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燨這兩日與阿狸一直廝守著,朱高燨自是心胸舒暢,阿狸亦是眉目含笑。永華殿裏的人也感覺到朱高燨的喜悅,宮內麵一時洋溢著一片春色。


    朱高燨告訴了阿狸父親朱棣想要召見於她。阿狸心裏很是惶恐,擔心道:“皇上見我作什麽?”問完自己也覺多餘,朱棣見她自然是想相看一下她嘛。


    果然朱高燨笑道:“父皇總要看看他的兒子挑選了個什麽樣的女子作妃子。”


    阿狸慢慢道:“我聽說皇宮選妃都好多規矩,我這樣一個來曆不明之人,皇上不計較嗎?”


    朱高燨道:“依據祖製,皇室選妃,隻注重良家女子,家世背景是不作限製的。你父親本是鄭和手下的一名文吏,母親更是慕容家小姐,無可挑剔。再說呢,”他一笑拉住了阿狸的手,道:“我隻認定了你,父皇必是應允的。”


    朱高燨提到了阿狸的父親,阿狸皺眉道:“這個身體的阿狸,她的父親我卻是沒有見麵,不知道是否與我在未來的父親一樣。”朱高燨道:“現在在這裏,就隻有慕容的姑父是你的父親,你以後言語也注意些,不要出了紕漏。聽說你這個父親心性隨意,最喜遊山玩水。鄭和那裏我也打聽過了,迴來且需要數月時間,到時候你也要作好心裏準備。”


    阿狸笑道:“這個倒是不怕,這個身體總歸是他女兒吧。言語舉止會改變的,再說了,”阿狸嘻嘻笑而不語,朱高燨心中會意,道:“可不是呢,到時你就嫁給我了,與父親相處時間不多,縱然心中略有疑問時,你已是我王妃,他也是鞭長莫及了。”


    阿狸一笑,心中滿是幸福,道:“我隻想與你長相廝守,王妃什麽的,卻是不希罕。”


    朱高燨故意道:“你的意思是我的王妃可以是別人,你隻要與我在一起就可以了?”阿狸嬌嗔道:“想得美!你隻能有我一個女人。如果你敢多找一個女人,我、我……”她一時想不出要怎麽的,便道:“我便休了你,再找一個男人去。”


    朱高燨嚇了一跳,道:“你們那裏是這麽規定的麽?”阿狸心下卻是好笑,欺他不清楚她的時代,便點頭道:“對,我們那裏是一夫一妻,如果男子婚內找別的女人,女人就可以把他休了,自己再找去別的男人去。”


    朱高燨拉她入懷,道:“幸好你是到了我的這個年代,隻能是我來休你,你卻休我不得。你隻好乖乖地呆在我這裏,體不休卻在我。”


    阿狸欲再掙紮反駁,朱高燨不容她反抗,隻是笑著看著她,她便臉色發紅,轉過臉去卻不敢再言。


    門外阿繡輕輕敲了門進來,看見朱高燨拉著阿狸,不禁“啊呀”一聲,自己倒紅了臉,笑道:“你們、你們……”


    朱高燨不以為意,阿狸趁機忙掙紮了他。阿繡衝阿狸扁了下嘴,以手指羞了羞阿狸。朱高燨笑問道:“阿繡,有什麽事情麽?”


    阿繡忙道:“方才乾清宮傳旨,皇上召見殿下,並攜丁姑娘一起覲見。”她故意把丁姑娘三人字說得重重地,又用眼睛掃視一下阿狸,心中竊笑。


    乾清宮內,阿狸往上叩首道:“民女丁嬰寧叩見皇帝陛下。”


    朱棣聽得言語清脆,道:“起身吧。”阿狸聞言站了起來,朱棣見她身材修長,眉目清秀,一雙丹鳳眼天生帶著幾分笑意,不覺心下有幾分歡喜,又見站在她身邊的朱高燨更是眼角眉梢都滿是喜色,眼光總不離阿狸左右,想來是甚喜這個女子。朱棣便笑道:“丁氏,嬰寧?我怎地聽他們都喚你阿狸?”


    阿狸答道:“迴陛下,嬰寧是小女子閨名,阿狸卻是小字。”朱棣奇道:“狸?狸奴之狸?”阿狸笑道:“雖是這個狸字,但小女子經常說是狐狸之狸。狐狸比狸貓好看些。”


    朱棣見她落落大方,無一絲扭捏作勢之姿,心下更是喜歡,便對朱高燨笑道:“此女言語利落,倒也爽快。燨兒心裏歡喜她麽?”


    朱高燨笑而點頭道:“兒臣歡喜得很。”


    一直以來,朱棣看中胡家善祥女,奈何這個四子卻是左右不肯,後來亦曾提過多家女子,卻也總被拒絕,朱棣被這個老兒子弄得不知選什麽樣的女子了,如今看他竟有了喜愛之人,且知阿狸之父是朝中文吏,官職雖小,卻也清廉,母家更是是慕容世家的女子,慕容家世代忠良,朱棣心裏便也願意。明朝宗室選親,隻注重良家婦女,意在防止朝中大臣與皇宮之人結黨為朋,對社稷江山有害,是以後妃多為良家清白之女,家世要求卻也不高。此時見朱高燨心裏喜悅這個女子,朱棣自然也是歡欣,便道:”那麽朕便將她賜與你為妃,可好?”


    朱高燨含笑道:“兒臣求之不得,隻是此事不能過急,慢慢來吧。”


    朱棣奇道:“眼看阿基也要成親了,你怎麽能再晚呢?”他轉向阿狸道:“丁氏女子,你可願意嫁給朕這個兒子呢?”


    阿狸抿嘴而笑,隻是不言語,兩隻眼睛卻是熠熠生輝。朱高燨心中有些焦急,輕輕觸碰她一下,


    阿狸依然巧笑不語。


    朱棣看得有趣,故意道:“原來你不願意啊?哼,想嫁給四皇子的女子多著呢,那麽我將你指給朝中大臣家的公子吧。”


    朱高燨急道:“父皇,你……”忙又一拉阿狸衣袖。


    阿狸笑著開口道:“陛下,並非是小女子不願意,隻是在我家鄉,女孩成親較晚,且我父親跟隨鄭和大人南下,尚未歸來。我不想這麽早就嫁了出去,總要等父親大人迴來了才好。”


    朱棣傲然道:“民間嫁娶,多要雙方父母在場,我皇家娶媳,哪裏能跟民間相比。鄭和這次下西洋,時間久些,怕是要再過一年半載才能迴來,難道你要燨兒等那麽久麽?你的年紀早就該出嫁了,等不等你父親也無妨。”


    阿狸見朱棣聲音宏亮,言語中有斥責自己之意,一時倒有些擔心,怕惹他不快,便忙看向朱高燨,吐了下舌頭。朱高燨從身後拉住她的手輕輕拍了下,以示安慰,對朱棣笑道:“父皇,就等等阿狸父親吧,孩兒不急,也想多陪陪父皇。”


    兩人的親昵舉動朱棣全都看到眼裏,心中微微詫異朱高燨的改變,一直以來這個兒子都是冷冷淡淡,此時全身上下都是洋溢著喜氣,想來心裏是對阿狸很是滿意。他便笑道:“眼下朝廷各部都忙著遷都北京之事,你們的事情,可以先定下來,成親的日子讓禮部再定,各種儀式繁瑣,總要過些日子,如此以來也差不多幾個月過去,她父親也要迴來。也罷,再等等吧。”


    阿狸聞言大喜,與朱高燨四目相望,開心不已。


    朱棣不禁歎道:“燨兒確實長大了。”看到兩人的情景,他不禁想起了他自己的少年時光來,當年他與徐皇後便是這般青春年少,兩情相悅。


    這時內侍黃儼進來道:“陛下,小權妃娘娘來了。”


    朱高燨大半年來一直居於宮外,且擔心阿狸之事,自是沒有心情理會皇宮新進宮人,聽到這個小權賢妃娘娘也沒在意,想必是父皇新納的妃子。


    朱棣聞卻立即麵露高興之色,道:“傳。”


    卻聽得環佩叮當,一位錦衣女子冉冉而至,朱高燨待看到她的容貌之時,大吃一驚,這個女子長得竟與去世的權氏賢妃甚是相似。朱高燨幼時跟隨權妃學習吹簫,自然對她甚是熟悉,乍一看到這個女子仿佛就是以前的那個權妃。阿狸隻覺此女肌膚勝雪,容顏絕美,確是個傾城之色。她記起蘇櫻提及朝鮮剛向皇帝進獻了一個美女,姓權,與以前的皇上寵妃權氏是一個家族,想來便是這個女子了。


    但見那妃子到得朱棣麵前,盈盈下拜,輕啟朱唇道:“臣妾參見皇帝陛下。”


    朱棣揮手令她起身,見朱高燨困惑的表情,不覺笑道:“燨兒似覺眼熟麽?”


    朱高燨點頭道:“竟似先前的賢妃娘娘。”朱棣笑道:“她是權妃的堂妹,前些日子朕在北京時朝鮮送了來,雖非一母所生,朕卻覺得她略有幾分象賢妃。朕已封她為淑妃,宮裏卻習慣稱她為小權妃。”


    朱高燨知道父皇對權妃寵愛有加,在權妃去世後一直鬱鬱寡歡,身邊亦未曾再有如權妃般的妃子出現,想必那朝鮮國為討好大明,竟不知怎地尋到了權妃的族人,今番又送到了禦前。他聞得是權妃的堂妹,因著權妃的淵源,躬身向著小權妃一禮道:“小權妃娘娘安好。”阿狸也隨著一禮。


    小權妃早看到一邊立著的青年公子眉目如畫,豐采出眾,料到便是宮女們常說的四皇子朱高燨,忙也屈身還禮,微微一笑道:“四殿下好。”


    朱棣笑道:“愛妃,玉郞兒幼時曾跟著你堂姐習簫,你姐姐甚是喜愛於他。”小權妃笑道:“臣妾曾在堂姐的家書中聽到過四殿下,今日一見,果然似人中龍鳳,怨不得陛下疼愛於他。”


    朱高燨見父皇妃子來到,自己在此多有不便,忙道:“父皇,兒臣與阿狸暫時告退吧。”


    朱棣點點頭,朱高燨與阿狸對著二人行禮,然後退了出來。


    待出了宮門,阿狸讚道:“那個美人就是故去權妃的堂妹啊,看著她就知道權妃當初是何等的美貌!”朱高燨道:“她長得倒象權妃,不過二者相較,氣質神韻上還是大權妃略勝一籌。”阿狸驚道:“天啊,小權妃就天仙一般的了,大權妃若在她之上,那該是怎樣的傾城傾國啊。”


    朱高燨道:“相貌隻是其一,大權妃溫柔婉約,最是和順不過,這才是父皇喜歡她的真正原因。”阿狸聞言雙眼一翻道:“你們男子好像都喜歡溫柔如水的女人嘛。切,本姑娘可不是那個類型的哦。你可想好了,我絕對作不那種低眉順眼、逆來順受的好好女人的。”


    朱高燨嘿嘿笑道:“你鐵定作不了軟語溫言的女人,將來倒象是個河東獅吼類的。”


    阿狸又是一個白眼道:“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朱高燨悄聲道:“你即使是河東獅啊,我也是喜歡的。”阿狸聞言揚眉一笑,道:“好吧,憑你這句話,我便不作那河東獅了,我頂多作隻小狐狸就得了。”


    朱高燨笑了,忽然咳了幾聲,麵色又漸漲紅。阿狸道:“這幾日老是聽你咳嗽,可是身子不好了麽?見你一直有喝藥的啊。”


    朱高燨道:“老毛病,過幾天就好了。隻要不頭痛就好。”


    阿狸聽過阿繡慕容秋風說過朱高燨有頭痛的舊疾,她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倒沒見到過,唯一那次就是去年她離開時聽說舊疾發作,臥床數月。她心下不禁生出憐惜之意,道:”頭痛的時候很難受麽?隻聽阿繡說你發作起來很是痛苦,我卻沒有見到過。“


    朱高燨笑道:“又不是什麽好事情你想看到啊。我倒但願你不要看到的好。“


    阿狸用手在他的眉頭上按了按,道:“頭痛很難受的,我媽媽也時常頭痛,我便這般替她按按。”朱高燨抓住了她的手,道:“等以後我難受了,你便替我也這樣按下。”


    兩人說話之間,到了慈慶宮門口,卻見一行人走了出來,前麵兩個正是胡善祥與孫宛兒,後麵跟著蘭姑及垂柳等人。阿狸忙掙開了朱高燨的手。胡善祥看到朱高燨,倒是怔住了,臉上表情複雜。孫宛兒頗為機靈,忙對著朱高燨盈盈一拜道:“見過四殿下。”胡善祥也與跟隨的人一起行禮。


    朱高燨自迴宮還沒見到過她們,此時遇到倒出乎意料,他遂笑道:“兩位姑娘近來可好?”


    阿狸見胡善祥形顏消瘦,眼中似有淚光閃動,心下有些觸動。她知道胡善祥對朱高燨自小許下深情,也以為將來必嫁與他,奈何造化弄人,最後卻被許配給了皇太孫,想來心裏必是經過一翻掙紮。再看孫宛兒,表麵上依然如舊,想來心裏亦是曆經多少折騰,鐵定的太孫妃名號飛了,憑空被降一級,成為太孫嬪,想來心中必定不會好過。而這一切,卻與她有很大的關係。阿狸心下叫苦,先前隻想著與朱高燨癡纏,卻不曾想到竟是樹立了兩個勁敵,她本無心之為,想來她們卻不這樣認為。


    胡善祥微笑道:“多謝四殿下掛念,我們倒是還好。”


    朱高燨自與阿狸相遇,心情便是大悅,臉上笑容更是不時浮現。他與二人點點頭,徑自帶著阿狸等先行而去。等走出幾步,阿狸悄聲道:“你怎麽不與胡姑娘多說幾句?好似忒無情了些。”


    朱高燨道:“她即將成為太孫妃,於禮上我要避諱一些。再說,”斜睨她一眼,道:“我與她多說話,你心裏願意麽?”


    阿狸下頜一揚,道:“當然不願意。”朱高燨歎道:“知你者,我也。”


    阿狸心中自是大悅,隻是忽然想起胡善祥哀怨的目光,心下不忍,道:“胡姑娘一直心係於你,你可別說你不知道。”


    朱高燨與胡善祥相處了幾年,一直是以禮相待,一來年紀尚小,二來一直疾病纏身,是以並沒有往兒女私情上想。他一直以為將來的妃子亦是父皇所定,所以並不多在意,哪裏知道橫空出來個丁嬰寧,竟將他的心牢牢地拴住,更是容不下什麽女子來,見阿狸如此相問,他想了想,誠實地道:“不止我,應該宮中之人都會知道,隻等將來父皇下旨。可是誰曾想到你卻從六百年後而來,打破了這一切,想想啊,你卻是始作俑者。”他想到與阿狸的相遇,不禁微微一笑。


    阿狸一扁嘴,道:“說得我好象是插足在你們中間似的。”隨後秀眉一揚,道:“我可是知道你是死活不肯娶她的,皇上沒辦法才把她給了太孫殿下。”


    忽地想起一事來,道:“你們兩個的玉玲瓏不是合在一起會響麽?”低頭就在他身上找尋,卻不見了那隻玉佩,不禁道:“咦,你那隻玉玲瓏呢?”


    朱高燨卻推開她的手,笑道:“多久不帶了,想必是阿錦收著。一個牢什子,你找它作什麽。”


    阿狸點頭道:“心虛是吧?我知道你與胡姑娘各有一隻玉玲瓏,一大一小的正好一對,合地一處還能泠泠作晌。你老實交待,幹嘛取下不帶了?你不是一直帶在身上的?”


    朱高燨道:“阿基也有一隻玉玲瓏呢,你怎麽不說他的與胡姑娘的是一對?”忙岔開話題來哄她,不欲阿狸再繼續追問。阿狸哼了一聲,隻得作罷。


    兩人說著來到了永華殿,正好朱瞻基出來。三人碰了個正著。朱高燨笑道:“這幾日竟是沒看到你,你沒在宮內過夜。”


    朱瞻基笑道:“這幾日在父王那裏作些事情,太晚了就在那裏歇息了。”他看看二人又道:“你們見過皇爺爺了吧?”


    朱高燨道:“方才見過了。”


    朱瞻基道:“那就好。我父王那裏還有吩咐,我先過去了。”說著帶著海濤自行走了。


    阿狸看看他的背影,皺眉道:“他好像在故意避開我們。”


    朱瞻基想起那日在乾清宮內發生的事情,朱瞻基當著眾人說阿狸是他心愛之人。他心下卻知朱瞻基心裏其實還是記掛著阿狸的。這幾日明顯是為了避開他們兩個,才故意宿在慈慶宮。想到這裏,便道:“阿狸,我想阿基心裏還是想著你。”


    阿狸臉上一紅,問道:“你什麽意思?又想把我送給他麽?”


    朱高燨歎道:“你的性子就是這麽急。不待我說完就來嗆我。我已錯過一次,怎會再犯同樣的錯誤呢。”阿狸嘟起嘴來。朱高燨道:“隻是阿基那裏,怎麽樣讓他釋懷才好。你也看出他在躲避我們,這樣長此下去,我們大家都會很尷尬。”


    阿狸點點頭道:“也是,總要找個時機把話兒說明白了才好。”又道,“我還是迴去青荷別苑裏罷。我在這裏,太孫殿下也不好迴來,再者我們,我們也要避下嫌才好。”


    朱高燨笑道:“連我也要避開麽?”阿狸微微一笑,朱高燨道:“你去別苑居住,我也去那裏。”阿狸馬上拒絕道:“本來是要與你避嫌的,怎地你還要跟著去?不可以!”


    朱高燨悄聲道:“你舍得一日不見我?”阿狸噗嗤笑了,道:“倒看不出來你也是滿嘴的甜言蜜語,會哄人的。”朱高燨道:“對著別人不會,對著你不知怎麽地自然就會了。”


    阿狸忽地想起來什麽,道:“自我迴來之後,卻一直沒有見到流蘇,她去了哪裏?”


    朱高燨也是怔了下,道:“這個倒不清楚,想是阿基派她宮外作事也是有的。”他們二人先是經曆一場劫難,後來又如蜜般相處,哪裏想到別的什麽人,隻是現在閑了下來,阿狸自然注意到了一直隻有海濤跟著朱瞻基,流蘇倒不見了人影。


    朱高燨阿狸一齊看向身後的扶風。扶風忙道:“聽說流蘇被差往外地公幹,已有月餘,算時間應該也快迴來了。”


    阿狸點點頭,也不再問什麽。兩人又說了會子話,約下過兩日阿狸於迴別苑,朱高燨隨後找機會約了朱瞻基去別苑一聚,大家聚在一處摒棄尷尬最好。


    中午方過,乾清宮到永華殿傳旨皇上召見朱高燨,朱高燨暫與阿狸分開,隨著官宦而去。阿狸猜測應該與二人婚事有關,心中惴惴不安,看方才皇上表情,應該不會反對於她,但如果朱棣不願意朱高燨娶她呢?哼,想想朱高燨對自己的深情,想來他老爹不讓也不行,如果朱棣不同意,那麽她就把他兒子拐走了,不是有個小說名字叫什麽拐個皇子迴現代麽?那麽她也這麽做好了,不同意二人的婚事就讓他失去了兒子!阿狸這般如q一樣的得意了好久,忽又想到了六百年後的時代,那裏現在怎麽樣了呢?爸媽身體好麽?這兩年午夜夢迴時,亦曾夢到二老,多次也曾淚濕衣衫,可終究要怎麽迴去卻是毫無頭緒。


    此時已近黃昏,彩霞滿天,阿狸看得興起,忽想起禦花園裏湖麵上的晚霞應該更為美麗,她思之馬上起身往外跑,阿繡在後麵喊道:“作什麽,這麽急慌慌地?”她已跑到門口,迴頭丟下一句道:“禦花園去看晚霞。”已不見蹤影。阿繡哼了一聲,衝著她背影取笑道:“看什麽晚霞?就是去接四殿下嘛。就這麽會兒不見殿下,就耐不住了。”


    一旁阿錦聽到了,瞪她一眼,道:“阿狸馬上就成為四皇子妃,你也要注意下言行才是,不能跟以前一樣沒大沒小了。”阿繡吐了下舌頭,道:“一時倒慣了,下來是要注意些。阿狸雖然不在意,若要讓外人聽到了,怕說我們永華殿沒規矩了。”阿錦道:“知道了最好,就連我們對阿狸的稱唿,以後也要改下的好。”阿繡笑道:“那麽我們以後稱她為丁姑娘囉。隻怕阿狸又說我們取笑她,前兒我就說過這個,她隻不依,讓我還是叫她阿狸的好。”阿錦想想道:“在這裏也罷了,如果在外人麵前,總是要稱唿她丁姑娘。一切等待皇上的旨意吧,那時必要改過來的。”


    卻說阿狸一溜煙地跑到禦花園的湖邊,習慣性地席地而坐,看著彩霞滿天,渲染了整個湖麵都是色彩絢麗,遠方幾隻水鳥遊戲湖麵,忽地一隻拍動翅膀飛了起來,竟似飛向了紅日,阿狸驀地想起了王勃那句名句“落霞與孤鶩齊飛,秋水共長天一色”,眼前此番景色,不正是活脫脫這詩句的畫麵麽?


    看得高興,不覺又想起朱高燨,幻想著將與他雙宿雙棲,心下更是歡喜,口中哼起了小曲,哼了幾句,忽悟到竟是韓劇《薯童謠》裏的歌曲,這電視劇是家裏那個韓劇迷媽媽最喜愛看的,講地是朝鮮半島三國時代的百濟武王與善花公主的愛情故事,媽媽說那個男女主角太漂亮,阿狸跟著媽媽看了些,別的記不住,倒是記起了劇中那個喜氣的歌曲。


    忽聽得旁邊一人道:“你唱得真是好聽。”阿狸迴轉頭來,看到一女子悄然立在她身後,卻是上午在乾清宮見到的小權妃。她忙起身道:“小權妃娘娘好。”眼睛餘光見幾個侍女遠遠地立著。


    小權妃滿麵含笑,眼中多有好奇之色,她上下打量著阿狸,笑道:“你是丁姑娘?叫阿狸,對嗎?”阿狸微覺詫異,小權妃笑道:“早間在乾清宮時我看到過你,你與四皇子殿下在一起。你們離開後,陛下提起你二人來,說到你的名字很是有趣,所以我就記得了。我這樣稱唿你可以嗎?”


    阿狸笑了,道:“當然可以。名字本來就是讓人叫的嘛。姑娘長姑娘短的囉嗦,隻叫我阿狸便好。”


    小權妃微微笑了。在阿狸輕聲哼唱之時,她恰好路過此處,一時聽到本國的語言曲調,頗覺親切,便令隨身侍婢停下,獨自一人輕輕地來到阿狸身後,聽著阿狸斷斷續續地曲子,待阿狸停下了,才出口相問。此時又見阿狸語笑嫣然,不拘小節,心中更是歡喜她,便道:“你方才唱地好似是我母國古時善花公主的故事?”


    阿狸點點頭道:“以前聽人唱過,說的是善花公主與百濟武王的故事,隻是慚愧,隻記得些須大概,你們的語言卻是不會講的。”看得韓劇多了,韓語多少會一點點,不過明朝時候的朝鮮語言與現在的韓語應該有些差別吧,阿狸怕引起沒必要的麻煩,忙解釋道:“我少時曾跟父親遊曆各地,識得些朝鮮國的人,所以知道一些朝鮮的故事,小權妃娘娘來自朝鮮,阿狸不敢班門弄斧,讓你見笑了。”


    小權妃口中輕吟著方才阿狸唱的歌謠:“善花公主不知不覺成為薯童的媳婦,啊呀怎麽辦,如果被月亮看到了怎麽辦?”她嘴中呢喃著,眼望遠方,忽然輕聲道:“我媽媽小時候給我講過善花公主的故事,說她與薯童真心相愛,並幫著著童當上了百濟國王。媽媽說善花公主是個十分美麗的女子,為了心愛的人卻離開了自己的國家。”她說著眼中忽矇上一層淚霧,低下頭來不語。


    阿狸猜測她必是想起了自己也如善花公主一樣遠離故土,且來到了更遠的異國他鄉,如果說善花公主為了愛情不懼千萬裏,那麽她卻隻是作為貢品被送到了萬裏之外,個中差別,唯有自己清楚而已。阿狸不知怎麽勸她才好,隻好道:“遠離父母家鄉是令人難過,但皇上陛下對你十分寵愛,你且隻當自己如善花公主一般來到了愛人的家鄉,與他長想廝守,如此也稍可釋懷些罷。”


    小權妃心中苦笑,輕輕道:“愛人的家鄉?陛下現下對我是很寵愛,我心裏卻知道我不過是堂姐的替代品罷了,陛下心裏所想所念地一直還是我那個權妃姐姐。”


    阿狸心下吃驚,兩人並不是相知相識,她卻對自己說了這樣的話,也難得她心思明朗,不似宮中別的女子一般,恃寵生驕,竟也明白些許道理,這對宮中女子來說倒是頗為難得,又見她風華絕代,將來也要在這宮中消耗一生,阿狸竟心中生出幾分憐憫來,道:“皇帝的愛,從來不會隻給一個女人,你既來到宮中,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但你隻想著皇上隻對著你的時候,心裏有你便是了,自己寬心些,總比無端尋愁覓恨的好,不然宮中這麽長的日子怎麽打發呢?而且宮中朝鮮女子甚多,你如果想家了,亦可找她們多聊些家常,以慰思鄉之苦。”


    小權妃側過身來輕輕拭下淚,迴首強笑道:“可不是呢,宮中長日漫漫,總要找法子打發了的好。”她看著阿狸,道:“不說我了,且說說你吧。”阿狸笑道:“我有什麽好說的呢?”


    小權妃道:“聞得你與四殿下兩情相悅,四殿下為了你,還辭了許多家的千金,想來是喜愛你得很呢。陛下說等遷都北京後,為你和四殿下舉辦婚禮,四殿下的大婚要在新京都舉辦,方才叫四殿下過去,就是讓四殿下選個喜歡的王府地址,令人建造裝飾,隻待遷都完畢,就與你們二個辦了婚禮。”


    阿狸聞言心中自是歡喜,隻要皇上不阻止二人,別的事情對她來說都是小事情了。小權妃看她麵露喜色,道:“你心下歡喜麽?”


    阿狸點頭道:“自然歡喜。”小權妃見她並不做作,坦然承認,心中更是喜歡她,道:“你的性子倒不似宮中女子般扭捏,爽快地很。”阿狸嘻嘻道:“喜歡便是喜歡,不喜歡便是不喜歡,我是強裝不來的。所以啊,”她四下瞧瞧,悄聲道:“這個皇宮我是住不了的,按我的性子,已被砍頭多少次了。因此上就想著怎麽把皇帝的兒子拐出去住方好。”


    小權妃竟被她的話逗地噗嗤笑了,指著阿狸道:“你、你說話好生有趣。”阿狸本來就是想讓她開心,見她開口笑了,她故意又道:“小權妃娘娘不會把我這個話告訴皇帝陛下吧?那樣阿狸的頭就保不住了。”


    小權妃連連搖頭道:“不會不會,我才不會告訴陛下。”阿狸伸出手來,握住小權妃的手,道:“那好,你不告訴陛下,我自然拿你當作好朋友看待了。”她看到路邊花草甚茂,便摘得一些狗尾巴草,說話間已編好一隻小蚱蜢,遞與小權妃道:“這個送你把玩吧。”


    小權妃那蚱蜢編織得活靈活現,甚是可愛,心下很是歡喜,拿著愛不釋手,喜道:“呀,你的手好巧啊,這隻小蟲子竟似活的一樣。”阿狸頗為得意,將一枝草含在嘴裏,道:“你喜歡就好。”


    此時天色漸晚,遠遠地已見有燈光,好似有宮人提著燈籠而來,小權妃眼尖,看到前麵一人好似四皇子朱高燨,遂笑道:“有人找你來了。”


    阿狸亦看到阿繡前麵提著燈籠,後麵有朱高燨與扶風。阿繡看到她,衝她揮了揮手,阿狸與朱高燨相視一笑,朱高燨遠遠地衝著小權妃點頭示意,卻停下了腳步不往前來,隻在原地等候。


    小權妃笑道:“看來我要放你走了,不然有人要著急了。”阿狸笑道:“就讓他著急去,不要理他。”小權妃悄笑道:“口是心非,你倒舍得麽?”兩人相對嘻然,本來年紀相若,此時竟如閨友一般相互打趣。小權妃轉身欲走,忽又迴頭道:“阿狸,我閑了可以找你說話麽?”


    阿狸笑道:“當然可以啊。這幾日我都在永慶殿,小權妃娘娘隨時可以令人喚我。”阿狸本想告訴她過幾日她就要出宮,卻見小權妃滿臉歡欣,不忍掃興,便忍住不提,想著走的時候再提不遲。


    小權妃聞言果然開心,道:“有空我去找你啊。”她走了幾步,又掉轉身來,到阿狸麵前,輕聲道:“我小名叫妍兒。”阿狸笑了,想來這個小權妃也是小兒女心態,便道:“真是個好聽的名字,以後沒人的時候我就叫你妍兒。迴頭見,妍兒。”


    小權妃聞聽此言,露齒燦然一笑,衝阿狸擺擺手道:“明天見,阿狸。”轉身之時,腳步輕盈,想來心中很是歡喜。旁邊的侍女亦忙跟在她後麵,向遠處而去。


    待她們走遠了,朱高燨才來到了湖邊,好奇道:“你怎地與她談得甚是開心?”阿狸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話不投機半句多。想來是我與她有緣吧,見麵竟覺很是親切,不知不覺就說了這麽久。”她看看朱高燨,道:“你怎麽來到這裏?”


    朱高燨笑道:“我迴宮中不見你,阿繡說你來禦花園看彩霞,左等右等你不迴來,我們就過來找你。”阿狸看看不遠處的阿繡與扶風,道:“阿繡罵我了麽?”朱高燨笑道:“怎麽會呢?她擔心得很,怕你有個意外。”阿狸撇撇嘴,道:“她不埋怨就好了。”轉眼看朱高燨麵帶喜色,道:“你什麽好事要告訴我吧?不然這麽巴巴地趕過來?”忽地想起了小權妃說的話兒,忙道:“不說也罷了,我也沒有興趣聽。”


    朱高燨笑了,道:“沒興趣聽麽?”他伸手拉住了阿狸,道:“想是你猜了吧,父皇喚我是說我們兩個的事情。”阿狸一摞手卻沒掙脫,道:“你放開。”朱高燨卻如同沒有聽到,繼續笑道:“父皇說馬上遷都北京,想你我二人在新京師成親。”阿狸聽得果如小權妃所說,心下自是喜悅,嘴上卻道:“哪個聽你說話?且放開手。”


    朱高燨忽地想到了什麽,笑道:“想是你已知曉了,這般的平淡反應。”阿狸道:“我怎麽會知曉?”朱高燨笑道:“小權妃一直跟著父皇,自然知道父皇決定。你方才與她閑聊,自然會聊到此事,那就怪不得你不想聽呢。”阿狸歪著頭道:“聰明是蠻聰明的,倒猜得到。不過呢,還是要等等我那個父親迴來了再說。”


    朱高燨道:“你難道不著急麽?我卻是急著想娶你過來。”將她往懷裏一帶,半將阿狸帶入懷中,阿狸欲帶掙紮,急道:“阿繡他們在看著呢。”朱高燨笑道:“他們不會看。”手越發將她捉得緊了。阿狸側過臉看向阿繡扶風,卻見二人已轉過身去背對著他們。朱高燨在她耳邊輕聲道:“說了他們不會看。”阿狸在他懷裏自是喜悅,又見他容顏俊俏,月色下更是俊美無比,禁不住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輕輕啄了下。


    朱高燨倒被她這個舉動嚇了一跳,他沒想到阿狸這麽膽大,一時倒不知所措。阿狸在他額頭上點了下,道:“呆子,不喜歡麽?”


    朱高燨哦了一聲,心下歡喜,眉目含笑。阿狸笑道:“這下是我給你的印記,提醒你以後就是我的人了,以後再見到其他的女人,要目不斜視,心中隻能想到我一個人,不許再想別的女人。”


    朱高燨又好氣又好笑,道:“這是要約束我麽?那麽我是不是也要約束一下你?”


    阿狸見他欲低頭來親自己,早已格格嬌笑躲開,又掙脫了他的懷抱,跑向阿繡他們。朱高燨在身後無奈地笑了笑,見阿狸與阿繡先往前麵而去,扶風原地等著他。朱高燨上前道:“我們也迴去吧。”


    扶風臉上帶著一絲笑容,跟平時的麵無表情截然不同,朱高燨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道:“你有什麽開心的事情?”扶風忙道:“沒有。隻是殿下開心,扶風就開心。”說著又咧嘴一笑,朱高燨盯了他一眼,他馬上收起笑臉。朱高燨轉過臉去,自己的嘴角卻彎了起來。


    次日上午朱高燨去太子宮裏,阿狸與阿繡在院子裏擺弄些花花草草,忽見流蘇從宮外進來,阿狸大喜,忙迎上去道:“流蘇姐姐什麽時候迴來的?我竟不知道,前幾日還向扶風打聽你來著,不想今日竟見到了。”


    流蘇向來對阿狸淡淡地,看她卻如久別重逢一樣對自己很是熱情,倒是一怔,卻是恭敬地對著阿狸道:“迴丁姑娘,我是昨日迴來的,這兩日亦在太孫殿下跟前侍候。”阿狸哦了一聲,見她對自己恭敬有餘,親熱不足,心中不免失落,卻也不能象對扶風一樣對她死纏爛打,隻好道:“姐姐辛苦了啊。”


    流蘇道:“謝姑娘惦記,在下還要替太孫殿下取些東西,失陪了。”她說著徑向朱瞻基殿內走去。


    阿狸看著她走進殿去,不一會又拿著一個包裹出來,衝著阿狸微微點頭就出宮而去。阿狸看著她的身影歎了口氣,道:“流蘇姐姐竟對我生分了。”


    阿繡道:“不止對你生分,這些日子她對我們也愛理不理的呢。”複又抿嘴笑道:“宮中誰不知道你馬上就是四皇子妃了,生分倒談不上,禮節上是要守的。”


    阿狸失望道:“這麽說你也要與我生分?”阿繡道:“阿錦姐姐早交待了,你與四殿下雖然尚未大婚,但禮數上不能逾越了,尤其是在外人麵前,萬不能象以前那樣直唿名字,你沒見這兩日我們見你都努力在改正稱唿麽,隻是一時叫慣你小字了,一猛叫‘丁姑娘’還真有些不習慣,所以啊,有時候隻衝著你瞪眼,卻叫不出來,隻好直接說話了。”


    阿狸這才明白為什麽阿錦扶風阿繡及宮裏別的人見到她了總是嘴巴動好幾下,眼睛瞪大了,才與她講話,想來是這麽原因,她不禁大笑起來,道:“原來是這樣啊。你們還是叫我名字吧,害得我以為你們都牙疼似的。”


    阿繡打趣道:“這可不能的,丁姑娘。”阿狸伸手就去撕她的嘴巴,阿繡笑著跑開了。


    這時一個宮女模樣的人走了進來,看見阿狸忙行了個禮,道:“丁姑娘,我是小權妃娘娘宮裏的侍女漣兒,小權妃娘娘著奴婢前來看看姑娘是否得空,小權妃娘娘在禦花園裏等著姑娘。”


    阿狸笑道:“真個巧呢,我正想去園子裏逛逛呢。”


    阿狸與漣兒一起出宮來到了禦花園,在昨日看晚霞的地方,見到了小權妃妍兒,兩人相見都是歡喜,侍候的人都遠遠地候著,妍兒笑道:“阿狸,我正擔心你沒空出來呢。你就來了。”


    阿狸笑道:“我閑人一個,隨時都有空。你隻管叫我來。”妍兒從袖中掏出昨日阿狸給她編的草蚱蜢,卻是已變了形狀,妍兒不好意思道:“昨晚上我竟大半夜沒睡好,想著你,又拿著這隻蚱蜢把玩,誰知竟睡著了,結果把這個東西給壓壞了,早上看到心疼了半天,卻是怎麽也恢複不了原來的樣子。”


    阿狸看著她滿臉的自責之色,遂把那個蚱蜢抓過去隨手扔了,妍兒驚唿了一下,連叫可惜,忙要去撿,阿狸忙拉了她,道:“這個有什麽啊,我再給你編來。”她彎腰撥了些草來,又席地坐下,手裏開始編織,妍兒看她大咧咧地盤坐下,不覺瞪大了眼睛,阿狸衝她招手道:“傻看什麽?快來坐下,站著怪累的。”


    妍兒噗嗤一笑,看看四下,來到阿狸身邊,也學她般在草地上坐了下來,悄聲道:“你這麽個樣子,宮裏的姑姑們說過你麽?”阿狸想起阿錦看見她的舉動就搖頭晃腦,就咧咧嘴,道:“說啊,不過左耳朵進去,右耳朵出來罷了。她們說她們的,不要與她們計較就是,自己開心最要緊。”


    妍兒自來到明朝皇宮,見到聽到的都是畢恭畢敬,舉手投足都有嚴格規定,哪裏見到過阿狸這樣無拘無束的人,她本也來是青春年少的小女孩兒,長期壓抑自己去適應宮裏一板一眼的生活,自然苦悶異常,自昨日識得阿狸,少女心性大開,突然覺得生活變得豐富多彩起來。她坐在阿狸身邊,看著阿狸手指靈活地動著,那些草兒在她手裏變成了一隻隻小動物,有蚱蜢、小狗、小兔子,看得她連連感歎,不住地誇阿狸手巧,阿狸越發得意。


    兩人在湖邊不知不覺間過了好久,言談甚是融洽,妍兒的侍女過來催了幾次,都被她打發了,眼見已近正午,天也越發熱了。妍兒的臉開始發紅。阿狸笑道:“我們還是走吧,天怪熱的,不要把你曬傷了。”


    妍兒看看身邊的柳樹,道:“這裏還有些風,不妨事。”阿狸笑道:“你皮膚雪白,隻是曬紅了,過後還會變白,不似我的皮膚,一曬就黑了,很難恢複過來。”


    妍兒仔細看了看阿狸的臉,道:“還好吧,看你膚色白膩,應該曬不黑的。”阿狸白了她一眼,道:“曬成小麥色是健康的顏色,我才不要宮裏那些人慘白的一張麵孔。你也不要學她們,白白失去了自己的純真。在很遠的非洲,有一種黑色皮膚的人,生得美的人叫黑珍珠,黑得漂亮著呢。”


    妍兒奇道:“黑色的人?”阿狸道:“是啊,他們就跟煤炭一樣烏黑,牙齒卻是雪白的。眼睛似黑葡萄,水汪汪的。人嘛跟我們一模樣,隻是膚色不同,我們是黃色人種,他們是黑色的,還有棕色人、白色人。”阿狸唧唧咕咕地跟她講著各色人種,聽得妍兒連連感歎,最後拉著阿狸道:“真的麽?真的麽?你見過這些人麽?”阿狸點頭,佯稱跟著鄭和下西洋之時候所見。妍兒感歎道:“真是奇特啊,我連聽都沒有聽到過呢。”


    阿狸道:“現在有許多遠方國家的使臣來大明朝,皇上也時常舉辦些盛大的宴會,來宴請他們,如果再這樣的機會,你可跟著皇上去見見。隻是見到他們的模樣,你千萬不要害怕了。”


    妍兒想想道:“好像聽皇上說過些日子會在東山有個什麽活動的。到時我一定去看看你說的紅頭發藍眼睛的人。”


    忽聽得遠遠有人道:“這大熱的天,娘娘與丁姑娘倒有這麽好的興致啊。”


    阿狸和妍兒一抬頭,見一行人走了過來,卻是呂婕妤、崔美人。阿狸與妍兒對望一眼,慢慢站起身來。呂氏與崔氏對妍兒行禮道:“呂氏崔氏見過小權妃娘娘。”權妍兒微微點下頭,一雙秀眉卻微微蹙了起來。


    呂氏與崔氏亦是朝鮮美人,早幾年被送入宮中,在大權妃亡後極受朱棣寵愛,一直跟在朱棣身邊侍候,不曾想朝鮮今年又送來了個小權妃,拋開姿容才藝,單隻是大權妃的堂妹,就令朱棣另眼相看,是以一入宮中便獨享專寵,呂氏崔氏自然被忘卻在後邊,二人心中自是失落,對權妍兒可想而知嫉恨非常。不過呂氏崔氏深諳宮中生存之道,便借著同為朝鮮人之由,也經常去權妍兒宮中閑坐聊天,以套近乎,權妍兒卻是心性單純之人,很是不耐她們的所作所為,對二人一直冷冷淡淡,長此下來,二人心內自然明白在她這裏討不得什麽好,便也不再常去權妃宮裏,與小權妃自然而然的產生了嫌隙。今日園中見得小權妃與阿狸在湖邊柳下嬉戲打鬧,一反平素沉默寡言之態,二人頗覺詫異,阿狸是未來的皇四子妃,這一事情早在宮中傳開了,人人都知皇上最疼愛這個皇四子,自然對這個皇四子妃不能小覷,此番看到小權妃竟與阿狸親熱異常,呂氏崔氏便以己之心忖度著小權妃此舉應該是有目的,呂氏與崔氏心照不宣,也有意與阿狸交結,便上前來打招唿。


    阿狸與崔美人在征討蒙古時見過,卻不熟絡,去年離開皇宮到現在也是第一次見麵。呂崔二人對阿狸微笑打招唿,阿狸也忙報以微笑,互相微微屈身以禮。卻不知說什麽才好,隻好微笑相對。


    呂婕妤道:“丁姑娘好啊,自去歲一別後,就再也沒有見過姑娘,別來無恙?”崔美人亦道:“看丁姑娘出落得越發標致了,水嫩嫩的似水茐一般,竟比在大漠時還出挑得好了。”她故意這樣說,借以說明自己與阿狸當日在蒙古時亦有情誼。呂婕妤明白其意,自從上次皇帝北征時帶著崔美人,她心中便對崔美人產生了嫉恨,不過她素有心機,城府頗深,表麵上還是對崔美人妹妹長妹妹短的,令外人看來二人還如往昔般姐妹情深,殊不知心裏卻已是產生計較來。


    阿狸心裏明白崔呂二人是因為朱高燨的緣故才對自己熱情異常,不然恐怕連她姓甚名誰也無從知曉。便也臉上敷衍笑道:“呂婕妤崔美人謬讚了,阿狸承受不起。”呂婕妤笑道:“受得起受得起,四殿下看中的人兒,自然是極好的。崔妹妹曾經提過你在軍營之中的事,我當時就覺得丁姑娘是個巾幗女子,不讓須眉,以後定會有個好結果,誰想真地如我所想,丁姑娘與四殿下站在一起,端的是一對璧人一般。”


    崔氏亦道:“可不是麽。我至今仍想著丁姑娘那日在軍中所唱的歌曲,真真又新奇又好聽,連皇上也讚不絕口。”


    阿狸很不喜她們的阿諛奉承,便打著哈哈,眼睛看向權妍兒,以目示意。權妍兒心中好笑,便道:“天氣悶熱,兩位姐姐也來花園散心。”崔氏忙道:“我們正要去娘娘宮中請安,不想在這裏見到了娘娘,真是巧了。”


    權妍兒知道她是順口之詞,也不多言,道:“請安就免了,天熱得很,你們也該多歇歇,趁著日頭還未太毒,你們自便罷,我們也要離開了。”


    呂氏崔氏臉上訕訕地互相看了一眼,心中暗自惱怒權妍兒沒一點情麵,卻也不敢在她麵前放肆,隻得笑笑,呂氏道:“既如此不打擾二位了,我等先行去了。”崔氏亦道:“小權妃娘娘與丁姑娘也顧忌著毒日頭,早些迴去的好。”二人說著帶人自去。


    待二人走遠,阿狸吐了吐舌頭,道:“妍兒,你對她們可是一點情麵不留的,這般不客氣,直接叫她們起去了。”妍兒笑道:“我不喜歡她們的惺惺作態,看起來假得很,明明沒感情,卻裝作與我十分的親近,沒的讓人心中作嘔。這種人不能給一點客氣的,你略好言一點,她們便會順勢而上,既然懶得與她們周旋,幹脆趁早打消她們的念頭的好。”


    阿狸衝她一豎大拇指,道:“沒想到你是這般直性情!不過呢,”阿狸緩緩道,“呂氏崔氏二人在宮中多年,早已明白見什麽人說什麽話,才能在宮中生存,你尚年輕,以後慢慢地把這直脾氣略改了才好,宮中之人爭鬥起來可不輸男人戰場廝殺,在戰場上正麵衝突還能看到刀光劍影,宮鬥卻是不見一點兵器也能傷人於無形。”


    妍兒笑道:“說得好像你見過多少宮鬥一樣,據我所知,你在宮中的時間卻不長,怎麽說得這般可怕?”阿狸心中道我看過多少宮鬥劇啊,嘴裏卻笑道:“都是聽年長姑姑們說的,見自然沒有見過,不過萬事還是小心點好。小心被人暗地裏傷害了。”妍兒點頭道:“在家裏時父母也是這般叮囑,所以自來到這皇宮,我甚少與人接觸,宮中的嬪妃,我與她們走得不近,甚少理會的。”


    阿狸與她相處兩日,便覺這個小權妃年紀幼小,性格略有孤僻,不喜之人便不多理睬。阿狸心中擔心她此性格日後會在宮中吃虧,便道:“你帶來的人裏麵,可有貼心可靠的人使喚麽?”權妍兒道:“跟來的兩個侍女,倒是自幼與我一起長大的,這偌大的皇宮,我卻沒有個能交心的人,隻有見了你,才覺彼此興趣相投。這下好了,總算有個能說來話的人,我高興得很呢。”


    阿狸見四下沒有,笑道:“告訴你啊,我也極討厭宮裏繁瑣的禮儀,不過既然來到這裏,隻好入鄉隨俗,再怎麽不喜也勉強忍受了,隻等將來出了宮,我便自由了。”


    權妍兒聽得她說出宮兩字,臉登時僵住,道:“你出什麽宮呢?”


    阿狸見她如此這般反應,一時倒不敢說什麽了,倒是權妍兒忽然想到了,道:“是了,你將來必定與四殿下居住宮外,那麽又剩下我一個人了。”說著心中悲傷,臉上略過幾分難過。


    阿狸更加不敢說什麽了,隻好道:“既使出了宮,我們也有機會見麵的。我時常進宮來陪你便是。”權妍兒道:“真的麽?”


    阿狸見她心思極單純,也不忍欺瞞,便道:“說實話妍兒,這個我不能保證,隻能是盡力,如果可以,我會盡力來這裏陪你。你也可以出宮去找我啊。”


    權妍兒點頭道:“你不想騙我才這麽說。我心裏極明白的,這個地方你甚不喜歡,出去了怎麽會再進來呢?”


    阿狸笑道:“人生得意須盡歡,咱們隻管享受現下好光景,想什麽以後不如意事情?那便透支了我們的不開心了。這不開心的事情啊,到的時候再去消化,不要提前透支哦。”權妍兒聽得不是太明白,正想詢問時,卻見遠遠地朱高燨走了過來,她忙拉了下阿狸。


    阿狸見他過來,便笑道:“你怎麽來了?”


    朱高燨與權妍兒微躬身禮道:“小權妃安好。”權妍兒也還了一禮,道:“四殿下總是不放心阿狸,一刻不見便來找尋。”阿狸側目拍打了她一下,權妍兒笑著閃開。


    朱高燨道:“想著你們在這裏太久了,阿繡給你們端了解渴之物來呢。”說話間,果見阿繡端著兩個杯子走了過來,笑嘻嘻地遞與小權妃與阿狸,二人接了,阿狸道:“有勞阿繡想著了。”


    權妍兒道:“也有勞四殿下了。”她握著茶杯,卻是觸手冰涼,看去杯中汁水色澤鮮豔呈現紅色,便道:“這是什麽茶水?”阿繡笑道:“這是阿——是丁姑娘私下特製的冰鎮西瓜汁,盛夏飲之,清涼解渴,甘甜之極,小權妃娘娘且試試看,我們宮裏無人不愛的。”


    權妍兒奇道:“阿狸製的?”便向著阿狸道:“偏是你心思獨特。”她微啜一小口,果然味道很是可口,道:“真是好喝,竟不曾喝過這等東西。”阿狸笑道:“你若喜歡,迴頭讓人日日送與你。“權妍兒道:“你們宮裏的人有口福。”阿繡笑道:“我們是有口福,隻是四殿下體微弱,不能食冰冷之物,每每丁姑娘作了,倒是便宜我們了。”


    權妍兒又飲了一口,想是太過冰涼,竟連著咳了幾下,阿狸阿繡忙道:“可是冰著了?”權妍兒笑著搖手道:“從沒喝過這麽冷的東西,想是不適應。”阿狸道:“如此便不要喝罷。”


    權妍兒道:“宮中茶水我一直不是多喜歡,倒是那日蘭姑姑送了些玫瑰花茶,喝起來倒適合我的脾胃,便一直飲用。你這個冰涼西瓜水卻要慢慢來適應了。”


    阿狸聽得蘭姑的名字,怔了下,道:“蘭姑?是太子宮裏的蘭姑麽?”權妍兒點頭道:“是。我剛到南京皇宮裏,一日在路上遇到了她,她說以前伺候過我堂姐,見了我就象見她一般,說著還落下淚來,想來與我堂姐甚有情份。後來亦有到我宮裏來請安,時常提及我堂姐生前之事,那個玫瑰花茶說道是堂姐喜愛之物,拿來與我嚐了,我亦覺得不錯。改日送些與你嚐嚐看。”


    阿狸曾聽得蘭姑是大權妃跟前近侍,深受大權妃倚重,在大權妃過世後朱棣心裏難過,為免睹物思人,自是把與她有關的人或物都打發得遠遠的,蘭姑便由此被分到太子宮內。此番小權妃到了宮中,蘭姑或因大權妃之故,對權妍兒心存親切之情也是有的。聽得權妍兒如此說,阿狸笑道:“好啊,有好東西我是要嚐嚐的。我這個人是來者不拒。”


    權妍兒忽然又咳了幾下,不曾想一旁的朱高燨也跟著咳了起來,二人本都是膚色白皙,幾聲咳嗽,臉現紅暈,阿狸取笑道:“你二人真真好笑,看來你們二人都是體弱之人。”


    朱高燨笑道:“不是你說的咳嗽會傳染麽?聽得小權妃一直咳,我的嗓子也癢癢地,忍不住便咳起來。”


    權妍兒笑了起來,阿狸白了朱高燨一眼,道:“這個你倒記得清楚。”


    幾個人說著便分開各自離去。朱高燨與阿狸等往永華殿裏走,半路上朱高燨忽然道:“方才慕容過來,說了會子話便迴去了。”


    阿狸不在意,道:“哦,他說什麽了麽?”


    朱高燨道:“他說昨日阿青忽然迴到青荷別苑裏了。”


    阿狸一怔,隨即跳起來叫道:“她真的迴來了?我昨日還想著既然沒有什麽事情了,她應該會迴到別苑裏的。怎麽樣怎麽樣,她可曾告訴慕容這些日子她去哪裏了?過得好不好呢?”


    朱高燨看看她一臉興奮的樣子,道:“她迴來你這麽開心?”


    阿狸道:“那是自然,這些年,她就跟我自己的妹妹一樣了。快說,慕容說她這些日子去哪裏了?”


    朱高燨道:“阿青說:當日你與漢王蘇櫻一起去蘇州城裏玩耍,她醒來後不見你們,便想出去找你們,於是她獨自便出了那綠柳莊,誰知到了城裏一時貪玩就迴來的晚了,等迴到綠柳莊時你們都已離開了莊子,她以為你們又迴山東去了,便往山東方向追趕而去。誰知到了山東才聽說漢王事發。嚇得她也不敢去找漢王,又無處可去,隻得迴南京來,希望能見到慕容等打聽到你的消息。就這樣子她昨日迴到別苑,見到慕容百裏,也知道了你的消息,便留在別苑裏麵。”


    阿狸笑道:“這丫頭還算機靈,沒被漢王的事情牽連。這就好了,過兩日我迴別苑便可以見到她了。”


    朱高燨淡淡道:“你說的不錯,這個阿青確實機靈,竟有些神出鬼沒的本領,每次都在讓人意想不到的時間地點出現。”


    阿狸搖頭道:“這就是緣份和運氣吧。你看我總能跟她碰到遇到,這就說明我跟她之間冥冥之中有著著不為人知的關係,說不定上輩子她真是我的親人呢。”


    朱高燨想要說什麽,卻又停下不說了,隻是看著阿狸輕輕一笑。


    當日晚間,權妍兒便差宮女漣兒送來了些玫瑰花茶,阿狸泡了來喝,隻覺味道過於香膩,不似自己平時所用,便擱在一邊不再飲用。


    又過兩日,便到了阿狸與朱高燨所定的出宮日期。阿狸偷偷去權妍兒所居的凝香殿,想跟她作個告別,卻得知皇上日前已帶著小權妃外出,問宮裏人得知要過幾日方迴。阿狸隻得作罷,怏怏而迴。


    次日一早,朱高燨正要送阿狸去青荷別苑,卻聽太子朱高熾召喚他相見,便令扶風先送阿狸出宮,晚些時間他再去別苑相見。


    扶風與阿狸二人行至禦花園時,忽遠遠地看到胡善祥與孫宛兒在前麵涼亭中說話,阿狸心下想著快快離開,莫要被她們看到。誰知怕什麽來什麽,隻見垂柳已衝她招手,並向她這邊走來。


    阿狸心裏叫著晦氣,卻麵帶笑容,對垂柳道:“垂柳妹妹喚我何事?”


    垂柳一直都不喜歡阿狸,但亦笑臉道:“丁姑娘取笑了,我一個侍女怎麽敢唿喚姑娘?是我家姑娘與孫姑娘想與丁姑娘一敘,喚我來請,不知丁姑娘可曾方便?”


    阿狸心道鬼才願意呢,但見垂柳的語氣雖是客氣,行動卻是她非去不可。阿狸遂笑道:“好說,我方便得很。”


    垂柳一笑,兩人一起向涼亭走去,邊走垂柳邊輕輕道:“真是要謝謝丁姑娘,我們家姑娘啊,本來隻是作一個王妃,卻是拜丁姑娘所賜,現在竟然是太孫妃,將來定是太子妃、皇後,看來我家姑娘的命真是好得不得了,讓人作夢都想不到。”


    阿狸亦笑道:“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胡姑娘的命相好,連皇上也說好的呢。”


    垂柳麵有得意之色,道:“說得好啊,命裏無時莫強求,這話等會說與孫姑娘聽去。她是要讓人點撥一下。”孫宛兒本來名分是要在胡善祥之上的,誰知現在來了上下一個顛倒,心中委屈可想而知。垂柳是趨炎附勢之輩,她姑娘高就她當然開心,自然對孫宛兒有了小趨之心,此時聽到阿狸的話,想到孫氏之流的失落,正好應景了“命裏無時莫強求”之說。


    阿狸心裏暗罵此女爬高踩低。到了亭內,阿狸一禮道:“胡姑娘孫姑娘安好。”


    胡善祥與孫宛兒也忙齊站起來,還禮道:“丁姑娘客氣,請坐。”


    阿狸心下猜測,她們可能已知曉皇上已許下她與朱高燨的婚事,故對她客氣了許多,但她不敢太過放肆,忙道:“兩位姑娘在此,阿狸哪敢坐下,不可不可。”


    旁邊的蘭姑卻笑著道:“丁姑娘且莫客氣,將來都是一家人,大家在一起不要生分了才好。”她輕輕扶過了阿狸,將她帶到座位前,阿狸隻好斜斜坐下來。


    一時有宮女上了茶來,三人相視一笑,目光中卻有一絲的尷尬。胡善祥道:“丁姑娘要去哪裏?”


    阿狸道:“我去別苑居住。”


    胡善祥一怔,道:“為何要去那裏?宮內住著不習慣?”


    阿狸笑道:“我本是山野長大,隨性慣了,還是宮外比較適合我。”忽瞥見胡善祥腰裏係著的玉玲瓏,心中一動。


    孫宛兒笑道:“到底是丁姑娘性情爽快,宮外確實比宮內自由些。”轉而抿嘴笑道:“隻是四殿下可舍得你外出?”


    胡善祥臉色微微有些不自然,阿狸笑道:“孫姑娘取笑阿狸了。卻有什麽舍得不舍得的呢?”


    旁邊垂柳忽笑道:“聽說以前丁姑娘離開皇宮,不知去向,四殿下竟是著急地什麽似的,永華殿一時鬧得亂哄哄的,差點就驚動了整個皇宮呢。”


    胡善祥看了她一眼,她忙住了嘴。她隻顧嘲笑阿狸,卻不知這話在孫宛兒聽來卻是極為舒心,皇四子朱高燨當日堅決拒絕,把皇上也氣得不行,宮內別有用心之人,自是當笑話來談,說胡善祥留不住皇四子殿下的心。垂柳卻是隻想著如今她家姑娘竟意料不到地得到了太孫妃的位置,當然比皇子妃高一等,她自有虛榮炫耀之心,卻哪裏知道胡善祥心中的痛。胡善祥見旁邊人人都露出笑意,猜測眾人是在取笑朱高燨為阿狸放棄了她,又見孫宛兒嘴角帶笑,她心中有些刺痛,繼而著惱,便也微微一笑,道:“可不是,永華殿鬧得人仰馬翻,不止四殿下著急,連太孫殿下也是跟著急得不得了,出動了許多侍衛前去找尋。”


    孫宛兒自幼與朱瞻基生活在一起,自入宮時就被作為未來長孫妃來對待,且與朱瞻基也是青梅竹馬的相處長大,自然對朱瞻基感情非同一般,後來胡善祥進宮,也養在太子妃跟前,雖未明說將來賜與誰,但宮內之人聽得皇上及太子言語之中似將來要給皇四子朱高燨,所以她也沒有感到什麽威脅,二女日子處得久了,胡女心係皇四子朱高燨,她也是心裏明了,及至閨中閑來私語,也是彼此嬉戲之言,胡女是未來皇四子妃,孫女是未來長孫妃,這樣的格式未曾變過。不曾想一個外來的女子卻莫名地進入了這個圈子,皇四子朱高燨堅決不娶胡善祥,打破了所有規劃,更令她想不到的卻是,胡善祥嫁不得皇四子,卻又被皇上賜與了皇太孫,這對她來說簡直是晴天霹靂,她生性乖巧,雖然委屈地接受了太孫嬪的旨意,可是心裏卻實有不甘。今日見到阿狸,她知道胡善祥對四殿下依然懷有情愫,就忍不住言語之中帶出來刺激她。胡善祥表麵溫柔,內心也是堅強,她聽得出孫宛兒的言外之意,也是冷冷地迴擊了過去,提醒孫宛兒不止四殿下對阿狸情有獨鍾,就連太孫殿下亦是心中有這個阿狸。


    孫宛兒何嚐不明白其中的意思,兩人多年的姐妹情份,卻因為阿狸產生了嫌隙,兩人表麵上都還是帶著笑意,內心俱是生出寒意來。阿狸也不是傻子,知道自己已成了兩人共同之敵,心下叫苦,思索如何脫身。


    蘭姑久居皇宮,自然什麽也逃不過她的眼睛,她早嗅出胡孫二女語中之意,忙岔開話題笑道:“丁姑娘居於別苑,想是皇上將來會令教導之人前去教習姑娘宮中禮儀。”


    阿狸怔道:“這個我卻是不知道了。”


    孫宛兒笑道:“說不定就會讓蘭姑前去教導呢。”蘭姑道:“如果有那個造化,確是好的。奴婢定會盡心盡力,隻怕皇上另有人選也未可知。”


    孫宛兒笑道:“丁姑娘是杭州慕容家的,杭州這個地方我卻是無緣一去,想那裏山明水秀的,養出的人自然也是秀美無雙,就似丁姑娘一般。”


    阿狸笑道:“這話可真真是取笑了,宮內誰不知孫姑娘的美名啊,就連宮外,亦知道太子妃跟前有兩個傾國傾城的美人呢。”


    胡善祥自昨日見到朱高燨之後,心情本就不好,今日又被孫宛兒暗自譏諷一下,心下更是當添堵,她聽得孫丁二人互相吹捧,更是厭煩,隻是她生性溫柔,凡事隻是往心裏咽。此時隻是低頭喝茶,卻不言語。


    阿狸知道多待無益,便道:“二位姑娘沒什麽事的話,阿狸先行告退了,宮外還有人在等候。”


    胡孫二人含笑站起來,阿狸也笑著站起來,這時卻聽得垂柳道:“太孫殿下。”


    幾個人都轉過頭來,卻見朱瞻基從遠處走過來,他聽得垂柳聲音,又看見胡孫二人,及看到阿狸,倒是怔了下。他來到了亭內,眾人忙齊向他行禮。他揮手令眾人起身,笑道:“你們倒是有趣,怎地聚在一起了?”


    孫宛兒笑道:“可是說呢,我跟胡姐姐在這正賞景呢,正好遇到了丁姑娘,就請來一起閑聊下。想聽她講講宮外的趣事呢。”


    朱瞻基微笑著看了阿狸一眼,道:“是麽?想來阿狸——姑娘能滿足你的好奇心。”他方脫口說出阿狸二字,覺得不妥,便加上姑娘二字,心下卻是淒然,想來以後對她的稱唿就要改變,不覺思緒湧動,心頭煩燥起來。


    孫宛兒道:“還沒聽丁姑娘講呢,她就要出宮去。”


    朱瞻基怔道:“出宮?”他看著阿狸道,“你這是要去哪裏?”


    阿狸道:“我去別苑住著。”


    朱瞻基聞言點點頭,轉臉看向胡善祥道:“胡姐姐,看你身子竟是消瘦許多,可請太醫來好好調養下的好。”


    胡善祥微笑道:“已請過太醫了,沒什麽大不了,想是天熱的緣故。”孫宛兒卻道:“姐姐還是注意些好,自上次北征迴來後,身子就沒有調養過來,還是要找太醫好好開個方子,調理一下,不要以後留下了病根。”


    朱瞻基點頭道:“宛兒說得極是,凡事謹慎總不為過。”轉身對蘭姑道:“迴去著人請了太醫來仔細瞧瞧。”蘭姑忙答應了。


    胡善祥笑道:“多謝殿下。多謝孫妹妹。”


    孫宛兒笑道:“殿下看吧,就說胡姐姐禮數多吧,跟你我還是這般客氣。”胡善祥微微一笑,卻也不說話。


    阿狸一旁卻是走了不是,不走也不是,朱瞻基忽道:“丁姑娘可是要離去麽?請便吧。”


    阿狸大喜,忙道:“那麽阿狸就告辭了。”轉身急忙離去。


    見到扶風,就道:“快走快走。”扶風道:“你再不出來,我就要去見四殿下了。好在方才見太孫殿下過去,我才放心。他在那裏,想必你不會受到什麽刁難。”


    阿狸使勁地點了一個頭,看著扶風道:“真是好扶風啊,太了解我了,我真怕再演出宮鬥,這個皇宮還是早日出去的好。”


    扶風不明白她說的什麽意思,又想她一向都是讓人匪夷所思,便也不問究竟,一路護送著將她送出了宮,一直送到青荷別苑,待見到慕容秋風,方才迴宮去交差。阿青見到阿狸,又是眼淚汪汪,兩人好一頓相擁相訴,方才作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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