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阿狸正坐在湖麵橋上看著湖麵的荷花,她手中拿著一枝茉莉花,習慣性的時不時地扯下花朵來放在嘴裏咀嚼。忽然阿青跑了過來,她便叫道:“阿青,我們去劃船采蓮可好?”


    阿青卻氣喘籲籲地道:“四殿下與太孫殿下過來了。”阿狸想起了朱高燨曾說要約朱瞻基在別苑相聚的事情,笑道:“來就來了吧,他們也是經常來的,你跑得這麽急幹什麽?”


    阿青道:“不止他們兩個,還有那胡姑娘和孫姑娘也一起來了。”


    阿狸倒是一怔,怎麽她們兩個也跟了過來?阿青又道“慕容公子帶著他們往這裏來,說是要劃船采蓮,我知道你在這裏,先來知會你一聲。”


    阿狸心裏想道既然來了就沒有躲避的道理,不管她們的用意,反正朱高燨在這裏,她就不怕什麽了。如此想著,遠遠地看到一群人已往這個方向來。阿青忙拉了她起身來,幫她拍拍身上的塵土,嘴裏埋怨道:“你一點女子的樣子也沒有,成日這般隨處就坐,到時進了宮,看你怎麽辦,總不能老是席地而坐吧。”


    朱瞻基進來時已看到阿狸坐在橋麵上,手裏拿著一枝花兒,他不禁想起了以前他與阿狸並肩在橋麵的情景,那時也是這般,她手中拿著一枝花兒,不時的撕下一片咬在嘴裏,此時此景仿佛重現,隻是少了他的身影。這般恍惚之時,卻見阿青闖進了那個畫麵,拉了阿狸起來。他心中歎了口氣。


    他們走到了湖邊,阿狸也下橋相迎。朱高燨看著她,輕輕一笑道:“又在吃花了。”慕容秋風道:“可不是麽,她獨愛吃那茉莉,好好的一片茉莉已快被她吃完了。”對著阿狸道:“你也換換別的來吃,那麽多的花,留著茉莉吧。”


    朱高燨笑道:“隨她吧,別的花她沒吃過,還是不要亂吃的好,茉莉不夠了,就再種些來。”


    孫宛兒奇道:“丁姑娘怎麽喜食花兒?那些花朵能吃得嗎?不怕有毒麽?”


    阿狸笑道:“吃得多了,也沒覺得有毒。”


    一行人說著來到湖邊亭中坐了下來,早有侍女送上茶水。朱瞻基笑道:“胡姐姐和宛兒聽說我要來別苑,就惦記園中的荷花,要跟了來觀賞,我隻好帶了來麻煩慕容百裏了。”


    百裏飛雪忙道:“太孫殿下怎好說這麻煩二字?莫客氣了。”


    孫宛兒亦笑道:“是啊,殿下也太當百裏慕容公子為外人了。這裏胡姐姐與我也來過幾次,哪次不是慕容公子百裏公子安排帶我們遊湖呢。”朱瞻基笑道:“正是,你們二人一直說劃船采荷,不如現在就去,請他們安排一下。”


    慕容秋風道:“早就把船兒停在一邊了。兩位姑娘請。”


    胡善祥與孫宛兒起身來,侍女扶著她們往船上去。胡善祥迴眸道:“丁姑娘一起麽?”


    阿狸一怔,笑道:“我倒經常劃船的,如若不嫌棄,我來劃吧。”朱高燨不放心道:“她二人不會水。”阿狸點頭道:“我會小心。”


    她起身來到小船邊,胡善祥與孫宛兒已上了船。阿狸拿起船漿,慢慢地往湖心劃,邊劃邊解釋道:“湖心的荷花又大又美,可以采些迴去觀賞。”


    小船在光滑清澈的湖麵劃過,進入到荷花叢中,此時荷花正盛,湖邊盛開的早被阿狸吃得差不多了,是以她才帶著胡孫二女來到湖心,身處於大片荷花叢中,隻見碧綠的荷葉上,一枝枝荷花開得分外妖嬈,胡孫二人喜不自禁,胡善祥歎道:“斯情斯景,卻當得起‘接天蓮葉無窮碧,映日荷花別樣紅’的詩句了。”


    孫宛兒亦道:“出汙泥而不染,濯清蓮而不妖,這荷花真個是亭亭玉立,風姿綽約之極了。”


    阿狸笑道:“今年的荷花開得極好,比往年更好些。早晨起來,收集些荷葉上的露珠,用來烹茶,味道清香怡人。”


    胡善祥道:“宮中的荷花卻稍遜色一些,不及此處湖麵廣闊,荷花繁茂。”說著看到身邊一枝荷花甚是豔麗,她站起身來,想要伸手摘了下來,阿狸忙道:“胡姑娘小心了,還是我來吧。”胡善祥卻製止了她,道:“不勞丁姑娘,自己摘了來才有趣些。”


    阿狸便停下手中漿,道:“仔細些,慢慢來。”


    胡善祥側身摘了花來,放在鼻下聞了聞,道:“卻是嫩蕊凝珠,清香襲人。”


    孫宛兒道:“我也摘一枝來。”


    阿狸慢慢劃著小船,胡孫二女看到中意的花枝她便停下來,讓她們自行采摘,三人畢竟都是少女情懷,見到美麗的花兒豈不喜之理,不一時的功夫小船內竟堆得許多荷花來,阿狸笑道:“可是采得夠了?我往外麵劃去了。”


    說話之間,小船從荷葉叢中蕩將出來,胡孫二女滿麵喜色,孫宛兒更是衝著亭中的朱瞻基揮手示意。


    亭中的朱高燨與朱瞻見小船兒劃向這邊,二人起身來到岸邊,看著滿船的荷花,慕容秋風歎道:“阿狸莫把二位姑娘帶壞了才好。”朱瞻基亦笑道:“今年別苑的荷花怕是要遭殃了。”


    船兒漸漸靠近岸邊,胡孫二女一起站起身來,二人均是北方女子,極少坐船,站起時卻在同一側,小船兒登時偏向一邊兒,胡善祥正在船邊,一個趔趄站立不穩,啊地一聲倒向水中,岸上眾人齊聲驚唿,朱瞻基大叫道:“胡姐姐!”想也沒想,便縱身躍入水中。


    阿狸也是駭了一跳,孫宛兒更是大叫,手足慌亂,船兒晃得更厲害。阿狸忙起身抓住她,以免她再掉入水裏,卻猛然覺得孫宛兒掙脫了她的手,嬌唿一聲身子歪斜著墜入水裏。阿狸看著抓空的手,卻是困惑了。那邊慕容秋風與阿青也跳入了水裏救人,朱瞻基亦看到孫宛兒落水,離自己不遠,便先遊向她。阿狸看向水麵,發現胡善祥在不遠處,她一頭紮入水裏,遊向胡善祥。那胡善祥不識水性,驀然掉在水裏,吃了幾口水,阿狸遊過來攬住了她的腰,使她頭露出水麵,她方吐出口中湖水,深深地吸了幾口空氣。阿狸一手攬著她,一手劃向了岸邊,此時阿青也遊過來幫助,三人遊到岸邊,岸上侍女過來接住了。那邊朱瞻基也救起了孫宛兒,在慕容秋風的協助下,亦遊到了岸邊。


    眾人忙將二女扶到房間之內,阿狸著人燒水,又找出衣服來,幾個下水之人忙著沐浴更衣,自是亂了一陣。


    阿狸匆匆衝了下出來,胡孫二女還沒有整理完畢。朱高燨看到她,上下打量道:“你還好吧?”阿狸笑道:“我會水的,隻是胡孫二人怕是嚇得厲害吧?”


    朱高燨道:“她們是北方人,自然怕水,不過幸好這裏湖水尚淺,如果深些就讓人擔憂了。”阿狸笑道:“我與慕容水性都很好,倒是不怕,即使她們掉進海裏,也照樣能救得上來。”朱高燨笑笑道:“還是免了吧。今日迴去,怕是阿基要被太子妃責備幾句了。”


    說話之間,朱瞻基與胡孫二女來一齊出來,百裏飛雪早讓人準備了薑茶,給他們服下。朱瞻基笑著對胡孫二人道:“你們以後還是離水遠點吧。”


    孫宛兒衝阿狸笑道:“丁姑娘,你方才想要拉住我,卻不知怎地我手滑竟沒有抓住你,害得你也受驚了吧?”


    阿狸心裏暗自想道:“明明是我抓住你,你努力掙脫掉的,怎麽變成你手滑沒有抓住我呢?”卻見孫宛兒美目轉動,兩眼含笑地望著她,阿狸本是機靈之人,見此情景,自然明白幾分,亦對著她笑道:“是啊,我手腳慢了些,害得你也落入湖中了。”兩人相視一笑,孫宛兒眼中閃過一絲訝異,看阿狸的反應,竟是看破了她的心思,但卻裝作傻傻不知,她一時倒不敢再小看阿狸。


    阿狸卻是徹底明白了,原來孫宛兒是故意掉進水裏,意在一則博朱瞻基同情,二則試看朱瞻基先救哪一個,阿狸心中笑了下,真個是老把戲了,老娘與老婆同時掉入水中先救哪一個,原來卻是源自這裏兩個老婆同時落水先救哪一個的版本。阿狸看著孫宛兒絕美的麵容,心想這個女子能在幾秒內作出如此決定,當真是心思敏捷之極,真是不能小覷了,想是她自小長於宮內,深諳宮鬥之道吧,反過來看胡善祥,臉色蒼白,阿狸歎道,這個胡家女子怕是心機遠輸於孫宛兒了。


    胡善祥飲下薑茶,將茶盞遞與垂柳,對著阿狸微笑道:“真是要謝謝丁姑娘了,累你劃船,反而又害你下水救我。”


    阿狸輕笑道:“舉手之勞,何需掛齒呢?原是我粗心大意,以為不會有什麽事情,結果還是累及二位落水,心裏倒很是不好意思呢。”想她心思應該還係在朱高燨身止,自然不會計較朱瞻基先救孫宛兒了。想想這個女子也是可悲,不免對她心生憐憫。


    朱瞻基道:“我看還是先把她們送迴宮去吧。”


    朱高燨亦覺應該這樣,道:“著慕容百裏一起送你們先迴宮,我晚些再迴。”


    朱瞻基答應著,遂帶著眾人離去。看到他們都離開,阿狸歎了口氣,朱高燨笑道:“你歎個什麽氣?以後有機會再跟阿基細談吧,看他對胡孫兩位姑娘的樣子,竟也是體貼十分,我倒是放心了。想來他會慢慢把心思放在二人身上,不要再隻顧著你了。”說著拉住阿狸的手來。


    阿狸一笑,忽然道:“問你個問題,如果孫姑娘跟胡姑娘一起掉進水裏,你先救誰?”朱高燨笑道:“救你。”阿狸道:“不是我掉水裏,是說胡孫二位同時掉進水裏,你先救哪個?”朱高燨依然道:“救你。”阿狸白了他一眼,沒好氣地道:“你好好迴答嘛。”朱高燨笑道:“我又不會水性,怎麽救她們呢?”阿狸道:“那你還說先救我?”朱高燨道:“即使不會水,如果你掉進水裏,我也會跟著跳進去救你。”阿狸心下感動,又趕緊叮囑道:“傻瓜,以後真遇到這麽個情況,你可千萬不要跳下水,我水性極好,在海裏都沒問題呢。”


    朱高燨笑著點頭。阿狸歎道:“想太孫殿下就慘了,今日胡孫兩位同時落水,他倒不知怎麽想的,先去救了孫姑娘。”朱高燨道:“他離孫姑娘近些,在水裏哪裏能思想許久,自然先看到誰就救誰了。胡姑娘沒有孫姑娘的心眼多,不會多想的。”


    阿狸心中一動,噗嗤笑道:“你說這個什麽意思?難道你知道孫姑娘的心思?”朱高燨笑著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道:“本來我沒意識到,隻是經你一問,方才想到也許是孫氏想借機試探阿基也有可能,看看阿基到底喜歡誰多一些。在這個上麵,你和孫氏倒是有得一拚,一般的心若比幹,心思狡黠。”阿狸笑道:“多謝殿下誇獎。”


    朱高燨道:“你還真是一點也不臉紅。”阿狸道:“為了所愛的人費些心思,不應該麽?想來那孫氏確實深愛著太孫殿下。”朱高燨道:“她自小跟著阿基一起長大,自然比別人的感情深厚些。”


    阿狸用手指在他的眉毛之間劃著,朱高燨覺得癢癢的,把她的手推開,阿狸道:“我發現你的眉毛比我的好看呢。”朱高燨卻是不理她,阿狸忽笑道:“再問你個問題:如果我與太子妃同時掉進水裏,你先救哪一個呢?”朱高燨取笑道:“你怎麽還上勁了?死揪著這個話題不放。”阿狸笑道:“這說明我心裏喜歡你嘛。快說,先救哪個?”她知道太子妃在朱高燨心裏的位置頗重,心下不禁想作來一比,看他到底怎麽個迴答。


    朱高燨笑道:“自然是救太子妃了,你會遊泳嘛,而且你方才還說你遊得很好,如果你掉水裏,不讓我去救。”真是自食其果,阿狸被堵得沒話說了。她嘻嘻一笑,道:“給你講個笑話啊,我們那裏有個男人,他老婆經常問如果她與婆婆同時掉進水裏,這個男人要先救誰,男人不厭其煩,便不理她,兩人經常為此發生爭執。這個婆婆聽著兒子老是受老婆的氣,為了平息爭執,婆婆就去學會了遊水,想著這下以後兒媳婦就不會再為難她的兒子了。兒子亦十分高興,想老婆從此會消停,誰知這個老婆有天竟又忽然問他道:‘如果我和你同時落入水中,婆婆會先救哪一個呢?’那個兒子看著她大笑道:‘那你完蛋了,我不會水,我媽一定會先救我的。’”


    朱高燨聽完哈哈大笑,道:“這個女人亦是十分無聊。”阿狸道:“今日見胡孫二女同時落水,我才想到了,卻原來在六百年前,就有了這麽樣的事情。”她忽道:“隻是孫姑娘生性機敏,怕胡姑娘不是她的對手呢。”


    朱高燨淡淡道:“這個你倒不用操心。胡氏雖然是父皇所賜立為妃,其實太子妃也一直很喜歡胡氏,孫氏是她從小所養,但她更喜胡氏沉穩柔和,這個賜婚,倒是合了她的心意,有太子妃在,孫氏倒不敢把胡氏怎麽樣。且孫氏聰慧異常,心底卻不是惡毒之人。”


    阿狸恍然道:“這樣啊,這樣就好。”


    朱高燨拉住她的手道:“你的心底很是善良,老是想著胡家姑娘,以後這些事情隻管摞開了,不是你我要去操心的事情。”


    說話之時,朱高燨忽然猛咳了幾聲,臉色馬上脹得通紅,阿狸嚇了一跳,道:“你這是怎麽了?”朱高燨道:“卻不知怎麽迴事,竟覺得胸中有些氣悶不舒服。”


    阿狸忙道:“可去看過太醫了?”朱高燨道:“竟是許久沒有好好瞧過了,待迴去了細瞧瞧去。想來是氣候的緣故吧,近來宮中多有病人,昨兒個還聽阿錦講那個小權妃娘娘病了,父皇心裏甚是煩惱。”


    阿狸一驚道:“小權妃病了?才幾日不見,怎麽她卻病了呢?什麽病?嚴重麽?”朱高燨道:“這倒沒多留心,你既然問了,迴宮我讓阿錦多留意些,讓人來告訴你罷。”阿狸忙道:“你迴去打發阿繡替我去問問看啊,那日我去辭行卻不見她,正恐她心裏不自在,想著哪日進宮去看她呢,不想她卻病了。你讓阿繡多寬她的心,說我找機會進宮去見她。”


    朱高燨笑道:“機會還用找?你隨時去都可以。”阿狸哼了一聲,道:“我隨時可以,怕小權妃不方便啊,皇上經常出入她那裏,我去了多有不便,還是找個機會。”複又煩惱道:“你一個病人都夠我煩心的,平空又多出一個來,你們就是不愛惜自己的身體,日後要多加鍛煉強身才行。從明日起,你每天跑個五千米!”


    朱高燨笑道:“你不用多擔心了。我的身體我自己知道。至於小權妃,人吃五穀雜糧,有個病的痛的在所難免,宮中太醫多的是,父皇又將她在心上,自然會很快治愈。”阿狸點點頭,又見他氣色恢複了,方才略略放下心來。


    兩人說話之間,慕容百裏也迴到別苑。幾個人又在處說著些閑話。


    百裏飛雪道:“我昨日在宮中,見了皇上,說是過幾日宮中有外國使節過來,在東苑要舉行擊毬射柳遊戲,特地交待讓我們都去參加。”


    慕容秋風道:“不是端午時在北京舉行過嗎?怎地又要來一次?”百裏飛雪道:“如今國泰民安,萬國來朝,皇上心中喜悅,說端午時是在北京舉行的,這次要在南京辦理,舉國同慶。”


    阿狸笑道:“那個什麽大會,你們都參加過嗎?很好玩吧?”


    慕容秋風和百裏飛雪點點頭。阿狸忙舉手道:“那我也要去。”


    慕容秋風看看朱高燨,道:“四殿下會帶你去的。太孫殿下還要在那裏演武呢。”見阿狸不明白,他解釋道:“就是由太孫殿下指揮萬名將士,在場地上排兵布陣,場麵非常壯觀。”


    阿狸笑道:“就是大閱兵嘛。”見幾個人不明白,她笑著岔開話題道:“他一個指揮上萬人?”


    慕容秋風笑道:“萬人不算多。太孫殿下自己就有一支兩萬多人的衛隊,全部是兵部從全國各地挑選不到二十歲的男子組成,個個勇猛健壯,稱作‘幼軍’,隻聽命於太孫殿下一人。”


    百裏飛雪笑道:“也是皇上疼太孫殿下,他的衛隊是最年輕的。別的親王的衛隊是抵不過他的。”


    阿狸忽然想起小權妃來,對朱高燨道:“讓阿繡問候小權妃時,順便告訴她這個東苑大會,她一直想看看外國人長得什麽模樣,要她快快把身體養好了。”


    這日,風和日麗,朱棣帶領文武百官齊聚於東苑,他還邀請了在京師的各國使節,以及少數民族在京官員,來參加擊毬射柳。阿狸跟著慕容百裏到時,隻見東苑裏麵人影攢動,熱鬧十分。慕容百裏去到朱瞻基朱高爔身邊,一眾皇子皇孫及藩王郡王等圍坐在皇帝周圍,後妃與王妃公主郡主等也齊聚在那裏,阿狸看到胡孫二女錦衣繡服,在一群女眷中顯得格外出挑。她怕被她們看到,忙躲到阿青身後。她打量一圈,卻沒有看到小權妃。昨日朱高燨讓阿鬆來給她迴信,說小權妃身體略有好轉,會盡量參加東苑大會,此時沒有看到她,想是身體還是虛弱不能前來,心中未免略有些失落。


    朱高燨從慕容百裏處得知她在外圍,趁皇上不注意間,悄然走了過來,阿狸忙衝他擺手道:“你隻在那裏呆著吧,我就是怕那麽多人,那麽個場麵我也拘束得很。你隻當沒看到我,我和阿青自己逛去。”朱高燨便道:“左右今天人多,誰也不會在意你,我隨父皇略坐坐,便來找你。你且去吧。”


    阿狸嘻嘻笑了,與阿青欲走之時,又迴轉身來,卻見朱高燨脂玉般的麵容上,透出一些紅暈,她忙道:“你的臉怎麽紅紅的?可有不舒服?”朱高燨笑道:“想是今天天熱,又剛喝了幾杯酒的緣故。你去吧,別在這裏囉嗦了。”


    阿狸氣道:“現在就嫌煩我囉嗦了?”又見他實在是太過俊美,忍不住道:“你這麽個樣子太過紮眼,不要讓哪家公主郡主相中了給我惹來麻煩。”朱高燨便道:“那你說要我怎麽辦?拿塊帕子把臉遮住了?“阿狸喜道:“這個極好,就這樣遮住吧。”朱高燨瞪了她一眼,阿狸笑道:“可是你自己說的,瞪我作什麽?”


    阿青嗤在笑了,朱高燨不再理她,轉身迴去。


    阿狸和阿青逛來逛去,看到什麽都覺得稀奇。當時鄭和下西洋,帶迴了許多東南亞、非洲的特產,還有一些小國紛紛來賀,來往人中有不少外國人。阿青自是驚喜不斷,直指那些頭發紅紅、黃黃、鼻子高高的人好奇不己。


    在看到朱瞻基所指揮的演武時,阿狸驚喜不斷,連聲高唿,隻見上萬人手執兵器,身著鎧甲,在廣場上整齊排列,隨著朱瞻基手中令旗的揮動,他們不時變紀陣形,場麵異常壯觀。阿狸想,當時大明朝真個是國力強盛,縱橫天下!


    接著二人又去看擊毬,在電視上她也見到過,是一種馬上遊戲,一群騎士在場上虎虎生威,看得她拍手叫好。再到了射柳的場所,正好看到朱瞻基騎在馬上,彎弓搭箭,射向遠處的柳枝,隨著柳枝的斷掉,博得個陣陣喝彩。阿狸沒想到他的騎射這般出色,禁不住連聲叫好。目光流轉,看到胡孫二女站在遠處,亦正注視著朱瞻基,胡善祥臉上掛著微笑,孫宛兒卻是興奮地臉兒紅紅。阿狸對阿青笑道:“你看太孫殿下神氣的很。”阿青也是讚賞不己。


    正在此時慕容秋風尋過來,道:“阿狸,四殿下囑咐你不要亂跑,他等下就來找你。”阿狸點點頭,笑道:“太孫殿下今天真是出彩得很,我看皇上都高興地合不攏嘴了。”慕容秋風道:“皇上最喜歡這種場麵,今天大家的表現都不錯,怕是要得到許多賞賜。”這時百裏飛雪遠遠地衝他招手,要他過去,慕容秋風忙對阿狸道:“我去了。”便往那邊而去。


    阿狸與阿青各處逛逛,開心的不得了,行至到一個拐角處,卻見垂柳迎麵走了來,阿狸素來跟她沒有眼緣,本想裝作沒看見擦身而過,卻被垂柳當麵喊住了,她沒辦法隻好笑道:“啊喲,真是巧,你也四處逛逛?那邊都在擊毬,好看得緊,你快去看吧。”


    垂柳本是個眼高於頂的人,以前計較阿狸是因為朱高燨,現在胡善祥被封為太孫妃,與朱高燨沒有關係了,她自然對阿狸沒有了利害衝突,再者上次在青荷別苑阿狸救了胡善祥以後,她便心中對阿狸有了一些感激之情。現在奉胡善祥之命來請阿狸,便滿麵笑容,親切地道:“丁姑娘,我家姑娘在那邊等著,想與你說說話。”阿狸順著她的手勢看去,隻見遠遠地胡善祥立在僻靜之處,看見她望過來時點頭示意。阿狸亦點點頭,對阿青道:“你自己逛逛去,我跟胡姑娘說會話再去找你。”阿青點頭自去。


    阿狸跟著垂柳來到胡善祥麵前,胡善祥笑道:“擾了丁姑娘的興趣了,切莫怪我。”阿狸亦笑道:“難得在宮外見麵,也真個巧了。”胡善祥道:“我們四下走走可好?”阿狸點頭,二人順著小路,往人少處走去,垂柳落後幾步而隨。


    胡善祥道:“丁姑娘,上次救我,我心裏十分感激。”阿狸笑道:“你已經謝過了,不要再客氣了。”胡善祥微微一笑。兩人慢慢往前行,卻是不知說些什麽好。


    此時正值夏季,草地上開著一些不知名的小花,隨風搖曳,別有一番情致。阿狸邊走邊摘些花草,隨手編來,不一時就編出一個花環,遞給胡善祥道:“送給你,可喜歡?”胡善祥一愣,看著花環發呆,阿狸見狀有些尷尬,道:“不好意思,這個東西自然你是看不上的。”她正欲收迴來,胡善祥卻取了過去,笑道:“我心裏喜歡得很呢。”


    阿狸能看出她是發自內心的喜歡,心下也十分喜悅,道:“你生得美麗,這些花朵也比不過你。”胡善祥臉上微紅,道:“你率直的很,他們、他們都很喜歡你。”她口中說的他們指的是朱高燨與朱瞻基。


    阿狸心頭略過一絲慚愧,道:“我——我喜歡四殿下,我知道你心裏有些不喜歡我的。”


    胡善祥聽她如此說,微微一笑,半晌方道:“說實話,以前我心裏真的不喜歡你,尤其是當看到四殿下眼裏隻有你,卻對身邊的我一直熟視無睹時,心裏是很難過,但我知道他是一個皇子,身邊不可能隻有我一個女人的,我以為我將來可以與你成為姐妹,可是怎麽也想不到,四殿下對你用情之深,竟然拒絕於我。更想不到的是,皇上又把我賜給了太孫殿下。人人都以為我命相好,飛上了更高的枝頭,將來可以為太子妃、為皇後,他們卻不知道,這些都不是我所想要的,那些個東西,在我眼裏,一文不值,我隻願我能呆在他身邊就可以,哪怕作個侍妾也是心裏一百個一千個願意。”她說著說著,悲從中來,眼中竟湧出淚水。


    阿狸也聞之心酸,道:“真個是難為你了。”


    胡善祥拭去臉上淚珠,緩緩道:“想世間這個情字,真是難以捉摸。”抬頭看到阿狸麵帶歉意,方始覺得失態,忙道:“丁姑娘,這個又不是你的錯,你不用覺得抱歉。到底是我跟四殿下無緣的緣故。”阿狸見她與自己吐露心聲,心下卻也吃驚,她已經冊封為太孫妃,卻也敢在外人麵前說出喜歡別的男人的話,膽子也是很大。


    胡善祥觀其臉色,明白她心裏所想,笑道:“我知道你在想些什麽,在外人麵前我是不敢多說什麽。聖旨已下,木已成舟,諸事都迴不了頭,但是我的心思想來你很是明白,在你麵前說說我心裏會好受一些。”阿狸笑道:“時過境遷,等你心思淡下去了,就會發現太孫殿下也是極好的人,你會喜歡上他的。”


    胡善祥卻是微微歎了口氣,道:“以後會怎麽樣,隻有以後過著說著了,想這個太孫妃之位,本是孫家妹妹的,因我之故,累她成為嬪,她心裏自是難受。且這樣過著吧,待有合適之機,總要還了給孫妹妹。”


    阿狸心裏卻想道:“還給孫宛兒,怎麽個還法呢?她這麽說顯然是心裏還惦記朱高燨,可是就是象她說的聖旨都下了,再更改是不可能的。隻是她這麽想著朱高燨倒不是個好事,對自己終是個威脅。”便想著如何找個法子讓她對朱高燨死心了才好。


    胡善祥忽道:“我這樣嘮叨,你煩嗎?”阿狸忙道:“這是哪裏話,你視我為知己,把心事都講與我聽了,我怎麽會嫌煩呢?隻恨我亦無能為力,替你作不了什麽。”


    胡善祥道:“你有這個心,我就很感謝了。自那日你在水中救了我,我就知道你是個心底善良之人,把怨恨你的心慢慢地去掉了。”


    阿狸心中感動,道:“你能想得開我就很高興了。”


    兩人相視一笑,從此心中視對方為好友。


    遠遠地見朱高燨與慕容秋風騎馬而來,胡善祥笑道:“四殿下過來找你,我先行一步了。”不待阿狸答言,與垂柳自向反方向而去。


    朱高燨與慕容秋風來到阿狸麵前,下了馬,慕容秋風接過朱高燨的馬韁繩,朱高燨看看遠去的胡善祥,笑道:“怎地我來了,胡姑娘倒走了,遠遠看見你二人聊得甚是開心。”


    阿狸斜睨了他一眼,道:“正是呢,怎麽你來了,胡姑娘倒要走了呢?這可要問你了。”朱高燨知她話裏有話,便伸手在她頭上拍了下,道:“伶牙俐齒的,就不知道收斂些。”阿狸吐了吐舌頭,笑道:“隻有你麵前我才講的,如果有外人在,我萬不敢說的,畢竟胡姑娘現在是未來的皇太孫妃子,讓人聽了去沒得誤會,倒是汙了胡姑娘的名聲。”朱高燨道:“知道這個理就好,以後在我麵前也不要提及了。”


    阿狸道:“你怎麽不在皇上跟前,卻跑了出來?”


    朱高燨淡淡道:“那裏人太多,聽得我頭痛難耐,就出來透透氣。”皇帝身邊人來人往,朱高燨厭煩繁文縟節,便溜了出來。


    阿狸悄悄湊到跟前故意道:“是不是想我了呢?”朱高燨忍俊不止,在她腦門上彈了一下,道:“你這個臉皮啊。”阿狸吃痛,叫了一聲,氣道:“不想就不想嘛,何苦彈我?”她負氣來到慕容秋風跟前。


    慕容秋風本能地離開她幾步,警惕道:“你想作什麽?”阿狸怒道:“你躲什麽,我是瘟神麽?”賭氣又上前幾步,慕容秋風向朱高燨求救道:“四殿下還是管管她吧,我是怕了她的。”朱高燨笑道:“你是表哥尚且管教不了,何況我呢?”


    阿狸瞥了二人一眼,方才她與胡善祥走了一路也累了,現在看四下亦無什麽人,便大喇喇地席地而坐,衝朱高燨招招手道:“過來坐下。”


    朱高燨四下看了看,便笑著坐在她的旁邊,慕容秋風搖頭道:“所謂近墨者黑,就是這樣子。”阿狸撿起地上一塊小石子擲去,自然是沒有什麽殺傷力,隻碰慕容秋風的衣襟,慕容秋風裝模作樣地拍拍衣服,衝阿狸哼了一聲,在阿狸低頭再找石塊的時候急忙拉馬離去,阿狸的石塊自然也沒打到他的身上。


    朱高燨笑著看她嘴裏詛咒著慕容秋風,阿狸迴頭看到他在笑,沒好氣道:“笑什麽?你們兩個一丘之貉!”朱高燨道:“過得幾日,宮裏會派人到別苑教導你宮中禮節,怕到那時你就要被約束了。”阿狸吃了一驚,道:“哪個說的?我怎麽不知道?”


    朱高燨道:“父皇昨日說的,這是慣例,你不需要擔心。到時宮中姑姑去了,你隻管耐心幾日應付下即可。”阿狸哭喪著臉道:“會不會很嚴格?我學習一向不好的,學不會那些姑姑不會打我吧?”朱高燨笑道:“她們怎麽敢呢?宮中之禮你要知道些,她們講與你聽也是好的。”阿狸道:“嫁給你這麽麻煩,早知道就不嫁了。”朱高燨道:“又胡說八道了。”伸手將她裙上沾的草葉子取下來。


    阿狸忽想起什麽,道:“不是說馬上要遷都到北京麽?皇上還能想到我這裏的小事啊?”


    朱高燨道:“是在作著遷都的準備,可是,你我的事情也不是小事,父皇自然很在意。前日父皇說在北京給我們賞了一處宅子,將來我們到了北京就不用住在皇宮之內。”阿狸大喜道:“這個極好,在自己的宅子裏總不用守那麽多的規矩了。隻是,”她望著藍天道:“我還是喜歡南方,不太想住在北京那個地方。”


    朱高燨笑道:“這有何難,到時候想去哪裏,我們隻管去。”阿狸道:“真的啊,這樣子就太好了,我們還去住在流螢山莊吧,要不然就去易水莊,總之,我們就在江湖上遊遊蕩蕩,悠哉悠哉。”


    二人閑話著,不覺日已西沉,慕容秋風過來道:“剛人來報,皇上快要擺駕迴宮了,請殿下現在就迴去。”朱高燨點點頭,阿狸道:“你們先去吧,我隻待皇宮裏的人走了再離開,省得見到她們尷尬。”


    二人依依不舍地分別。朱高燨與慕容秋風上馬而去。阿狸慢慢地往迴走,待走到一片灌木樹林之時,遠遠看到一個人往左邊拐了去,阿狸看那背影熟悉,倒象海濤。她便放輕腳步,準備嚇他一嚇。


    她偷偷藏身於灌木之中,慢慢往那個方向行去,漸漸地聽到了說話聲,卻聽一個女子道:“怎麽來得如此晚?再不來我就要離去了。”阿狸聽聲音也有點熟,倒一時想不起是誰,心中卻是想,是不是海濤在這裏約會宮女呢?宮中素來有太監與宮女對食之說,莫非海濤也有自己的相好嗎?阿狸正好笑時,卻聽得一細細的聲音道:“姑姑啊,我也急死了呢,左等右等地隻找不到機會,好不容易才出來,我不是急急忙忙地就趕了過來?”


    這嗓子也隻有宮中太監們才有,但他卻不是海濤。阿狸不禁失望了。她頓覺無聊,又怕被他們發現了,就四下望望準備離去,卻又聽到那女聲道:“廢話少說,東西拿到了麽?”那男人道:“啊呀,姑姑莫急,東西自然是拿到了。”


    阿狸聽到“啊呀”一聲,心頭一震,這聲音竟似哪裏聽到過。她細想去,驀地想起了那日在蘇州被劫之時聽到的那個細細的聲音,可不就是這個聲音麽?好像叫什麽小林,一句一個啊呀啊呀的,今日再聽來,確定就是這個人,她心下大驚,這個人真個是個小太監啊,卻怎麽又在這裏出現了?


    又聽得窸窸窣窣的聲音,想是那個小林把什麽東西給了那個女人,那個女人又道:“仙姑有什麽交待嗎?”阿狸又忽然記起來,這個女人聲音竟是象極了太子宮裏的蘭姑。她屏住唿吸,細想定是她了。她頓時心裏麵咚咚直跳,又怕被兩個發覺了,越發一絲不敢動了。


    卻聽到那小林道:“仙姑說這次的藥力較以前猛些,讓你下得略輕些,不要露出痕跡的好。”


    那女人微微哼了一聲道:“十幾年了,我不想再等了,恨不得立時取了他們的性命才好。”小林道:“仙姑亦料到你會這樣說,就讓我告訴你多少年都等得了,也不在乎多等些時日,且記且記。”


    那女人卻不言語,小林又道:“姑姑還是快去吧,皇上的鑾駕就要起程了,你莫誤了時間。”那女人道:“我先出去,你且等下再走。”


    聽得腳步聲音,想是那女人走了出來,阿狸透過樹木縫隙,隱約看到了那女子的臉龐,可不是蘭姑麽?她嚇了一跳,又往裏麵縮了縮,唯恐蘭姑看到她。那蘭姑卻是急急地離去了,又等了片刻,那個小林方也出了來,阿狸偷看他的模樣,身材矮小微胖,圓臉大耳。阿狸大氣也不敢出,等他也走得遠遠的了,她方才長長吐了口氣,心中突突亂跳,忽想起當日在蘇州被綁架的時候,聽到老四與小林的談話,什麽仙姑姑姑方姑的一大堆,現在細想來,這個蘭姑應該就是他們嘴裏說的什麽方姑,蘭姑姓方麽?他們傳遞到宮中的東西又是什麽呢?藥力猛些——難道他們傳遞的是毒藥?阿狸被自己的念頭嚇得大驚失色,想來宮中查得是極嚴的,這些個東西被人偷偷弄到宮裏,卻是要毒害誰呢?又聽蘭姑說什麽等了十幾年的時間了,言語間滿是恨意,難道這個蘭姑與宮中何人有什麽深仇大恨?


    她慢慢地往前走著,老遠就看到阿青在焦急地來迴打轉,待看到她就喊道:“姑奶奶,你是跑哪裏了啊,人都走了,急死我們了。”


    阿狸忙陪笑道:“一時貪玩,就忘了時間了。”


    兩人說著也出了園子,門外有侍衛牽馬等候,兩人一起上馬往青荷別苑而去。


    到了青荷別苑,阿狸一直心思恍惚,卻也不敢與人說來,這種事情沒有什麽證據,如果鬧起來,怕會引起很大的動亂。她沒精打彩的,阿青奇怪,問她怎麽了,她便隻說今日有些累了。


    說話之間,慕容秋風與百裏飛雪自宮中迴來,眾人便在一處用晚飯。席間自然說起今日東苑擊毬射柳之事,百裏飛雪道:“今日太孫殿下贏了許多彩頭,竟給太子殿下大大地長臉了呢,我看太子與太子妃喜歡得不得了。”阿狸笑道:“那是自然,太孫給他們露臉了嘛。看皇上對太孫的寵愛,太子殿下自是放心了。”慕容秋風亦笑道:“愛屋及烏,縱使看在太孫的麵子,皇上以後對太子殿下亦會好些。我看今日皇上對太子也不似往冷淡,與太子、太子妃說話竟也和顏悅色的。”


    朱棣對長子朱高熾的嚴厲眾所周知,每次見到太子都沒什麽好臉色,今日的場麵卻是鮮有,所以大家都覺得稀奇。阿青忽道:“我在等阿狸的時候,見有官宦急匆匆地從宮裏過來,旁邊聽他們對話好像是說宮裏什麽人病了,要去稟報皇上。你們方才從宮裏迴來,可聽到什麽消息?”


    百裏飛雪道:“前些日子聽說是小權妃娘娘病了,皇上很是憂心,這麽長時間了,難道還沒好麽?”慕容秋風搖頭道:“這些宮裏的事情,我們知道的自然不多。不過想來應該沒什麽大事發生,如果有,我們在宮裏定會聽到。”


    阿狸也在擔心權妍兒,便道:“我明日進去看看小權妃娘娘吧,這麽久了,她一直病著,也不知怎麽樣了呢?”她忽然聯想到了今日所聽所見之事,心下計較,便故作無心的樣子問:“宮裏人生病了,自有太醫照顧,不過若有人蓄意想下毒的話,會是怎麽樣呢?”


    慕容秋風笑了:“偏你愛想些稀奇古怪的事兒。”百裏飛雪笑道:“宮裏下毒哪有那麽容易?皇上吃的喝的東西,都有專人嚐過,方可食用,就說看病吧,煎好的藥一式三份,分別給開藥的太醫、和送藥的官宦先服用,等他們喝完無事皇上才會喝。重要的一點是,宮裏人的舌頭都是非常靈敏,一點味道不對就能嚐得出來,想在宮裏下毒,卻是極難。”


    阿狸心裏略安,慕容秋風警惕地看著她道:“怎麽,你又想作什麽壞事?”阿狸笑吟吟地看著他,道:“想學學怎麽下毒,把你給弄啞巴了。”慕容秋風道:“我成啞巴了你不就少了個出氣的人麽?你有給我下毒的功夫,正經地想想你園子裏的老鼠,你這無肉不歡的家夥,倒引來了些不速之客。”


    阿青笑道:“這個好辦,上街上買些藥來,一把就毒死了。前幾天我還藥死了幾隻老鼠呢。”


    阿狸皺眉道:“這園子裏有老鼠啊?”又斜了阿青一眼,道:“你的那些老鼠藥收好了,小心哪天本姑娘一個不高興,給某人茶裏放一些把他給放倒了。”看也不看慕容秋風。


    慕容秋風看著阿青道:“你一個小姑娘,怎麽看著老鼠不怕呢?秋雨看到老鼠就跑呢。”又對阿狸道:“你想放倒我,哼,還稍微嫩了些。”


    百裏飛雪嘴角現出一些笑容,道:“秋風大哥還是讓她一讓吧,再過不久她進了宮,有她難受的呢。”慕容秋風隨即悟到了,點頭道:“也是,且再忍耐些,以後我們便天下太平了。”


    次日一大早,慕容百裏陪著阿狸來到宮中,到了永華殿內,見到宮中諸人,朱高燨知道她心思,早派人去凝香殿打聽,來人說此時皇上並不在殿內,阿狸便與阿繡一起,匆匆來到凝香殿。


    凝香殿布置得甚是華麗,可以看出皇上對小權妃的寵愛。阿狸阿繡剛進宮門,就有小權妃的貼身侍婢漣兒迎上來,道:“丁姑娘,我家娘娘命奴婢等候多時了。”


    阿狸見過漣兒幾次,她是權妍兒從朝鮮帶過來的貼身侍婢,便跟著她進得殿內,阿狸阿繡直入得內室,越往裏走越覺得不安,待到了內室,果然權妍兒半靠在床上,容顏憔悴,即使麵上傅粉也難掩病容,阿狸嚇了一跳,道:“我的天,這才幾日不見,你怎麽連形容都改變了呢?”


    權妍兒見到她卻是喜不自禁,道:“阿狸,總算是看到你了,我還以為再也見你不到。”說著兩行清淚簌簌而下。阿狸也難以自控,眼見數日前如玫瑰花般豔麗的妙齡少女竟然凋零不堪病體懨懨,心中難過,道:“怪我啊,我應該早些來看你的,隻聽聞你身體有恙,讓人打聽卻說無大礙,怎地見了卻大相徑庭,阿繡你們是怎麽打聽的呢?”阿繡睜大眼睛,也不明白是怎麽迴事。


    權妍兒卻搖頭道:“不要怪阿繡,是我讓人瞞著你的,每每阿繡來問,我隻讓漣兒告訴她我已好轉,為的是不想你在宮外惦記於我,平白地讓你心生煩惱倒非我願,我隻願你開開心心的,看到你開心我也就高興。”


    阿狸掉下淚來,道:“傻妍兒,我進宮來也方便,你何苦這麽作呢?我真恨自己應該早些來看你。”權妍兒強笑道:“你來了要高高興興,怎麽哭了?這不是招惹我麽?”阿狸知道她在寬慰自己,便也收起淚水,笑道:“可不是麽,看我這個笨蛋。”她又哭又笑的,道:“太醫一直診治,怎麽說呢?怎麽許久不見好轉?”


    權妍兒歎了口氣,道:“剛開始隻是咳嗽發熱,太醫說是得了風寒,吃了幾日藥後,緩解一些,待藥一停下,卻是不思飲食,下來咳嗽發熱反反複複,終是不明所以,時間長了我也厭煩,太醫總說是時日所致,加上我心鬱結,使得病情反複,總是開些舒散之藥來,這些日子卻是好了些,隻是渾身無力,太醫隻讓靜養來著。”


    阿狸看她瘦得可憐,道:“總歸你要多吃些才好,以食作補,也有益於身體。你終日困於這房子之內,心情哪裏會好,於病情也無益。”說到此處,又道:“你可能起床麽?我扶你在外麵略走走。”


    權妍兒微笑了下,道:“改日罷,我今日隻想與你靜靜地說說話。”說話之間,漣兒端上茶來,阿狸接過聞了下,正是權妍兒前時送她的玫瑰花茶。權妍兒道:“這茶可喝得慣?”


    阿狸忙道:“倒忘了謝你送這茶與我。我喝著卻覺一般。你此番病著,還是少喝這些吧,怕對腸胃不好。”權妍兒點點頭。


    阿狸道:“不管怎麽著,你還是快些好起來吧。聽說皇上也是著急的很。他這般寵愛於你,你就是看著他待你的情份上,也要心情上快樂些,病情說不定就慢慢地好了。”


    權妍兒拿起一方絲帕來捂著嘴巴又咳了下,輕輕地道:“陛下待我是沒有說的。隻是我心裏明白,他這般待我,也是有原因的。如若不是我生得象我堂姐,他焉能待我如此呢?”


    阿狸想起她曾經說過皇上把她當作大權妃的替身,不好說些什麽,隻得道:“自古皇帝何嚐真心喜歡過一個女子?就說那唐玄宗吧,都說他與楊玉環是真心相愛,可他還不是閑了便想起梅妃來?皇上是喜歡你堂姐多些,可是大權妃也去世多年了,你也不過才剛剛來到宮中,待時日長了,他心中自然會念著你的好,將你堂姐姐漸漸地淡忘了。”


    權妍兒苦笑一下,眼睛中閃過幾絲複雜之色,道:“以前我也覺得皇上心裏隻有我堂姐,可是後來我卻不這麽想了。這個皇上的心,你永遠捉摸不到。他明明就在我身邊,可是我總是感覺他的心離我很遠。他有時候神情恍惚喊著妍兒妍兒,等我應聲之時,他卻象是不認識似的看著我,然後又歎口氣便不作聲了。我總覺得他喊的是別的女人的名字,並不是我。”


    阿狸脫口道:“是你堂姐的名字麽?”


    權妍兒搖頭道:“我堂姐名字裏麵沒有妍字,我覺得也不是她,想來應該是另外一個女人的名字。”


    阿狸尷尬地嗬嗬幾聲,道:“現在聽說最得龐的就是你了。這宮裏也沒有聽說哪個妃嬪叫什麽妍啊的。皇上叫的是你也說不定,你不要想得太多了。”


    權妍兒微微一笑,道:“我不會想太多,這些事情進宮之前我就想得很明白,我從來沒想過能得到皇上的心。我們這樣的人也不敢奢求這些東西。”說著眼睛中慢慢湧起水霧來。


    阿狸拉起她的手,輕輕拍著,卻不知說些什麽才好。權妍兒輕輕拭去淚水,強笑道:“看我又沒來由地說這些作什麽呢?”


    阿狸歎道:“你若想說隻管說來,左右我也無事,你說出來心裏也舒服一些。不過呢,我覺得啊,萬事還是不要那麽悲觀的好,你快快地好起來,健健康康地活著豈不好麽?”


    權妍兒點點頭,兩人慢慢說著閑話。忽然漣兒過來,輕聲道:“迴娘娘,方才乾清宮來人,說皇上陛下稍後過來。”


    阿狸忙起身,道:“那我先告辭了,明日再來看你。”


    權妍兒眼中又浮現出淚光,道:“你心裏想著我,我就很高興,不用天天過來。”阿狸看她這般模樣,心下也是難過,寬慰道:“且把心放寬,不要想那麽多,能下床就不要在床上多懶,強迫自己運動一下。”


    權妍兒答應著,阿繡口中催促,阿狸戀戀不舍地走出殿來,兩人怕碰到皇上,便也一路小跑著離開,迴到了永華殿。朱高燨見阿狸麵帶憂傷,想來是小權妃病情不妙,便道:“你且放開心些,她已然病了,不能再把你饒上了。”


    阿狸道:“我身體向來少病少災的,隻是你們,”她看看朱高燨,見他麵色蒼白,隱有病容,心下一急,道:“你也不好了麽?”忙伸手去摸他額頭。


    朱高燨攔住她,道:“我好好的,你急個什麽?你倒被小權妃弄得杯弓蛇影了。”


    阿狸略略放心,道:“你可千萬不要病了。”朱高燨道:“我都是老毛病,有胡濙的藥一直吃著,料來無妨。”


    阿狸自從在東苑聽得蘭姑與那個小太監的談話,心中就一直不安,她在宮內又坐了會,便與慕容百裏迴到青荷別苑。


    下來連著幾日朱高燨都沒有來青荷別苑,阿狸猜想可能他為瑣事所牽絆來不了,便不在意。也有小權妃的消息傳來,病情似乎並未好轉,阿狸想進宮內探望,卻得知皇上日夜在凝香殿,她也不方便過去,隻得作罷,悶悶地在別苑內無精打采。


    這日傍晚時分百裏慕容從皇宮歸來,兩人神情凝重,不似往日般輕鬆。阿狸覺得不妙,問道:“發生什麽事情了麽?”


    百裏飛雪看看慕容秋風,緩緩對阿狸道:“四殿下讓我們告訴你,你且不要難過,宮裏那個小權妃今日歿了。”


    阿狸聞言大吃一驚,叫道:“怎麽竟死了呢?前幾日見著還精神不錯,怎麽說沒就沒了呢?”想著不過幾日,卻已天人兩隔,眼淚流了下來,


    慕容秋風看看她道:“四殿下就是怕你太過傷心,才囑咐我們慢慢告訴你。小權妃染病多日,想是迴天無力,紅顏薄命吧。”


    百裏飛雪道:“我們也隻是聽說小權妃纏綿病榻許久,太醫們俱都束手無策,多日湯藥竟是沒有一絲好轉,今日終是走到了盡頭。”阿青歎道:“可憐她年紀輕輕,就這樣葬送異國他鄉,她在朝鮮的家人,還不定怎麽樣的傷心難過。”


    慕容秋風亦長歎一聲,道:“這些異國的女人也是悲哀,被人當作朝貢之物送到我們這裏,離了故國家園,就沒有再迴去的機會。她們的命運終是可憐可歎。”


    阿狸驀地想起什麽,停止掉淚,道:“你們倒是說說看,有沒有可能她是被人下毒害死的呢?”


    慕容百裏臉上的表情都登時凝固。幾個人麵麵相覷,然後一齊對著阿狸,慕容秋風喝道:“你又知道些什麽?這話可不能亂說!”百裏飛雪道:“阿狸,那個小權妃方來我們明朝不過一載,況且聽說性格沉靜,與宮內妃嬪相處友善,怎麽會被人下毒呢?你怎麽有這樣的想法?”


    阿狸沒想到脫口而出的一句話,竟引得三人這般色變,她倒不知怎麽說了,隻好道:“我也是隨口講講的,你們這麽鄭重其事,倒好像是真被人下毒害死的呢。”


    慕容秋風警告道:“你隨口說說的?這些話以後還是少講一些,這話如果被人聽到了,不知會惹出多大的禍端來。”百裏飛雪點頭道:“秋風大哥說的極是,聽說皇上極為寵愛這個妃子,正為她傷心難過,如果聽到些種話,不管真假,就會扯出無數人遭殃,皇上的性格你們想來很清楚。”他說最後一句話的時候放低了聲音,但是幾人俱是心中一凜。


    阿狸低下頭,想了想,道:“我是想宮中之人多算計,也有可能是有人妒忌她得寵,暗地裏害她也有可能。”百裏飛雪道:“皇宮向來爭鬥的事情也有聽說,隻是沒有憑據卻不能妄加斷定。你也隻是憑著猜測說的,作不得數。”


    阿狸不說話了,慕容秋風看她神情古怪,道:“你到底知道些什麽?還隻是你自己胡思亂想的?”阿狸略思索下,便道:“也罷,我把我所聽到看到的都告訴你們吧。”她便把在東苑中遇到蘭姑與那個小太監的事情仔仔細細地講了,並且也把那小太監在蘇州的事情也說了出來,最後道:“這幾天我一直不知道怎麽與你們說這些事,你們今日說起小權妃之死,我隻好說了。你們是怎麽想的呢?”


    慕容百裏聽完半天沒有言語。阿狸悻悻然道:“你們覺得這與小權妃之死有關係沒有?”


    百裏飛雪半晌方道:“你說的事情實有蹊蹺,這個蘭姑為何要毒害小權妃?如你所說她有十幾年的積怨,小權妃才到宮裏不足一載,且蘭姑以前就是大權妃娘娘的貼身侍女,關係自然極好,怎麽又會加害她的妹妹?”


    阿狸被問得啞口無言,硬著頭皮道:“也許是想害別人呢,無意中害了小權妃也有可能。”


    慕容秋風皺著眉頭道:“當日蘇州那個叫作老四的無賴,我隻當他是市井潑皮,事後也沒再過多追究,他怎麽與宮中太監有來往?那個小太監不知何人?他們口中說的仙姑又是何人?聽起來像是道教中人。”二人都看著阿狸,阿狸忙搖手道:“你們不要問我,我把這些說出來,就是想讓你們分析下的。我腦子哪有你們聰明。”


    百裏飛雪道:“不管怎麽樣,要先知會太子殿下才好。派人暗中監視著蘭姑,看她要作出什麽舉動出來。”阿狸道:“這才是嘛。你什麽時候進宮去?”百裏飛雪道:“今天晚了,怕宮門下鑰,明日一早去宮裏,告訴四殿下太孫殿下,由二位殿下作決定。”


    慕容秋風點頭稱是。


    阿狸忽吞吞吐吐道:“四殿下這幾日很忙吧?這幾日也沒有看到他。”慕容百裏聞言相互看了一眼,都沒說話,慕容秋風神情極為古怪,阿狸心下生疑,道:“你們有什麽不能告訴我的麽?”


    二人搖頭不語,阿狸越發起疑,起身道:“你們不說,我現在就進宮去,自己瞧瞧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她心底忽生出幾分害怕,生怕朱高燨有了什麽意外。


    阿青忙道:“兩位公子到底有什麽就說吧,她的脾氣你們也是知道的,不要鬧出什麽來。”


    慕容秋風訥訥道:“倒沒什麽,隻是四殿下、四殿下這幾日生病了。”


    阿狸吃了一驚,道:“你們怎麽不告訴我呢?他什麽病啊?嚴重不嚴重?”百裏飛雪道:“阿狸不要急,四殿下前日心悸舊症發作,宮中太醫一直在醫治。他怕你擔心,再三交待不讓告訴你。我與秋風也隻好遵命,今日如果你不問,我們也不會說的。”


    阿狸瞪了兩人一眼,大聲道:“現在他怎麽樣了?”


    慕容秋風歎了口氣道:“就是連日沒有好轉,我才想著拚著被四殿下責備,也要告訴於你。你明日也隨我們進宮去瞧瞧吧。”


    百裏飛雪見阿狸急了,忙道:“四殿下舊疾發作,向來是經過一段時間方才好轉,哥哥們不告訴你,就是怕你著急。你心下靜些,四殿下也是擔心你性子急,才再三叮囑瞞著你。你這樣子,豈不是辜負了他的心麽?現在既然知道了,明日就去見他。你萬不可這樣子急惶惶地去了,倒讓四殿下憑白添了煩惱,病更加好得慢了。”


    阿狸細想也是,便不再說話。慕容百裏半哄半推地逼她吃了些飯,又讓阿青看著她睡下了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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