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阿狸洗漱下樓,隻見慕容秋風已坐在那裏吃東西。她笑嘻嘻地走過來,道:“晚上睡得好吧?”


    慕容秋風斜睨她一眼,哼道:“明知故問。”阿狸笑道:“這可是怪誰呢?你們好好地不去睡覺,作什麽去了?”她抓起一個饅頭,扯下一塊塞到嘴裏,道:“聽說蘇州美女天下有名,你昨晚可是去什麽院了麽?怎麽樣,看到些什麽美女麽?與你的解語花相比如何呢?”


    慕容秋風聽她出言譏諷,見怪不怪地笑道:“春花秋月,各有其色。怎麽樣,改天帶你看看去?”阿狸忙道:“好啊好啊?哪天去?”慕容秋風哼道:“想得美,你就等著吧。”


    阿狸見被戲弄,卻也不生氣,又道:“這一兩年了,你那個解語花怕是早把你忘記了吧,人家那麽個美人,最是耐不住寂寞,說不定又與哪個公子續上前緣了呢。”


    慕容秋風心中微動,那花解語對他情深義重,他豈有不知之理,隻是心中早被蘇櫻占滿,再也容不下旁人,是以隻好辜負了她。這許久沒有聯係,想來她已將他淡淡忘記,慕容秋風暗道這樣最好,那麽一個妙人兒當有人來珍惜她,這些是他給不了的,隻能祝福於她。


    阿狸嗬嗬笑了,慕容秋風悻悻然道:“你一嗬嗬就沒有好話,既然沒有好話就不要開口。”


    阿狸道:“不開口我怎麽吃飯呢?”


    兩人慢慢地吃完飯,阿狸一拍慕容秋風的肩膀,道:“表哥,今天我們去逛逛可好?”


    慕容秋風苦著臉道:“不去行不行?”


    阿狸早已跑出客棧,在街道上四處遊蕩。街慢慢地人多了起來,她東瞅西看,看到好吃好玩的,不由分說全部拿了,一麵指著後麵緊跟地慕容秋風付錢,慕容秋風初時還忍耐配合,後來漸漸煩惱,便出言警告,那阿狸知道他不耐煩,心中大喜,來到一處雜耍之處,此處人多擁擠,人人紛紛伸頭往裏麵看藝人的演出。阿狸看準機會,在一旁地小鋪上拿了幾盒胭脂水粉,指使掌櫃向慕容秋風要錢,趁著慕容秋風被糾纏之時,她幾步躥入人群之中,待慕容秋風明白過來,已不見了人影。


    阿狸果斷地甩了尾巴,心中得意,三轉兩轉的,轉過一個街角時,卻迎麵撞上一個人,那人衝她嘿嘿冷笑,阿狸大吃一驚,原來竟是昨日在茶樓碰到的無賴。阿狸暗暗叫苦,道:“你不要亂來啊,我朋友就在附近。”轉過身去,身後麵已站著兩個人,顯然是那無賴的手下。


    那無賴昨日吃過阿狸的苦頭,方才看雜耍之時無意發現了阿狸,又見隻她一個人,心中自是起了報複之心,便跟著她進入了小巷,前後堵住了她。此時聽得阿狸之言,前後看看,心有餘悸,便衝他手下使了個眼色,一人上前來衝著阿狸背上重重一捶,阿狸便不省人事,倒在地上。


    待她再醒來之時已被捆成一團,被扔在一張床上。她大驚失色,仔細看去,房間裏倒還幹淨,床前一架屏風將一間諾大房屋隔開,隻是屋內香氣濃鬱,想來也是女子居住之所。她想張口唿喊,卻發覺嘴巴被麻布堵住,始知事情不妙,心中大駭,後悔不該戲弄慕容秋風,現在落入歹人之手,後果不堪設想。


    她好一會方才靜下心來,慢慢地挪動身子,雖然手腳反捆著,倒是她自小練就的身子柔軟,努力將身體彎曲,慢慢地將雙腳彎曲到雙手之處,用手解開了腳的束縛,她心中竊喜,猛聽得耳邊有人輕輕一笑,她大驚,抬頭望去,卻是不見人影,她警覺地四處察看,隻見窗戶半開,忙跳下床來從窗戶望去,外麵隻見花樹搖曳,卻無一人,自思可能是自己看錯了。逐又開始想除卻雙手之束,卻幾經努力不能除去,累得她滿身大汗,隻得爬在地上喘氣,略作歇息。


    此時忽聽外麵有人說話,她急忙複又跳到床上,以被蓋住雙腳來,又緊閉雙眼佯裝未醒。聽得幾人進了房間,一人道:“老四,仙姑再三交待,讓你在蘇州城裏不要惹事生非,你隻不聽,三天兩頭的滋事打架,鬧得雞飛狗跳的。讓仙姑知道了,看你怎麽交待。”


    隻聽一男子哼了下,道:“你們嘴巴都給我把牢了,這事不許傳到我姑姑那裏去,更不許傳到仙姑耳朵裏。”


    阿狸聽得出來,這個被稱作老四的人,便是那個無賴。他們滿嘴的仙姑姑姑的,聽起來這個老四倒是挺怕那個仙姑和姑姑的。忽聽得他們靠近床來,她斂神靜氣,不敢大意。那老四卻是看看她,在她臉上輕輕捏了下,色色道:“這麽個小妞,爺可不想放了她。”


    阿狸被他又捏了下,心中大怒,正想發作,卻聽得幾人又離了去,她偷偷睜開一條縫隙來看,見那幾個饒過屏風,在前麵坐下來說著些什麽。阿狸略略放下心,又四下看看,忽瞧見窗外一人身影閃過,一張笑臉賊忒忒地露了出來,正是慕容秋風。阿狸大喜,對著他使勁點頭示意。誰知那慕容秋風卻是盯著她看了下,便又閃去不見人影。阿狸在心裏把他從頭到腳罵個遍,他卻再沒出現。


    阿狸沮喪間,又聽得外麵有人進來,隻聽道:“啊呀,四哥,我來得晚了些,你老人家不要見怪啊。”聲音尖細,阿狸一怔,這個聲音在宮中卻是經常聽到,一般內侍宦官多是這個調調,不想在民間也有。


    那個老四哼了聲道:“你再不來,我們就要走了,誰耐煩等你。”又一人道:“小林啊,我們老四正不痛快呢,你跟我們拿東西,怎麽還這般不守時?”


    那個小林忙細聲細氣道:“是小林馬虎了,方才走錯了客棧,才誤了時辰,下次我一定早點到,這裏給各位大哥賠罪啊。”


    聽得一陣窸窣之聲,想來是交給那個小林些東西,又聽老四道:“迴去告訴方姑,今日這東西不同往日,藥性猛些,讓她少著些劑量用。”那小林忙不迭地答應了。那老四又道:“還有仙姑一再叮囑說,讓方姑耐些性子,萬事不可那麽心急,多少年都等了,再等些年也無妨。這個話你務必帶到。”


    那老四心係阿狸,便欲趕人出去,道:“好了好了,事情辦好了,你們都出去吧。”


    聽得前麵勸他的人又道:“老四,你自己不要亂來,那個丫頭看起來有些來頭,還是放了的好,沒的惹出些事來。”聲音卻是越來越遠,想是被人拉走了。


    阿狸聽得房門被關,心覺不妙,隻見那個老四笑嘻嘻地進了來,看到阿狸眼睛瞪得圓溜溜,喜道:“小美人,你何時醒來的啊?”說著便往床前湊來。


    阿狸嘴中嗚嗚,苦於不能喊出來,那老四見狀笑道:“這麻布卻是不能給你掏出來,你惹喊叫起來,沒得害了爺的興致。”伸手又在阿狸臉上摸了一把,嬉笑著掀開被子來。那阿狸的雙腿已解開來,見狀猛地一腳踹出,正中那老四的肚子,老四不曾提防,阿狸又下了死勁,登時被踹得倒退兩步,差點坐到地上。他惱羞成怒,罵道:“你個小賤人,倒潑辣如斯。爺本來想憐香惜玉,看來不行!”


    他奔到床前,一手抓住阿狸的衣服,另一手就想甩阿狸一個耳光,卻忽覺手上一痛,他哎喲一聲,放下阿狸,細看手背被射入一枚銀針,已沒入皮肉,頓時有血往外滲出,他嚇了一跳,忙向左右看去,隻見窗戶半開,他急忙奔到窗前,卻不見一人。他罵道:“何方小賊敢來暗算你家大爺!?”阿狸知道必是慕容秋風所為,心中竊喜,伸長脖子往外看,卻不見慕容秋風的人影。


    門外已有人尋聲進來,見他手背受傷大驚,有人忙四處找尋射暗器之人,一人勸他先去找醫生。老四看看阿狸,道:“將這個賤人給我捆結實了,看她還想逃跑。你們看好了。我去去就來。”走出門去。


    這裏便有人過來,將阿狸又捆了個結結實實,便出去了。阿狸這下再也無法掙脫,隻得不住往窗外看,希望此時慕容秋風能現身救她出去,可是望穿秋水,那窗戶卻是被人關得緊閉,再無一人前來。


    阿狸又將慕容秋風從腳罵到頭,罵得累了,也不見慕容秋風的蹤影,她昏昏欲睡,支撐不住便睡了過去。誰知半夜時分又被老四驚醒。原來老四還是色心不死,一心想得到阿狸,便來到阿狸床前來,阿狸欲哭無淚,拚命掙紮,那老四惡從心頭起,欲解阿狸衣衫用強,卻忽覺背後一涼,一柄劍貼著他後背,他渾身一個激靈,嚇得忙道:“好漢饒命!”


    阿狸已看清是慕容秋風,又喜又氣,苦於嘴巴被堵,咒罵狠話隻說不出來。誰知慕容秋風並沒有理會於她,以劍尖劃向老四的臉,卻忽地手起劍落,隻聽老四一聲慘叫,一根手指已被削去,慕容秋風低著聲音道:“這個小妞呢,你隻不能冒犯,若再碰她一下,我便削你一根手指,信不信呢全在你。你且試試看!”說完收起劍來,從窗戶躍了出去。


    阿狸見他不管自己又走了,氣得嗚嗚詛咒他。那個老四斷指處疼痛難忍,對阿狸已是沒有興趣,低下頭來撿起斷指忙跑出房間,也不管阿狸,趁著天黑,帶人偷偷地溜了。


    那阿狸哪裏知道這些,整日隻是被扔在床上,無人問津,後來有個老婦人過來,給她解決些方便,卻又是個又聾又啞之人,聽不懂她說些什麽,每日喂些飲食後照舊將阿狸嘴巴堵住,其餘時間就再也沒有人過來。阿狸剛開始憤怒,折騰一日後便沮喪起來,也沒有力氣再去咒罵慕容秋風,隻是後悔不該任性,到頭來終害得自己受苦,又想起朱高燨來,如果在他身邊怎麽會受這些屈辱?心中便又是懊惱,又是委屈,一時哭,一時鬧,如此又過了兩日。


    第四日阿狸便支撐不住了,飲食不進,一整日昏昏沉沉,正迷茫之時,聽得耳畔一人輕聲唿喚道:“阿狸阿狸。”連日來身形憔悴,惡夢不斷,此時聽得有人唿喚,她微微睜開眼來,眼前一人彎腰立在床前,隱隱約約看似朱高燨,她便哭道:“是你麽?你怎麽才來了呢?我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


    又覺手被緊緊握住,她一驚便醒了過來,床前可不是朱高燨麽?正緊握著她的手,神色焦急,後麵阿錦阿繡也滿麵關切之色。她方才悟出已然脫離了困境,忙左右看看,這個地方已不是前兩日囚禁她的房間,又見自己被朱高燨拉著手,忙一把甩了開,脫口道:“你走開!”


    話一出口,自己頗覺不妥,便低下頭來,雙頰緋紅。朱高燨隻得慢慢起身來,退向一邊。阿繡忙上前去,道:“阿狸,你沒事吧?覺得怎麽樣呢?”


    阿狸剛要說話,一眼看到慕容秋風晃悠悠走了進來,登時怒火上湧,隨手抓起個枕頭來,衝慕容秋風砸了過去,口中道:“慕容秋風,你這個混蛋!”


    慕容秋風伸手接住,笑嘻嘻地道:“你這個人好沒良心,我好心救了你吧,你卻來罵我。”


    阿狸跳下床來,就向他撲去。慕容秋風連忙閃開到桌子後麵,與她隔桌對望,口中卻道:“真應該讓那些人再關你幾天!煞煞你的戾氣!”


    阿狸更加生氣,抓起桌上的筆硯又朝慕容秋風擲去,嘴裏嚷道:“你看著我受欺負,還在一邊幸災樂禍!你就是喜歡看我受欺負,是吧,你個心理變態狂!你個混蛋!”


    慕容秋風左閃右躲,隻不讓那東西砸到身邊,笑著道:“你這人好沒道理!別人欺負你了也記在我頭上,我是你什麽人呢?什麽都要負責啊?”


    阿狸便饒過桌子來抓他,慕容秋風存心戲弄於她,也圍著桌子轉,隻不讓她抓住。


    他兩人鬧得不可開交,旁邊朱高燨卻是微微一笑。阿錦搖搖頭道:“一個姑娘家家的,成何體統成何體統?”阿繡看得有趣,拍手而叫,卻被阿錦瞪了一眼,馬上將臉繃起,可沒過一會,又偷眼看去,嘿嘿而笑。


    阿狸鬧了半天氣喘籲籲,轉眼看到朱高燨負手而笑,不禁惱道:“你笑個什麽?也是幸災樂禍?”


    朱高燨悠悠道:“看你這麽能蹦能跳的,我也放心了。”


    扶風咧下嘴想笑,阿狸橫了他一眼。轉眼碰到阿錦嚴厲的目光,心下不禁怯怯,道:“錦姐姐。”


    阿錦盯著她道:“還知道叫我姐姐?先去洗漱一下,看你的臉都成貓臉了。”


    阿狸愣了下,想來這幾日沒有洗漱,估計是不會好看的,這麽個髒兮兮的臉卻被朱高燨看到,她啊喲一下,忙捂住臉,叫道:“阿繡阿繡!”阿繡忙拉了她去後麵沐浴更衣。


    原來朱高燨一直住在蘇州城中一家客棧,在那裏每日聽得慕容秋風的消息。那慕容秋風在阿狸被老四抓走之時,便已看到,他苦於拿阿狸無計施,見她被擒,倒覺得讓她受些折磨也好,那樣才能念及到他們的好,是以隻是在暗中保護於她不受欺負,至於別的他睜一眼閉一眼,意在挫挫阿狸的意氣。他怕朱高燨關心則亂,便不告訴他實情,隻每日以無恙來迴報。他趕走老四之後,找個耳背的老婦人簡單伺候些阿狸,待看兩日阿狸已是支撐不住了,才將阿狸背迴朱高燨所住客棧,又輕描淡寫地給朱高燨說她被賊人擄去,關了一會兒。那朱高燨關心情切,來不及仔細思索慕容秋風的話,隻在意阿狸安危,見阿狸蘇醒方才安下心來。


    阿狸聽得阿繡講了慕容秋風背她迴來的原委,又聽慕容秋風胡編亂蓋,欺瞞於人,心中更是把慕容秋風罵個半死,


    一時沐浴完畢,她清清爽爽地穿著阿繡的衣服出來時,頓覺神清氣爽,笑道:“多日不穿女裝,現在穿來倒覺得舒服。阿繡,阿繡?”她四下看去,卻是不見一人,她慢慢地走了房間,卻見庭院中,朱高燨獨自立於樹下,聽她喚聲,亦轉過頭來,兩人目光相對,阿狸突然覺得尷尬,倒不知如何是好了。


    卻聽朱高燨輕聲道:“過來。”


    阿狸心裏叫著不要去,卻管不住自己的腳步,慢慢走到他身邊。她抬頭看著他,隻見他麵容清減許多,兩顆眼珠卻如黑寶石般熠熠生輝,流露出溫柔喜悅之色。阿狸自那日聽慕容秋風說了許多她出走後朱高燨的痛苦無奈種種情況,此時見到他滿眼盡是憐惜,顯是對她愛到極點,心裏竟有些羞愧。她情不自禁地伸手去撫摸他的臉龐,剛觸及到他的臉頰,朱高燨顫動了下,抬手反而抓住了她的手,將她的手緊緊地抓在自己的手裏。阿狸能感覺到他的力度,她沒有掙紮,笑著看著他,開口道:“我的手不能隨便抓的,你若是抓住了,以後就不能放開。你可想仔細了。”


    朱高燨聞言長籲了一口氣,手上一用勁,將她整個人帶到自己的懷裏,另一隻手攬住了她的纖腰,阿狸便伏在了他的懷裏,不覺臉兒緋紅,朱高燨在她耳畔輕輕道:“我不輕易抱女人的,你今日讓我抱住了,以後卻是不能再離開我了。你也想好了。”


    阿狸笑著依偎在朱高燨的胸前,朱高燨亦是緊緊地抱著她,以前的種種猜忌無奈都仿佛煙消雲散,兩人俱是心裏歡喜無限。


    這樣過了許久,朱高燨方才輕聲道:“都一年過去了,現在你心裏的氣可都消了麽?可還怨恨於我?”


    阿狸心中歎息一聲,真是什麽事情都擱不住時間的消磨,一年前的她遍體鱗傷,滿腔哀怨,惶惶然方向迷失,何曾想到那些傷痛也架不住歲月的流逝,無形中亦被光陰稀釋得七七八入,還剩下的兩三分,也在見到他的那一瞬間消失無跡。現在被擁入懷,哪裏還有什麽怨氣呢?可是她卻不想說出來,隻是偎依著朱高燨不語。朱高燨心下不安,又道:“你可還在生氣麽?”


    阿狸便道:“生氣了怎樣?不生氣了又怎樣?”


    朱高燨輕輕地道:“如果還有氣,你便再來刺我一剪刀。”


    阿狸想起當日她發狠刺他的一刀,心下愧疚,便道:“那時我並不想刺你,不知為什麽就那麽作了。你的傷口好了麽?”忍不住伸手在他胸前撫摸一下。


    朱高燨放下心來,微笑道:“身上的傷早就好了,隻是心裏的傷卻也要等你氣消了才能好。你可還有氣麽?”


    阿狸輕輕搖搖頭,老老實實地道:“看到你的那一刻,便沒有了。”


    朱高燨心中感動,道:“既然如此,那麽從此以後,你要永遠地待在我身邊,再也不能隨便地離開我。”


    阿狸笑道:“為什麽?”


    朱高燨輕聲道:“記不記得你曾答應過我三件事?這就是我提的第三件事。”


    阿狸想起當日兩人的約定,心中好笑,道:“那麽這次是以什麽身份留下來呢?還是作侍女麽?”


    朱高燨道:“我說了要娶你為妻,當然是作為妻子陪伴我身邊。”


    阿狸微覺羞澀,道:“誰答應作你老婆了?我可沒答應?”驀地想起了什麽,一把推開了朱高燨,眉目生怒,道:“你那個虞家小姐呢?”


    朱高燨一怔之下,微笑道:“虞家小姐自然迴虞家去了。”阿狸嗔道:“他們把你說的情聖似的,怎地我一不在,你就跟別的姑娘在一起了?看來外麵的人也是被你外表所蒙蔽了。”


    朱高燨笑道:“我倒不知你會計較這些,以前你不是經常給我亂點鴛鴦?怎麽今日又不願意了?”阿狸的臉瞬間發起熱來,朱高燨看在眼裏,挪揄道:“原來你以前都是假裝的啊,假裝很大度作給我看,其實也是個小心眼的女子。”


    阿狸被一語道破,不禁惱羞成怒,道:“是啊,我一點也不大度,我就是裝的。我告訴你,我不允許我的男朋友劈腿的。”


    朱高燨奇道:“男朋友?劈腿?什麽個意思?”阿狸想想他不是太明白,解釋道:“就是,我希望我未來的丈夫隻有我一個女人,不能再有別的女人。”朱高燨聽得來了興趣,道:“那麽你心裏希望我作你的丈夫?”


    阿狸乍覺失言,呸了一聲,道:“想得美。”朱高燨又一把把她抱住了,不容她掙紮,在她耳邊道:“你計較小氣,正說明心裏有我,我很喜歡呢。”


    阿狸嘟囔道:“說得我好像是個妒忌心極強的妒婦似的。”忽道:“你以後不要再把我送給別人了吧。”


    朱高燨渾身一震,複又抱緊了她,道:“我怎麽舍得呢?”


    阿狸哼道:“說得好聽,你還不是把我送給皇太……”


    不待她往下說,朱高低下頭來一下子吻住她的嘴唇,阿狸嚇了一跳,想要掙脫時卻被他雙臂箍得不能動彈,她感受到朱高燨的熾熱氣息,也不禁麵紅耳赤,慢慢地深陷其中,一時神思恍惚,直到喘息困難的時候,朱高燨方才放開她,在她耳垂輕聲道:“以後你說一次,我就親你一下。”


    阿狸嬌羞不已,不禁道:“你,你還……”朱高燨便又要俯下來親她,她急忙把臉轉向一邊,求饒道:“我不說了,不說了。”


    朱高燨微微一笑,目光灼灼。阿狸忙用力推開了他,躲在一邊,大口大口地喘著氣,心下道自己這麽一個現代人,居然被個古代人搞得狼狽如廝。她本待出口再說什麽,隻見朱高燨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心下一慌,忙叫道:“阿繡阿繡!”


    朱高燨搖搖頭,道:“你叫她有什麽用?”


    阿狸忙道:“我餓了,要吃些東西!”朱高燨看看她,便揚聲道:“阿錦阿繡。”


    外麵阿錦阿繡聞聲進來,阿繡咧著嘴馬悄笑,阿錦嘴角也似有笑意,阿狸麵上不禁又是一陣發熱。朱高燨不在意她們,道:“準備些吃的來。”


    阿錦早就準備好了,立時端了上來,擺了一桌子。阿狸是餓極了,拿起一隻包子咬了一口,卻見大家又都出去,朱高燨獨坐在一旁看著她吃。她不好意思起來,道:“你們都吃過了嗎?”朱高燨笑道:“她們自去外邊吃,我看著你吃也就飽了。”


    阿狸斜睨他一眼,卻是滿眼情意,道:“這樣單獨跟你在一起吃怪別扭的。”朱高燨一笑道:“這是為何?”阿狸道:“不為何,就是別扭嘛。”朱高燨笑道:“這可不行,以後要習慣才好。”


    阿狸一邊吃飯一邊跟朱高燨嘮著她這一年裏遇到的各種事情,朱高燨靜靜地聽著,不時看她一眼,眼中滿是愛憐。


    待她講完,朱高燨道:“你這一年都沒有去過漢王府裏嗎?”阿狸道:“我隻是在他那個農莊裏,卻從來沒有往他王府去過。”朱高燨道:“怪不得呢。如果在王府之中,我們一早就會得到你的消息。”阿狸心中一動,笑道:“你們在王府中有細作啊。漢王其實早就知道了,所以才把我安置在農莊裏。”


    朱高燨微笑道:“你這一年來沒受什麽苦,我便放心了。也要多謝漢王二哥,看來他對你不錯。”


    阿狸笑道:“說實話,他對我確實不錯,這一年多虧他的照顧,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麽活下去呢。”她不禁想起與朱高煦相處的種種事情,道:“我覺得漢王殿下是個了不起的人物,文武雙全,上馬英雄蓋世,下馬柔情似水,這樣的男子天生就是女人的殺手,你看看蘇櫻就知道了,難怪蘇櫻會拋棄了慕容。”說完心中自思這樣替朱高煦講話,是不是太對不起慕容秋風了?慕容秋風怎麽著也是她的至親表哥啊。


    朱高燨瞅她一眼,卻不言語。接著阿狸提到此次來蘇州途中,經過南昌西山,路遇寧王朱權之事。朱高燨神色一怔,道:“你們還見了十七叔?”


    阿狸見他神情有異,便道:“是的。怎麽,有什麽不妥?”


    朱高燨沉思片刻,道:“我隻是想二哥膽子也太大了,私自外出還罷,居然還去與藩王見麵。如果傳了出去,怕是要連累了十七叔。”


    阿狸想起朱棣的手段,便擔心道:“那皇上會不會殺了寧王?”


    朱高燨又是沉默半晌,道:“這些叔叔當中,父皇與十七叔最為交好,我記得小時候每逢過年時候,十七叔到宮中朝賀,與父皇每每把酒暢談,兩人看起來情誼匪淺。十七叔對我也是極好,每每來到宮中,總是拉著我問長問短。隻是後來十七叔封地改為南昌,這些年父皇經常北巡,我也多在宮外,倒沒再見過他。二哥此番與他相見,卻不知所為何事。如果隻是單純拜訪倒也無妨,否則就很難預測了。”


    朱高燨擔心朱高煦與寧王相互勾結,意有所圖,又危及到太子朱高熾的位置。阿狸看他神色便也猜出個七七八八,便道:“放心了,你那個太子哥哥沒有什麽可擔心的,恐怕下來你倒是又要擔心你二哥了。”


    朱高燨一驚,問道:“我二哥又有什麽事情?你怎麽知道?”阿狸嘿然道:“我是狐仙啊,自然什麽事情都知道的。”便埋頭喝粥。朱高燨見她不說,也不再追問,一笑了之。


    阿狸提及在樂安農莊的日子,朱高燨忽然道:“你在漢王府之事也就你知我知慕容秋風知道,不要再與別人提及了,尤其是這次你隨著漢王來蘇州之事,竟是忘了吧,二哥是不能私自離開封地的。”


    阿狸點頭道:“我當時也是這般問漢王,誰知他沒事人一樣,阿櫻姐姐亦說無妨,想來他們也想不到會在這裏遇到了你,竟生出這麽些變故來。”


    朱高燨道:“二哥一直仗著父皇寵愛,無所顧忌,他想著即使父皇知道了也奈何他不得,卻不知太過驕奢,必招禍至,他去年因徐野驢之事被斥,但願這次不要被朝中言官再抓住把柄了的好。”


    阿狸道:“漢王是狂妄了些,膽大也頗大。”不禁又想起朱高煦與錦衣衛紀綱的來往,心下暗道這些事情還是不與朱高燨講的好,免得他又擔心,反正朱高煦所作的事情,朝廷裏日後會查清楚,朱高煦對她不薄,她卻不能去作那些忘恩負義之事,而且,這些事情她也隻是猜測,並沒有真實憑據在手。便道:“在樂安時我也隻是住在農莊,與外界接觸頗少,確實不曉得漢王的事情。你說得對,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以後竟不提了。”


    兩人慢慢說著,竟似有說不完的話,這頓飯竟吃了兩個時辰,期間阿繡過來添些茶水。後來阿狸方才悟到夜已經很深了。她道:“啊呀,這般晚了,誤了大家休息。”又叫阿繡道:“阿繡,我還與你一起睡啊。”


    阿繡看看朱高燨,朱高燨微微一笑,道:“且隨她去。”


    阿狸打了個哈欠,一把拉住阿繡,道:“好阿繡,我們睡覺吧。”阿繡還未開口,朱高燨道:“你陪她去吧,她也倦得很了。”阿繡忙答應了,與阿狸一起出去。阿錦自來侍候朱高燨就寢。


    阿狸與阿繡一離開朱高燨,阿繡就笑嘻嘻地道:“好啊,天天說跟我多好多好,竟說也不說偷偷跑去出這麽長時間!你好意思再見我嗎?”阿狸陪笑道:“好妹妹,你最是體諒我的了,不會跟我一般見識,對吧?你不知道我在外麵多想你,我最想你了。”阿繡撇撇嘴,道:“鬼才知道你想的是誰呢。以後可別再姐姐妹妹地叫了,我承受不起呢。”二人說著到了房間,阿狸一頭倒在床上,哈欠連天。阿繡道:“倒像多少天沒睡一樣呢,你倒跟我講講你在外麵的情況啊。”阿狸困道:“等明兒起來了再講給你聽。”


    一宿無話,次日清早,眾人聚集一堂。慕容秋風一見阿狸就往後退了幾步,提防阿狸再找他算賬,哪知道阿狸早就將昨日之事拋到腦後,笑嘻嘻道:“慕容早。”


    慕容秋風聞言歎道:“這是多久沒聽到這個招唿了呢?”心中竟然頗有些感動,不過感動過後卻又有些後怕了。


    阿狸不理睬他,又對扶風道:“扶風,早。”扶風含笑點點頭。阿狸又對阿錦阿繡道早,最後與朱高燨四目相對,微微一笑,眉目舒展,兩人雖是不說話,心卻似更近了。


    慕容秋風嘲笑道:“什麽時候變得這般囉嗦了,竟一個個地都招唿到了。”阿繡笑道:“她一直話多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阿錦道:“雖是囉嗦些,倒是還記得大家,也難得了。”阿狸笑道:“我不記得誰也不會不記得你的,錦姐姐。”


    慕容秋風道:“四殿下,我們還是繼續前往南京麽?隻是昨日已驚動了蘇州官府,怕府衙人會過來叨擾你。”


    卻聽到一人笑道:“他們沒來,我倒先來叨擾了。”


    眾人迴頭看去,卻是百裏飛雪走了進來。慕容秋風大喜道:“飛雪,你怎地來了?”


    百裏飛雪與朱高燨見禮,又看到了阿狸,很是吃了一驚。叫道:“阿狸,真是想不到,在這裏能見到你。”又向慕容秋風道:“你們什麽時候找到她的?我們竟然一點也不知道?”慕容秋風道:“我們也是這些日子方才找到這個丫頭,沒把我們折騰死。”


    百裏飛雪喜道:“這要馬上告訴皇太孫殿下,他一直都惦記著,我來的時候還再三囑咐讓人沿途找尋。”


    朱高燨微微一笑,他自然知道朱瞻基一直沒有放棄找尋阿狸。一時眾人坐下來,細說別後之事。


    百裏飛雪道:“皇太孫殿下已到了南京,讓我先來迎接你們,我昨晚到了蘇州,聽到驛站的小吏講抓住一些歹徒,竟好像是慕容大哥的行為,今日一路打聽過來,倒也好找,就找到了你們。”慕容秋風道:“隻可惜還是讓他們跑了一個,想他們不過是潑皮無賴之徒,隨他去吧。”


    朱高燨道:“皇上也到了南京麽?”百裏飛雪道:“皇上要晚些日子,太孫殿下先過來。本來要親自來迎接四殿下,卻是聽到些消息,要與太子殿下謀劃,就耽誤了下來,讓我前來,囑咐接到了早日迴京城去。”


    一時幾人商議次日便迴南京。正當大家閑談之時,便看到客棧外麵有人過來探頭探腦。慕容秋風道:“看來是府衙的人過來了。”


    朱高燨心裏不欲與他們多有來往,便道:“此處是非之地,我還是少見他們為好。”


    便讓慕容百裏留下來代他照應,自己則帶著阿狸扶風從後麵出門,到街上閑逛。


    阿狸也就那日在茶樓看了會子評彈,整個蘇州城倒沒怎麽逛過,加上與朱高燨剛剛見麵,二人有說不完的話,便慢慢地隨意在街上閑走,邊走邊聊。扶風卻也識趣,帶著兩個貼身侍衛遠遠地跟著二人。


    一時到了中午,街上人來人往,熙熙攘攘地很是熱鬧。阿狸忽然聞到一股淡淡地酒香之氣,便四下找尋,隻見旁邊有一家很小的餅鋪,一位銀發老人正在爐邊忙活著翻烤,爐邊放著幾個已出爐的圓餅,油潤晶瑩,色彩誘人。阿狸不覺走上前去,那老人笑道:“小娘子想吃酒釀餅?”


    阿狸道:“這個餅叫酒釀餅?長得跟月餅差不多。”


    老人笑道:“這與月餅不同,是以酒釀所製,熱食最妙。”說著便遞與阿狸一塊,道:“小娘子嚐嚐看,小心燙著。”


    阿狸便接了過來,咬一口,隻覺入口香甜,軟糯柔韌,咀嚼後更有一股酒釀味道出來,清新之極。她不禁讚道:“好吃!”迴頭來扯下一塊來,塞到朱高燨的嘴裏,朱高燨就著她的手吃了,亦覺味道甚好。


    那老者見二人稱讚,心中歡喜,又見朱高燨風采出眾,便又給二人遞上兩塊來,阿狸接過來遞與朱高燨,自己邊吃邊讚不絕口。那老人便笑道:“這酒釀餅又叫救娘餅,這裏麵卻是有個故事呢。”阿狸便忙讓他講來一聽。


    那老人便道:“酒釀餅,即救娘餅,講的是張王的孝心故事。”


    阿狸不解道:“張王?那是個什麽親王?”她看向朱高燨,朱高燨也搖頭道:“沒聽過有這麽個藩王。”兩人俱看向老人。


    那老人笑道:“這個張王,是當年的大周皇帝張士誠。”


    張士誠與朱元璋、陳友諒都是元末起義的首領,當年三人稱霸割據,張士誠所轄之地多在江浙,先自稱誠王,後改為吳王,國號大周,年號天佑。朱元璋收拾了陳友諒之後,便開始對付張士誠,張士誠地處富庶之地,且將士同習,朱元璋派徐達常遇春攻了好久才將蘇州城攻破,張士誠被俘,卻寧死不降,絕食而亡。


    朱高燨聽到張士誠的名字,臉上微微變色,他自然知道這個人是他們朱家的死對頭,看看阿狸,便對老人道:“老人家,你如何稱他為皇帝?小心被官府之人聽到了,惹來些麻煩。”


    那老人卻笑道:“張王當年在蘇十餘年,輕徭薄賦,保境安民。姑蘇百姓莫不稱之為好皇帝。後來大明皇帝派了幾十萬大軍圍城,數月城破。可笑後世之人隻道是明將士作戰勇猛,攻下這蘇城是誌在必得。豈不知蘇地的百姓心裏明鏡一般,知道城破非是那明軍將領能征慣戰,而是張王擔心全城百姓遭受兵戈之苦,無奈令全軍歸附,可是他自己卻寧死不降,絕食自亡。張王的這份恩情,我們整個姑蘇百姓莫不感念,世代相傳。我也知道現在是朱家的天下,但張王對我吳人仁厚,我們不敢忘記。二位看起來亦非本地之人,相貌也很是良善,自然不會去官府舉報於我。真個若被歹人聽到傳至官府,我一把年紀了,也沒幾日可活,也任由他們去吧。”


    阿狸朱高燨見老人心裏坦蕩,倒也佩服。阿狸轉臉輕聲對朱高燨道:“張士誠也不過跟你爺爺爭過天下,你這都第三輩了,怎麽還對人家耿耿於懷?”朱高燨便也微微一笑,道:“我哪裏計較於他,隻是擔心他不要被人告了去的好。”


    阿狸便對老人道:“老人家,你隻管說你的,我們是外鄉人,也隻當聽個趣事,沒什麽打緊的。”


    那老人聽得開懷一笑,手卻不時上下翻著爐內烤餅,又遞給阿狸一個道:“這個是豆沙餡,你再嚐嚐看。”阿狸便接了來分開一半與朱高燨。


    那老人慢慢地又道:“當年張王未發家之前,受元朝官府通緝,隻身背著老母親王太妃來到這裏,身上已經沒有半文錢,可是王太妃饑寒交加,奄奄一息。這個時候有一位路邊長者看到,便將二人帶迴家中,那長者也是家徒四壁,家中隻剩下一點酒糟,便以酒糟作了張餅給王太妃吃了,救了太妃一命。後來張王在蘇州稱王,想起這份恩情來,尋到當日那長者百般感謝,將那餅稱作救娘餅,又下令每年到寒食節時,各家都要吃這種餅。再後來張王過世,大明皇帝掌管了天下,蘇州官府怕朱姓皇帝責怪,便不許再提救娘餅,百姓亦懾於官府之壓,便將這餅改為酒釀餅。”


    阿狸點頭道:“啊,這便是酒釀餅的來曆了。好,說得好。那張王仁孝,難怪你們要記住他了。”


    老人指了指遠處的街道,道:“那條街我們叫作皇廢基,曾是張王宮殿地址。隻是可惜當日城破之時,王妃劉氏帶著張王所有姬妾並兩個幼子,登上宮中一座高樓,令人在樓下麵堆滿柴草,下令放火燒了整個宮殿,隻可憐各位王妃夫人並兩個王子都葬生火海,那王宮也被焚之一炬,不複存在了。”說著連聲歎息。


    阿狸聽著不禁惻然,便道:“真是令人敬歎。隻可惜這張王滿門皆亡,從此以後便再無香火延續了。”


    那老人亦複歎氣,道:“便是這樣。”


    忽見遠處不時有人在地上插些香燭,點燃祭拜。阿狸心中奇怪,正想開口,那老人也看到了,便解釋道:“那是有人在燒久思香。張王曾名為九四,吳地之人懷念張王功德,每年七月三十日便在此處為他燒香,明日便是三十,會有更多的人來此祭拜。因為祭拜的人多了,也曾讓官府起疑,有官差便來查處。為避官府麻煩,我們便假借為地藏王菩薩燒香,明是祭‘藏王’,暗地裏是拜‘張王’,燒的香叫作久思香,其實卻是九四香。在我們吳人心裏,終是將張王看作是吳人的皇帝了。”


    阿狸看看前麵香燭星星點點,悄悄對朱高燨道:“這張王一家人倒頗有氣節。看你爺爺把人家逼著家破人亡,真是慘啊。”朱高燨恐老人聽到,便瞪了她一眼。


    老人隨手翻著爐內酒釀餅,一邊歎道:“每年的七月三十日,吳地的人便來這裏燒香,祈求張王保佑能風調雨順,有個好收成。”


    阿狸便道:“姑蘇一帶向來為富裕之所,一般也沒有很大的自然災害,想來你們的衣食也是無憂。”


    老人又是一聲長歎,道:“衣服無憂便是我們最大的心願了。江浙一地雖然富庶,但徭役賦稅卻是尋常州府的三十倍。隻有風調雨順才可勉強繳足稅負,如果遇到天災人害,那便也隻有賣兒賣女了。你說官家如此苛待我們這些百姓,叫我們怎麽能不時時記起張王的好呢?”


    老人家又是一翻感歎,此時過來兩人買餅,朱高燨趁機拉著阿狸走開,又令扶風在爐子旁邊放下些銀錢來。


    阿狸被朱高燨拉著走出一段距離後,便甩開手道:“你看百姓說你們老朱家做皇帝不好,便不愛聽了,急急地拉了我走。你怎麽不聽聽民聲呢,把這些百姓心聲傳給你爹爹兄長,讓他們聆聽民間之聲,體恤民情,也好治理國家嘛。”


    朱高燨道:“我若不拉你走開,你說不定就害了那位老人家了。街上人來人往,保不住有哪些人心懷叵測,到官衙舉報了老人,豈不害他臨老了不得善終麽?”


    阿狸忙向四周看了看,周圍販夫走卒確實不少,便道:“也是,你們大明朝的別的還不敢說,就是盛產特務,這些人中說不定就是些錦衣衛啦廠衛啦什麽的,你又身份特殊,沒準也有人暗暗盯著你,沒的倒連累了老人家。”說著便與朱高燨走開了些,心中卻又是好奇,便又問道:“那個張士誠真如那老人說得那般仁義麽?”


    朱高燨想了想,道:“當年張士誠不堪蒙古人暴政,奮而起兵,與元兵也打過不少仗,我們漢人能將蒙古人趕出中原,他的功勞也不可抹殺。他在江浙建立大周,減免賦稅,並且令軍隊與當地農民一起墾荒種田,興修水利,發展農桑,又鼓勵辦學,招徠四方之士,那些年江南確實一片歌舞升平之盛況。及至高皇帝得到天下,因為江南富裕,所以對江浙的賦稅征收高於平常州府,這也說得過去。自古以來江南便是納稅大省,高皇帝作些決定也無可厚非。”


    阿狸聽他言語之中似有為朱元璋開脫之疑,便撇撇嘴道:“你爺爺分明就是嫉恨蘇人心中隻記張士誠,便對江浙著力打壓,卻被你說得這般冠冕堂皇。也不害羞?!”


    朱高燨本也有些這方麵的私心,被阿狸一語道破,也頗無奈,隻得在她頭上敲了一下,卻不說話。原來朱元璋當日起兵,一舉消滅陳友諒後,意氣風發,想著趁機也滅了張士誠,沒想到張士誠卻比陳友諒難對付,兩軍交戰多次,張士誠的軍隊讓朱元璋費勁心思,他派出徐達常遇春等善謀善戰之人去攻打江浙之地,到了蘇州卻是久戰不下。後來在蘇州城外圍困張士誠幾月,軟硬兼施,張士誠拒不投降,令朱元璋火冒三丈。再後來蘇州城內漸漸開始缺糧,張士誠為著全城百姓,下令所有兵士不再抵抗,朱元璋才攻入城內,張士誠城破自殺時被屬下攔阻,被俘後絕食而亡。朱元璋占領江浙後,想起張士誠的頑固,再加上吳人多有硬氣,他便對吳人多有不滿,對江浙地方實施一些苛政:江浙富裕,他便加大稅政;吳人多富戶,他便令富人遷徙,把土地沒收了;吳人多好學問,他又打壓吳人,不令他們擔任朝中重要官職,尤其是戶部尚書,他怕江浙人擔任戶部官職會有私心,便定下規矩來不用江浙之人。長此以往,民間便也傳出種種議論,多說朱元璋存心報複張士誠,故意折磨江浙之人。朱元璋那本是潑皮之流,他哪裏在乎他人議論,依然我行我素。今日烤餅老人之言,實在是道出吳地之人的心聲,朱高燨心中明白,卻因為朱元璋是自己祖父,也不好多加評判。此時聽阿狸取笑於他,也隻有一笑了之了。


    兩人又逛了半日,也是感覺疲倦,便也折迴頭來,返還客棧,好在慕容百裏已將那蘇州巡撫打發走了,朱高燨也免受其聒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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