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快到長城之時,大軍駐紮了下來。晚上朱棣更是犒賞三軍,官兵一起歡聲笑語,載歌載舞。阿狸在外圍看著心裏也替他們高興,終於快要與家人相聚了,幾個月的奔波拚殺,想來大家都是身心俱疲。


    忽聽歌聲陣陣,竟然聽到那首“待我長發及腰”,她咧嘴一笑,沒想到這支歌兒竟在軍中傳唱起來。


    一人走到她的身邊,挨著她輕輕坐了下來。她轉身看去,卻是阿櫻。也許是因為慕容秋風的原因,阿狸從來沒有主動跟她搭過腔,此時見她來到自己身邊,阿狸心中略有一絲詫異。阿櫻淡淡地笑了,道:“這支歌曲很好聽。”


    阿狸一笑,隨口問道:“那麽誰是你的將軍呢?”阿櫻眼睛閃著亮光,直視著她道:“你知道的。”


    阿狸道:“是漢王殿下嗎?”


    阿櫻點點頭,坦然承認。她望著遠方,輕輕地道:“這歌曲很能讓人迴憶起往事來。讓我想起了少年時候,煙波飄渺的江南,紛紛擾擾的杏花,想起我在流螢山莊渡過的無憂無慮的歲月。”


    阿狸不客氣地道:“向來初戀對女孩子來說終生難忘,那時你跟慕容青梅竹馬,兩人好的很。”


    阿櫻微微一笑,道:“其實你才是師哥的青梅竹馬,我在你走後才到的流螢山莊,師哥經常提及他的小表妹,機靈乖巧,心地善良。”


    阿狸這些時日已與這個身子的阿狸融為一體,聽得阿櫻如此說,方才知道慕容秋風當年確實對這個表妹親厚有加,想來這個身子的阿狸對表哥也應十分依戀,轉念想到自己老是與慕容秋風玩笑打鬧,心裏豈不是也將他視為最親之人麽?阿狸卻又酸酸地道:“可是自從你來了,表哥慢慢地就喜歡上了你,你也喜歡上了他。他就開始將你放在心上,將我拋之腦後。”


    蘇櫻知道她故作吃醋模樣,輕輕一笑,道:“是啊,當年的我,以為我們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我們經常一起在花前月下練劍,師哥的劍法是極好的,每每舞動起來,總是能激起一股淩厲之氣,那地上的花瓣啊,樹葉啊就會隨著飛起來。我知道他是故意舞給我看的,讓我看得拍手叫好。”她眼眸中閃出一絲光芒,想起當年那段青梅竹馬的時光。阿狸也歪著頭看著她,想象著當時的情景,卻不說話。


    阿櫻也隻是一刹那的恍惚,便又重新迴到現實,繼續道:“我以為我們會一直這樣下去。誰知有一日,漢王來到了流螢山莊,他看到了我,那時我並不知道他是漢王。我當時正在湖上采蓮,唱著采蓮曲:‘江南可采蓮,蓮葉何田田,魚戲蓮葉間。’他就在岸上直瞪瞪地看著我,我當時很不喜歡他看著我的樣子,故意用船漿潑他一身的水,將他弄成個落湯雞,我才劃船離去。可是到了晚上,卻在廳堂看到了他,才知道他竟然是個親王,卻又聽到師父說要將我送去漢王府,跟隨漢王左右服侍。”


    她說到這裏,頓了下。阿狸便道:“你當時一定不願意去的。”


    阿櫻慢慢地道:“我跟師父說我不想去,師父歎了口氣,沒有再說什麽。後來我師哥就來了。”阿狸道:“表哥肯定不讓你去。”


    阿櫻卻幽幽道:“師哥說:‘漢王府你不得不去。’”阿狸吃了一驚,瞪大了眼睛,道:“什麽?他這樣說麽?為什麽?”


    阿櫻沉默了半晌,方道:“師哥跟我說隻要在那裏待上五年,他就會接我迴來。於是我就跟著漢王走了。”


    阿狸心下揣測,慕容秋風甘心把阿櫻送到漢王府,到底為什麽?難道是美人計,誘惑漢王?不會吧,慕容家在武林中怎麽說也是名門正派,搞美人計作什麽?隻聽阿櫻又慢慢說道:“我到了漢王府以後,一直沒有給過漢王好臉色,從來沒有對他笑過。漢王卻對我很好,從不對我說一句責備的話,他總是那麽笑眯眯地看著我,溫柔地對我說話。他從來不在我麵前遮掩什麽,即使是他跟手下的將士談話,也不讓我迴避,他說他對我很放心,說我不會出賣他。”阿狸心裏想,這個朱高煦就是個情場老手,這樣的手段哪個女孩子能逃得掉。


    阿櫻道:“我以為我也就這樣過下去了,直到有一次,我跟著他去北方平定一場叛亂,在戰場上,他為了救我,自己被人在後背上砍了一刀。他在馬背上很英勇,沒有什麽人能傷得了他,可是他為了救我,卻被砍了一刀,血當時就染紅了他的戰袍,我嚇得哭了,抱著他,怕他死去。他卻笑嘻嘻地對我說:‘我本來快死了,可是看到你的眼淚,我卻又覺得自己又活了過來。’他替我抹去眼淚,又說:‘這眼淚啊,以後隻能為我一個人流。’”


    阿櫻停下不說話了,臉上溢出一種幸福的光芒。


    英雄救美的故事向來是把殺手鐧,天下的女人沒有誰能躲得過去,阿狸心中歎息一聲,忍不住道:“然後你就喜歡上他了?”


    阿櫻點點頭道:“是的,以後我就跟了他。”


    阿狸困惑道:“跟了他?”


    阿櫻嗯了一聲,道:“我知道他有王妃,還有不少的姬妾,但我不在乎,我知道他心中有我就滿足了。”


    阿狸點點頭,心中卻想這阿櫻的故事俗點講叫作移情別戀,好聽點就是找到真愛。她想起慕容秋風——真是個傻瓜,那美人計能隨便用啊,也不看看對方是誰,那朱高煦風流倜儻,較之當年慕容秋風的青澀應該更為成熟,根本就是少女殺手,這下可好,真真就像周瑜似的賠了夫人又折兵。忽心思一動,折兵倒沒有,阿櫻總不能又是夫人又是兵吧?兵——阿狸一個激靈,阿櫻說不定就是一個卒子——放入漢王府的卒子!可是這卒子是誰放的呢,左右不過是太子黨吧,慕容家想來是站在太子這一邊居多。


    遠處阿青衝阿狸招了招手,她在看蒙古人摔跤,覺得有趣想讓阿狸過來觀看,阿狸擺手作罷。阿櫻看著阿青,笑道:“那個阿青倒有些意思,性格象男孩子一般。”阿狸笑道:“是啊,我們兩個倒是能玩在一起。”


    阿櫻盯著阿青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卻又站了起來,笑著道:“竟不知我今日與你說了這許多話來,這些話多少年了我一直沒有跟人講過。今天見了你,卻不知為什麽就跟你說了出來,說出來了我心裏倒輕鬆不少。”


    阿狸挪揄道:“你休止輕鬆,你心中定是極為高興,你找到你的將軍了嘛。”


    阿櫻微笑道:“那麽你呢,你的將軍找到了嗎?”阿狸一怔,無法迴答。


    阿櫻見狀又是一笑,卻不追問,忽然輕聲道:“漢王喜歡叫我蘇蘇,沒人的時候他就這樣叫我。我姓蘇。”


    正在這時,忽見朱高煦與張輔並肩走了過來,阿狸便道:“你的將軍來找你了。”


    自從阿狸救迴張輔,張輔便對她視若親人,直認她作義妹,還令她叫自己作大哥。朱高煦感念阿狸對張輔的救命之恩,亦對她青睞有加,時常叫上阿狸阿青一處坐坐,幾人之間竟是混到廝熟,經常玩樂取笑。


    兩人到了跟前,阿狸看著二人態度親昵,不覺又想起姚廣孝的戲言來,忍不住開口取笑道:“什麽時候看見你二人,都是形影不離,簡直就象一對夫妻般親密。你們也不避諱些,不怕讓人誤會啊。”


    朱高煦愣了一下,隨後放聲大笑。


    張輔卻一時臉上掛不住,斥道:“小妮子胡說八道。”朱高煦混不在意,笑問道:“那你看我們兩人誰是夫,誰是妻?”阿狸嘿嘿笑道:“你雖然英俊,卻也霸氣,自然作夫,張大哥生得更加俊美一些,隻能作妻了。”


    朱高煦又是一聲狂笑,張輔道:“你這個丫頭每日不說出些瘋言瘋語來,就不是你了。”


    朱高煦看著阿櫻道:“你們二人怎地在一起?”


    阿狸一咧嘴,對阿櫻嗬嗬道:“你的將軍吃醋了。別把咱倆當成夫妻了。如果咱們兩個作夫妻,那麽我要作夫,你就作妻吧。”起身拍拍屁股,道:“走了,作人要識趣點。”


    她走開幾步,迴頭又看看張輔,道:“你怎麽不走啊?”上前去一把拉住了他就走,口中說道:“走了大哥,你這個電燈泡好大啊。”頭也不迴,又揚聲道:“蘇蘇,不用謝我了啊。”


    張輔被她弄得暈頭轉向,問道:“什麽是電燈泡?”


    阿狸隨口道:“和尚的腦袋。”張輔奇道:“這裏有和尚麽?”便四下張望。阿狸哈哈大笑。


    明軍在這裏駐紮幾日,卻一直沒有啟程。阿狸一時沒有明白,問到百裏飛雪,才知道根由。原來瓦剌現在的首領脫歡即將過來拜見大明天子。那馬哈木當初依附明朝之時,受封為順寧王,此時瓦剌又對明臣服,馬哈木之子脫歡特來覲見,請求承襲其父順寧王之王位。朱棣倒也爽快,答應了他的請求,是以脫歡特來朝見答謝。


    阿狸聽得原因,心中甚喜,道:“不管怎麽樣,兩邊百姓不再受戰爭之苦,便是最好的結果。”又思想著額森會不會跟著過來。


    這日一早,阿狸照例來朱高燨帳中侍候。這些日子朱高燨對阿狸一直冷冷淡淡,阿狸百思不得其解,隻道他當日不過是對自己一時衝動,過後便煙消雲散。這些紈絝子弟不是向來都這麽風流自許麽?他身邊美人如雲,如何能對她一人真心?如此想著便也將對他的心思慢慢掩飾起來,偶爾想起那晚的情景,心中也掠過些難過,但也隻當是作了一個夢而已。


    還沒進到帳篷,便聽到裏麵笑聲不斷,待進去後,看到朱瞻基與朱高燨坐在上麵,慕容秋風百裏飛雪則在下方相陪,四個人不知說些什麽,甚是開心。阿狸不覺笑道:“今天怎麽這麽齊全?都聚到這裏來了?”


    百裏飛雪笑道:“阿狸,把你們的好茶沏些來嚐一嚐。”


    阿狸道:“你要好茶,隻好迴杭州了,秋雨給你收的極的明前龍井呢。”


    慕容秋風道:“看你小氣的,也不過喝你一壺茶而己,居然也借機打趣飛雪。”阿狸點頭道:“你不說我還忘了,你是他大舅子,你們本來是一家人不分彼此,合夥來擠兌我這個外人。”


    嘴裏開著玩笑,手中卻自去取茶,正好阿繡提著剛燒開的熱水進來,二人便給每人都沏上一杯茶,頓時整個帳篷裏充滿茶香。


    朱瞻基笑道:“同樣的茶葉,偏阿狸泡的這般好喝。”


    阿繡忍不住笑道:“長孫殿下可不要再誇獎她,她尾巴要翹上天了呢。”


    百裏飛雪已喝完一杯,伸出杯子來正想要阿狸添上。卻見慕容秋風一揚手中的茶杯,對阿狸道:“我隻飲了一杯哦,本來還想再喝的,可是想想你的話,還是罷了,不小心就變成蠢物或者驢馬了。”


    百裏飛雪不知其中有何典故,怕著了阿狸的道,忙將手縮了迴來。


    阿狸掃了慕容秋風一眼,不屑道:“你若口渴,隻管喝去,便是作蠢物飲驢又如何?難不成因為別人的看法,自己寧願渴死?那豈不更是蠢物蠢驢了?迂腐!”


    慕容秋風叫道:“你怎麽出爾反爾呢?以前妖言惑眾說什麽蠢物驢飲,害得我每每喝茶都不敢喝第二杯,現在居然又編排這些話出來,還說得這般振振有詞,怎麽什麽話到你嘴裏都有理呢?”


    阿狸噗嗤一笑,道:“你不知道麽?我是理兒的姑奶奶啊,理兒當然站在我這裏。”


    朱瞻基哈哈大笑,朱高燨也不禁啞然。


    阿狸斜睨慕容秋風一眼,走到百裏飛雪身邊給他添了茶水,道:“飛雪大哥,你不要聽他胡說八道,渴了咱就喝,餓了咱就吃,那裝模作樣的人虛偽之極,最是討厭。”說著在百裏飛雪肩上拍了拍,態度極為親昵。


    朱高燨看在眼裏,忽然心中想道:“她素來不拘小節,對著百裏飛雪也是這般不避嫌疑,難道她們那個地方的女子都是這般與男子相處麽?如果是這樣,那她也許對阿基心中並無情意?倒是我想多了?”驀地想起那夜兩人相處的歡樂時刻,一時心中忽然喜悅,卻又想道:“安知她對我也沒有什麽想法,卻是我多情了呢?”複又心灰起來。


    慕容秋風白眼不斷。


    百裏飛雪忽然道:“慕容大哥,我前些日子與你說的事情,你那裏可有消息傳來?”慕容秋風忙道:“正是呢,昨日剛收到消息,正要告訴你。”


    百裏飛雪見眾人不解,便解釋道:“那日在脫歡的隨從之中,我看到兩個道人,好像是中原武林人士,便托慕容大哥調查一下。”阿狸朱瞻基相顧一視,想起了那兩個捉拿他們的道士。


    慕容秋風道:“那二人,卻也不是無名之輩,他們竟然是長白山白雲觀第二代弟子,叫作無涯無塵。這兩人在二代弟子中也算翹楚,卻被脫歡重金請了去,他們的掌門很是不願意,便也無可奈何。”


    百裏飛雪道:“這白雲觀在武林中也頗有名聲,怎麽弟子卻投了蒙古人。”慕容秋風道:“現在武林中也是動蕩不巡,風雲變幻。武林盟主何振天空掛著盟主的名聲,竟然十餘年來諸事不理,導致這些年來各派爭鬥不斷,各門各派都心懷異心,作著各自的打算。”


    朱瞻基素日與他們相處久了,也對武林中事了解一些,便歎道:“本來你們易水山莊和流螢山莊在武林中威名赫赫,兩位莊主出手,那盟主之位唾手可得,二位老英雄卻為著國土安危,拋卻名利,一直在邊境戍守,但即便如此,有你們兩家在,武林中也掀不起多大的風浪來。”


    百裏飛雪搖頭道:“長孫殿下謬讚。”


    朱瞻基忽然道:“你們可曾聽過冷血十三煞?”


    百裏慕容想互看了一眼,慕容秋風道:“聽家父提及過,是二十多年前叱吒江湖的十三名殺手,可是這麽多年以來,我們卻從來沒有見過。”


    朱瞻基轉向朱高燨道:“小王叔可曾聽說過?”


    朱高燨一愣,道:“剛才慕容也說了是二十多年前的人,他們尚未見過,我更加不知道這麽些人。你卻從哪裏聽到的名字?”


    朱瞻基笑道:“有一天我去見皇爺爺,無意中聽到紀綱正與錦衣衛侍衛閑聊,說起這麽個名字來,語氣甚是敬畏,侍衛問他他卻不肯多說。想來他也不會對我多言,今日你們提及武林人氏,我便想到來問問你們,他們到底是何來曆。”


    百裏飛雪想了一下,道:“我曾聽家父說過,這冷血十三煞武功自成一派,他們出自南部雁蕩山,隻因行事亦正亦邪,叫人捉摸不定,這些年來與江湖之人來往甚少,是以知道他們名字的不多,幾乎老一輩的掌門之輩,才可能知道。”


    慕容秋風看著他道:“我長著你幾歲,聽到的自然比你多一些。有一次與家父練劍,家父忽然提及冷血十三煞裏有一個人劍使得天下無雙,家父曾與他交過一次手,差點被他一劍致命,他卻忽然收劍饒過家父。家父不知原因,卻也因此知道天外有天,人外有人。家父說那人出手向來沒有什麽花架子,卻往往一招致命,出手之快準狠天下無人能及。提及此事之時,家父噓唏不己,我再追問他卻不往下說了。我也不知道這個人是誰,隻知他是冷血十三煞裏的一人。”


    朱瞻基驚歎道:“此人居然能勝過慕容莊主?那他的功夫可當真了得!”慕容秋風點頭道:“家父對他讚歎不已,還說此人的功夫在冷血十三煞裏並不是最強。由此可知那十三煞確實都是厲害角色。”


    百裏飛雪道:“都是太久的事情了,他們縱橫天下的時候,我們也不過剛剛出生。這都有二三十年了,再威風的故事怕也被人遺忘的差不多了。”


    朱瞻基卻神往道:“如果能將這些人搜羅門下,那麽這武林盟主又算得了什麽呢?”他話鋒一轉,道:“冷血十三煞是幾十年前的人了,那麽現在武林中又有哪些厲害人物出來呢?”


    慕容秋風笑道:“江湖上每天都有新人出來,就是所說的長江後浪推前浪。不過要說起來,讓人爭議最大的便是祁連九姝。”阿狸聽見忙道:“這個名字我仿佛也聽說過,卻是忘了在哪裏聽的。”


    慕容秋風瞥她一眼,道:“這事你也湊熱鬧?”


    阿狸忽然想起來,道:“哦,我想起來有次聽到冬兒說過,她說聽你提及什麽祁連九姝,想來你對她們極熟悉的。”


    百裏飛雪道:“這祁連九姝是祁連山九個妙齡女子,因為個個武功不錯,且又頗有姿色,是以江湖上便稱她們為祁連九姝。”阿狸恍然大悟,指著慕容秋風道:“原來如此。”又啐道:“隻要是美人你都很熟悉。”


    慕容秋風橫了她一眼,卻正色道:“這九個女子卻還真不可小覷。她們四五年前出道,行走江湖,多做為民除害之事。她們雖是女子,功夫卻也不弱,尤擅使用暗器,不過奇怪地是這些人行事也極古怪,不與常人打道,倒很有些冷血十三煞之風。”


    阿狸挪揄道:“你可與她們中的某個交過手?這種冷豔女殺手想來你不會放過的。”


    慕容秋風白她一眼,卻又看到朱高燨朱瞻基都看著自己,便遲疑一下,道:“我倒是與其中一個試過身手。”


    阿狸忙道:“在哪裏?什麽時候?漂亮麽?”


    慕容秋風恨道:“關你什麽事?”猶豫再三,隻得道:“雖然我與她交過手,也算相熟,隻是她曾拜托我不可泄露她的身份,我既然答應了她,也不好對你們多說,你們大可放心,她行事雖然出乎尋常,但對我們卻無什麽危害。”


    朱瞻基笑道:“這又值什麽?我們也是閑聊罷了,又不是非要招募她於手下,你不說也無妨。”


    百裏飛雪笑道:“這些時間,江湖上好像又出現了一波少年弟子,聽說武功極為出色,年紀還頗小,被人稱作什麽幽冥十二少。”


    慕容秋風也笑道:“我們鴿音堂也聽到不少他們的消息,這十二個少雖然年紀小,但做出的事情卻是驚天動地。據說他們一夜之間就端掉了河南黃河幫的三個分舵,十天之間就把這個在江湖上混了十年的大幫派鏟除殆盡,令整個武林都赫然色變。又聽說現在他們在找山西大同霍家的麻煩,這霍家也是武林世家,不知怎麽就惹了他們,霍家想來對他們甚是忌憚,竟找了許多江湖好手來助戰,接下來也不知怎麽個結果。”


    阿狸笑道:“聽聽這些個名字,什麽冷血十三煞、祁連九姝、幽冥十二少,光是名字就與別個不同。他們怎麽都是一群一群的人呢?我以為江湖上都是某個大俠什麽的,難道江湖變天了,不流行獨行大俠,也開始走團隊路線了?”


    百裏飛雪笑道:“偏你每天說出來的詞都讓人摸到不著頭腦。”慕容秋風卻說得口渴,忍不住喝道:“理兒他姑奶奶,倒茶!”


    阿狸笑吟吟地道:“你剛才說了,現在隻喝一杯的,便是渴死也要講氣節。不能給你喝了。”


    慕容秋風無奈,隻得自己起身來,阿繡見狀忙上前去給他添上。慕容秋風道:“阿繡,你們這裏的水啊一定要準備充足。每日裏與這位理兒他姑奶奶唇槍舌戰,沒有水怕是慘了。”


    阿繡笑道:“以前倒還真是這樣,不過這些日子這位姑奶奶卻沒有往日話多了,今日也就是你們大家都聚在一處,她才又有了往日的伶牙俐齒。我本來還擔心,以為她轉了性子不愛說笑,誰想她還是這麽個樣子,我倒是白操心了呢。”


    慕容秋風聞言打量一下阿狸,道:“阿繡不說我還看不出來,你仿佛瘦了一些,臉色也有些憔悴。怎麽了,可是有什麽事情呢?”


    他話一出口,帳中人都紛紛看向阿狸,阿狸一時大窘,忙雙手直搖道:“沒有沒有!我哪裏會有什麽事情呢?”


    慕容秋風警告道:“沒事最好,你不要給我沒事找事,要是整出什麽大事來,我直接寫信告訴姑丈,把你送迴去!”


    百裏飛雪微微一笑,道:“大哥不要老是恐嚇阿狸,她是一個女子,大了自然有心事,有些事情也不能跟你這個哥哥說的。”慕容秋風心中一怔,忽悟到什麽,忙道:“阿狸,你可是有看上的人了?告訴哥哥,我來替你作主。”


    百裏飛雪嘿嘿然,阿狸登時臉紅起來,她眼睛劃過朱高燨,正好朱高燨也看著她,二個目光相碰,俱都避了開。阿狸一時又羞又氣,道:“是啊是啊,我有看中的人了,隻是你給我的嫁妝太少了,我還不想嫁呢。”甩手出去。


    慕容秋風見她臉紅著出去,卻也顧不得被她懟嗆,奇怪道:“啊呀,她居然還會臉紅?我沒有看錯吧?百裏,你來掐我一下,看看我是不是在作夢。”說著伸出胳膊來。百裏飛雪笑著搖頭道:“大哥,阿狸雖然被姑丈當作男孩來養,畢竟也是個女子,你以後還是少打趣她一些。”


    那阿狸氣衝衝出了帳篷,兀自心中有氣,卻也不知向誰撒去,隻得恨恨地踢著路邊的小石子,心裏發誓,再也不要去想朱高燨。


    兩日後,脫歡果然率領瓦剌餘部,來到了大營,遠遠地他們就下了馬,走著來到營地。朱棣亦擺出迎接的隊伍,隆重地將他們接到中軍大帳,當麵敕封脫歡為順寧王,承襲父親馬哈木之位。


    當下又重新見禮,待見到朱瞻基的時候,脫歡吃了一驚,沒想到當日那個被他稱為小哥的少年,竟是大明皇帝的長孫。朱瞻基微笑相對,脫歡忙上前行禮,道:“請長孫殿下恕脫歡當日不敬之罪。”朱瞻基急忙扶起他,道:“不知者不為罪,想不到你我之間竟有此等緣分。”


    及又見到朱高燨,更是驚為天人,感慨天下竟有如此俊秀之人。朱棣見兒孫被人稱讚,心裏著實得意,當下又設下酒宴來,一時軍中推杯換盞,觥籌交錯,一片吆喝之聲。


    酒席之中,脫歡忽然起身離席,來到朱棣麵前,施禮道:“陛下,脫歡有禮物獻上。”說著一揮手,即有手下送上一個錦盒,奉至朱棣麵前,打開來看,竟是那個傳國玉璽。


    朱棣老謀深算,早就惦記著脫歡手中的傳國玉璽,聞得脫歡來朝,便思量如何從他手中取得玉璽。不想脫歡竟然在席間當眾獻上,他將玉璽拿在手上,心情甚是激動,這個寶物,從父親朱元璋開始就一直追尋,他亦曾多次親自進入大漠來尋找,今天終於到了自己的手掌之中,他大笑道:“此傳國玉璽,朕終於找到了!”


    脫歡馬上跪下,大聲道:“陛下天命所歸,臣等恭賀陛下!”


    席中所有人等紛紛離席,跪在地上,大聲恭賀,萬歲之聲直入雲霄。朱棣一時意氣風發,仰天大笑。


    那阿狸正與阿青在帳外嬉戲,因為朱高燨在皇上麵前侍宴,不用她侍候,她倒落得清閑。此時聞得祝賀之聲,找了個過往的百戶詢問,才知脫歡將傳國玉璽獻給了朱棣。她心中暗自稱讚,此乃明智之舉,想朱棣既然知道了玉璽在脫歡身上,以後怎麽能輕易放過於瓦剌?匹夫無罪,懷璧其罪。玉璽在瓦剌,定會給瓦剌招來大禍,這脫歡倒也聰明,將玉璽獻上,一舉兩得,一方麵護得瓦剌周全,免得再遭受兵戎之苦,再一方麵朱棣念及他獻寶有功,定會對他恩寵有加,賞賜肯定不會少,瓦剌亦會趁機換取草原遊牧民族所需的糧草物資。阿狸連連感歎,怪不得脫歡以後能稱霸草原,權傾四野,此人確實膽略過人,見識卓越。


    阿狸沉思間,聽得一聲脆生生的孩童之音道:“姐姐!”抬頭看去,卻是朱瞻基陪著脫歡來到了她麵前,脫歡懷中抱著額森。阿狸屈膝道:“見過順寧王。”


    脫歡笑道:“阿狸姑娘客氣了,額森一直嚷著要見你,方才央求長孫殿下,才帶我過來。”


    額森掙脫著從父親懷中下來,跑到阿狸麵前,道:“姐姐,我們來捉迷藏好麽?”阿狸笑道:“好啊,你且去藏起來,待我找你。”額森大喜,咯咯笑著四處找尋能躲避之處,阿青見狀帶他往帳篷中去躲藏。


    阿狸正欲跟了去,心中那團疑惑終是不解,終於忍不住說道:“順寧王,你隻有額森這一個兒子嗎?”


    脫歡笑道:“說來這是我遺憾之事,我家三代單傳,倒我這一輩上,時至今日,我卻隻有額森這麽一個兒子,女兒麽倒有五六個。”


    阿狸撓撓頭,嘴裏嘟囔道:“三代單傳,隻有一個兒子?叫額森?那麽也先呢,也先不是你的兒子麽?”


    脫歡一怔,道:“也先是誰?”阿狸尷尬地笑笑,迴答不出。脫歡卻忽然朗聲笑道:“也先,這個名字不錯,那我就給額森改個名字,叫他作也先吧。”說著衝著帳篷裏正伸出來小腦袋瓜來偷看的額森揚聲道:“額森,記住了,以後你的名字就叫作也先!”


    阿狸大吃一驚,她沒想到曆史上赫赫有名的也先,他的名字竟然是由她無意中給起下的!


    看到朱瞻基與脫歡開懷大笑,阿狸想死的心都有,她內疚地看看朱瞻基,心裏道:“你千萬不要怪我啊,這個額森被救也有你一份功勞,如果你知道你的子孫將來會被這個額森蹂躪,你會不會後悔當日救了他呢?”一時阿狸叫苦不迭,禁不住用頭撞著旁邊的旗杆,朱瞻基見狀忙問:“你怎麽了?”


    阿狸擺擺手,道:“別理我別理我,我隻想靜靜!”


    脫歡直到晚間才帶人離開,迴到瓦剌,以後自然成就他的一番霸業,此是後話不提。


    卻說晚上阿狸來到朱高燨帳中,將手中茶水放下。朱高燨不說話,她也不想多留,正欲轉身出去之時,卻見朱高燨坐在一張虎皮之上,眉宇間隱有憂色,手中卻是握著一大把紫色小花,那小花雖然花朵小巧,卻也甚是美麗。這幾個月她見的都是些黃沙大雪,乍一看到這束鮮花,倒一下子被這抹紫色吸引了,不禁走到朱高燨身邊,奇道:“這是什麽?”


    朱高燨抬頭來看她一眼,道:“今日阿繡竟然在田間采得這二色補血草來,想這寒冬之季,此物不懼嚴寒,倒開出這等雅致花朵。”心中卻在想著白日脫歡所獻玉璽之事,心中有些疑惑,待想問阿狸一些事情,又不知從何開口。


    一股細細幽香進入鼻中,阿狸接過那紫色小花,仔細看了,問道:“你叫它什麽名字?”


    朱高燨道:“二色補血草。草原上的花朵大多隻有春夏秋三季,隻有這二色補血草,極其耐寒,且花期也長,采下來竟能放置數月不敗,雖然略微枯幹,花朵卻不敗落。”


    阿狸忽地笑起來,道:“這分明就是勿忘我嘛,什麽二色補血草?我們就叫它作勿忘我,此花可作鮮花,也亦作幹花,長期欣賞,想來這就是你所說的花期甚長吧。”她擺弄著那束花草,忽在其中發現一株,與其它植物很是不同,葉子細長,中間挺立著一支花柱,上結幾顆珠果,顏色絳紅絢麗,宛如紅寶石形狀,晶瑩剔透。


    朱高燨聽她說得稀奇,道:“勿忘我?這個名字倒也奇怪。”


    阿狸笑道:“這其中有個故事呢。”她隨意地坐在虎皮上,將那棵結著果實的小草放在一邊,又拿來勿忘我來在鼻子上聞了下,兩眼望向帳篷頂上,慢慢地道:“從前在一片草原上,有一對相戀的男女漫步草地,四下藍天白雲,風和日麗。忽然,那個男人看到遠處一朵小花,迎風搖曳,甚是美麗,便想摘了這花來與心愛之人戴在發間。但是,當男人剛剛摘下這朵花的時候,卻陷入了沼澤之中,那個女人想要衝過來相救,男人拚命搖頭不要她過來。女人站住了,淚如雨下。那男人舉起了花,微笑著說:勿忘我勿忘我。便慢慢沉了下去,消失不見,地麵上隻剩下那朵小花。這個女人跌坐地上,放聲哭泣,那朵花被風吹到了她麵前,她拾了起來,叫它作勿忘我,於是這朵花便有了個很好聽的名字——勿忘我。”說完她展顏一笑,心裏也頗佩服自己的口才。


    朱高燨聽罷,微笑道:“又是你杜撰的吧?”一時倒把想要詢問阿狸玉璽的事情拋到了腦後。


    阿狸忙道:“這個倒真不是我瞎編的,實在是西方流傳的一個故事。勿忘我這種花,是花中情種,即使沒有水,離開花木本休,它也會一直美麗。它的花語是:永恆的愛,永不變的心,永遠的記憶。它的寓意是:不要忘記我真誠的愛。”


    朱高燨心中一動,卻笑道:“說了那麽多,還不如它的名字直白,勿忘我,就是不要忘了我。”


    阿狸驀地也被觸動,看向朱高燨。朱高燨臉上一熱,低下頭去。阿狸略感失望,舉起旁邊那棵結有果實的小草,岔開話道:“這個卻不是勿忘我,它是二色補血草麽?”


    朱高燨接過來瞧瞧,搖頭道:“它夾在花束中一起送來,想是無意采摘到的。不過這株花草看起來倒是嫵媚之極,所結果實如同南國紅豆一般。”


    阿狸若有所思,複又拿過來把玩再三,笑道:“我卻知道它叫作什麽名字了。”朱高燨一怔,阿狸將它放在掌心,笑道:“它叫作絳珠仙草。”


    朱高燨見她嘴角帶笑,知她又要信口開河,道:“又要杜撰些什麽?”阿狸道:“我便與你講講這個絳珠仙草的故事。”


    她正想開講紅樓夢,卻聽得帳篷外麵有響動,接著就聽到垂柳嬌滴滴地聲音道:“四殿下,我們姑娘進來了。”


    阿狸神色一變,忙將那些花草放於懷中,起身掀開簾子,微笑道:“胡姑娘請進。”


    胡善祥含笑而入,待她進去,阿狸放下門簾,卻是看也不看垂柳,徑自往自己的帳篷走去。隱約聽到垂柳在身後嘟囔不止,阿狸嗬嗬冷笑,給臉還上了,這種人最好置之不理。哼,打人她不會,氣人可是她的強項。


    如此想著來到帳前,卻看見朱高煦與阿青站在那裏,不在講著什麽。


    朱高煦一眼看到阿狸,笑道:“整日不見你的影子,又哪裏玩去了。”阿狸走上前來,狐疑地看看二人,反問道:“你二人怎麽在這裏?”


    阿青忙道:“正好這裏碰到了,就問個安。”


    阿狸戒備地看看朱高煦,對阿青道:“這個人你還是離他遠一點,小心他打你的主意。”朱高煦嘿嘿一笑,道:“論胡說八道你若是第二,沒人敢作第一。”


    阿狸又往他四周看看,卻沒看到張輔和蘇櫻,便取笑道:“咦,你的夫呢?我的妻呢?他們二人去了哪裏,怎麽不見?”


    平素裏朱高煦與阿狸也是互相取笑,多是哈哈一笑。今日裏朱高煦神情明顯有些不對,不似往日般眉飛色舞,眉宇間隱含憂色。阿狸倏地想到,今日脫歡大宴上獻玉璽,恐怕對朱高煦造成了很大的衝擊。


    阿狸猜想地不錯,今日宴席上朱高煦聽到朱瞻基以玉璽換取張輔之事,竟悵然若失,險些禦前失儀。待看到父親朱棣以欣賞的眼光注視朱瞻基,那神情不言而喻,他心中忽然湧出極大的恐懼來,想自己苦心經營數載,竟然有種搖搖欲墜的感覺。當張輔因為知道真相,震撼之餘,忙跪在朱瞻基麵前叩謝,這場麵使得朱高煦心中的黑洞又在擴大。他隱隱覺得自己正在慢慢失他們——父皇朱棣和張輔,這兩人是他生命中重要之人,他不能失去,無論如何他也要拚命抓住才行。


    下來的應酬他失去了往日的神采飛揚,隻是機械地應對著,腦裏卻是百般思量,患得患失之極。


    晚上經過阿狸帳篷之時,他不由得停下,正巧此時阿青走了出來,兩人說了幾句話,卻被阿狸撞到。朱高煦看著阿狸,迴想張輔與他講的經過,心中陣陣苦澀。這個姑娘,看不出來竟然是朱瞻基的福星!思及此處,他說道:“阿狸,你張大哥的性命,真是多虧了你。如果不是你一語點破長孫殿下,怕阿輔早已命喪黃泉了。”


    阿狸聽得此話,便知他已知曉所有,又見他麵容落寞,想來他心中定是翻江倒海,思慮頗多。便笑道:“哪裏是我點破,分明是長孫殿下自己寬厚仁愛,才會作出那番行為來。我一個女人家,如何知曉玉璽是什麽,當時隻認為是一塊石頭,哪曉得那麽貴重。”


    朱高煦輕哼一聲,道:“你的所謂石頭,竟然收得了人心。瞻基何其幸運!”轉而又歎道:“其實與你又何幹,當時那麽個情景,瞻基不論作哪一種決定,到頭來都是一個贏家。”心中暗想,當日即使朱瞻基不用玉璽換取張輔,迴來後父親朱棣亦不會怪罪於他,那玉璽兩代人求之不得,如果以一將性命換取,朱棣定然會應許。所以結論就是,不管朱瞻基如何去作,左右都是穩贏的局麵。朱棣不會以玉璽換張輔,那麽他自己呢?會不會為了張輔也放棄玉璽?朱高煦沒敢想這個問題。


    阿狸見他臉色忽明忽暗,變幻不定,知他心中必是亂到極點,便笑道:“長孫殿下無論哪種決定,都會引人議論紛紛,但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無需理會他人。以長孫殿下的人品,一番思量之後定然會用玉璽交換張大哥,這點我深信不疑。”


    朱高煦一聲輕哼,道:“你把人想得過於好了。”


    阿狸道:“想得美好不好麽?以齷齪的心思活著該有多累。我相信多數人都會作出長孫殿下的決定。換了你,也會這麽做。”她有意拍朱高煦馬屁,給他戴高帽子,又怕朱高煦起疑,亦又道:“四殿下也一定會這麽作。”她心裏十分肯定,朱高燨肯定會這麽作。


    朱高煦聽得阿狸之言,心中恍惚著,暗自想道:“如果換作是我,我定然會拿玉璽換阿輔,但如果當日被擒之人不是阿輔,那我絕對不會以玉璽交換!隻是天不佑我,這等好事卻被朱瞻基搶了去。”抬頭看看不遠處朱高燨的帳篷,及看到外麵的垂柳,他咧嘴一笑,道:“你還是多看著我四弟吧,他都快被人搶走了。”


    阿狸臉上一紅,輕聲啐道:“他被人搶了關我什麽事?”拉著阿青,轉身進入帳篷。


    不待阿青開口,阿狸便道:“以後你離漢王遠著點,仔細著了他的道。”


    阿青被她說得糊塗,問道:“著什麽道?我不明白。”阿狸一時無法解釋,隻得道:“反正你隻記住我的話,遠離漢王,不要到時被他吃了也不知道。漢王慣會甜言蜜語,你小姑娘家家的最容易上當,稍微不慎便會被她哄了去。”


    阿青噗嗤一笑,道:“你竟說些什麽呢?在我心裏,隻把他當作長輩來敬仰,哪裏會有你想的事情發生?”


    阿狸心中稍安,點頭道:“當作長輩?哦,這樣最好。”忽地又想起韓劇裏多的是大叔,忙又道:“大叔不行,你不能把他當作大叔,心裏麵要把他當成父親——對,就是父親,這樣想來,就不會發生什麽事情了。”


    阿青臉色一變,道:“姐姐你說什麽?”


    阿狸隻道她不明白,便又解釋道:“不是讓你真把他當父親,隻是心裏上把他當成父親,這樣你就不會對他產生感情,他的花言巧語也騙不了你了。”


    阿青咬了下嘴唇,道:“我隻道我出身低下,還以為姐姐取笑於我。想我這樣一個沒人養的孩子,怎配得上有漢王那樣的父親呢?”


    阿狸聽她言語淒切,想是又想到了身世,忙勸慰道:“呀,我不過是那麽一說,你怎麽難過起來?怪我咯怪我咯。我不說了。你心裏明白就好。”


    兩人正說著,阿繡掀簾進來,道:“好啊,兩個人在這裏偷懶。”她來到爐火前,將燒開的壺水提起來,道:“水開了你們也不管,就等我來啊。”一麵料理了,又將暖爐取出來,對阿狸道:“你給殿下送去。”


    原來朱高燨極為怕冷,阿繡每夜都給她準備些暖爐來捂腳。阿狸卻往後一縮道:“我不去!那胡小姐在那裏,我不想看到垂柳的嘴臉。”阿繡笑道:“胡小姐隻略坐坐就走了,也不知道跟殿下說了什麽,殿下一直悶悶不樂,還要你去逗他開開心的好。”


    阿狸沒好氣地道:“我倒成了他們尋開心的。”


    阿繡強行將暖爐塞到阿狸手裏,道:“你讓我歇下好吧,我也忙了一天了。”


    阿狸瞪了她一眼,忽地從懷中掏出那一把花草來,道:“這個你是哪裏采到的,在這荒漠裏倒也稀罕。”


    阿繡接過來,笑道:“今天在營地外麵的荒地上看到,那裏荒石滿地,四下一片枯草,這些小花草生長在夾石縫內,我看到它們有些顏色,在這冬天實屬罕見,便隨手采摘了來,營中有認識的士兵說叫作二色補血草,找你不到,便送到殿下那裏,想來殿下會與你觀看,可不是這樣麽?”她嘻嘻笑著,拿著阿狸取笑。


    阿狸哼了一聲,對阿青道:“這花草便交與你了,你好好照顧,能欣賞幾個月是沒問題的。”阿青忙從阿繡接了過來,找瓶子插起來。


    阿狸沒奈何拿著暖爐,來到朱高燨的帳篷前。扶風見她微微一笑,阿狸沒好氣地道:“笑什麽?有什麽好笑的?”扶風卻不知她為什麽又不高興,隻得道:“我不笑難道要哭不成?”


    阿狸吃了一噎,恨道:“你現在也學壞了,就跟裏麵那位一樣!”


    進了帳篷,朱高燨卻在獨坐沉思。阿狸將暖爐放在他被褥之內,取笑道:“怎麽胡小姐那麽快就離開了?”


    朱高燨淡然一笑,卻不接腔。阿狸覺得無趣,便要離開,忽然朱高燨問道:“那日阿基以玉璽換張輔,你知道的,是不是?”


    阿狸不曾防他有此一問,愣了一下,方道:“是,當日我撿到那石頭,長孫殿下告訴我說是玉璽,我隻不信。後來他用這東西救下張大哥,又囑咐我不要告訴任何人。我雖不甚懂他用意,但亦知茲事體大,如果傳揚出去必定會引起軒然大波,是以誰也沒有告訴,包括你。”


    朱高燨聽完不語,半晌點點頭,道:“你做得很好。”端起茶杯來,低啜一口,心中卻又對二人之間有著些他所不知道的秘密而生出些失落。


    阿狸看他不語,又想起方才朱高煦亦是茫然無語的樣子,便道:“不就是拿那物件換條人命麽?弄得你們都這樣七想八想的?方才漢王殿下也是這般跟我說了半天換不換的事。我真是搞不明白,一個破石頭嘛,再貴重能比過一條人命?而且還是一個將軍的性命?”


    朱高燨聽她提及二哥,便想到今日他在宴席之上,先揚後抑,隨即明白個中原由。他輕輕籲口氣,淡淡道:“何止呢,那東西對某些人來說,縱然舍去千條萬條命也值得。”


    阿狸呆了一下,卻忽笑道:“我卻知道當時如若換作了你,你定然會一絲眉毛也不皺,毫不猶豫地拿將出來換了張大哥!”


    朱高燨冷冷地道:“所以我做不了大事。能成大事者,當有殺伐決斷的魄力!”


    阿狸心中一凜,忽然生出幾分不耐,惱道:“算了算了,都過去的事情了,還想來作什麽?枉加揣測隻會徒增就煩惱,怪不得你們古人講什麽人生古來七十稀,七十歲都覺得活得久了,豈不知我那裏七十歲還算中年,活到一百歲的人多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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