡善祥之方,笑道:“方才略收拾下,晚了幾步。倒是勞丁姑娘惦記了。”又歪頭看著阿狸,奇道:“你這舉動卻是怪異,想是強身健體之舉。”


    阿狸一豎大拇指道:“還是你聰明。”


    孫宛兒噗嗤一笑,對胡善祥道:“姐姐可也學來。”胡善祥連忙搖頭道:“這可使不得。也隻丁姑娘這般灑脫不羈之人方才可以。”


    兩人與阿狸相處下來,一直姑娘長姑娘短,阿狸也有讓二人改口,二人卻知阿狸雖尚未與朱高燨成親,但名分已寧,輩分上已然低了一層,胡孫二位知書達理,哪象阿狸不識諸多禮教,是以三人相處時多以丁姑娘稱唿。阿狸聽得久了,也隨她們叫去,懶得理會。


    那邊阿青已聽阿繡吩咐,在一旁邊樹下石幾上擺下茶水果碟,笑道:“兩們姑娘且在這裏略微坐坐罷。”二人便過去坐下,慢慢喝茶。


    阿狸又跑了一圈,方才覺得舒服些,便也坐了下來,看著麵前各樣鮮果,道:“阿繡真真可惡,明知我吃不得,故意擺上這許多來。”又見胡孫二人吃得香甜,也忍不住拿起個蜜桔來吃。


    孫宛兒道:“聽說你們今日在樂安城外遇到些歹人,可有嚇到沒有?”胡善祥笑道:“你看她象是被嚇到的人麽?她膽子頗大。”阿狸忙擺手道:“那可不是。我膽小得很,天一黑便不敢獨自出去了。”


    孫宛兒忽然笑道:“可你平常總愛講些鬼怪故事,自己卻是很怕這些。”平時閑暇之餘,阿狸便把她所看到過的聊齋故事講與永慶殿中的人來聽,她口齒伶俐,說得動聽,眾人也極愛聚到一起聽她亂侃。時間久了,有些故事便也在宮中傳了開來,這次一起北上,孫宛兒便幾次要她講些神鬼之事,阿狸也不推辭,空餘時便對著二人一番海講,二人哪裏聽到過這些,隻覺新奇有趣,聽得津津有味。


    此時聽孫宛如此說來,阿狸怪怪笑道:“我自己害怕哪行,要讓你們都覺得害怕才行,你們害怕了我才覺得公平呢。不過也不能全怪我,你們也愛聽嘛。”胡善祥笑道:“可不是麽,我們聽得亦覺得有趣,一時倒忘記害怕了。隻是半夜有時想起來,覺得背後有些發涼。”


    阿狸嘿嘿一笑。孫宛兒笑道:“我們那個院子裏有架秋千,你可要蕩去?你們不在這兩日,我與胡姐姐也隻有玩玩那個才有些樂趣。”


    阿狸喜道:“怎不早說呢,害得我跑步怪累的。”三人便一起來到隔壁庭院,果見一架秋千置於空地上。阿狸忙踩上去,阿青旁邊相推,不一時便蕩得老高。


    阿狸漸漸覺得身子淩空起來,衣衫飄飄,她宛如一隻蝴蝶般忽上忽下,每每她飛到高處之時,便覺離天空更近,此時夜空月朗星稀,她仰望過去,蒼穹深邃,忽然有種眩暈襲來,耳邊隱隱聽得聲聲唿喚:“阿狸,阿狸!”分明是現代媽媽的聲音,她驟然大駭,似乎精神出竅,竟隱約看到了六百多年後的場景,看到了她的媽媽爸爸。恍惚中,她不覺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他們,卻驀地身子落空,從空中墜落下來。


    這邊胡善祥與孫宛兒見阿狸突然從空中墜落,嚇得連連驚叫,那裏阿青也忙奔了過去,隻見阿狸被甩在草地之上,頭破血流,已是人事不醒。幾個女子頓時哭喊起來,早已驚動了隔壁的人。慕容百裏先奔了過來,朱高燨與朱瞻基也隨後過來,眾人也是嚇了一跳,來不及詢問發生何事,慕容秋風忙將阿狸抱進屋內,先給她包紮止血。這裏已叫了隨行的大夫過來,給阿狸把脈,又問了事發情況,道:“卻是無妨,隻是驚嚇過度,怕一時醒不過來。”忙又開方子,著人抓藥煎來服用。


    這邊一頓忙活,那裏朱高燨臉色蒼白,卻是不語,阿青已哭得眼睛紅腫,給他細說了當時情況。胡善祥緊張地看著阿狸,孫宛兒臉兒黃黃,自責不已。


    朱瞻基聽了大夫的話,便對朱高燨道:“小王叔,你無需擔心,她馬上就會醒來。”轉身對胡孫二人道:“你們先迴去休息吧,在這裏人多,反而打擾了病人休息。”


    胡善祥與孫宛兒不敢多說,隻得先行離去。卻聽朱高燨道:“你們都下去吧,我在這裏陪著阿狸。”


    慕容百裏想來阿狸之傷亦無大礙,見朱高燨如此吩咐,便也迴去。朱瞻基想了想,又看看阿狸雖然一直昏迷,臉色卻已正常,便轉身離開,剛走了幾步,又迴過頭來,道:“小王叔,宛兒邀阿狸、阿狸,”他一時改不過口來,隻得又道:“邀她蕩秋千卻是無意的,沒想到害著她受傷,你莫要怪宛兒。”


    朱高燨眉頭緊鎖,輕聲道:“我沒有怪孫姑娘,你不用多心。還有,”他轉頭來看著朱瞻基道:“你叫阿狸已然習慣了,不用刻意迴避,隻在外人麵注意便罷,等將來再改稱唿吧。”


    自從朱棣給朱高燨阿狸賜婚,朱瞻基便對阿狸的稱唿為難起來,有時經常還出口唿之阿狸,情急之下尚可說得過去,隻是在人多的時候,無論叫什麽都覺得別扭,隻得人前以姑娘稱之,心中卻極不情願,更不願去想以後阿狸與朱高燨成親後的事情。聽朱高燨如此說,他默然無語,頓了下,轉身離去。


    這裏朱高燨令阿繡阿青都候在房間外麵,他坐在床頭,不錯眼地看著阿狸,過了一會兒,聽得嚶嚀一聲,阿狸悠悠醒了過來。朱高燨大喜,忙道:“阿狸。”


    那阿狸睜開眼來,四下看看,慢慢地迴憶起來,知道自己從秋千上掉下來,又見朱高燨神情緊張,便勉強笑道:“也就是摔了一下,你不用擔心。”忽覺頭上疼痛,伸手摸去卻是包紮著棉布。朱高燨忙道:“你額頭撞破了,不過大夫已經瞧過,慢慢養養就好。”


    阿狸擔心道:“可會留下疤痕?”朱高燨微笑道:“不會。縱然留下也無妨,你頭發遮掩些便看不到了。”阿狸搖頭道:“那可不行。本來就沒有你好看,再留了疤痕來,豈不更醜了。”又遷怒於朱高燨道:“都是你太過俊俏,害得我心裏自卑。”朱高燨忙哄道:“你生得極好的,不用這般亂想。”好生一堆好話,阿狸方才打住。


    阿狸驀地想起來跌落前一刻時在空中感應到的情景,一時心中大駭,她方才似有靈魂出竅般感覺,進而想到如果她就那般地迴到六百年後,那麽留下來的這個軀體怎麽辦呢,這個身體的主人會迴來麽?繼而又想到朱高燨,想到方才差點與他時空相隔,如果真有那麽一天到來,她迴到現代社會,那麽他又怎麽辦呢?一時思緒混亂,頭登時痛起來,她抱著腦袋痛苦不己,朱高燨忙連連唿喚道:“阿狸,阿狸,你怎麽了?”又著人去叫大夫。


    這裏一團亂糟糟,外麵也慌作一團,阿繡去請大夫。阿青轉眼看到海濤過來,便道:“你作什麽來?”海濤悄聲道:“還是不太孫殿下擔心丁姑娘。方才不是說清醒了麽,怎麽又叫大夫了?”


    阿青搖頭道:“不知道怎麽迴事,方才還好好的,轉眼間又嚷著頭痛。你快走吧,別在這裏礙事。”轟了海濤,進去照應。


    這海濤忙從角門進了隔壁院子,朱瞻基卻立在秋千架上。他忙上前道:“殿下,那院裏又傳大夫去了,說是阿狸姑娘頭痛起來。”


    朱瞻基心中一驚,便要前去,海濤忙拉住他,道:“四殿下嫌人聒噪,令閑雜人都離開,殿下此時還是不要過去為好。”


    朱瞻基收住腳步,神情痛楚。他一腔心思依然在阿狸身上,隻是強忍著罷了。聽得阿狸頭痛,恨不得這病生在他身上方好。隻是皇上已然下旨,阿狸與朱高燨名分已定,他縱然再難以割舍,也隻得眼睜睜看著阿狸離他而去。聽得海濤之言,他豈不知要避嫌疑,隻是心中掛念,難以自持。那海濤一路走來,深知他對阿狸的感情,隻是為著他考慮,也隻能是百般攔阻。他又道:“殿下隻管寬心,我再往那屋裏打聽,有什麽消息馬上迴報。”


    朱瞻基點點頭。待海濤離去,朱瞻基狠狠拍了下秋千架,手掌震得生疼。


    聽得旁邊有人微微歎息一聲,轉頭看去,卻是胡善祥,不知何時站在他身後邊。朱然基略感詫異,自從皇上給二人賜婚,胡善祥見著他總是躲著些,即使有些場合不得不碰頭,也是拉著孫宛兒,對他總是淡淡的,竟混不似往日般親切和藹。朱瞻基一門心思在阿狸身上,隻當胡善祥害羞,也不去計較他人,是以也並不在意。今日卻見她來到身邊,便感到有些奇怪。


    隻見胡善祥慢慢近前來,手中卻拿著一件披風,輕輕與他披上,柔聲道:“秋來夜涼如水,仔細著涼了。”


    朱瞻基心下感動,不禁握住她的手,道:“姐姐。”


    胡善祥輕輕掙脫,微笑道:“你也無需擔心,丁姑娘吉人天相,是個有福氣的。”說著轉身便走,迴到房中。


    朱瞻基何曾不知胡善祥的心思,他早知胡善祥一門心思在朱高燨身上,同樣,胡善祥亦知他對阿狸的情懷,想來真是造化弄人,他們這兩個天涯淪落人,卻是湊在一起,不禁搖頭苦笑。


    海濤此時迴來,見他仍立在那裏,忙上前道:“那裏大夫已瞧過了,沒有大礙,隻說阿狸姑娘受些驚嚇,將養些幾日便可痊愈。”朱瞻基方才一顆心落迴肚內。揮手讓海濤退下,自己又在那裏站了半日,默然迴去歇息不提。


    那邊阿狸也消停下去,一時大夫離開,眾人也散了。阿狸隻是望著朱高燨流淚,朱高燨不明所以,亦覺傷心,隻拉著她不住安慰。


    阿狸看著他道:“如果有一天,我忽然迴到屬於我的時空之中,你卻要怎麽辦呢?”


    朱高燨一驚,道:“怎麽說出這般話語?難道你要迴去了麽?”心中陡生恐懼之意。


    阿狸不禁淒然,卻又見朱高燨神情驚慌,便不肯說出實情來,隻是悄然流淚。朱高燨默然半晌,便道:“我以前說過,如果你要迴去之時一定要告訴我,要我知道才好。”阿狸道:“知道了又如何?”


    朱高燨道:“我便無論如何也要與你一起去到你那個時代。”阿狸心中一痛,不忍他難過,便強笑道:“傻瓜,我是與你開玩笑的,你也當真來。”


    朱高燨握緊她的手,她從來沒有與他提過這些話語,今日突然有此一問,怕是事出有因,見阿狸不說,他也不再追問,隻道:“你開玩笑,我卻是當真,自此後,不管你去哪裏,我總不離開你左右,如果你迴去了,我便是拚卻性命,也是要追你過去。”


    阿狸淚如雨下,笑道:“你個呆子。”又是傷心又是感動,兩人不禁相擁一處。


    下來兩日,由於阿狸的意外,大家便在此處停留下來,好在離北京也隻有一兩日路程,來往方便,朱瞻基便著人先往京城送信息,使朱棣知曉二人情況。


    這日有人從北京過來,與朱高燨朱瞻基說了北京的狀況。原來,朱棣從南京遷都到北京,朝中老臣本是極力反對,他們多是言官,根基原在南方,便以“高皇帝定都南京,這樣舍金陵來北京,有傷國體”之語來上折抗議。卻另有一部分人是朱棣靖難時候的功臣,早年俱在北京,是以堅決擁護定都北京。朱棣以高壓之勢將首都遷到了北京,那些反對者都俱是心存不滿,勉強跟了來。誰料前些日子,北京城中突然雷聲陣陣,剛剛建成的華蓋殿、奉天殿、謹身殿三大宮殿遭遇雷擊繼而產生火災,竟然一夜之間化為灰燼。這樣一來,那些言官抓住機會,認為此是上天警告,皆因遷都之過,紛紛上奏請將都城遷迴南京。朱棣亦因此事心中惶恐,怕自己惹惱上天,是以下旨,招天下有識之士來到朝中,與文武百官與一起商議,以解決遷都之爭。


    這裏朱高燨朱瞻基與慕容百裏在房中就此事議論紛紛。那邊阿狸早帶著阿青躲了出去,這些政事,原是她插不上嘴的,而且她深知再議論也是枉然,那朱棣鐵了心的將都城遷來,怎麽會再遷迴南京去?想想亦覺無聊,便來到隔壁院落,舉目望去,卻是不見了那架秋千,原來那個地方已然變成一片平地。


    阿狸心中疑惑,阿青笑道:“是前日太孫殿下讓人給移走了,說是看著礙眼。”


    正說著,胡善祥與孫宛兒出來,看見阿狸忙上前來。胡善祥道:“今日可是好了麽?那兩日我們隻不敢過去探望,怕擾了你休息。”阿狸笑道:“你們不去,我悶也悶死了,隻得過來找你們。”


    孫宛兒上前來他細看看她的額頭,隻見傷口已經愈合,留下淺淺地一道印跡,便道:“再過些時日,便會消去的。等到了宮裏,找些消除疤痕的藥物來塗抹,便不會留下一絲痕跡了。”


    阿狸笑道:“我皮糙肉厚的,這些小刮小碰的沒有什麽。隻是沒有了秋千,想再來玩耍卻也不能夠了。”


    孫宛兒滿臉歉意,道:“快別提了,都是那秋千害的呢,也怪我多嘴,不然哪來這些禍事呢。隻願丁姑娘心裏不要計較了才是。”阿狸哈哈大笑:“你說的什麽話呢,這怎麽能怪你,是我自己不當心跌落了,與你何幹?難道我吃魚被魚刺卡到了還要怪賣魚的不成?這也太吹毛求疵了。”


    孫宛兒聽她說話渾然沒將跌落秋千之事放在心上,心中略安。這幾日來她一直心中惶恐,雖然朱高燨沒有出言責怪,朱瞻基也對她一如既往,但她總是覺得惴惴不安,尤其是朱瞻基將那秋千拆了去,她心中更是憑空添了煩惱。孫宛兒心思聰慧,早就明白朱瞻基心裏擱著阿狸,她與胡善祥並沒被他放在心頭,失望之餘,也隻有盡力與阿狸維持好關係。


    三人說著進入屋內坐下,有侍女倒上茶來,三人一處圍坐聊天。言語之中,孫宛兒的侍女迎春從外麵進來,給三人行了一禮,來到孫宛兒跟前,輕聲道:“太孫殿下說不迴來用午膳了,請二位姑娘隨意。”想是孫宛兒著她去請朱瞻基用膳。


    孫宛兒聽罷笑道:“如此正好,丁姑娘便也在此處用些飲食罷。你們那個院子裏來了京城裏的人,殿下們與他談得正酣,怕是一時停不下來。”胡善祥忙吩咐垂柳去廚房整治些果品菜蔬,招待阿狸。


    阿狸笑道:“倒是勞累兩位了。”胡善祥笑道:“太過客氣。這又何累之有呢。”


    孫宛兒亦笑道:“可不是麽?他們男人在外麵議論國家大事,我們小女子隻好在裏麵找些樂趣打發時光。”


    一時小廚房送上飯菜,垂柳迎春忙給擺上,三個人便在一處慢慢用餐,細語閑談。胡善祥無意間問道:“妹妹說北京來人,可知是誰麽?”


    孫宛兒道:“早上太孫殿下出去的時候,恍惚聽說是錦衣衛的都指揮使劉江來著,也不知是為著什麽事,在那個院子裏一上午了也沒出來。”旁邊迎春忙接道:“我方才離開的時候拾著聽到一句遷都什麽的。”


    胡善祥點點頭,道:“這都說了幾年了,怎麽還在議論呢。”孫宛兒道:“可不是,遷也遷了,還整日來論個不休。那些個言官個個迂腐得很,有爭論這個的時間,還不如給朝廷想想辦法,怎麽解決百姓溫飽為好。我們這一路過來,見了多少流離失所之人,民心不穩,何以安天下。那些官員可不是舍本逐末了麽?”


    孫宛兒看似輕飄飄地說出幾名話來,阿狸卻是為之一振,不禁對她大為改觀。看不出來這個小女人竟然有此胸襟,本來還以為她隻會宮鬥呢。她端起一杯茶來,道:“孫姑娘說得極是,那個酸儒隻會逞口舍之才,真正的實事卻不作為。來,以茶當酒,敬你一杯。”


    孫宛兒微微一笑,倒也爽快,舉起茶杯來兩人一同幹了,相視一笑,竟然有些惺惺相惜的味道。


    三人慢慢地吃過飯,阿狸估摸那邊朱高燨朱瞻基也該結束了,便告辭出來,孫宛兒胡善祥送她出了房門,阿狸執意不讓再送,二人隻得作罷。


    阿狸阿青剛從角門進入院子,隻見朱瞻基與一個武官模樣的人走過來,兩人低頭小聲說著些什麽,阿狸忙閃在一邊,低下頭讓出路來。朱瞻基抬頭看到她,頓了下,與那武將一同出了院子。阿狸方才抬起頭來,又迴頭看了看那員武官的身影,略有些眼熟,想來應該就是那個劉江,在北征之時也打過照麵。偏那武官也正好迴過頭來看阿狸,兩人正好看個正著,那武官忙對她微笑著點頭,阿狸也禮貌迴應,忙迴到房間去。


    那武官正是劉江,他今日從北京過來,與朱瞻基說些事情。此時正要迴去,恰巧與阿狸擦肩而過,覺得麵熟,便又迴頭去看,與阿狸眼光相撞,便認出正是四皇子未來的王妃。他與朱瞻基出了院子,笑道:“方才那位姑娘便是丁氏姑娘吧?”


    朱瞻基點點頭。劉江道:“當日在詔獄時還不覺得,今日看來,這丁姑娘確實秀外慧中,怪不得太孫殿下心裏放不下。”


    朱瞻基盯了他一眼,劉江馬上覺得失言,忙道:“卑職失言,太孫殿下恕罪。卑職隻是替殿下鳴不平,當日隻為了救她性命,硬生生說不喜歡她。其實你若與皇上說你喜歡丁姑娘,或許現在她已在你身邊了。你這般為著她打算,卻沒有人知曉,太孫殿下真是至性至情之極。”


    朱瞻基默然不語,半晌道:“過去之事休再提起罷,想來總是我與她沒有緣分。”


    劉江歎了口氣,拜別朱瞻基,出驛站打馬向北。朱瞻基呆立良久,方才迴去。


    次日朱高燨與朱瞻基二人便著人收拾,預備著起程。卻不料有人來報,姚廣孝來訪。眾人大喜,忙接了進去,阿狸卻是許久沒有見他,心中自是欣喜。那姚廣孝與朱高燨朱瞻基見過禮後落坐。朱高燨道:“少師為何此時出京來?”


    姚廣孝道:“雞鳴寺內有些瑣碎事務,是以特請旨迴南京處理一番。臨行前得知二位殿下將到北京,怕此番一走又是數月不得相見,故走之前特來拜訪一下。”


    朱瞻基道:“此時北京京師初定,想來皇爺爺有許多地方想要仰仗少師籌劃,為何少師此時出京,如此豈不令皇爺爺失望?”


    姚廣孝笑道:“皇上定都北京,並不是一朝一夕突發奇想,乃是經過多年深思熟慮之決定。皇上早已胸有成竹,自然有應對之策。”


    阿狸一旁看這個和尚正襟危坐,眼觀鼻,鼻觀口,連瞧也不瞧她一眼,心中失望。朝中政事她可沒興趣。胡孫二人早已避入後堂,想想自己在此亦無趣,便衝朱高燨扁扁嘴,迴頭衝又使勁盯了姚廣孝一眼,怏怏不快地出了大廳。


    她信步來到隔壁院子,阿青隨著過來,笑道:“這個老和尚,以往跟姐姐相熟地很,這會子又裝作不認識了。”


    阿狸哼道:“誰跟他相熟?他也不過是看殿下的麵子,對我客氣一些罷了。”隨後警告道:“這些話你莫要亂講,仔細讓有心人聽到,倒生出些是非來了。”


    阿青吐了吐舌頭,道:“也就是在姐姐麵前講講,外人麵前我是一個字也不吐的。”說著她便走開。阿狸也不理她,一個人悶悶地來到原來放置秋千的地方,秋千早已不見,隻剩下兩上木樁子,阿狸摸了摸它們,便在其中一個上麵坐了下來。


    不一時阿青轉了迴來,手中端著一杯茶,遞與阿狸道:“我勸你啊離這個秋千遠些吧,沒得讓殿下擔心。”阿狸喝了一大口,含糊不清地道:“已經砍剩下這兩個樁子了,難不成我還能在這柱子上跳舞來著?切,你們倒是刨了根最好。省得我看見這木樁就想起秋千來。”


    阿青忽然偷偷笑了笑,看四下無人,悄聲道:“姐姐我告訴你啊,那日四殿下讓扶風來拆秋千架,誰知太孫殿下已叫了人在拆了,扶風當時臉色很不好看呢。也不知他最後怎麽跟四殿下迴的話。”


    阿狸心中一動,她心裏明白朱瞻基對她還存有一些情意,隻是怕阿青亂講,卻忙打哈哈道:“太孫殿下拆秋千是給孫姑娘開脫,他們一直以為我掉下來是因為孫姑娘的過失,其實關他們什麽事呢,真真地冤枉人家了。倒是我們家的四殿下發哪門子神經啊,也讓扶風來拆秋千?真是個呆子!”


    阿青道:“四殿下整個心思裏麵都是你,你卻罵他呆子。這還有沒有天理了。”阿狸扯了下她的頭發,笑道:“小妮子吃什麽醋!莫非,你也瞧上了四殿下?”


    阿青跳了起來,道:“你說的什麽話?”


    阿狸笑道:“四殿下這般人品,你說沒瞧上他打死我也不信。見過他的女人沒有不動心的。不過,”她瞪起雙眸,道:“我鄭重其事地警告你,少打他的主意。他是屬於我的,且隻屬於我一個人!除了他,天下的男人,任你找去!”


    阿青急赤白臉地道:“我對殿下,就如同叔叔般敬仰,哪裏來你那些齷齪念頭!”阿狸奇道:“咦,你對漢王是父親般感情,對四殿下又是叔叔般情份,你有戀父情結嗎?怎麽喜歡老男人?”


    阿青臉上一紅,呸了一口,道:“聽不懂你的瘋話。”掉頭就跑,卻又迴頭道:“四殿下是老男人嗎?你卻還喜歡他。”阿狸怒道:“他才不是老男人!”阿青道:“那漢王也不是老男人。”急步跑去。


    阿狸看著她的背影,道:“哈!哈!還說沒有喜歡他。他大你幾二十歲,不是老男人是什麽?臭丫頭,不聽勸,將來有你苦頭吃。”


    卻聽道後麵有人道:“什麽老男人?”隻見慕容秋風走了過來。阿狸心頭正火,便道:“阿青講你是個老男人。”


    慕容秋風向來頗為自詡瀟灑風流,乍聽得此言,心中勃然大怒,道:“這個臭丫頭這般說我?”阿狸點頭道:“是,你收拾她去。”慕容秋風磨拳搽掌道:“看我不抽她幾個耳光。”


    說完就要追阿青,又對阿狸道:“四殿下讓你到茶室候著。”語罷已在數丈之外。


    阿狸這下心頭得意,讓慕容秋風教訓下阿青也好,省得那個丫頭不知天高地厚。她轉身到了茶室,室內卻無一人。心道朱高燨讓自己過來定是有原因,便坐下來,自斟自飲起來。


    喝了一盞杯,卻仍不見朱高燨到來。阿狸卻也不敢獨自出去,怕遇到慕容秋風,那阿青也是個伶牙俐齒的角色,當然不會背了冤枉之名。慕容秋風如果發覺上當,定會迴來找她算帳,想想還是呆在茶室安全些,慕容秋風知道朱高燨約她在茶室,自是不敢來搗亂。


    正猜測間,聽得門響,迴頭望去,卻是姚廣孝走了進來。阿狸跳將起來,指著他道:“你,你,老和尚,怎麽是你?四殿下呢?”


    卻聽姚廣孝道:“怎麽,看到是我,你很失望麽?”衝阿狸擠了擠眼睛。他本是個三角眼,此時擠眉弄眼的,更見醜陋,阿狸便皺眉道:“快收起這個表情了,幸好是白天,晚上要被你嚇死。”


    姚廣孝道:“知道你的四殿下是天下第一美男子,在你眼裏,自然誰都難看死了。”阿狸聽他誇讚朱高燨,自是開心,便道:“你最識貨。不過我家那第一美男子呢?他讓我在茶室等著,卻怎麽等來你這麽個醜貨”


    姚廣孝道:“朱帥哥最為識趣,他曉得你要與我來番長談,故找借口將我約到這個院子來,隻是讓我來找你,自己卻在旁邊等候。”又感慨道:“你說你修行了幾輩子,又翻山越嶺——不對,是穿越時空地才找到了這麽個人呢。”


    阿狸橫了他一眼,道:“我在南京你偏要去北京,等我來北京你又要去南京,你故意跟我對著幹啊?少廢話!快說,這個時候你去南京作什麽?首都已遷到北京,這個時候急巴巴地趕去舊都,你不要說那個破寺廟有什麽十萬火急的事情等你去解決,我才不信你的鬼話。”


    姚廣孝嗬嗬笑道:“北京朝堂不久便有一場大爭執,我既然知曉未來之事,何苦來蹚那渾水。早些躲避了為好。”


    阿狸哼道:“就知道你這個老狐狸狡詐無比,知道有事便先溜了。”


    姚廣孝道:“不過呢,我雖有躲避之心,也要機緣巧合才行。”阿狸忙道:“怎麽,那皇上要你去作間諜?”姚廣孝道:“什麽間諜,這麽難聽。這個永樂天子,心性太過多疑,禁不住跟前宦官的嘀咕,又對太子朱高熾心存疑慮,所以派我前去打聽一下。”


    阿狸哈哈笑道:“天呐,這個朱高熾真是可憐,攤上這麽個老爹,可夠他受的。幸好我家第一美男子不被他老爹這般懷疑,不然就慘了。”


    姚廣孝冷笑道:“你莫得意,要是你家美男子作了太子,一樣被他老爹天天懷疑的。作天子的,一朝權力在手,哪能失去一點。朱棣是怕有朝一日朱高熾大權在握,他有失落感。”


    阿狸笑道:“那麽你趕緊去給太子講些好話嘛,反正曆史上確定他是仁宗皇帝了,你就去極力促成嘛。”


    姚廣孝喝了口茶道:“我這不是在作麽?你急個什麽?時間到了,要來的自然會來。”阿狸問道:“你這次去南京要什麽時候迴來?又要一年半載?”姚廣孝神情微微有變,道:“這次卻隻是一兩個月便迴來。亦隻是到南京應個景,並沒有多大的事。”阿狸狐疑道:“這麽匆忙。不是你的作風哦。快說實話,你又想作什麽壞事?是不是那個皇帝又想去北征教訓蒙古人,你又迴南京替他看著太子?”


    姚廣孝一怔,失笑道:“你還真是能聯想啊。放心了,皇上的下次北征要在一年之後了,你怎麽老是把他想得那麽蠻橫愛打仗呢?”


    阿狸笑道:“不是你說的他是個不服就打、打得你服的霸主嗎?嗯,你說下次北征要一年之後——”她低頭算了一下,道:“按著次數,他下次出征就是第五次了,他一生六次親征北漠,那麽還有一次他的人生就要走到盡頭了。”不禁歎了口氣。


    姚廣孝被她說得一愣一愣,忙問道:“什麽六次親征?我怎麽不明白你說的什麽意思呢?”


    阿狸翻翻白眼,沒好氣道:“我們第一次見麵的時候,你在那裏使勁誇獎這個皇帝,最後還嘰裏咕嚕地背了一串古文,說什麽‘六師屢出漠北’什麽的,這不是說他六次出兵漠北麽?還說是什麽明史對他的最中肯評價呢!”


    姚廣孝啞然失笑,道:“那是六師屢出,漠北塵清。你少了最後兩個字。”


    阿狸被他說得惱羞起來,變臉道:“你明知我文言文不行,還來跟我拽文嚼字?你什麽意思?損我嗎?我少兩個字怎麽了?我就理解為他六次親征蒙古,怎麽了?!”


    姚廣孝哈哈大笑,道:“好,好!你理解的很對!就是六次出兵的意思!”其實這八個字的意思是說朱棣多次出動軍隊,平定漠北,阿狸當日聽姚廣孝的一串長文,哪裏能夠完全記住,模糊記的有這麽幾個字,偏偏又斷章取義的理解為六次親征。姚廣孝本待與她解釋清楚,卻又見她心性率直,小小年紀混跡於這六百年前的紛繁複雜之地,如果知道得太多反而會於她不利,便將到嘴邊的話咽了下去。


    阿狸見他不再出口譏笑自己,也鬆了口氣,又重新找迴方才的話題,道:“既然皇上不是北征,你也就不用去監視太子,那麽你去南京自然不是去作什麽壞事了。”


    姚廣孝苦笑道:“我還能作什麽壞事?不過在北京習慣了,想早些迴來罷了。再說,你也來到北京了,我要早些迴來見你嘛。怎麽樣,你心裏是不是很感動?”卻在心中歎了口氣。原來是道洐和尚的大限將至,他欲與阿狸說明白,卻又怕她難以接受,思量再三便決定不告訴她。


    阿狸聞言撇撇嘴,也開玩笑道:“是啊是啊,真是感天動地!哼,我還以為你快要死了呢。”


    姚廣孝道:“胡說。是道洐死了,他死了我阿孝才能生還。奶奶地,你說這個老和尚怎麽這麽能活呢,我現在急切地盼望他趕緊over了,讓我迴到現代去,我想死我的家人朋友了。”


    阿狸笑了一下,卻馬上苦著臉道:“還是不要咒老和尚了。你要是迴去了,我怎麽辦?我一個人在這裏豈非太過孤單了?”


    姚廣孝取笑道:“看來你在這裏生活得有滋有味的,竟也巴望著迴去?”拍拍她的肩膀,道:“大不了我迴去了,到你家裏多看看你的父母。你安心在這裏好好過吧。”


    阿狸扯下他的手來,忽地想起什麽,壓低聲音道:“老和尚,你可知道朱高燨的舅舅張浩然?”


    姚廣孝驚訝地看看她,道:“你可是見過他了?”


    阿狸大喜道:“看來你是認識他了。快告訴我,這個人到底什麽來頭,我看那朱棣對他很是忌諱呢。”


    姚廣孝一攤雙手,道:“你也看到了,連皇上都有所忌諱避而不談,我們作臣下的又如何能知道他呢?”


    阿狸起身便又要拽他胡子,他忙轉過頭來道:“好了好了,就是你看到的嘛,他是一個身懷絕世武功的高人,生性極其孤傲,他妹妹——也就是四殿下的生母當年與皇上苦戀,後來又為救皇上而死,所以這個張浩然對皇上心裏很是怨恨。皇上自然是因為他妹妹的緣故對他有所忌諱了。”


    阿狸點頭道:“果然是苦戀,跟我猜得一樣。”


    姚廣孝挪揄道:“還果然?你慣會瞎編的,知道什麽啊。”


    阿狸不服氣道:“皇上跟張浩然吵架的時候時不時提到張如煙的名字,我自然聯想到跟她有極大的關係了。再者還有那個宮中禁地綣煙閣,閑人不敢進入,皇上還經常獨自去那裏,可不是因為心裏想念著那個張如煙麽?你看皇上對阿燨的那個寵愛就可以想像張如煙生前必是極得他的歡心。”


    姚廣孝嘿嘿一笑,道:“是啊是啊,你真是聰明,猜得一點也不錯。皇上就是太疼四殿下了,才讓他養在皇後名下,世人都道他是嫡出幼子,便不敢對他有一絲輕視了。”


    阿狸拍手道:“我也是這般想的。”


    姚廣孝咧了下嘴,卻不說話。阿狸卻又歪頭道:“其實吧,我覺得也沒這個必要,你想阿燨舅舅那麽一個世外高人,功夫那麽高,誰敢欺負他外甥呢,如果有誰欺負阿燨,隻要一聲唿喚,他舅舅立馬殺到宮中,將那人哢嚓一下不就得了,管保沒人敢小瞧於他了。”


    姚廣孝打了個哈哈,道:“你說得有趣,倒真不愧是江湖人的後代,動不動就嘁哩哢嚓動刀動槍的。”


    阿狸聽他取笑自己,也不以為逆,又道:“這個張浩然,說也奇怪了,你說他武功那麽高,為什麽武林中人大多不知道他的名字呢?我曾私下問過慕容秋風百裏飛雪,他們二人是世家子弟,可謂見多識廣,可是對這個張浩然卻一無所知。”


    姚廣孝歎了一口氣,道:“何人世外高人?便是這種人。如果人人都知道他,那便是武林高手了。這種隱世之人最可怕,往往你不知道他,他卻對你一清二楚。這種人才真正配得上的世外二字。”


    阿狸聞言急忙點頭道:“是啊是啊,說得太對了,他一見慕容秋風和我,便說出我們父親的名字來。我本以為他對我們的父親很是熟悉,誰知道他根本就不認識,就是你說的我們不知道他,他卻對我們清清楚楚。”


    姚廣孝哈哈笑道:“也許他有自己的諜報係統也未可知呢?”阿狸忙問道:“真的假的?”姚廣孝翻翻眼睛道:“當然是瞎猜的。我又不認識他。”


    阿狸橫了他一眼,卻也點頭道:“不過也有可能啊,你說得很是有理呢。”


    姚廣孝頗有興趣地看看她,卻不說話。阿狸抬眼看到他的三角眼,便很不喜歡,哼道:“你的這雙三角眼真讓人不舒服,擺明就是個奸賊的模樣!”


    姚廣孝惱道:“就你愛以貌取人,幸好你來到這個時空還是你原來的模樣,如果讓你變成一個又老又醜的老奶奶樣子,看你還說什麽嘴?”


    阿狸噗嗤笑了,道:“如果那樣我們兩個正好是一對呢。”


    姚廣孝撇撇嘴,鼻孔朝天道:“那我還瞧不上你呢。”


    阿狸呸道:“美得你吧。我不嫌你醜你就燒高香吧。”喝了一口茶,隨口道:“你方才也見過朱瞻基了吧?”


    姚廣孝點頭道:“是啊,跟他也談了一會,百裏公子好像找他有事,兩人出去了。”


    阿狸奇道:“他們又私下作些什麽呢?”對著姚廣孝笑道:“現在這朱瞻基,與前兩年相比成熟許多,有些王者風範了。不比他那個爹,除了胖還是胖,虧得他在算計之中過了這許多年也沒瘦下來。”又歎道:“幸好這朱瞻基長得不像他老爹,心思也沒有他老爹那麽的多,那麽的擅於算計。”


    姚廣孝卻嗬嗬道:“你知道什麽啊,我看這太孫殿下,越來越像他那個老爹了,真個是有什麽樣的老子便有什麽樣的兒子。他心思縝密,城府可不在他老子之下,你等著看吧,將來你就知道他的厲害了。”


    阿狸忙辯解道:“沒有點心眼還怎麽當皇帝?朱瞻基沒他爹那麽多心眼。”


    姚廣孝嗬嗬一笑,道:“恐怕已經是青出於藍了,現在漢王已然被他父子整倒,怕他下來要對付趙王了。”


    阿狸奇道:“那漢王咎由自取,怎麽是被朱高熾父子整倒的?”姚廣孝笑道:“你動動腦子嘛,沒有人去皇帝麵前告發,朱棣怎麽知道朱高煦造反?”阿狸道:“你怎麽知道是朱高熾派人告發的?”


    姚廣孝不語。阿狸忽地明白過來,道:“你就是太子一黨嘛,這些事情自然你有參與進去。”她白了他一眼,道:“背後告狀,這個可不光明磊落哦。”


    姚廣孝笑道:“你可不能誣陷我,這個事情我沒有參與。”


    阿狸道:“老狐狸!不過曆史上的漢王就是這樣的結局麽?他要終老樂安嗎?這麽個結局其實挺好的。”


    姚廣孝冷笑道:“真是女人家的見識,政權爭鬥你以為這麽簡單?漢王的結局不太好,我勸你離著他遠些的好。以免將來牽扯不清。”阿狸心中一驚,道:“怎麽個不好,他要死了麽?”姚廣孝道:“他死是小事,累及滿門被殺就是大事了。”阿狸叫道:“什麽?滿門被殺!誰這麽殘忍殺他滿門?”


    姚廣孝捂住她的嘴,道:“姑奶奶,你小點聲,讓別人聽見了先要了你我的性命。朱棣自然不會要他兒子的命。”阿狸悄聲道:“難道是朱高熾?他這麽狠?他們是親兄弟啊。”


    姚廣孝卻不迴答,麵色肅然,沉默半晌,方道:“阿狸,我不能告訴你太多的事情,是為著你好。你知道的越少存活的機率大越。現在你與朱高燨定下終身,這個朱高燨,在曆史上卻是個謎,他的結局我一無所知。也許這個謎要等你來解答。至於旁人,與你牽扯不大,知不知道也沒什麽打緊。隻是有一點,趁著朱棣在世,你與朱高燨早些遠離宮庭最好。這宮庭鬥爭殘酷之至,你根本沒有見到過。還是不要牽扯進去的好。”


    阿狸見他少有的一本正經,一時也不好再追問,心裏思道:“反正他不久就會迴北京,我有的是時間去折磨他。今日就暫且放過,他日定要問出個究竟來。”


    聽得外麵三下輕叩窗欞之聲,姚廣孝知道該走了,便站起身來,道:“時間不早了,我這就要起程。等我迴北京了,再與你聯係吧。”


    說著走出外間,朱高燨卻在不遠處站立。兩人送姚廣孝出了院子,又是寒暄幾句,便分手作別。


    待姚廣孝走遠,朱高燨含笑看著阿狸。阿狸想他心中定有疑問來問她,便道:“說吧,你想問我什麽呢?”


    朱高燨微笑道:“我沒什麽要問你的。”


    阿狸奇道:“難道你不好奇為什麽每次我跟姚少師都有那麽多的話要說麽?”


    朱高燨道:“心裏是好奇,但你們自然有要說話的理由,你想告訴我時你自然會說,不想告訴我時我又何必強人所難?”


    阿狸歎了口氣,道:“你這般清心寡欲,一幅於世無爭的樣子。我倒羨慕的很呢。”


    朱高燨微微一笑,近前一步,輕聲道:“我是清心,卻不寡欲。”阿狸不禁臉上一熱,自覺失言,急忙跑迴屋內。


    第二天一早,朱高燨朱瞻基啟程去北京,本來一日的行程,他們走得緩慢,走了兩日。這日晌午抵到北京。夏元吉已在城門口迎接他們,大家相互見過禮後,便進城入宮。


    朱高燨朱瞻基帶著眾人方進入宮門,便過來幾個年長侍女,給朱高燨朱瞻基見禮,當中一個侍女年紀約有三十來歲,體態端莊,道:“芳華苑宮人紫萱,見過兩位殿下。奴婢奉旨帶丁姑娘、胡姑娘、孫姑娘到芳華苑內居住。”


    看這個架式,十有八九是宮中教導姑姑,阿狸心裏有些不情願,看著朱高燨,不欲與他分開。朱高燨忙安慰道:“先過去歇息,我見過父皇便去看你。”


    阿狸想想也無可奈何,隻得帶阿青跟著紫萱而去。


    朱高燨與朱瞻基先去拜見朱棣。到得乾清宮,便見許多朝臣擁在宮門之外,議論紛紛,相持不下。朱高燨與朱瞻基來到麵前,眾官員忙上前參拜,朱高燨朱瞻基越過他們,進入宮門,朱瞻基問夏元吉道:“這些人聚在這裏所為何事?”


    夏元吉歎道:“還不是為遷都在爭個不休?他們這幾日不僅在朝堂爭論,便是下了朝也要辯個不停,皇上陛下看起來已有些厭煩了。”


    三人來到大殿前,內侍馬雲候在那裏,見到二人便忙笑道:“兩位殿下來了,快進去吧,陛下已問了兩次了。”


    朱高燨朱瞻基聞言忙進入大殿,隻見朱棣背著身子,立在那裏,兩人到跟前叩頭下拜。朱棣聞得聲音,轉身來喜道:“燨兒與阿基迴來了。”招兩人近前來坐下。


    朱棣看看殿外,道:“阿狸呢?怎地不見?”朱高燨忙笑道:“方才給宮中女官接到芳華苑去了。”朱棣恍然,道:“哦,朕倒給忘了,想著這個丫頭一直隨在你身邊。”


    原來自那日在永華殿見過阿狸後,朱棣對阿狸竟然很是留意,是以一見朱高燨便相問於她。聽得宮中女官帶了去,便道:“依禮當如此,先著宮人教導禮儀來。朕已吩咐禮部,選日子給你們成親。”又看著朱瞻基道:“阿基也是如此,隻待忙過你小王叔之事,便要輪到你了。”


    朱瞻基笑道:“孫兒倒不著急。先辦完小王叔親事再說。”


    朱高燨亦笑道:“父皇倒不必為我們如此操心。”朱棣搖頭道:“胡氏孫氏倒也罷了,那個阿狸,看起來略有野性,還要多加教導為好。”心中卻又想到,如果把阿狸也訓導成胡孫二位的模樣,也是無趣了,便又道:“阿狸天性活潑,隻是讓宮人略微教下禮節便可以了,不要過分拘禁了她。”便令內侍馬雲去知會宮中教導宮人。


    夏元吉聞聽此言,心中暗道:“皇帝一直要女子溫婉賢良,後宮嬪妃更是表率,那個丁氏女分明頑劣異常,怎地這皇上突然對她格外注意起來,方才還說野性,又一下子轉變為活潑,這個皇帝心思真是極為難測。”又轉念想:“或許是為四皇子之故對丁氏格外寵愛也是有的。”他卻不知那朱棣見慣了宮中女子唯唯諾諾,猛然看到阿狸精靈古怪,與所見女子大為不同,竟然心中十分歡喜起來,想有這個女子相伴,他的燨兒必定不會寂寞,愛屋及烏,便對阿狸也縱容起來。


    夏元吉這裏腦中胡猜亂想,那朱棣哼了一聲,他忙屏氣凝神,朱棣問道:“那些大臣們還在宮門外麽?”夏元吉忙道:“迴陛下,言官與各部院大臣俱在宮門候著。”


    因為三大宮殿被雷火焚燒,朝中大臣議論紛紛,主張遷迴南京的和堅持定都北京的兩派相持不下,朱棣這兩日在朝堂上被他們輪番上湊,心情煩燥,沒想到下朝來他們還不罷休,追到乾清宮來爭論,朱棣心煩意亂,此時聽夏元吉說他們還在宮門口聚集未散,不禁怒從心頭起,喝道:“這些言官忒是寧頑不靈!夏元吉聽旨!”


    夏元吉忙俯身於地,朱棣道:“遷都之事紛爭不絕,現特令各部院大臣及眾言官齊於午門之外,跪行辯論,未有結果之前,不得離去。”


    此言一出,朱高燨朱瞻基一怔,夏元吉更是愣住,讓各大臣在午門跪著辯論,這事情自古從未聽說過。朱棣見他遲疑,便冷冷地哼道:“夏元吉,你沒有聽清朕的旨意麽?”


    夏元吉渾身一凜,忙道:“微臣領旨。”朱棣喝道:“還不快去!”夏元吉忙倒退幾步,轉身小跑出了大殿。


    朱高燨朱瞻基麵麵相覷,朱高燨道:“父皇,你令大臣於午門辯論倒也罷了,隻是要他們跪著,時間久了,怕是難以支撐,不如讓他們站立著好些。”


    朱棣笑道:“燨兒就是心軟些。那些個言官,並不如你想象般虛弱,折騰個幾日沒有問題,且隨他們先去鬧騰些時間再說。”


    朱瞻基本欲說上幾句,見朱高燨被頂了迴來,便收住到嘴邊的話,隻是一笑,也不再說些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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