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永慶殿內,朱高燨剛剛起床,就見扶風匆匆過來,麵色驚慌,朱高燨心下一驚,看著他不說話,扶風道:“剛剛慕容公子來報,昨晚上我們剛離開一會,錦衣衛就到了別苑把阿狸帶到了詔獄,因天色晚慕容他們進不了宮,隻得守在宮門一夜,宮門剛開就急忙傳進來了消息。”


    朱高燨急道:“是什麽理由帶走阿狸的?”扶風搖頭:“錦衣衛帶人向來不說理由,不過聽慕容公子說昨晚去到別苑的侍衛對他們還算是客氣,說是因為是四殿下的人,隻是請過去問話,不會用刑拷打。昨夜百裏公子也曾去到詔獄,上下打點了,確實對阿狸還算好的,隻是關了起來,並沒有為難於她。隻說等皇上迴來後再審。”


    這時朱瞻基也叫著“小王叔”進了來,看見扶風,就知道朱高燨也知道了一切,他急道:“小王叔,現在怎麽辦才好?昨夜應該把阿狸帶進宮來的,在我們這裏,錦衣衛也不敢那麽放肆。”


    朱高燨皺眉道:“錦衣衛隻執行皇上命令,就算昨夜她在宮中,如果錦衣衛前來拿人,我們也無法抗命。如今阿狸被他們帶去了,怕隻有皇上開口才能放迴。如果我們強行要人,又會驚動太多人,反而適得其反,造成更大的麻煩。”他想了一下,道:“我們先去詔獄。”


    兩人匆匆起身出得宮,來到洪武門內的錦衣衛官署,錦衣衛直屬皇上,隻聽從皇上的命令,被抓進這個地方的一般都是皇上親下的聖旨。他們剛到門口,幾個千戶看到急忙迎上來,各自均是詫異十分,不知道這兩位殿下怎麽來到這個地方。


    朱瞻基開口便道:“昨夜你們從楚王殿下別苑帶迴來的那名叫阿狸的女子關在哪裏?”


    有個千戶頗為機靈,聽皇太孫一開口就是詢問昨夜帶迴來的女子,忙道:“是那個姓丁的姑娘吧?她是關在這裏,兩位殿下且坐坐,待我把她帶出來見殿下。”忙使了個眼色給手下的人去通知錦衣衛的副都指揮使袁剛。


    朱瞻基不耐煩道:“不要那麽麻煩,現在就帶我們去獄中見她。”那幾個人不也怠慢,忙領著兩位往關押人犯的大牢走去。


    剛走到一半,就遇到了錦衣衛的副指揮袁剛,他聽得說皇四子與皇太孫過來,不敢怠慢急忙前來相見。朱瞻基也不跟他廢話,直接道:“帶我們去見丁姑娘。”


    袁剛已知道原因,應聲答應,前頭帶著二人來到了詔獄。這個詔獄是錦衣衛專門關押犯人的地方,能進來這個地方的具是身犯大案要案之人,也關過不少的皇親貴戚。他帶著二人來到一個小房間裏,隻見阿狸一人孤零零地坐在那裏。


    朱瞻基一見就叫道:“阿狸!”


    阿狸聽見叫聲,抬起頭來,想是一夜沒睡,臉色黃黃的。她一眼看到朱高燨,忙起身奔到牢門口,眼眶微紅。


    朱高燨走到牢門前,道:“開門。”


    袁剛猶豫了下,道:“四殿下,按理你們是不能見這個姑娘,我也是勉為其難的讓你們進來,但是門是不能打開的,傳到皇上那裏,小的可是吃不了兜著走了。”


    朱瞻基冷冷道:“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讓你吃不了兜著走?開門!”


    那個跟來的千戶悄聲道:“大人,就開個門讓他們見見也無妨。”他悄悄指指扶風,看扶風的架式,怕是隻要他稍一搖頭,便會馬上來強行破門。袁剛知道朱高燨向來不多說話,但說出來的話向來不會有人違背,心下也沒辦法,隻得揮手讓人打開牢門。


    朱高燨進去,一把抓住了阿狸。阿狸眼淚掉了下來,道:“終究還是讓你們說著了。”


    朱高燨見她眼圈紅紅的,心疼道:“你放心,他們不敢為難於你。隻是有皇命在身,他們不得不把你先關起來。我現在不能強行帶你走,你且忍耐兩日,過兩日皇上就會迴宮,我定能救你出來。”朱高燨在來的路上已權衡再三,不能強行帶走阿狸,那樣說不定會使事情鬧大了,反而更糟。隻有等皇上迴宮後他想法求皇上放人,這是最好的辦法,是以輕聲囑咐阿狸,讓她暫時忍耐。


    袁剛正擔心如果這兩位殿下強行要人要怎麽辦,聽得此言,心下略安,忙作揖道:“四殿下體諒我們,小人感激不盡!小人也是奉命幹事,隻待皇上聖旨,立馬放人。”


    朱瞻基清楚錦衣衛拿來了人不能隨便釋放,今日這般對他二人,已是給了很大的麵子。但他心裏終究是生氣,哼了一聲,道:“現在錦衣衛辦事也厲害的很了,昨夜說也不說一聲,就到四殿下的別苑把人拿了,竟拿我們都是聾子擺設了!”


    袁剛聽了臉色微變,忙道:“皇太孫殿下說這話就是要了小人的命了。昨夜接到皇上聖旨,本想進宮去知會下殿下,便是宮門已然關閉,皇命在身,不敢怠慢,沒奈何才去了青荷別苑。小人見到慕容百裏兩位公子,也是再三的講明,請他們轉告殿下,錦衣衛是皇命在身,請諒解則個。至於這個丁姑娘,小人實在沒有為難於她,不曾卻她一根手指。飯菜都是及時上的,你們若不信,可以問問丁姑娘。”


    阿狸悄聲道:“他們卻是沒有為難於我。”朱高燨冷冷掃了袁剛一眼,卻也不理他,隻對阿狸道:“我要你在這裏忍耐兩日,你可明白我心思?”


    阿狸點點頭,道:“你這麽作總有你的道理。你放心,我明白。”朱高燨便握緊了她的手。


    朱瞻基看著二人的神情,心下甚是難受,轉臉出去。袁剛忙也跟了出去。朱瞻基便問袁剛道:“你們以什麽名義抓的人?”


    袁剛道:“皇上聖旨,說是漢王私離封地,相關人員都要抓捕歸案,這個丁姑娘也在其中,我們隻好將她拿來關了進來。漢王的人不日也會押到。”


    朱瞻基知道他所知甚少,便也不再追問。他森然道:“袁副都指揮使?”


    袁剛馬上道:“在。”


    朱瞻基道:“如果我強行要把人帶走呢?”


    袁剛嚇了一跳,道:“這、這怎麽行?方才四殿下也說了會請聖旨放人。小人隻有見了聖旨才能放人,太孫殿下不要為難小人。”


    朱瞻基冷哼了下,道:“四殿下是四殿下,如果是我要帶人走呢?”袁剛噗通一下子跪了下來,道:“皇太孫殿下,小的們也是奉旨辦事。除了人不能跟你走,別的一切都好辦。”


    朱瞻基心中也是左右為難,他方才聽到朱高燨之言,也知道將阿狸暫時留在獄中是最好的決定,錦衣衛隻聽皇上的命令,如果他們強行鬧起來,勢必會鬧到太子那裏,太子朱高熾肯定不會讓他這麽做,說不定還會教訓他一頓。朱瞻基心裏煩惱,又冷冷地道:“人我可以留下,不過如果我發現她掉了一根頭發,哼,你信不信我拿了你的命來還?”


    袁剛馬上道:“這個我相信,隻要皇太孫殿下不帶人走,不讓小人為難,小人會讓人好好侍候丁姑娘。這個你放心,我這便調些婢女過來專門侍候丁姑娘。”


    朱瞻基道:“你的人我是不放心的,我讓百裏公子在這裏盯著,你最好給我小心點。”


    獄中朱高燨見朱瞻基與袁剛出去,便對阿狸道:“現在要等漢王他們來到,隻要他能證明你與他們無關,你就能出來。”


    阿狸道:“我相信漢王殿下不會往我身上扯什麽的,本來也是莫虛有的事情。”


    朱高燨道:“但願如此。你不用害怕,等會我會叫阿繡過來陪你。”阿狸點點頭,感慨道:“也是我年輕氣盛,考慮事情過於簡單,哪裏能想到牽扯出這許多事來。當日若不趟漢王的那趟混水便不會有事了。今日此事也是給我個教訓。”


    朱高燨與她又交待幾句,走了出來。朱瞻基看到他就道:“小王叔,漢王府的人這兩天也會押來此處。”


    袁剛也忙點頭,跟著解釋道:“方才接到消息了,錦衣衛竟在安徽境界碰到了漢王殿下,直接給拿了下來,說是明天就到。還讓我們準備幾間房出來。”


    朱高燨點點頭,與朱瞻基離開。袁剛送到外麵。


    此時慕容百裏已趕了過來,見到朱高燨與朱瞻基,聽了裏麵的消息,百裏飛雪道:“兩位殿下此時卻不可亂了陣腳,想想如何營救阿狸。現在阿狸以漢王同黨的身份被關在裏麵,到時漢王會怎麽開口說阿狸的身份呢?他的口供卻是關鍵。”


    朱瞻基哼了一聲,道:“他會怎麽說,他一定會把阿狸也牽扯在其中,他恨我們入骨,這次整治他是我們先行發難,他肯定會奮力反擊。隻是我們千算萬算卻沒有把阿狸算在內,想是他氣數未盡吧。”


    朱高燨道:“阿狸與漢王府沒有什麽相幹,隻要讓皇上相信這是個誤會,就可以把阿狸放出來。”朱瞻基道:“怕就怕二叔不會說阿狸跟他無關,他被逼急了難免狗急跳牆,為了脫身什麽都可以胡說,如果這樣的話,可是要牽扯一大批的人。”


    慕容秋風臉色一變,他想到了蘇櫻,阿狸尚且如此,蘇櫻又會好到哪裏呢?


    朱高燨令阿繡過來陪伴阿狸。朱瞻基令百裏飛雪就在外麵看守,如果有什麽情況馬上來報告。


    待到次日晚間,果然傳來消息,漢王等人已被錦衣衛押解進宮,漢王但卻被關到了西華門的一處冷宮之內,枚青王彬蘇櫻等人則被關進了詔獄。


    又過了兩日,朱棣的禦駕便抵達南京地界,皇太子朱高熾帶著留守南京的朝臣,早早在等候在南京城外,迎接朱棣迴京。朱棣接受了百官大參拜,令直接迴宮。朱高熾見父皇麵色陰沉沉的,猜測定是為了朱高煦之事。


    他猜測的不錯。朱棣自從接到南京報來的周岐山折子,得報漢王種種不法之事,心下就很是生氣,接著劉江又密報紀綱與漢王相互勾結,意在圖謀不軌,朱棣心中更是大怒。不過朱棣不僅是個馬上馳騁的軍事統帥,更是一位精明的政治家,他知道這個二兒子想作什麽,勃然大怒的同時,他的心情亦很複雜,畢竟這個兒子自小跟他一起東征西戰,幾次救他於危急之時,且他英明神武,最是類己,朱棣心下終割舍不下對他的疼愛。他下令把與漢王相關人員一並下到大獄,等候處理,至於怎麽處理這個兒子,他是左思右想,南迴的路上一直猶豫不決。


    迴到乾清宮,朱棣讓文武官員散去,朱高燨察覺出父皇的情緒不好,估計是在思量漢王之事,他與朱瞻基走出大殿,就聽到殿內傳旨,令人去提漢王、紀綱來見。


    朱高燨與朱瞻基互相看了一眼,停下腳步,朱瞻基道:“小王叔,我們還是候在這裏看看情形吧。”朱高燨點點頭,他輕輕咳了下,朱瞻基看他臉色蒼白,神情疲倦,知道他為了阿狸之事連日勞心,道:“小王叔,你的身體還是要當心些。”


    朱高燨擺手道:“沒事,老毛病了。”今晨起來後,他就覺得身子不舒服,但還是忍著去迎接朱棣迴宮。此時聽到皇上傳漢王與紀綱,心下知道要處理於他們,便立在殿外等候。


    不一時就見侍衛將漢王朱高煦與紀綱帶了過來,兩人在路上相遇,朱高煦衣冠整齊,紀綱卻是一身的囚犯裝束,身上隱有血跡,想是已以獄中受過大刑。朱高煦看著他,心下難過,他是個皇子,自不會受到那些酷刑,但想紀綱落入錦衣衛之手,不受拷打是不可能的。他忍不住道:“紀兄,你……”紀綱衝他微微笑了笑,搖下頭卻是不語。


    二人來到殿前,看到在殿外站立的朱高燨與朱瞻基。朱高煦一眼看到朱瞻基,立刻瞪起了眼睛,怒火上湧。在從蘇州迴樂安的途中,他被錦衣衛攔截住,直接被帶到了南京軟禁起來,他與錦衣衛的關係向來不錯,從他們的嘴裏,得知紀綱被劉江出賣,此次私離封地,與紀綱密謀之事已被皇上知道。此刻驀地看到朱瞻基,想起了這次竟栽在這個乳臭未幹的小子手裏,又氣又惱,忍不住冷笑一聲,道:“大侄子,越發能幹了啊!竟設了個套讓你二叔栽進去!去叫你父親過來,我應該恭喜我大哥一聲,他倒是養了個好兒子!”


    朱瞻基大聲道:“天作孽猶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今日這個下場,終是你咎由自取,與他人何幹?”


    朱高煦怒道:“我即便是私自離開封地,卻又如何?要你個臭小子管什麽閑事?我還不信父皇會因為我私離封地就處置了我!”


    朱瞻基冷笑道:“私離封地是不會處置了你,私養死士、招納亡命、漆皮為船、教習水戰卻是謀反的大罪,卻看皇爺爺能否處置了你!”


    朱高煦心中一驚,他隻以為皇上隻是怪他私離封地、私結朝臣,卻不想還有這些個罪名,怒道:“小子胡說八道,本王何來這些罪名?你妄想加於本王頭上,小子真是心狠手辣!”


    朱瞻基朗聲道:“是不是胡說,隻待在皇爺爺麵前你自己辯解。”


    朱高煦正要再出言反擊,卻聽到裏麵傳道:“傳漢王殿下與紀綱。”


    朱高煦瞪了朱瞻基一眼,與紀綱一起進入殿內,到了朱棣麵前,當中叩頭下拜,朱高煦道:“兒臣給父皇請安。”紀綱卻道:“罪臣給陛下請安。”


    朱棣冷笑一聲,道:“你們都要起兵造反了,朕何來安呢?”


    朱高煦朝上又叩首,聲音甚響,大聲道:“父皇,兒臣冤枉,父皇切不可聽信小人之信,離間我父子之情。”


    朱棣把手中周岐鳳的折子扔到了地上,道:“你自己看去,他是你王府裏的人,難道他說的話是誣陷你的嗎?”


    朱高煦把折子撿起來,匆匆掃視一番,道:“父皇,這個周岐鳳因為作錯事,被兒臣處置了關在獄中,後來是太子兄長憐他有些才能釋放出來,不想他卻不思悔改,變本加厲,竟寫出這等汙蔑兒臣的話來。父皇,此等小人卻是不能相信,望父皇明察。”


    朱棣冷笑道:“陰養死士、招納亡命、漆皮為船、教習水戰等等,這些你卻作何解釋呢?”


    朱高煦道:“父皇,兒臣是招攬了些奇人異士在府內,卻也是充當親兵護衛之人,兒臣自幼習武,對這些江湖誌士向來器重,招在身邊,也是為習武演練,強身健體。我自小跟隨父皇,征戰沙場,自然視殺敵衛國為重任,時常教習我的護衛軍演練水戰,是為戰時衛國作些準備。這些事情本是習武之人善作之事,怎麽在有心之人口中,變成了我要起兵造反的舉動了呢?難道父皇隻希望孩子讀書寫字,整日不握兵器,不操練軍隊,方能證明我不會造反呢?這個兒臣萬萬作不到!想我也是如父皇一般生於戰時,長於馬背之上,孩兒習慣了金戈鐵馬,不想一生都在溫柔之鄉中渡過。”


    朱棣知道他也是一番狡辯,哼了一聲,道:“你私募軍隊,搶劫財物,難道也是為了保家衛國?”


    朱高煦道:“兒臣隻是覺得護衛軍有些少了,才擴大招納人數,當然人數眾多,良莠不齊,難免有些烏合之眾作出些不法之事,這些等我迴去之後,定會嚴加管教。”


    朱棣怒道:“你倒推得幹幹淨淨。那麽你與紀綱相互勾結,私下南方,私見藩王,也是冤枉你的了?”


    朱高煦道:“兒臣私離藩地,卻是不對,隻是我久居樂安,實在是思念南方,母後葬於南京,兒臣隻想著到蘇州遙遙一祭,一了思母心願,所以才冒死離開封地。至於十七叔寧王,是在路上偶遇,隻是喝個茶而己,並無他事。那紀綱,亦是在蘇州無意碰到,想我與他也是並肩征戰多年,此等情誼哪有見到卻避開之理,所以兒臣與他相見一番,就各自離去了,並沒有作什麽違法之事。這些父皇可以讓人細查去。”


    朱棣知道這個兒子素性狡詐,說的話不可全信,但聽他提及亡妻徐皇後,心中不免一陣難過。他心中不忍,看向一直跪俯於地的紀綱,口中大喝道:“紀綱!”


    紀綱麵如死灰,又叩頭道:“陛下,罪臣該死!”


    朱棣道:“你確實該死!你與漢王相互勾結,意圖造反,蓄養亡命之徒,私造鐵甲弓弩數以萬計,這些都有人證物證,你卻如何抵賴?”


    朱高煦忙道:“父皇,你說兒臣私募死士、私造兵器也罷了,我已解釋並非如你所想,怎地又說我與紀綱勾結呢?想他一個錦衣衛都指揮使,如何有這個膽子去造反?一切都是兒臣所為,並不幹紀綱之事。”


    紀綱已知劉江在皇上麵前狠狠告了他一狀,被捕之時,他就想到不會有好結果,此時見朱高煦拚命替他辯解,心下淒然,他衝著朱高煦道:“二殿下!”俯首磕了三個頭,道:“紀綱辜負二殿下了。”朝上大聲道:“陛下,一切皆是紀綱所為,是紀綱蠱惑二殿下擁兵自重,二殿下並無此意,都是紀綱利欲熏心,也想仿效姚少師,開拓一片天地,是以一直勸說於二殿下,可是二殿下並無謀反之意,那些軍士也隻是二殿下要來充作護衛之用。這些望陛下明察。”


    朱高煦聽得紀綱把事情往他身上攬,大叫道:“紀綱,休得胡說,這些都不關你的事!”


    紀綱慘然笑道:“二殿下,想你待我如兄弟,我卻對你有異心,一心想鼓動你謀逆,實在是紀綱的大錯。”又朝上道:“皇上,紀綱萬死,請陛下降罪!”


    朱棣見二人爭相請罪,心裏明白紀綱是想以己一死來保朱高煦,他重重哼了一聲,心下卻也正在為難如何處理這個兒子,謀逆是大罪,不處理怕難以服眾,朝中言官定然會群起抗議,紀綱有此心倒正中下懷,於是他道:“來人,紀綱久有謀反之心,罪大惡極,即刻交由都察院連夜審訊,帶下去!”


    一邊的錦衣衛聞言馬上上前拖住紀綱,朱高煦下意識地便要阻攔,紀綱對他搖搖頭,輕聲道:“殿下不可。”


    朱高煦明白他的意思,隻得狠下心來,眼睜睜看看紀綱被拖了出去,心中悲憤不己。


    朱棣看到這種情況,心中卻是惱怒,道:“逆子不思悔改,實在是可氣!”他衝著朱高煦喝道:“你可知罪?”


    朱高煦昂首道:“兒臣不知!”


    朱棣氣得火冒三丈,道:“朕怎麽生出你這樣的逆子!來人,將他剝去親王冠服,囚禁西華門,從今日起削去親王爵位,廢為庶人!”


    朱高煦大聲道:“父皇處事不公,兒臣不服!兒臣何罪之有?”


    朱棣見他沒有一點悔恨之意,心中更是氣惱,轉身看到身邊的內侍黃儼,道:“你去看管這個逆子,沒有朕的旨意,不許放他出來!”那黃儼是朱棣的親信,聽得皇帝下旨,忙答應了,揮手叫侍衛過來將朱高煦帶了出去,朱高煦一路高喊冤枉,卻被硬拉了出去。


    朱棣心中有氣,他素來愛遷怒於人,自己的孩子是舍不得殺,便想起朱高煦身邊的人,便道:“來人!把跟隨漢王的隨從,全部拉出去,一律杖殺!”


    內侍官從殿下傳出聖旨來,驚呆了殿外的朱高燨與朱瞻基。二人幾乎同時道:“不可!”內侍官被二人嚇了一跳,一時呆若木雞,旁邊的侍衛一時也不敢行動。


    剛出來的朱高煦也自然聽到了,他扭頭大叫道:“父皇!”卻被侍衛緊緊抓住了不能迴頭。一眼又看到朱瞻基,恨得眼中噴火,道:“小畜牲,這下是趁了你的心了,是吧?”


    朱瞻基亦是滿臉怒色,道:“你作惡多端,卻害得別人枉送性命!”


    朱高煦見二人神色有異,朱高燨臉色蒼白,朱瞻基極其憤怒,卻掩飾不住他眼中流露出來的痛苦,朱高煦忽地心中一動,想起了阿狸。他突然哈哈大笑,道:“你們是為了阿狸那個丫頭吧?聽說被關進了詔獄,那真是不幸了,就這麽著被杖殺,可惜了那麽個如花似玉的丫頭。”


    朱瞻基氣得道:“小王叔,我說怎的,他是鐵了心要把阿狸饒進去,你們還隻不信我說的話。”


    朱高燨聲音有些顫抖,道:“二哥,其實你心裏很清楚,阿狸與你的事情沒有一點關係,但她被下至詔獄,與你卻有莫大關係,我隻想請二哥跟父皇言明情況,還阿狸一個清白,釋放她出來才好。”


    朱高煦頗有興趣地看看他,又看看朱瞻基,道:“哈哈,四弟,你怎地也如那個臭小子一樣的幼稚呢?那個小子害得我自身難保,我又怎麽能去還阿狸一個什麽清白公道?我還她一個清白公道,誰又來還我一個清白公道?”


    朱瞻基怒道:“你是作惡多端,關阿狸什麽事情?”


    朱高煦冷笑道:“本來沒什麽事情,但是現在卻是有了,這話我還告訴你朱瞻基,我什麽都沒有了,自然也沒心情再去憐香惜玉!四弟,你要怪就去怪這個臭小子,如果不是他設的套,我怎麽會落進去?也隻能怪阿狸運氣不好,遇到了我,攪進了我的事情之中。”


    朱瞻基點頭道:“小王叔,看吧,這就是他心思歹毒,早就設計好了一切,把阿狸牽扯進去,用以牽製你我。”


    朱高煦笑道:“好大侄子,作大事者須當心狠手辣,你是個作大事的人,不會連個女人也舍不得吧?你說得一點也沒錯,阿狸嘛,就是我手裏的一張牌,隻是我沒想到她這張牌這麽管用,關鍵時候也許還可以幫我一個大忙,哈哈哈。”


    朱高燨變色道:“二哥,你卻是要怎地?”


    朱高煦道:“我要怎地?我現在這麽個樣子,能向父皇要什麽呢?我要父皇給還我一個公正,要父皇放了我,隻有我被放了,所有相關的人員自然也會跟著釋放。如果我被關一輩子,那就對不住了,那個阿狸也隻能怨自己命苦了。”


    朱瞻基不禁渾身打顫,道:“真是不可理諭!”


    朱高煦一聲狂笑,那抓著他的侍衛已摧了幾次,不敢再耽擱,忙帶著朱高煦前往西華門去。


    那傳旨的內侍官已緩過神來,正要與侍衛傳旨誅殺詔獄一幹人犯,朱高燨卻不容他開口,便道:“你且等下再去傳旨,我進去見駕,請皇上收會成命。”


    那內侍官正要開口,扶風走近他身邊來。他便不敢言語,隻得在原地等候。朱瞻基便道:“小王叔,你先進去見皇爺爺,我去去就來。”說著轉身就走。


    朱高燨轉身到了大殿之上,對站在門口的馬雲道:“馬公公,請通傳一下,我要見父皇。”


    馬雲為難地輕聲道:“四殿下,陛下剛剛大發雷霆,現在你去見駕,怕有些不便吧?莫如晚些時間?”朱高燨搖搖頭,道:“就是現在請通傳吧。”馬雲沒見過朱高燨如此堅決,隻得進內稟報。


    朱高燨稍待了一下,馬雲就出來道:“四殿下請進去吧,陛下在內殿裏。”


    朱高燨隨著他進了內殿,隻見朱棣坐在椅子上,臉上滿是疲憊之色,他看到朱高燨,向他一伸手,道:“燨兒,過來父皇身邊。”


    朱高燨依言來到他的身邊坐下,朱棣撫摸著他的頭,道:“看來你身體比先前竟是好了,我也放心了。”他歎了口氣,又道:“剛剛我想起了你母後,你雖然非他所生,但卻是她自小撫養的。她一直擔心你的身體,如果她能看到現在你長得這麽好了,她定會十分高興。”


    朱高燨聽到提及故去的徐皇後,眼圈也不禁紅了。他自出生即被徐後養育,心裏亦視徐後為親生母親一般。朱棣神情沮喪,道:“也虧得她先去了,不然今日看到老二這個逆子,定會氣得不行。哎,你這個二哥,竟是一點也不讓我省心。”


    朱高燨趁機便道:“父皇,二哥的所作所為,父皇心裏有數,如何處置也自有決斷。隻是再怎麽著,二哥終究是跟著父皇南征北戰,立下了大功,這些且不論,即便是看著母後的情份,也請對二哥輕些處置吧。”


    朱棣歎道:“如果不是念及這些,我早就砍了他的腦袋了,哪裏容他還活在世上。”


    朱高燨默然一下,道:“父皇,兒臣見您,卻是有事相求。”朱棣怔了一下,道:“你說來。”朱高燨道:“父皇方才下旨,要杖殺跟隨二哥的手下。兒臣想求父皇收迴成命,放了他們吧。”


    朱棣看著他,忽然想起了什麽,道:“對了,朕仿佛記得劉江說到,跟隨老二的人裏,有慕容家的人,其中一個好像也跟隨過你。”朱高燨點點頭道:“是。”朱棣皺眉道:“好好地跟著你,怎麽又跑去老二那裏?”


    朱高燨便道:“這其中實在是有些原因。這個女子姓丁,是慕容秋風的表妹,先時在兒臣跟前待過一段時間,卻因一些緣故離開。她在外麵流浪之時碰到了幾年前就已跟隨二哥的蘇櫻姑娘,蘇櫻即是慕容秋風的師妹,說起來丁姑娘與蘇櫻也是沾親帶故,就在蘇櫻身邊待著了。不過她也隻是暫時住在二哥農莊裏,對二哥所作所為並不知曉,此次跟著二哥南下,也是想迴到杭州慕容家罷了。不巧就被當作二哥一行人員,前幾日也被錦衣衛下在詔獄。這些根由,兒臣本來想明日父皇閑暇時候再細細說與父皇知道,誰知方才父皇就下令要將那些人全部杖殺。兒臣心裏著急,隻得前來懇求父皇,先收迴旨意,等過幾日查明了再作處罰,請父皇允準。”


    朱棣卻擔心道:“燨兒,你心腸總太軟,人心叵測,你不要被利用的好。”


    朱高燨知道他生性多疑,喜怒無常,急道:“父皇,他們總是慕容家的人,隻望父皇能網開一麵,放了他們。”朱高燨連日為阿狸之事憂慮,夜不能寐,聽得父親似有不耐之意,心下焦急,禁不住咳了起來,麵色頓時漲紅。


    朱棣一驚,道:“你怎地又不舒服了?”朱高燨搖手道:“我無妨,隻是請父皇答應了我的請求吧。”


    朱棣道:“你且莫急,朕自會派人去查明原委。如果們她確實沒有作出什麽違法之事,自然釋放。”朱高燨道:“那麽即刻杖殺的聖旨呢?”


    朱棣一揮手,喚來馬雲,道:“傳旨,漢王手下一幹人等,暫緩行刑。”


    馬雲答應著出去傳旨。朱高燨的心暫時放了下來,朱棣卻看著他道:“朕在北京時,一直聽太醫說你身體好轉,已然無恙,方才見到你時也覺得挺好,但細細看來,卻不是這樣,你這個身體終究是朕最擔心的。”


    朱高燨笑道:“也不知怎的,在宮外之時身體好好的,一迴到宮裏,倒是時常有病。想來我是與皇宮相克似的。連大嫂也說要找欽天監看看呢。”


    朱棣點點頭,臉上現在疲倦之色。朱高燨知他連日奔波,加上朱高煦之事,心力交瘁,遂起身來告辭。朱棣也感困頓,便囑咐他好好休養。


    待朱高燨出了乾清宮,朱棣自是煩惱,也無意睡覺,他在室內來迴踱步,想著朱高煦的事,忽然又想到朱高燨,遂道:“來人,傳劉江。”


    一時劉江來到,向上叩頭。朱棣揮手讓他起來,自己坐在那裏卻半晌不說話。劉江正納悶間,朱棣忽然道:“你前些日子提到,二殿下手下有慕容家的女子,到底怎麽迴事?你可查清了?”


    劉江忙道:“迴陛下,那次跟著二殿下去蘇州的人裏,有三個女子,一個是慕容老先生的關門女弟子蘇櫻,幾年前已被二殿下索要到王府之內,一直跟在二殿下身邊侍候。還有一個卻是慕容家的親戚,姓丁,據說是慕容秋風的表妹,隨身帶了個小丫頭。這位丁姑娘兩年前四殿下在杭州養病時侍候殿下,後來就跟在了四殿下身邊,但是一年前忽然因病離宮,自此再沒有迴過皇宮來。微臣手下在蘇州驀然見到她時,也是吃了一驚,不知為何她竟跟在二殿下身邊了。因是女眷,也隻在蘇州見過一麵,內情卻是無從知曉。”


    朱棣瞪了他一眼,劉江張張嘴,卻又不敢說,朱棣哼道:“有話講來,再吞吞吐吐地朕讓人掌你的嘴!”


    劉江忙道:“這些話不知當講不當講,請陛下勿怪。一年前這丁姑娘離宮後,先是住在四殿下的青荷別苑之內,後來有一日卻忽然消失不見了,四殿下與皇太孫殿下的貼身侍衛四處找尋,一時在皇宮侍衛裏傳得很是厲害,但是始終卻是尋不見,再後來雖然風聲淡了下去,找尋的事情卻也沒有擱下,一直有人在外麵繼續著這個差事。以後的事情陛下就知道了,我們迴南京,陛下下旨將漢王殿下及其隨行人員全部緝拿,錦衣衛在安徽境內碰到了二殿下,卻是不見這個丁姓女子與其隨行丫頭,問及才知道她迴到了四殿下身邊,所以前幾日才到青荷別苑拿了她,先下在詔獄之內。她那個隨行的小丫頭卻是不在那裏,一時找不到人。”


    朱棣忙問:“你們是去青荷別苑裏拿的人?四殿下可在?”劉江忙道:“四殿下當時在皇宮之內。別苑裏隻有慕容公子百裏公子等人。”朱棣哼了一聲,道:“你們膽子越發大了,連四殿下的別苑也隨便闖去,他若當時在場,惱了你們,殺了你們也是白殺。”


    劉江忙陪笑道:“四殿下知書達理,再不會那麽不講理的,陛下的聖旨他還是很聽從的。昨日還聽袁剛說,四殿下與皇太孫殿下知道這丁姑娘被抓,一大早就趕到了詔獄,皇太孫殿下要強行帶走這個姑娘,袁剛嚇了一跳,還是四殿下深明大義,不令錦衣衛為難,把那丁姑娘留在了獄內。隻是,”劉江輕輕笑了下,看見朱棣又瞪他,忙又道:“皇太孫殿下竟留下了百裏公子及一名宮內侍女在獄內看著,唯恐這丁姑娘有個什麽好歹來。”


    朱棣愕然,不解道:“你說的朕都越發不明白了,怎地又跟皇太孫扯上關係?”


    劉江頓了下,猶豫著要不要說,朱棣臉一沉,他隻好硬著頭皮道:“宮中傳些話兒也不一定是真的,傳言說兩位殿下對這丁姑娘好得不行,還聽說,年前四殿下那場病纏綿病榻數月之久,卻是因為這個姑娘而起的呢。”他偷眼看向朱棣,知道這位皇帝心性難測,唯恐哪句話說得不當得罪,是以心下惴惴不安。


    朱棣卻咦了一聲,臉上露出好奇的表情,道:“你是說四殿下很喜歡這個女子?”他又想到方才朱高燨為她求情時著急的樣子,心中有些明白了,不覺笑道:“這個癡兒,直說是他喜歡的女人不就行了,卻讓朕費心思來猜。”又問向劉江道:“你可有見過那個女子,長得卻是如何?”


    劉江見朱棣麵帶喜悅,忙道:“倒是個模樣清秀的女孩子。陛下應該有些印象吧,就是陛下上次親征蒙古時,跟隨在四殿下身邊的那個圓圓眼睛的女孩子,很會唱歌,唱的那個什麽‘待你長發及腰’的小曲的,當時軍中很多人都很喜歡,想來陛下也曾聽到過的。”


    朱棣細想去,恍然道:“就是那個活潑愛笑的丫頭吧,鬼精靈似的?”劉江忙點頭。朱棣也記起來了,笑道:“倒是想起來了,模樣也似不差。原來燨兒喜歡的是她啊。”


    劉江忙陪笑點點頭,朱棣又道:“原來百般拒絕胡家姑娘,就是因為這個丫頭啊。”


    年前朱棣要給朱高燨與胡善祥祥賜婚,朱高燨卻是始終不願意,加上又是病中,朱棣也不好強求,隻道朱高燨不喜歡胡家姑娘,沒奈何隻好將胡善祥賜與朱瞻基,朱瞻基看起來也是頗為不願,但是朱棣卻因算命說胡家女子命相非同一般,一定要留在宮中為妃,是以堅決要把此女許給朱瞻基。至於朱高燨,他以後也為他找了多家名門閨秀,朱高燨卻總是一概拒之,弄得朱棣生氣之餘,卻是不明所以。此時朱棣找到朱高燨一直拒絕成親的理由,心下歡喜,卻忽又問劉江道:“那麽這姑娘為什麽又失蹤了呢?”


    劉江忙搖搖頭道:“這些微臣確實不知道了。”


    朱棣猛地想起了什麽,瞪著眼睛道:“你方才說四殿下與皇太孫殿下都對這個女孩子好得不行?”劉江心中後悔方才多嘴,忙道:“微臣看的情況好似這樣。”朱棣問道:“你的意思就是說皇太孫也喜歡這個女孩子?”


    劉江哼哼哧哧地道:“看似是這個麽樣子。”


    朱棣臉色大變,道:“這怎麽行?朕的兒子孫子,怎麽可以喜歡同一個女子?”


    劉江忙道:“這也隻是外人眼睛所看到的,至於內情到底如何,還要找兩位殿下來細細問了才知道。”


    朱棣想了半晌,陰沉沉道:“你且去查來,如果四殿下與皇太孫殿下都喜歡她,這個女子再好也是留她不得了。”


    劉江吃了一驚,真是君心難測,這個皇帝你永遠也猜不透他在想什麽,前一刻看似十分歡喜,一會功夫卻又起了殺心,他的想法瞬息萬變,真真是伴君如伴虎。


    話說朱瞻基離開乾清宮後,匆匆趕到慈慶宮內。太子朱高熾與太子妃見他神色有異,心中吃驚,太子問道:“你這是怎麽了?方才內侍來說了,皇上已將漢王削去親王,關至西華門,你卻是為何這般神情?難道你覺得處置得過輕嗎?這已經很不錯了,再怎麽著皇上與漢王也是父子,性命卻是要留著的。”


    朱瞻基忽然跪倒在地,衝著父親母親下拜,太子嚇了一跳,太子妃忙一把拉起了他,道:“你這是作什麽?”


    朱瞻基道:“求父親母妃救救阿狸吧。”


    太子一愣,道:“你說的是誰?阿狸?是那個丁氏麽?”


    朱瞻基點點頭。太子夫婦頓時臉上失色,相顧無語。半晌太子妃怒道:“這個人不是出走了麽?怎麽又出現在宮裏?”


    太子卻盯著朱瞻基,道:“這中間有什麽事情你瞞著我們?”


    朱瞻在沒奈何,隻得把阿狸的事情說了一遍,最後道:“現在二叔咬著阿狸不放,皇爺爺一怒之下便要將所有隨行人員一律杖殺,小王叔在那裏求皇爺爺,現在孩兒求父王也過去向皇爺爺求情,求他赦免了阿狸。”


    太子夫婦卻是麵沉如水。當日為著阿狸,太子太子妃很是傷了一番腦筋,兩人沒想到朱瞻基朱高燨同時都喜歡上了她,而且朱高燨更是開口要娶她為妻。太子妃直認阿狸就是個禍害,離間她與朱高燨朱瞻基的叔嫂之情和母子之情。太子朱高熾思量再三,不能因為一個女人同時失去朱高燨與慕容家的支持,是以與太子妃達成共識,不反對朱高燨與阿狸的事情,同時很明確地警告朱瞻基以後不許跟阿狸有任何關係,阿狸就是朱高燨的人。太子妃見朱高燨那般維護阿狸,顯然已無力再改變,心中再不喜歡隻得默認。夫妻兩人合起來威逼利誘朱瞻基放棄阿狸,朱瞻基隻是不肯答應。再後來阿狸突然失蹤,不知去向。太子太子妃心中大大鬆了口氣,所麵臨的問題也得以解決,那朱高燨朱瞻基百般找尋阿狸不得,太子太子妃暗自慶幸,時間久了便也慢慢將阿狸拋之腦後,萬萬沒想到今日阿狸卻又忽然冒了出來。


    太子妃想起阿狸便惱道:“那個阿狸,果然是個禍害,當初真應該將她除掉,也沒有今日的事情出來。”又對朱瞻基氣道:“你這個不爭氣的東西,那丫頭有什麽好,這麽久了你還對她念念不忘?一年前她失蹤我還謝天謝地,這個禍害終於走了,不再來傷害我與你小王叔的叔嫂情份,怎麽今日她又出現了?她倒像是與我有仇似的!”


    太子朱高熾也很是不悅,道:“基兒,也不要怪你母妃生氣,前番事情不提,現在她又無端攪進漢王的事情當中,你讓我們如何救助她呢?況且,她是你小王叔的人,自當你小王叔向皇上求情。你又何需著急呢?”


    朱瞻基道:“二叔是個心思歹毒之人,他自身難保,怕會借著阿狸來要挾我們。小王叔當然會出手,孩兒隻是擔心二叔為了活命,不僅把阿狸牽扯到他的案子之內,進而又把小王叔也牽連在內。皇爺爺的脾氣我們大家都知道,盛怒之下,什麽事情都會作出來,他不會傷及小王叔,就怕會累及阿狸。我思量再三,隻好由父王去向皇爺爺求情,饒過二叔,也就能保住阿狸。”


    太子變顏道:“你是想讓我們要放你二叔一馬?你真糊塗!我們好不容易才等到這個麽機會,如果放棄了你不覺得可惜嗎?”


    太子妃堅決道:“不行!這次是個絕好機會,要一舉扳倒漢王。孩兒,為了一個女人,你不值得這麽作。”


    朱瞻基痛苦地道:“母妃,你就答應孩兒這次吧。”對太子朱高熾道:“父王,你也說過皇爺爺不可能真正殺了二叔,既然如此何不就去向皇上救情饒了他呢?機會我們可以再等,隻要他有心謀反,總能讓我們再找到把柄。可是如果阿狸因此丟了性命,孩兒會終生不快樂。你們如果救了阿狸,要我作什麽都可以。”複又向上叩頭。


    太子心中暗自盤算道:“父皇因為立太子之事一直對這個二弟心有愧疚,縱然知道他有謀反之心,卻也不會真正殺了他。我與其落井下石,不如以退為進,按著阿基所說求父皇放了他,一則父皇心病除去,對自己印象會大為改變,二則這個二弟總會感念我此次相救,以後改變也未可知。縱然他不念及此情,我這番舉動已對他打擊不小,父皇也已心有警惕,雖然不會要他的命,定然會采取措施來了遏製他的勢力,這便也達到我的目的了。再則阿基如此迷戀這個女人終非好事,如果借這個機會讓他放下那阿狸,倒也是件好事,省得以後因為這個女人與四弟鬧得不合。”如此想來,心中便也打定了主意。


    太子妃心思也一直在上下翻騰,她亦知朱高熾被關也隻是皇帝一時生氣,說不定待龍心大悅時,釋放了也有可能,這樣不如讓太子出麵倒是落了個人情。他們夫妻二人多少年來一直同甘共苦,彼此心性相同,此時對望一眼,便已明白彼此。


    朱高熾點點頭,對朱瞻基道:“讓我去求皇上也可以,隻是你皇爺爺心思難測,我隻去求,不能保證一定能救得下來。”


    朱瞻基大喜道:“多謝父親。”


    太子妃忽道:“基兒,我們答應了你,你卻要答應我們兩個條件。”朱瞻基忙道:“什麽條件,隻管講來,我答應便是。”


    太子妃道:“就是皇上賜婚之事,雖然你勉強答應了,但是始終不同意大婚,我跟你父王希望你早日娶了善祥與宛兒。”朱瞻基迫於父母壓力,沒有抗拒皇爺爺的安排,但一提及大婚之事,卻總是拒絕,每每延後。朱棣忙於北巡,一時也無暇顧及於他,隻是交於太子辦理。太子每每提到此事,朱瞻基總是想法推諉,現在太子妃見到這麽個機會,就提出了交換條件。


    朱瞻基低頭不語。太子妃又道:“這個阿狸,是你小王叔的人,你還要答應我們以後不許跟她再有什麽瓜葛。如果這兩個條件你答應了,你父王即刻前去乾清宮,如果你不答應,也不要怪我們見死不救!你慢慢想來,卻要我們如何作,明白告訴我們。”


    太子妃語氣篤定,沒有再商量的餘地,朱瞻基倒無主意了。


    這時候海濤出現在門口,朱瞻基還未開口,太子妃便道:“你隻進來說話,可有什麽事情?”


    海濤隻得進門來給三人請安,看看朱瞻基,道:“乾清宮傳來消息,皇上暫時收迴杖殺漢王隨從的聖旨,隻等查明後再作處罰。”


    朱瞻基聞聽此言便知朱高燨求情成功,心中鬆了口氣。看看父母,卻也不說話,行了一禮便帶著海濤出去。留下太子夫妻麵麵相覷,心中擔心不巳。


    朱高燨離了乾清宮,徑自帶著扶風來到了西華門。


    西華門看守朱高煦的內侍黃儼,是打小就跟著朱棣,昔日燕王府的宦官,是朱棣的心腹之人。此次奉命看管二皇子,自以為重任在身,但他也知道朱高煦雖然被貶為庶人,但畢竟還是皇上的兒子,亦不敢怠慢,隻是讓人軟禁在宮內,不許任何人來見。


    朱高燨來到宮門外,那黃儼見到倒是嚇了一跳,他一直跟在皇上身邊,自然知道這個人是皇上最疼愛之人,忙不迭地請安行禮。朱高燨道:“黃公公不需多禮,我隻是想見下漢王殿下。”


    黃儼看看二人,幹笑幾聲,道:“四殿下是為難老奴了。老奴奉皇命看管二殿下,不許任何人相見,殿下這樣讓奴才很難作啊。”


    朱高燨忽覺頭痛,不覺揉揉太陽穴,見黃儼不許他進去,他耐著性子道:“公公何需擔心我會作出什麽舉動來?如果有什麽事,你隻管推在我身上便可。”


    朱高燨身體一身不好,平素與人並不多說話,平日見到黃儼他也隻是見麵點頭而已。黃儼見他執意要見朱高煦,好心道:“四殿下啊,不是我說你啊,現在人人自危,恨不得離這裏遠遠的,你卻是往上來湊。依我說啊,還是早早的去了,萬一讓皇上知道了,不是惹陛下不痛快嗎?”


    朱高燨低頭連咳幾聲,一旁的扶風怒道:“四殿下隻是見一見二殿下,你怎麽那麽多的廢話?”


    黃儼本來跟朱高燨說的也是真心話,想勸他遠離是非之地而已,誰想幾句話不到,這個皇子的手下就翻了臉,他忙陪笑道:“四殿下不要生氣,氣壞了身子可是小人的錯了。不過小人實在是身負皇命,不敢違背。望殿下見諒則個。”


    他唯唯諾諾,隻不敢答應。朱高燨心下不耐,一揮手道:“扶風!”


    扶風上前就要開門,守門的幾個小內侍看著黃儼,黃儼剛要唿喊,扶風抬腿一腳將他踹倒在地,踏上去令他動彈不得。那幾個小內侍嚇得不敢言語,扶風再一瞪眼,一個小內侍急忙上前打開宮門,扶風收迴了腳,卻不再理會黃儼,躬身請朱高燨進去。


    朱高燨走進宮門,隻見漢王朱高煦赫然站在庭院之內。乍一看到朱高燨,朱高煦微怔了下,隨即長笑一聲,道:“我還道是誰這麽膽大,在外麵吵嚷,沒想到卻是你。這大聲吵鬧不是你的風格,什麽時候四弟也變得這般野蠻了?”


    朱高燨四下略望,院內並無他人,蘇櫻枚青等被囚在詔獄,此處宮內卻隻有他一人,想來皇帝總是顧著親情,不忍他在獄內受罪。他歎了口氣,道:“二哥,事到如今,你看起來心情卻是不差。”


    朱高煦笑道:“我已然這個局麵了,你想我要怎地?我是不是一定要大哭才行?”


    朱高燨沉吟一下,索性開門見山道:“二哥,我今夜過來見你,確是有事相求,就是關於阿狸。父皇答應會派人查明阿狸之事,我希望二哥到時會實話實講,阿狸確實與你無關。”


    朱高煦微微一笑,道:“話我還是放在這裏,隻要我沒事了,阿狸就沒事。我若有什麽事情,哪裏還有力氣去管別人。”他看著朱高燨,悠悠道:“再者,四弟,阿狸是你的人,你不怕我把你也牽扯進來麽?”


    朱高燨心裏一震,反問道:“二哥,我是個什麽樣的人,父皇很清楚,你要把我拉扯進去,確實難了些。”


    朱高煦笑道:“父皇是個什麽樣的人,你也是清楚,他生性多疑,你的人與我混在一起,他會怎麽想呢?即使再寵愛你,從此他心裏也會對你掂量再三。”


    朱高燨淡淡一笑,道:“二哥,你可曾聽過無欲則剛這句話?對於父皇,我隻盡人子的孝道,從不曾去想之外的什麽東西,所以父皇就是心裏再三思量,我還是他的兒子。想來他也明白我所要的是什麽。再者,”朱高燨頓了下,冷冷道:“二哥,我從來沒有求過父皇什麽,如果這次你真是非要把阿狸拉下水,那麽在這裏,小弟我告訴你,我不惜一切,也要救她出來,至於什麽手段,你隻管想去,有我就有她,沒她也就沒我。”


    朱高煦看著他道:“你既然有這個心了,為何還要來這裏見我?你隻管救她去,不要管我如何去作了。”


    朱高燨道:“我來見你,一是因為你是我自小尊敬的兄長,在我心裏,二哥一直是個敢作敢當的英雄,不是那偷奸耍滑的宵小之輩。二則是因為阿狸的一句話,她相信你不會害她,我隻把這句話帶到,下來怎麽作是你的事情。”


    他說著往外走,快到宮門的時候,朱高煦在背後道:“四弟,阿狸是個好姑娘,隻盼你們以後能相守百年。”


    朱高燨頓了下,轉過身來,衝著朱高煦深深一拜,道:“多謝二哥!”


    朱高煦卻是望著他歎息一聲,輕聲道:“你當真是無欲則剛。你知不知道,隻要你開口,便能得到我與大哥夢寐以求的東西,可是你卻從來沒有那個念頭。也幸好你沒有那個念頭,不然我和大哥哪裏會有希望呢?”


    朱高燨聽得不甚清楚,也不明白,便問道:“二哥說些什麽呢?”


    朱高煦微笑道:“我想說,如果我要是像阿狸一樣被父皇下令杖殺,你會不會也這般心急火燎地救我呢?”


    朱高燨一愣,馬上道:“父皇不會殺你!他對你再生氣,也會看在母後的情份放了你。”


    朱高煦聽到提及母親,神情一凜,心中不禁難過。


    朱高燨心下惻然,道:“如果父皇真的要下殺手,我定然會阻攔。因為我怕母後泉下有知會傷心難過,責怪我沒有盡到兄弟之情。”說完轉身出宮。


    朱高煦看著宮門慢慢地關上,複又看看頭頂四方的夜空,長長歎了口氣。


    待出了西華門,夜已經深了。朱高燨自覺身子疲倦,卻又吩咐扶風先到詔獄。扶風跟著他一路走著,到了詔獄門前,一眼瞧見海濤立在那裏。


    海濤見了朱高燨忙上前行禮,朱高燨心中一動,道:“太孫殿下在裏麵麽?”海濤點頭道:“方才跟太孫殿下來這裏要見阿狸姑娘,錦衣衛副都指揮使劉江大人正好也在這裏,要與太孫殿下說話,太孫殿下便讓我在外麵等候來著。”


    朱高燨知道朱瞻基一直對阿狸沒有忘懷,此刻他單獨來見阿狸,想來是要說些什麽,再聽得劉江找朱瞻基說話,那劉江已為太子收買,他們定是有事相商。心下細想,此刻進去甚是不妥。他又咳了下,扶風擔心地道:“殿下,你咳得似乎多了些,要迴去看看太醫了。”


    朱高燨扶了他的手,道:“沒什麽,你不要大驚小怪。”他擺了下手,道:“我們迴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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