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看著朱高燨隨著朱棣進入大帳,自己便也迴去帳篷休息。阿青見了她自是忙著問前問後,阿狸覺得疲倦,胡亂應付一下,洗漱一番,便在帳中稍微休息。


    哪知她居然睡了起來,一直到日頭西沉方才醒來。阿青看著她笑道:“你睡覺這段時間啊,四殿下來過兩次,皇長孫殿下來過三次。”


    阿狸還在迷糊之中,嗯了一聲卻沒反應,阿青起身道:“阿繡姐姐被崔美人叫去了,你先起來洗洗臉,我去給你取些吃的東西迴來。”快步出去。


    阿狸便伸個懶腰起來,剛擦了把臉,忽聽得外麵有人輕聲叫著“阿狸”,她應了一聲,隻見朱瞻基掀簾進來,道:“你總算是醒了。”


    阿狸笑道:“你三番四次找我,所為何來?”忽然想起昨日慘死的那個內侍李謙,不禁道:“我倒忘記了,你昨日怎麽那般魯莽呢?突然衝去瓦剌軍中,害得大家擔心,還累得那個宦官死去。”


    朱瞻基聽她出口責備,心中卻是十分歡喜,道:“那個李謙是死的冤枉,我讓海濤好好安慰他的家人去了。”阿狸嗔怪道:“以後做事之前先好好過過腦子,不要一時衝動,你自己不打緊,跟著的人都要倒黴。”


    朱瞻基忙點頭道:“我一定記得你的話。”又笑道:“你昨晚相救小王叔的事情我們都知道了,皇爺爺很是誇獎了你一番,說你雖是一女子,卻比男兒都強。”


    阿狸微微一笑,心中卻又想起朱高燨來,也不知他現在在哪裏,做什麽呢?一時不禁嘴角含笑。朱瞻基臉色微變,忽然道:“阿狸,如果當時換成我被馬哈木抓去了,你也會象救小王叔一樣趕去救我麽?”


    阿狸一怔,心中想道出手救朱高燨之時她並沒有多想什麽,當時身上帶著姚廣孝給的兩個手雷,便想著用它賭上一賭,如果朱高燨換成朱瞻基,自己會也這麽作嗎?她沉思一下,道:“如果是你,我想我也會這麽作的。我——”她話語還沒說完,朱瞻基竟然一下子將她摟於懷中,阿狸被他嚇了一跳,便要掙脫,朱瞻基卻是摟得頗緊,大聲道:“我就知道你會這麽做的。阿狸,我心裏,真的很是歡喜。”


    阿狸聽得簾子似乎響了一下,扭頭時卻又發現沒人,又被朱瞻基拘得難受,便道:“你先放開我。”


    朱瞻基卻不容她說話,又道:“昨日你見我衝進瓦剌軍中,就也不顧危險,跟著衝下去。我知道你心裏還是掛念我的。”


    阿狸聽他越說越不像話,心中著惱,便狠狠地在他腳麵上踩了一下,朱瞻基忍著痛居然沒有叫出聲,阿狸又聽到外麵似乎有動靜,便急道:“你快放手,阿青迴來了。”


    朱瞻基這才鬆開手來。阿狸急忙到門口掀簾子望去,卻是不見一人,便放下心來,轉身對朱瞻基氣道:“以後不許這樣動手動腳,讓人看到誤會就麻煩了。”


    朱瞻基神情忽然變得異常沮喪,半晌不語。阿狸以為自己說得語氣重了,便道:“怎麽,傷你自尊了?”


    朱瞻基輕聲道:“你心裏真的沒有我麽?”阿狸怔了下,笑道:“你發燒了麽?”伸手在他額頭上摸了一下,道:“體溫正常,沒燒怎麽說些胡話呢。”朱瞻基苦笑一聲,轉身出了帳篷。阿狸隻道他少年心性,也不以為意。這時阿青迴來,她胡亂吃了些東西,便走出來去找朱高燨。


    來到朱高燨帳篷前,一眼看到扶風立在門口,阿狸悄聲問道:“他一個人在裏麵麽?”扶風點點頭。阿狸給他一個笑臉,誰知扶風竟然一眼也不看她。阿狸覺得奇怪,道:“你怎麽不理我呢?”


    扶風低頭道:“扶風不敢。”阿狸道:“還說不敢,你看都不看我。”順手一拍他的肩膀,忽然看到他手上深深一道血痕,嚇了一跳,不由分說便擼起他的袖子,觸及扶風胳膊上幾道傷痕,驚道:“這是怎麽迴事?誰打你的?”


    扶風掙脫她的手,放下衣袖來。阿狸叫道:“難道、難道是皇上打你的?”


    扶風不語,原來朱棣為著朱高燨被馬哈木擄走,遷怒於跟隨的人,殺了兩名跟隨朱高燨的侍衛,又將扶風鞭責五十。幸好朱高燨平安迴來,不然他的整個侍衛軍都怕性命不保。


    阿狸見狀便猜出定是朱棣所為,不覺怒道:“真是個暴君!”扶風冷冷道:“扶風護主不力,自當受罰。”


    阿狸見他大不似平日待自己的模樣,以為他受罰心情不好,便也不為意,來到帳篷門口,在門柄上輕敲三下,掀簾進去。朱高爔卻是坐在那裏,手中拿著一本書,看到她進來,隻是淡淡地看她一眼,並不說話。


    阿狸大感意外,想起上午分手的時候他還是滿含情意,怎麽一覺醒來再見時他竟然變了個人?她晃晃頭,理下思緒,再三確定自己沒有作夢,便道:“你、你怎麽了?”


    朱高燨卻頭也不抬,道:“我很好。”


    阿狸的心猶如墜入深淵,忽的摸不著底了。


    原來昨日朱高燨與阿狸表明心意,兩人相處一夜心中歡喜,便也無心歇息,恨不得再見到阿狸。他兩次去找阿狸時都被阿青告知她還在睡覺,朱高燨便不讓阿青打擾她,隻待她睡醒。待天色已晚,估摸著阿狸也要起來的時候,便第三次又去找阿狸。正想進去時,卻忽然聽到朱瞻基問阿狸如果是換作他被馬哈木擄走,她會不會跟著去相救。朱高燨一顆心提了起來,待聽到阿狸肯定的答複時,他的心陡然沉下去。他下意識地掀開簾子,看到二人相擁一起,不禁心裏失望之極,呆呆地放下簾子來,複又聽到後麵幾句話,不免心頭掠起苦澀,並夾雜著幾絲惱怒,不想再聽下去,轉身帶著扶風離去。


    此時見阿狸嘻嘻進入帳來,朱高燨強忍心中複雜情緒,不讓她看出端倪。阿狸不明所以,卻也不好無端發問,隻得強笑道:“崔美人叫阿繡作什麽呢?”


    朱高燨道:“說是幫侍女作些活計。”


    阿狸點點頭,見他隻低頭不語,隻好又道:“那個火銃怕是找不迴來了吧,鐵大哥費了好大功夫才打造出來的東西,就這麽一下子沒了。”


    朱高燨道:“扶風昨日找了許久,沒有找到,當時場麵混亂,也不知被誰撿到了。”


    阿狸忙道:“倒便宜了撿到的人。等迴去隻好再讓鐵大哥造一隻來。這迴啊,我會再好好跟他講講,讓他再做得小巧一些。”


    朱高燨淡淡一笑,道:“好啊,所有花銷你隻管找扶風去報來。”阿狸笑道:“我方才聽長孫殿下說皇帝對我甚是誇獎,你說他隻有口頭誇獎麽?會不會給我來些實際的物質獎勵?比如獎我一些錢財什麽的?”


    朱高燨聽得朱瞻基的名字,登時心亂如麻,半天方道:“應該會吧。”忽然他輕輕道:“昨日征戰時你看著長孫殿下衝下去,怎地不顧一切,也跟著追下去了呢?”


    阿狸怔了下,隨口道:“我當時也沒多想,隻是想把他攔住了不要往瓦剌軍裏去,可惜他聽不到我的喊聲。”這話說的倒是真的,她當時確實隻想把朱瞻基攔住。說完她看著朱高爔道:“你又是為什麽跟著衝下去了呢?”朱高爔淡淡道:“我也如你一樣,隻是想把你攔住了,侍衛已經去了,可惜你也聽不到我的喊聲。”


    此時朱高燨心裏卻想道:“她那般想也不想地打馬追下去,心裏必是對阿基懷有情意,方才阿基問她如果是他被馬哈木擄去,她會不會亦象對我一樣趕去救助,她迴答說會。看來在她心裏,也是有阿基的。阿基對她一直存有愛慕之心,如果她心裏也愛慕阿基,那麽我也隻有忍痛放開手,兩情相悅方才長久。隻是昨日我向她表明心意之時,她看起來也是歡喜得很,心中也似有我,卻怎麽又與阿基擁抱一起了?到底她的心思在誰的身上呢?”


    他這般困惑,卻不知阿狸心裏也在上下翻轉,阿狸心中暗道:“他說一起生一起死,我心裏感動地要死,便想著以後與他長相廝守,那個現代社會也不再去想,竟留在這裏罷了。可是他怎麽態度突然大變呢,方才言語之間言辭模糊,態度冷淡,卻又是讓人看不透了。難道當時他隻是一時衝動對我作出許諾,迴來後便心生悔意了麽?如果他願意呢我自然與他同生共死,但如果他不願意我又何必強求呢?強扭的瓜卻是苦的。”


    她卻不知道方才在她帳篷外麵,朱高燨正好聽到看到朱瞻基與她所說所做的事情。阿狸對朱瞻基,一直當作朋友相待,朱瞻基言語風趣,阿狸之與相處也頗覺快樂,但是心中卻沒有絲毫兒女之情,她性格大大咧咧慣了,不拘小節,卻不知道此等行為給自己帶來了許多誤會。


    兩人各懷心思,一時都不說話,空氣中有一些莫名的氣息在流動。


    忽聽帳篷外有人道:“四殿下,我們姑娘來了。”是垂柳的聲音。


    阿狸聽得臉色一變,接著就看到胡善祥搖搖擺擺地走了進來。朱高燨微笑著請她坐下來,聽得胡善祥微咳了下,便道:“你的病還沒好嗎?我聽你咳了有些時日了。”


    胡善祥笑了:“藥一直沒有停,咳嗽卻也一直沒有好。”忽然看到阿狸,便笑著道:“阿狸姑娘,昨日謝謝你救了四殿下。”


    阿狸聞言看看朱高燨,朱高燨卻不言語,她心中不免失落,勉強笑道:“應該做的。胡小姐客氣了。”默默倒上茶,退了出來。


    垂柳立在帳篷外,看她出來便道:“怎麽現在才出來,我們姑娘一進去你就該出來的。”阿狸心裏正煩惱,也沒什麽心思與他鬥嘴,裝作沒有聽到。


    聽得遠處有人叫“阿狸”,她看去,卻是朱瞻基在帳篷外衝她招手,在外人麵前她不敢放肆,隻得答應了一聲就要過去,哪知垂柳卻偷偷伸出腳來,暗暗絆了下,阿狸心思恍惚不曾防備,差點摔倒,扶風急忙伸手拉住了她。垂柳忙笑道:“啊喲對不住了,看我不小心的,害人差點跌倒了。”阿狸倒沒想到她會作出這個舉動,一時倒不知說什麽好。


    扶風道:“你沒事吧?”阿狸搖搖頭,轉身就走。垂柳看著她走遠,道:“天天跟殿下們來往不斷的,以為自己是誰呢。”扶風微微皺眉,垂柳卻又道:“扶風,她怎麽一直纏著四殿下?”


    扶風方才隨著朱高燨去找阿狸時,看到阿狸與朱瞻基的行為,心中替自己殿下叫屈,所以見到阿狸時候便態度有些異樣。此時聽到垂柳之言,他雖然對阿狸有些誤會,但內心還是向著於她,便道:“阿狸並沒纏四殿下,她人不錯。”垂柳見他為阿狸說話,心中不悅,道:“你怎地向著她說話?”扶風道:“我沒向著任何人,我說的都是實話。”垂柳覺得好生無趣,便不再說什麽。


    阿狸進入朱瞻基的帳篷,道:“你有何吩咐呢?”


    朱瞻基見她無精打采,道:“怎麽隻一會兒的功夫就變了個模樣?”阿狸心想這句話用在朱高燨身上再合適不過,想起朱高燨冷淡的樣子,阿狸心下生氣,卻也不理會朱瞻基說些什麽話。


    正在這個時候,百裏飛雪進來,見過禮後也在旁邊坐了下來,問阿狸幾句話,阿狸也是有一搭沒一搭的,百裏飛雪不知她怎麽了,看看朱瞻基,朱瞻基微笑不語。百裏飛雪便不再問,卻對朱瞻基道:“殿下,方才有探子來報,那韃靼人知道瓦剌被我軍挫敗,竟然出動些人馬,四處伏擊瓦剌殘餘軍隊,搶了許多兵馬糧食。”


    朱瞻基聞言笑道:“皇爺爺出兵前曾警告兀良哈和韃靼,不許幫助瓦剌,這個阿魯台倒也聰明,不僅不幫,反而趁機起來搶劫,這樣倒是幫了我們的忙。看來瓦剌大勢已去,掙紮不了幾天了。”


    原來那阿魯台自從幾年前被朱棣大敗,臣服明朝,受封和寧王,倒也忍氣吞聲,安於現狀,無奈瓦剌崛起,馬哈木對阿魯台窮追猛打,奪了他許多糧草人馬,阿魯台早就懷恨在心。此次朱棣出兵瓦剌,正中其懷,阿魯台與朱棣交過手,知道他善於用兵,且心思詭詐,當世幾無能敵他之人。這次天子親自出兵,定能將瓦剌消滅。於是他令手下偷偷埋伏於瓦剌境地,隻待明朝大軍打敗瓦剌後,他趁機落井下石參與其中,奪得一些好處。果然如他所料,馬哈木輕敵,導致大敗,潰不成軍,阿魯台果斷出機,聯合明軍狙擊瓦剌流寇,竟也搶得不少財物輜重。


    百裏飛雪聽到朱瞻基之言,笑道:“阿魯台落井下石之舉,本是效仿馬哈木,幾年前我大明軍隊大敗韃靼之時,瓦剌馬哈木亦是這般伏擊阿魯台,致使阿魯台無路可逃,最後投降。這麽看來,瓦剌亦會如果韃靼一般,遲早成為我大明的俘虜。”


    朱瞻基點點頭,道:“此言甚是。”又道:“漢王與英國公還沒有消息?”


    百裏飛雪道:“暫時沒有,漢王殿下與英國公率輕騎追敵,隻帶三天幹糧,應該很快傳來消息。那馬哈木主力已為我軍所滅,剩下不過殘餘,不足為患,漢王與張將軍定能一舉擒獲馬哈木。”


    轉眼看到阿狸很是沒有精神,便道:“你可是昨日被嚇到?這般神色恍惚?”


    阿狸心思都在朱高燨身上,聽到他相問,也懶得解釋,便點點頭道:“知道戰爭殘酷,卻不知如此殘酷。眼前血肉橫飛,看得人心驚肉跳。”


    看看時辰也晚了,思量也要迴去休息了,便道:“你們繼續吧,我先迴帳篷去。”走出來,向朱高燨的帳篷望去,卻見垂柳還候在那裏,想來那胡家小姐依然沒走。


    她歎了口氣,漫無目的走著,不覺出了大軍駐地,待迴過神來之時,卻見四周寂靜無聲,已遠離明軍的帳篷,不禁打個寒噤,忙小跑往迴跑。不想忽聽得耳邊一陣風響,一隻手從後麵捂住了她的嘴巴,她來不及驚叫,隻覺眼睛一黑,便失去了知覺。


    待醒來之後,隻覺雙手被束,處在一個帳篷之內,四下裏黑乎乎,隱有幾絲光亮從帳篷縫隙處透進來。忽聽得腳邊有響動,才發有一人橫躺在她腳邊,此時慢慢也坐了起來,兩人相互對視,均吃了一驚,原來此人是朱瞻基!


    阿狸忙道:“你怎麽在這裏?”朱瞻基茫然四顧,迴想一下,道:“百裏走後,我出來巡視一下,遠遠地看到你往大營外麵走去,我擔心你安危,想叫你迴來,誰知沒走幾步,隻覺頭腦發暈,接著什麽就不知道,醒來便在這裏。”


    阿狸道:“你身邊的人呢?流蘇呢?”朱瞻基道:“今日打了勝仗,侍衛們喝了些酒我讓他們先歇息了。流蘇也正巧被我派出去作事。誰知道有人敢這麽大膽,來到明軍大營中偷襲。你呢?怎麽也在這裏?”其實朱瞻基一直找機會與阿狸單獨相處,是以將身邊侍衛都打發出去了,這才在遭遇不測之時身邊沒有一人。


    阿狸聽他相問,苦笑道:“我也是被人弄暈了弄到這裏的。”


    兩人左右看看,卻是看不出來身處何地,阿狸道:“我還罷了,你如果被發現失蹤,不知又會引起多大的亂子呢。”


    朱瞻基想想道:“能在大軍中劫持我們的,身手定然不是尋常之人,隻不知何人所為,為著何事?”阿狸道:“會不會是瓦剌人幹的?劫持了你與皇上談判?”心中卻想為何劫了自己,莫非隻是捎帶?


    朱瞻基搖頭不語,心中想著脫身之策。


    此時慢慢天亮,帳篷外傳來一些腳步之聲,接著進來幾個人,看裝束是瓦剌人,他們對朱瞻基阿狸道:“快起來,跟我們走。”


    朱瞻基哪裏受過此等無禮待遇,正要發作,阿狸忙低低道:“且忍了,看看情況再說。”便忍住不發。


    兩人跟隨那幾人出得帳篷,四下辯認正處於一坐山腳之下,幾座帳篷散布在四周,遠處有幾匹騎兵來迴巡視。待進到一座大帳,隻見當中一人三十歲左右,身材魁梧,氣勢迫人。旁邊幾個蒙古人,腰間懸掛大刀。轉眼又看到兩個漢人模樣的道人,四十多歲,處在身高馬大的蒙古人之中,頗顯得矮小。這兩個道人看到朱瞻基與阿狸,輕輕點頭。


    帶他們來的瓦剌兵對著中間首領模樣的人行禮道:“少主,這兩個漢人帶來了。”


    那被稱為少主的漢子上下打量了朱瞻基與阿狸,皺眉對那兩個道人道:“兩位道長,你們劫持這兩人,看來年紀幼小,又不似武將,卻想要作什麽呢?”


    那兩個道長略顯尷尬,一人道:“我二人奉命混入明軍之中,苦於明軍人數縱多,盤查甚嚴,隻是近不得中軍大帳,更別說找那個皇帝老兒。今日在大軍外圍看到這兩個人出來,便順手牽了來,看看是否能探得太師消息。”


    那首領搖搖頭道:“此等黃口少兒,想來在軍中也是侍候左右之人,能知道些什麽?”


    阿狸聞言忙道:“是啊,首領大人,我們不過是隨軍侍從,哪裏會知道什麽軍家消息?隻望大人念及我們幼小,放過我們。”


    那道人卻道:“少主,此二人衣著華麗,哪裏象是婢仆之流?”那首領聞言也細細打量二人。阿狸見狀忙道:“道長有所不知,我們是侍候皇家內眷,所以衣著自然整齊些,實在不是你們所想的官宦子弟。”


    那首領目光盯在朱瞻基身上,朱瞻基服飾更為精致。阿狸忙又道:“他是我弟弟,我姐弟二人自幼被送入宮中為婢仆,侍候皇子公主。此次隨軍出行,實在是沒奈何了才跟了來,家中父母年邁,還指望我們迴去贍養,隻望大人饒了我們姐弟兩個。”


    此時有人匆匆跑進來,大聲道:“脫歡少主,十裏外發現韃靼的騎兵,後麵跟隨著一些明軍,請少主馬上撤離此地。”


    阿狸聞言一震,他就是瓦剌馬哈木的兒子脫歡?想起昨日馬哈木說過他的兒子脫歡是草原上的雄鷹,言語中甚是自豪,還想讓她嫁與這個人。


    此人正是馬哈木的兒子脫歡。馬哈木此生自豪的便是這個兒子,英勇善戰,膽略過人,被譽為草原上的雄鷹,這次馬哈木與明軍開戰,脫歡正好帶人與兀良哈周旋,聞得戰事失利,他心下焦急,連夜帶人趕到這裏,卻是打聽不到父親行蹤。脫歡甚是熟悉中原,對武林人士也甚是禮求,有不少中原武林之人因著種種原因投靠於他。那兩個道長,便是江湖上大為有名的長白山白雲觀子弟。脫歡尋父不得,便派兩道長夜入明軍中刺探些消息,哪知明軍把守甚嚴,兩人根本無法進入軍中,可巧阿狸與朱瞻基夜深時離了駐地,兩人見阿狸與朱瞻基穿著不俗,想來有些來頭,便趁機劫了迴來,隻想著能問得些關於馬哈木的消息。


    脫歡聽得手下稟報,忙道:“吩咐下去,火速準備離開。”他來不及理會阿狸朱瞻基,便急忙衝出了帳篷。帳中諸人亦跟著出去,那道人看看阿狸,對另一人道:“師兄,這兩個人怎麽辦?”


    他師兄看看朱瞻基阿狸,道:“現在追兵在即,這兩個人還是不要管了。”那人歎口氣道:“真是晦氣,忙了半夜卻沒得到什麽消息,卻又被人追趕上來。”


    兩人說著匆匆出去,阿狸朱瞻基心下略鬆口氣,怕再引起人注意,便躲於帳篷一角,兩人背轉身來,互相用手替對方解了束手繩索,又聽聽帳外沒有動靜,便慢慢地走出來。隻見四下裏悄無一人,一些物資散落於地,想是走得匆忙,不及帶走。


    忽聽得一聲輕響,阿狸一扭頭,看見一個四五歲模樣的幼童從一個帳篷裏跑了出來,幼童看看四下,叫道:“阿布!阿布!”


    阿狸忙上前,道:“小弟弟,你是誰啊,怎麽一個人在這裏?”那幼童卻不怯生,兩隻烏黑大眼咕嚕嚕看著她,道:“我叫額森,方才跟阿布在帳篷裏玩捉迷藏,我藏起來好長時間,卻一直不見阿布來找我。”阿狸在軍中與蒙古士兵也有來往,知曉些蒙古語的稱唿,這阿布是阿爸的意思。


    這幼童漢語說得極為流利,如果不是他的蒙古名字,阿狸幾乎懷疑他是漢人家的孩子。額森?這個名字阿狸可沒印象。隻聽朱瞻基道:“你阿布是誰?”小額森傲然道:“我阿布是草原上的雄鷹脫歡!我是他的小雄鷹!”


    看這個小家夥頗為神氣,朱瞻基與阿狸相互看看微微一笑。朱瞻基心想抓住馬哈木的孫子也是功勞一件。阿狸心中卻想,姚廣孝說馬哈木有個孫子叫也先,應該就是脫歡的兒子了,這個額森也是脫歡的兒子,難道脫歡有好多兒子?額森是也先的兄弟吧。


    忽聽得遠處一陣馬蹄之聲,兩人心中一驚,忙拉著額森躲到一個帳篷後麵。阿狸輕聲對額森道:“好額森,聽姐姐說,現在可能有壞人過來,你千萬不要出聲啊。”


    那額森卻掙脫她的手道:“我們草原兒女,不會躲在背後,不管什麽壞人,我都不怕,我敢與他們搏鬥!”阿狸心下焦急,又怕他一根死腦筋說不通,便道:“這樣額森,姐姐告訴你實話吧,那些人正在跟姐姐玩捉迷藏,姐姐不能讓他們發現了,如果被發現姐姐就輸了。你幫幫姐姐贏了他們好麽?”


    額森點點頭,道:“好,我一定幫助你。”阿狸大喜道:“那你就陪著姐姐躲在這裏,不能發出聲響來,好麽?”額森馬上用手捂住嘴巴來。阿狸得意地看朱瞻基,朱瞻基衝他豎起了一個大拇指。


    卻聽見外麵人聲嘈雜,朱瞻基微探出頭來,看到一些蒙古人下馬來,有些人在帳篷中翻騰,還有些軍官模樣的立在當地,聽過來人稟報。朱瞻基懂些蒙古語,聽明白對方是韃靼部落的人,便與阿狸私語了。阿狸輕聲道:“即便是韃靼,咱們也不要出去的好,恐生出些不測。”


    朱瞻基點頭。此時韃靼一名士兵猛然看到了朱瞻基,大聲喝道:“什麽人?出來?”


    額森不滿的道:“姐姐,是這位哥哥暴露了我們。”阿狸無奈,隻得道:“是啊,他不乖,我們額森乖,等會出去了不要害怕啊。”額森道:“我才不害怕,我來保護姐姐。”


    三人慢慢在從帳篷後麵走了出來,當中那位軍官模樣的韃靼人看到兩個漢家少年男女,倒不在意,但當他看到額森的時候,立時眼睛放出異彩,大叫道:“這是馬哈木的孫子,脫歡的兒子!”


    立時湧過來幾個持刀士兵,將三人團團圍住了。阿狸見狀不妙,忙將額森護在懷裏。朱瞻基大聲道:“你們要作什麽?”


    那軍官看到朱瞻基衣著甚是華貴,怕他是富貴之家,不想多招惹是非,便道:“這個少年,我們不為難你,你隻把那個蒙古小孩子給我們,你們兩個就可以走了。”他漢話有些變了腔調,倒也流利。


    阿狸忙道:“他是個小孩子,你們要他作什麽?”


    那軍官道:“這孩子是馬哈木的孫子,馬哈木殺了我們韃靼許多人,我們要用他的孫子來祭奠那些被他殺死的壯士。”


    阿狸心中一緊,把額森摟得更緊,道:“他爺爺殺了你們的人,你們就去找他爺爺去,殺一個小孩子算什麽英雄?”


    那軍官笑道:“馬哈木被明軍追得如喪家之犬,恐怕現在死了也未可知,我們找不到他。但是他的子孫,我們頭領卻是要的。小姑娘快快去了,不要管閑事,不然連你們一起殺了。”手一揮,幾個兵士上前去,就要搶額森,阿狸隻是不放,兵士便出手推阿狸,朱瞻基怕阿狸吃虧,忙過來相助,他自幼習武,還有些身手,那幾個兵士不提防被摞倒在地。朱瞻基叫道:“阿狸,快跑!”


    阿狸拉著額森就跑,匆忙中額森身上掉下個小物件,阿狸正要去撿,卻又有幾個士兵上來,她隻得作罷,拉著額森拚命往前跑,那韃靼士兵腿腳甚快,幾步就追上二人,撥出刀來,衝著阿狸揮去,阿狸嚇得抱住額森,閉住眼睛。隻聽得耳邊嗖嗖聲響,她半睜開眼來,見那幾個韃靼士兵已中箭倒地,遠處衝過來數匹騎兵,彎弓搭箭,箭無虛發,一時射倒了許多韃靼士兵。


    那軍官風勢不妙,急忙上馬,唿喝一聲,手下之人亦上了馬,卻見對方將士精騎善射,自思不是敵手,便打馬逃了去。


    一人縱馬唿嘯而來,奔到阿狸麵前飛身下馬,那小額森看見便撲了上去,叫道:“阿布!”一頭紮到對方懷裏。


    來者正是脫歡。原來脫歡聽得韃靼與明軍共同殺過來,恐自己勢單力薄不能取勝,便先行撤退,匆忙之中,竟然將兒子額森忘記於帳篷之內,待行出十餘裏後,方才察覺。他登時大驚,幸好他處事冷靜,探明韃靼與明軍並未同行,隻是一前一後過來,便生出一計,帶著手下埋伏於道路兩邊,放過前麵的韃靼士兵過去。留下大部分人繼續埋伏,等待伏擊明軍。他自己則帶領著數十名高手追著韃靼士兵來到山腳下。眼看自己的兒子額森要被傷到,他率人衝了出去,一頓射殺,登時將對方打了個四處逃散。


    他摟住額森,道:“你可有受傷?”額森神氣地道:“沒有。阿布,那些人要殺姐姐,他們是壞人,你替我教訓他們。”


    那邊朱瞻基也脫了重圍,忙來到阿狸身邊。那脫歡看看阿狸道:“多謝姑娘救了我的兒子,你想要些什麽,隻要是我有的,我都會給你。”


    阿狸笑笑道:“我隻想安全迴家,別的什麽都不要。”


    脫歡道:“明軍在這附近不遠,你二人不遠便可遇到。”正在這裏,遠處塵土飛揚,一騎飛奔而來,到了膠歡麵前,道:“主人,那明軍大將其是勇敢,我軍怕是抵擋不住。”


    脫歡眉頭皺起,將額森交與身邊一人抱著,道:“兩位,脫歡先去了。日後有緣,定當厚報。”翻身上馬,帶著數十將士又是絕塵而去。


    短短時間,阿狸與朱瞻基曆經幾次生死,此時脫險,兩人相互對視,不禁拉起手來,歡唿慶幸。阿狸忽然想起什麽,低下頭來在地上仔細尋找,方才從額森身上掉下一物,她來不及拾起,此時人馬都離去了,她憑記憶終於在幾具韃靼士兵屍體旁邊,看到了那個小物件,她撿起來,卻是個用皮革包裹的四方物體。小小巧巧如硯台一般。阿狸舉起來道:“這是從額森身上掉下來的,如何還給他呢?”


    朱瞻基搖頭道:“怕是不能夠了,我們迴到軍中,哪裏能夠再見到他?”自思馬哈木的孫子就這麽失去了,倒也可惜,不過權衡輕重,還是先行脫險再說,那瓦剌潰敗已是定局,馬哈木終究要被明軍擒到。


    阿狸想想道:“看看是什麽東西,不重要就算了,重要的話再來想辦法。”她打開來,卻是一塊四寸方圓的石頭,綠中帶青,一麵上刻著些她看不懂的篆字,便開玩笑道:“這個是什麽東西?不會是什麽傳國玉璽吧?”


    朱瞻基接了過來,上下左右仔細端詳一番,驀地大叫道:“可不是傳國玉璽麽?”阿狸被他嚇了一跳,再看看他滿麵驚喜之色,將信將疑道:“真的假的?你不要欺負我不懂這個什麽鳥字。”


    朱瞻基大喜道:“真個的阿狸,你看這上麵刻的鳥蟲篆字:受命於天,既壽永昌。還有這個缺角,相傳是漢末皇太後王政君所摔掉,後被王莽以黃金鑲補。正是秦始皇傳下來的帝王受命之國寶!阿狸,這個傳國玉璽高皇帝苦尋多年,皇爺爺也一直不得,想不到卻在這裏被我得到了。”


    原來朱元璋建立明朝,元朝皇帝逃往蒙古草原,隨身帶走的卻還有自秦始皇時期就流傳下來的傳國玉璽,朱元璋朱棣為得傳國玉璽,數次帶兵進軍大漠,追擊北元朝廷,卻都是最終空手而返。那傳國玉璽竟然憑空失蹤,世人不得而知。


    阿狸見朱瞻基高興得手舞足蹈,便笑道:“我們那裏,有好多刻這種東西的,多數是假的贗品。我是不懂,你看仔細了,不要空歡喜一場。”


    朱瞻基隻顧歡喜道:“當日元朝皇帝攜了玉璽北逃,世人均斷定玉璽定然還在蒙古,隻是找尋不到,想不到今日為我所得。當真皇天庇佑,不付我等苦心。”


    阿狸忽道:“你要把這個東西給皇上麽?”朱瞻基道:“那是自然。”阿狸皺眉道:“可這是額森的東西,我們撿到他的東西要還給他,你據為己有,不太好吧?”


    朱瞻基道:“如果是別的東西,我定當還他,隻是這傳國玉璽本當歸我大明朝所有,好不容易找到了,怎麽能再送出去呢?”阿狸無言以對,心下想道:如果放在現代社會,那隻能當國寶充公,在這麽個朝代可要如何是好,難道也要上交充公麽?上交充公也是交給他們老朱家嘛。


    朱瞻基將玉璽依樣包好,道:“我們還是先迴營地吧。”阿狸點頭。


    二人離開這個地方,試著往大道上走,卻也茫然不知該往哪個方向去。忽然見前麵又是塵土飛揚,數十騎馬兒飛奔而來。阿狸今日遭遇幾次這個場景,已然習慣了,歎道:“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且看來的是哪路人馬。”


    朱瞻基卻歡唿道:“百裏,流蘇,我在這裏!”


    來人卻是百裏飛雪與流蘇。原來昨日朱瞻基與阿狸莫名失蹤,直到早晨才被發現兩人不在帳中,軍中所有人均是吃驚不小,朱棣大為震怒,將負責守衛朱瞻基的數十名士兵盡都斬殺,又令百裏飛雪和流蘇前去找尋,如果天黑前找不到人,百裏飛雪與流蘇等自行了斷。朱高燨也是又驚又急,也派了慕容秋風帶人出來,整個明軍大營亂成一團。


    百裏飛雪聽士兵報告前麵有廝殺情況,馬上帶了流蘇奔過來,遠遠地看到朱瞻基與阿狸,心中歡喜,方才將心放了下來。百裏飛雪與流蘇下馬過來與二人相見。百裏飛雪看看阿狸,阿狸忙道:“這個跟我可沒關係。”生怕百裏飛雪像慕容秋風一樣一言不合就出手來教訓於她。


    朱瞻基將兩人遭遇簡單講述一下。百裏飛雪才得以明白。流蘇道:“咱們還是快迴營地複命吧。皇上一直等著消息。”她牽過馬來,扶朱瞻基上馬,卻是不理阿狸。在她心裏,終覺得是阿狸引得殿下亂跑,才惹出這些事來。


    百裏飛雪也讓士兵空出一騎來給阿狸騎了。幾十人撥轉馬頭,向營地方向而去。剛剛行出不足一裏路程,便又聽得後麵馬蹄陣陣,眾人迴頭看去,卻見數百瓦剌騎兵追了上來,百裏飛雪大驚,忙命人將朱瞻基圍在中心。自己躍馬上前,橫劍以對。


    阿狸眼尖,一眼看到正是是脫歡的部隊。脫歡所帶騎兵皆是瓦剌精銳,他帶人追上百裏飛雪一行人,便在人群人找尋,待看到阿狸時,忙叫道:“那位姑娘!”


    阿狸應聲出來,道:“我在這裏。”忽又看見額森,便叫道:“額森。”下馬過來。百裏飛雪正要阻攔,朱瞻基道:“無妨,阿狸方才救了那個孩子。”


    懷抱小額森的人下了馬,跟在脫歡後麵。脫歡來到阿狸跟前,道:“姑娘,找到你們的人,我便放心了。”阿狸笑道:“我們隨軍迴去,多謝你惦記又趕過來。”額森叫聲“姐姐”,阿狸便伸出手來,將他抱在懷裏。


    百裏飛雪見狀稍稍放心,收劍迴鞘。但又想兩軍剛剛一聲惡戰,敵我不明,還是小主為心,是以密切地注視著脫歡的人馬,忽然看到脫歡身後兩名漢人道士,不禁多留意看了幾眼。


    脫歡掃了百裏飛雪一眼,笑道:“你們且放心,如果我想攻打你們,就憑你們區區幾十人,早就被我踏於馬下。你以為能逃得掉麽?我因為與這位姑娘有緣,不與你們計較。”


    轉臉對阿狸道:“姑娘,方才小兒身上掉下一個物件,如果姑娘撿了,請還與我。這物件對我甚是緊要。”


    阿狸心中一凜,不禁看向朱瞻基,朱瞻基略顯尷尬,思索如何應對。阿狸見他不語,隻得道:“那個東西麽,卻是個什麽樣子?”


    額森道:“姐姐,那物件是我偷偷從阿布那裏拿出來玩耍的,是我阿布的東西。方才好像掉在地上了,姐姐有撿到麽,請還與我阿布吧。”


    阿狸無言以對,臉上紅紅白白,看看朱瞻基,卻是無奈。那脫歡何等精明,便猜出個七八分來,衝著人群中的朱瞻基揚聲道:“那位小哥兒,如果在你的手裏,請還了我罷。”朱瞻基咬唇不語,這傳國玉璽,他是無論如何不能還迴去,心下思索如何脫離眼前困境。


    脫歡見他不語,一聲冷笑,道:“小哥,本來不屬於你的東西,撿到了是要還歸來的。你要迫使我用強麽?那麽就顯得我脫歡恩將仇報了。”


    百裏飛雪聞得眼前人便是草原上鼎鼎大名的草原雄鷹脫歡,心中吃驚,複又抽出腰間寶劍。


    脫歡掃了百裏飛雪一眼,又看看朱瞻基,對阿狸道:“小姑娘,你方才可是說了謊,那個小哥根本就不是你弟弟吧。”阿狸微歎了口氣,說不出話來。


    脫歡又道:“這位小哥的排場,想必在軍中也是有地位的人,我既以禮待你,也希望你能還之以禮,將那物件還了與我,咱們各奔東西,互不牽扯,可好?”


    朱瞻基看看阿狸在那裏,心下又怕脫歡一怒之下將阿狸劫作人質,他不由得叫道:“阿狸迴來。”


    脫歡隨即明白他的心意,冷笑道:“咱們草原兒女,從來不會作那恩將仇報之事,這位姑娘救了我兒子,我不會拿她來威脅與你。”


    朱瞻基略略放下心。卻又聽脫歡道:“方才我與明軍一番惡戰,倒是擒獲了你們一員大將來。”一拍雙手,從後麵騎兵中衝出來兩騎馬,一騎上捆綁著一人,渾身是血,昏迷不醒。


    阿狸啊呀一聲,原來竟是張輔!脫歡道:“這位將軍本事極高,倒殺死我瓦剌數名好手,不是我們數人一擁而上,也是擒他不得。他的身手我們倒是好生敬佩。”


    阿狸將額森放在地上,奔到張輔馬前,見他背上已被血浸透,想是傷勢不輕,不禁輕輕搖晃他,叫道:“你醒醒,醒醒啊!”


    脫歡見她甚是關切,便道:“小姑娘,這人你也認得?又是你什麽人?不會這個也是你的家人吧?”


    阿狸知道此時於說什麽他可能不會全信,但還是硬著頭皮道:“大人所言不錯,他是我的大哥。”心中暗道,如果脫歡相信最好,不信也沒辦法了,試下總比不試的好。


    果然脫歡麵有疑惑,道:“他真是你的哥哥?我卻是不信。”


    那邊張輔迷糊中睜開眼睛,阿狸便對著張輔道:“大哥,你怎麽被他們擒住了呢?”


    原來朱高煦與張輔帶著數千輕騎追擊馬哈木,沿途甚是順利,消滅不少流寇,為了早日找尋馬哈木,兩人決定分開追擊,張輔這支隊伍打聽到脫歡的行跡,便追趕過來,誰知在途中不小心中了脫歡的埋伏,他帶人奮力抵抗戰,眼看就要殺出重圍,脫歡卻帶人殺了迴來。那脫歡身經百戰,與張輔竟不稱上下,兩人好一陣廝殺,後來脫歡手下神箭手趁張輔不備,將張輔射落馬下,瓦剌人一擁而上,才擒了張輔。


    此時張輔見阿狸眼含熱淚,便道:“阿狸,你怎麽在此?”


    那脫歡嘿嘿冷笑,對著朱瞻基道:“那位小哥,用你手中之物,來交換這位姑娘的哥哥可好?”


    朱瞻基登時不知所措。看脫歡的架式,對傳國玉璽是誌在必得,如果不給他,那麽張輔的性命難保。張輔此人,雖然與漢王關係匪淺,但亦是忠良之後,皇爺爺待他如親生之子,他小時也是叫著張叔叔長大。張輔對大明江山,亦是忠心耿耿。但如果將玉璽交了出去,這玉璽是他們朱家兩代人苦苦找尋之物,再想找迴來,恐怕沒那麽容易。他心中思量再三,左右為難,作不出決定。


    那邊阿狸看朱瞻基臉色忽明忽暗,舉棋不定,心中惱怒,大聲道:“一個不會說話的破石頭,值得你那麽不舍麽?我竟不知道,在你心裏,東西比人的性命還重要!東西沒了,可以找迴來,人若死了,你卻如何能找迴來?”


    朱瞻基被阿狸當頭棒喝,立時明白過來。他本是帝王之材,自然不會拘泥不化,便從懷中掏出那個皮革包裹,下馬來到脫歡麵前,將物件遞與他,道:“這個東西給你,你把人放了吧。”


    脫歡接過來,打開看了看,複又包好放入懷中,道:“小哥亦是重情重義之人,脫歡佩服。”一揮手,令人將張輔解開繩索,放了下來,阿狸扶了他,慢慢走到明軍隊伍前,朱瞻基忙道:“張叔叔。”百裏飛雪急忙先行給張輔止住血,又找出布來簡單包紮一下。


    脫歡重新上馬,將額森抱於懷內,對阿狸道:“咱們就此別過。如若有緣,他日再見。”打馬率隊飛馳而去。


    張輔不知朱瞻基給脫歡的是什麽東西,說道:“張輔慚愧,令殿下放棄心愛之物。不知此為何物,待張輔傷好,日後定要將它奪了迴來,還於殿下。”


    朱瞻基與阿狸對望一眼,朱瞻基笑道:“再憑怎麽貴重的東西,也不能與張叔叔相提並論。”又看了阿狸下,道:“阿狸說得對,東西沒了可以找迴來,人沒了可是找不迴來了。”


    阿狸知道他一定掙紮許久才放棄了傳國玉璽,以換得張輔,方才對他疾言厲色,現在想來微覺尷尬,道:“長孫殿下不會怪阿狸吧?”朱瞻基笑笑,道:“你一言點醒了我,我謝你還來不及,怎會怪罪。”卻身子湊近一些,對阿狸私語道:“那個物件你任誰也不要提。”阿狸知道其中關係利害,忙點頭應允。


    流蘇道:“殿下,還是快些啟程為好。”


    朱瞻基點點頭,眾人都上了馬,不多時便迴到營地。早有人稟報了朱棣,朱棣大喜。朱瞻基進得帳中,不及參拜,已被朱棣拉了起來,上下看看他,道:“沒有受傷吧?”


    朱瞻基忙道沒有,慢慢將經過講與朱棣朱高燨,隻是將傳國玉璽之事隱了下來。朱棣見孫兒安全迴來,放下心來。又恐朱高煦在外有閃失,速令柳升另派出兩員大將帶輕騎五千接應而去。


    阿狸見他們一家人在帳篷中說著話,想起張輔來,便來到張輔的帳前,看到隨軍大夫在裏麵忙活,忙問門口的士兵道:“將軍傷勢如何?”那士兵認得她是皇四子跟前的人,忙道:“將軍中了三枝箭,方才大夫已給取了出來,失血有些過多,需要將養幾日。”


    阿狸點點頭,探頭往裏麵瞧,正好被張輔看到,招手讓她進來,阿狸便走進帳中。那大夫已給張輔包紮完畢,囑咐服侍的人注意事項,便出帳而去。阿狸見張輔臉色蒼白,道:“張將軍可覺得怎麽樣?”


    張輔微微一笑,道:“方才還叫我張大哥,怎麽這時候又換成了張將軍?還是叫張大哥順耳一些,你對我有救命之恩,以後我便以妹子之禮待你,你就叫我張大哥吧。”


    阿狸咧嘴一笑,道:“那我可是高攀了。”


    張輔道:“我知你是不拘小節之人,說什麽高攀不高攀的話。若不是你,我早已不在人世了。”


    阿狸見他嘴唇有些幹裂,忙找了水來,慢慢與他喂下一些。張輔喝了幾口來,一時不慎,嗆住一些,咳個不止,牽動傷口,不覺神色痛苦。阿狸忙道:“很疼是吧?我去叫大夫。”張輔搖頭道:“哪裏有那麽嬌氣。”


    這時忽然聽到外麵馬聲長嘶,張輔驚喜道:“漢王迴來了。”


    阿狸轉過頭來,果然看到朱高煦騎馬來到帳篷前,飛身下馬,幾步便進入帳中。阿狸叫了一聲“漢王殿下”。朱高煦卻沒睬她,徑直來到張輔床前,抓住他的手,道:“阿輔,你怎麽樣?”上下打量他的傷勢。


    朱棣剛剛派人出去接應朱高煦,便在半路碰到朱高煦帶人迴來,兩下裏匯合迴營。朱高煦問及張輔是否歸來,得知張輔受傷之時,心中大驚,急忙過來看望。


    張輔聽他語言緊張,微笑道:“皮肉傷,沒什麽打緊。”阿狸忙替他說道:“大夫剛走,取出三枝箭,他失血過多需要時日將養。”


    朱高煦這些才注意到她,皺眉道:“你怎麽在這裏?”


    張輔笑道:“我這條命是她救迴來的。”慢慢將發生的事情說給朱高煦聽,他精神無力,說得斷斷續續,阿狸看著,索性接過話題來告訴朱高煦。朱高煦聽完後,對阿狸道:“你救了阿輔,我心中很是感激你。以後有什麽事情隻管找我,我如果能辦,一定給你解決。”


    阿狸笑道:“我可不背這個功勞,你們要感謝,就謝長孫殿下。”朱高煦臉上微微變色,卻不言語。


    阿狸知道他心中對朱瞻基有所顧及,也不再多說,道:“我要迴去了。張大哥,你多保重,好好養傷。”張輔目送她離開。


    阿狸迴到帳篷,阿青一見她就拉住她的手,道:“姐姐失蹤,可嚇死阿青了。”眼圈微紅。


    阿繡掀簾進來,看到她時先是歡喜,後來瞪她好幾眼道:“以後不要隨便離開大營,害得大家擔心。”阿狸忙點頭答應。阿繡又道:“去見殿下吧,你不在這一日,他擔驚受怕了一整日。”


    阿狸聽得朱高燨為她擔心,心中一喜,也頗有些愧意,便來到朱高燨的帳篷,一眼看到扶風,那扶風忍不住道:“你還好吧?”阿狸笑道:“好著呢。”卻又取笑道:“怎麽,昨天還不理我?害我一直想哪裏得罪你了,怎麽今日你又理我了?你昨日可是犯毛病了?”


    扶風道:“快進去吧。”輕輕搖頭,對這個阿狸實在是生不起氣來。


    阿狸進入帳中,看朱高燨坐在那裏,便訕訕道:“對不住,給你惹麻煩了。”


    朱高燨見她平安,心中已很是欣慰,哪裏顧得上埋怨於她,就連昨日的氣惱也拋卻大半。隻是看著她卻不知道說些什麽好,隻好道:“以後不要輕易一個人出去。”


    阿狸急忙點頭,道:“以後絕對不會。阿繡方才也警告過我。”說著吐了吐舌頭。


    朱高燨見她舉止嬌憨,卻是扭過頭去。他吃不準阿狸的心思,便不想在她麵前過多流露自己的感情,卻又怕看到阿狸自己把持不住,是以硬下心來不多說話。


    阿狸見他又變得跟以前一般模樣,心中也是困惑不解,卻也不好過多詢問。兩個人沉悶許久,朱高燨借口去看張輔,先行出去,阿狸覺得甚是無趣,也隻得怏怏而迴。


    等到晚間,朱瞻基見朱棣帳中無人,方才進去,叩頭道:“孫兒給皇爺爺請罪。”朱棣正在案前看著奏折,見朱瞻基行此大禮,心中不解,便道:“你且起來,有什麽慢慢講來。”


    朱瞻基站起身來,將傳國玉璽之事細說一遍,最後道:“孫兒知道玉璽之重要,但亦知良將忠臣難求,玉璽終能找迴,但失去忠臣良將,卻是找不迴來。是以才放棄了玉璽。白天不講,是怕傳出流言蜚語,故深夜前來向皇爺爺請罪。”


    朱棣聽完後,久久不語。朱瞻基心頭惴惴不安,不知皇爺爺要作何處置。朱棣看著朱瞻基,心頭卻是幾番思量,傳國玉璽竟然被他拿到,這個孩子想來是個命中富貴之人,繼而想到朱瞻基出生前他曾作的一個夢,夢中父親朱元璋將一個玉圭交給了他,夢醒後朱瞻便出生了,難道此子將來有九五之相?他拿到了玉璽,卻又為了張輔而棄之,求賢若渴,且懂得變通,實在是一個帝王之材!朱棣又仔細打量下朱瞻基,心中又驚又喜,以前倒真是沒看出這個孫兒竟有如此過人之處!


    過了良久,朱棣方緩緩道:“你過來朕的身邊。”


    朱瞻基依言來到朱棣身邊,朱棣拉住他的手,道:“好孫兒,好孫兒!”連拍幾下。朱瞻基道:“皇爺爺不怪罪瞻基棄了玉璽?”朱棣笑道:“就如你所言,玉璽可以再找迴來,人沒了卻哪裏找去?”


    朱瞻基聞言方才把心放了下來,他卻不知,經此一事,他在朱棣的心中印象已然大為改變。


    又過了一日,前方傳來捷報,瓦剌餘兵已被收拾殆盡,馬哈木窮途末路無還擊之力,向明軍投降。待到晚間時分,朱高煦帶領輕騎凱旋迴來。朱高煦先到中軍帳見駕,朱棣自然欣喜,對他大加讚賞,朱高煦又道:“瓦剌雖然歸降,但韃靼部落依然追著馬哈木不放,兒臣想著竟任他們兩部去鷸蚌相爭,咱們大明隻坐收漁利,因此便沒有禁止阿魯台,聽說阿魯台帶部緊咬馬哈木不放,大有殺之而後快之勢。”


    朱高煦所作正是朱棣所想,這父子兩個作事風格相仿,朱棣聞言大笑道:“甚好,竟叫阿魯台殺了馬哈木最好,如此他們兩部便結下世仇,互相鬥爭,哪有功夫再來擾我大明,我朝百姓方能安居樂業,以享太平盛世。”


    事情竟真的如了朱棣的心願,十日後傳來消息,那阿魯台對馬哈木窮追猛打,馬哈木連受重創,氣急交加,竟然一病不起,被阿魯台包圍。危急關頭,是脫歡帶著瓦剌死士趕到,拚死打跑了阿魯台,卻還是沒有能救迴他父親的命,馬哈木當晚含恨而亡。


    曆時三個多月,明朝軍隊終於打敗了瓦剌,此次忽蘭忽失溫戰役,明軍大獲全勝,此後數十餘年瓦剌臣服大明,兩邊百姓倒也過得相對安寧。


    由於打了勝仗,班師還朝路上,高唱凱歌,士氣直衝雲霄。朱棣也時不時犒賞三軍。朱棣生於戰火之中,從小跟著朱元璋四處打仗,見慣了刀光劍影,更習慣了金戈鐵馬,他是個喜歡戰場廝殺的人,這次的大勝仗,令他更是氣勢高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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