韃靼被明朝打敗後,瓦剌迅速崛起,成為蒙古地區的第一勢力,太師馬哈木胸懷大誌,城府計謀絲毫不遜於韃靼的阿魯台,他一心想要恢複元朝以前的霸業,當初臣服於明朝,不過是權宜之計,暗地裏積蓄實力,掠奪領地。韃靼被朱棣打得慘敗,太師阿魯台被迫投降大明,馬哈木趁機落井下石,多次帶領瓦剌軍隊出征韃靼,阿魯台被打得步步後退,隻得向明朝朱棣求援。朱棣自然想坐山觀虎鬥,看他們雙方廝殺,自己好坐收漁翁之利,是以坐視不管,馬哈木更加猖獗,帶領手下多次出擊韃靼,幾乎把阿魯台趕出了蒙古。瓦剌日益強大,馬哈木野心也逐漸顯現,擁立大元朝黃金家族係的後人答馬裏為可汗,聯合蒙古各部力量,屢次侵犯明朝邊境,燒殺搶奪,公然向明朝挑戰。朱棣尤擅平衡之術,見瓦剌一枝獨大,早就起了消除其實力之心,正好趁此機會,帶領五十萬大軍,親征瓦剌。


    出征這日天氣睛好,在皇帝的帶領下,以柳升為大軍主帥,五十萬大軍浩浩蕩蕩地向蒙古挺進。柳升一直跟著朱棣,前兩次征伐蒙古他為主帥,此次北征依然不變,朱棣仍以他統領大軍。由於是禦駕親征,明軍士氣很高,鬥誌昂揚。


    阿狸帶著阿青,本來要她和阿繡坐於車內,自己去騎馬,誰知阿青偏偏也要騎馬,一番下來發現阿青騎術竟然比她還好,倒令眾人刮目相看,便也隨她而去。阿狸剛開始幾日還在馬上馳騁,不過幾日,便覺得身子勞累,看著阿青卻依然興致勃勃,不禁感歎她體質忒好。幸好阿狸是個隨遇而安的樂天派,受不了了就在車內與阿繡歇下,一有機會還是躍在馬上,領略蒙古大漠的風光。崔美人與貼身侍兒在一輛車內,胡善祥也與兩個侍兒共乘一車,俱都跟在皇帝的車輦後麵,這兩個女子芊芊弱質,自是不能與阿狸相比,一路上幾乎都是在車內呆著,縱使宿營之時,也多是安居於帳篷之中,不似阿狸般活潑跳躍,見什麽都稀罕地一驚一咋。


    一個多月之後,經過長途跋涉,大軍來到蒙古境內。一路走來,除了遇到一些蒙古小部隊的人馬,也沒有找到瓦剌的大軍。那馬哈木聽到明朝皇帝禦駕親征,不知怎地竟躲了起來,大批明軍一直找不到他的人。如此又過月餘,此時已進入深秋,北漠天氣嚴寒,這日走著走著,忽然刮起大風,頓時漫天黃沙,不多時,空中竟飄起了點點雪花。阿狸興奮地大叫起來。朱棣看下雪天氣不好,就下令就地駐紮,派出輕騎去前方偵探。


    一時黃沙停止,隻有雪花片片落下,阿狸拉著阿繡阿青,在雪地上奔跑,朱高爔與慕容秋風、百裏飛雪走了過來,阿狸想起百裏飛雪的外號“飛雪揚花,北漠黃沙”,便笑問道:“百裏,你的那個‘飛雪揚花北漠黃沙’,是幾個意思?”


    百裏飛雪笑道:“是江湖上朋友的謬讚,實在沒什麽。”


    阿狸笑道:“不好意思說?那我就迴去問秋雨。”忽又道:“聞聽你的父兄都在北邊,可是在這裏嗎?”百裏飛雪道:“他們是在韃靼邊境,韃靼雖然投降,但是他們的首領阿魯台卻時不時地在邊境擾亂一下,令邊境的百姓很是煩惱。所以皇上就命令我父兄在那裏邊關戍守。”


    阿狸點點頭:“可惜了這次你也見不到他們。”


    說話間,卻見十餘騎馬匹遠遠奔了來,百裏飛雪已看清是朱高煦與張輔,後麵跟著些侍衛,漢王的心腹王斌枚青也在其中,不錯眼之時又看到阿櫻,她身後卻還有兩三個被束縛的蒙古人。百裏飛雪忙道:“漢王殿下,張將軍,可有要幫忙的嗎?”


    張輔道:“隻抓了幾個小毛賊,沒什麽大動作。還是探聽不到瓦剌的營地。”朱高煦看到阿狸,又饒有興趣地看看眾人,笑道:“你們在這裏作什麽?迎接我們嗎?”


    阿狸看到張輔與朱高煦二人,想起姚廣孝說的話,心中好笑。聽到朱高煦發問,便笑道:“是啊,我們是在迎接勇敢的大英雄。”朱高煦道:“那你的意思我是英雄?”阿狸笑道:“那是自然,就這麽一會的功夫,你們就抓了幾個蒙古俘虜迴來,可不是英雄嗎?”


    張輔笑道:“這小妮子的嘴巴總是很甜,說話讓人愛聽。”阿狸便道:“這樣的話你來給我們講講你征討安南的故事吧?聽說精彩的很呢。”


    張輔哈哈大笑,朱高煦亦笑道:“好啊,就過來講給你們聽聽。”吩咐阿櫻道:“你與王斌枚青把這幾個俘虜帶去給柳元帥,他自知如何處理。”阿櫻王斌枚青答應著帶著人離去。朱高煦與張輔下得馬來,已有人燃起一堆火,大家圍坐一起,欲聽張輔講講安南的故事。


    阿繡忽道:“四殿下,要不要請胡姑娘一起過來,她自己在帳篷內也是孤單的很。”


    朱高爔點點頭著,“你去請吧。”胡善祥一直以來多在帳篷之內,天氣寒冷,她有些受不了大漠氣候。


    張輔理下思緒,道:“當年我奉命帶領三十萬大軍前往安南,我軍長驅直入,連破隘留、雞陵兩關,攻破交趾的外部防線,一直打到多邦城,停了下來,多邦是安南重鎮,堅固異常,而且安南在這裏布置了令人意想不到的秘密防線,他們馴養了數百頭大象,企圖用這些龐然大物給我們來個措手不及。”


    阿狸叫了一聲:“嘩,大象!那越南——哦,是安南,用大象來攻打你們?”


    張輔奇怪道:“什麽越南?安南現在已歸我大明,改名交趾。你說的越南是什麽?”


    阿狸笑道:“也是安南了,他以後會叫這個名字。”見眾人都用奇怪的眼光看著著,她噗地笑了,慕容秋風道:“你又在杜撰什麽吧?”阿狸得意道:“我這個杜撰啊,說不定以後就成真的了。張將軍,繼續說,別理他。那大象你們要怎麽對付?”


    正在此時,阿繡領著胡善祥走了過來,因在軍中,許多禮節也不講究,朱高爔看看她笑道:“你且找個地方坐下。我們聽得正入神。”


    阿青忙往後挪下身子,空出一處地方來。跟著胡善祥的侍兒垂柳忙把帶著的一個繡花墊子拿了來鋪好。胡善祥慢慢坐下來,垂柳又用一塊毯子蓋在她的身上。


    朱高煦看看阿青,微微一笑,道:“這個姑娘倒也機靈。”阿狸忙道:“她叫阿青。”朱高煦點點頭,道:“阿青,名字很好聽。”阿青垂下頭來,臉上露出羞澀之意。張輔看了阿青一眼,朱高煦卻道:“快些講吧,大家都在聽著呢。”


    張輔笑了笑,道:“軍中將士商量許久,終於找出對付這些大牲畜的辦法。我們找畫師來畫出許多獅子的圖像,獅子是百獸之王,想在作戰的時候那大象看到也一定害怕。”


    阿狸怔了下,隨後哈哈大笑:“畫獅子來阻擋大象?這是怎麽想出來的呢?真是奇葩呀奇葩。”


    張輔亦笑道:“我們倒想用真獅子來阻擋大象,可一時從哪裏找獅子呢?隻好用畫像來替代。”朱高爔笑道:“這些獅子畫像有用嗎?”


    張輔笑道:“我們準備許多馬匹,把馬的眼睛用黑布蒙住,在馬身上罩了畫成獅子的毛皮,看到對方大象出來的時候,就把這些馬匹趕了出去,同時我們火槍火炮也對準大象猛轟,那些馬匹被槍炮聲驚嚇,胡亂衝撞,安南的大象倒被它們給嚇得不輕,我軍乘機直追,安南軍潰不成軍,我軍就拿下了多邦城。下來就一路勢如破竹,先後攻克安南全境,安南從些平定。”


    就在那時安南歸服於大明,朱棣改安南為交趾,並設布政使司,正式成為了中國的一部分。


    眾人聽著都嘖嘖稱讚,阿狸心裏一直想著那些獅子畫像,越想越覺得那場多邦之戰打得精彩,忍不住讚道:“太有趣了太有趣了,怎麽想得呢,會想起用畫畫兒來作戰?你們到底是怎麽想出來的呢?”


    張輔忽然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他看了朱高煦一眼,嘿嘿然不說話,朱高煦則放聲大笑。眾人都十分不解,又追問張輔,張輔期期艾艾地道:“這個嘛,是有根源的,跟、跟當今皇上有些牽連。”


    眾人更是好奇,紛紛出口相詢。張輔卻再三搖頭,隻笑不語。朱高煦笑道:“好吧,還是我來替你說吧。”他清了清嗓子,道:“當年我們跟著皇上參加靖難之戰,一路也是十分順利,不斷擊敗南軍,可是到了濟南的地方,卻遇到了鎮守濟南的鐵鉉,他手下有個頗具軍事天分的人,叫盛庸,兩人配合的很好,我們以騎兵為主,采用突襲打法,以快打慢,可是對方卻不與我們正麵交鋒,隻守著濟南城,打了三個月,我們也沒有攻下。最後我父皇抬出了火炮,決定對著濟南采用炮攻。鐵鉉與盛庸手中隻有火銃弓箭,顯然不能與我們大炮相抗擊。可是,正當我們把火炮對準城牆,準備開火之時,鐵鉉卻在城牆上掛出了許多牌子,我們所有人看到那些牌子,無不目瞪口呆,誰也不敢動手了。”


    阿狸奇道:“這些又是什麽?難道又是畫了許多獅子老虎的畫像?”


    朱高爔也覺好奇,這個故事確實沒聽過,慕容秋風與百裏飛雪麵麵相覷,也不知所以。張輔臉上露出想笑卻也不敢笑的神情,他強忍著,一張俊臉憋得通紅。


    朱高煦卻無所顧忌,笑道:“那些牌子上寫著幾個大字:大明太祖高皇帝神牌。”


    眾人靜了下,隨後不約而同地發出了笑聲,張輔也咧開嘴笑了。朱高煦向來灑脫不羈,別人不敢對當今皇上多加議論,他素來無所顧忌,此時講起這個多年前的故事,也是絲毫不加忌諱,他笑道:“看到這些寫些字的牌子,父皇一時也呆了,他對著鐵鉉大罵,卻再也不敢開炮,隻好收兵迴營。”


    阿狸笑道:“原來張將軍是比葫蘆畫瓢啊,皇上對著那些牌子無可奈何,安南的大象卻也怕了你們畫的獅子。真是異想天開啊,張將軍真厲害!


    張輔笑道:“不敢不敢。”


    朱高爔心裏想到,怪不得不知道這個故事,原來是父皇打的最窩囊的一場仗啊。父皇自是不敢去向著皇爺爺的神牌開炮,這個鐵鉉確也有智謀。隻聽阿繡笑道:“那皇上豈不心中窩著火,恨死這個鐵鉉了。後來,怎麽樣,皇上攻下濟南了嗎?”


    朱高煦笑道:“父皇不敢開炮,收兵退去,誰知這個鐵鉉與盛庸竟然在背後追擊,我軍當時吃了個大敗仗。所以父皇提起鐵鉉就咬牙切齒的。待父皇登基之後,抓住了鐵鉉,把他鼻子耳朵都割下來。”


    阿繡啊呀一聲,朱高煦一笑,不再往下說下去。朱棣對付不效忠他的人手段殘忍之極,史書上有記載的,動不動就淩遲滅族,想來鐵鉉也沒個好下場。眾人也都想到了這裏,都沒有再問下去。


    一時天色已晚,大家紛紛散去。


    次日一早起來,阿狸出得帳篷,隻見四處白茫茫一片,雪已停止,陽光出來,大雪將黃沙掩蓋,整個大漠倒顯得銀妝素裹,一片冰天雪地,煞是好看。


    她在雪地上堆了一個大雪人,阿繡阿青也起來,跟她一起瘋,阿狸拔下金釵來當雪人的鼻子,趁阿青不備,又扯下她鬥篷上兩粒黑扣子給雪人安上了眼睛,最後自己把鬥篷解下來給雪人披上,三人玩得火熱朝天。


    忽聽遠遠的一個聲音道:“再沒見過有你這麽淘氣的。”


    一扭頭,看見慕容秋風與扶風陪著朱高爔站在不遠處,慕容秋風看著她們直搖頭。她看向朱高爔,隻見他裏麵一身藕色錦袍,外麵卻是大紅色的鬥篷,站在雪地上,越發顯得麵如美玉,就如同畫上的仙人一般。她一時倒也怔住了,半天方道:“風——!”


    慕容秋風哼了一聲:“作什麽?”


    阿狸笑道:“我記得你們慕容家好象有一個叫慕容衝的吧,據說長得是傾國傾城第一人,把天下所有的美女都給比下去了。是有這麽個人吧?”


    慕容秋風見她口中說著話,眼睛卻看著朱高爔,不敢亂答腔,略微側轉身來,伸手在朱高燨背後衝著她指點,示意她不要胡說八道。


    阿狸佯裝沒看到,繼續道:“聽說他打仗從來不穿盔甲,總是白衣飄飄,卻是戰無不勝,是什麽原因呢?”她頓了下,笑道:“我想啊,倒不是他很會打仗,可能是因為他太漂亮,就那麽個人,往陣前一站,你說誰能下得去這個手呢?三軍還不都棄甲投降?”說著又連連看了朱高爔幾眼,嘴裏嘟嘟囔囔,還連連搖搖頭,道:“哎,真是可惜了。”


    慕容秋風在朱高燨背後握起了拳頭,衝阿狸揮舞,阿狸卻側過臉去。朱高爔淡淡笑道:“阿錦沒來,你就沒怕了的人了?”


    阿狸嗤嗤笑道:“實在是張將軍的多邦之戰給鬧的,你想啊,如果都弄個畫像啊、牌子了的就能解決戰爭,何必又費時費力、流血犧牲地去硬拚呢?”


    一旁阿繡忽然道:“這樣的話我們不如去畫些美人畫像,讓士兵都舉著,不就能迷惑蒙古人了嗎?”


    阿狸哈哈大笑道:“何必那麽麻煩呢,我們眼前就有一個大活人,又去畫什麽紙美人,他豈不比紙美人更逼真?”


    阿繡方才明白過來她在打趣朱高燨,頓時結巴起來,忙道:“四殿下,我不是、不是那個意思。”


    那邊阿狸不待慕容秋風上來,早已跑出一丈開外。邊跑邊道:“亂卒揮白刃,縱揮間,噤不忍下,更引而出之數矣。”多虧姚廣孝,讓她有機會在這裏賣弄一下文才。


    阿青一時不明白,迷迷糊糊地問:“阿狸姐姐說的是什麽意思?”


    阿繡笑道:“那是說韓子高的,說他長得很是俊美,在打仗的時候,敵人瘋狂砍殺,但一見到他,都拋掉手中的兵刃,不舍得傷害他一根頭發。”


    朱高爔看了阿繡一眼,道:“你倒讀過一些書。”


    阿繡訕訕地道:“是以前阿狸講給我聽的。”原來就是因為朱高燨生得過於漂亮,閑來之時,阿狸總與阿繡拿來打趣,把韓子高的故事也講與阿繡聽過,是以阿繡有所了解。


    朱高爔看了看遠處的阿狸,不禁咬牙,這個丫頭真是有些欠揍。


    這日快到飲馬河時,竟遇到了一支力量不小的蒙古騎兵,朱棣令明軍出擊,這是阿狸第一次看到戰爭,她跟著眾人站在中軍大帳前,卻也能聽到遠方馬嘶人喊,並伴隨著刀劍之聲,她看到朱高煦與張輔衝在前麵,揮著馬刀,與強悍的蒙古騎兵拚殺,絲毫不懼。朱棣一直冷靜地觀看著,竟也不擔心,想來他了解朱高煦,知道他的實力對付這些騎兵來綽綽有餘。


    也隻一會功夫,蒙古騎兵已被殲滅大半,有一些四散逃去,朱高煦與張輔繼續追趕。朱棣對旁邊的人道:“傳令下去,窮寇莫追,讓漢王他們迴來吧。”


    不一時漢王朱高煦與張輔策馬歸來,身後帶著十餘個生擒的蒙古俘虜。朱高煦與張輔翻鞍下馬,來到朱棣麵前,作揖道:“父皇,蒙古流寇幾欲殲滅,生擒了幾個活口,剛問過他們,馬哈木的大軍就在百裏左右。”


    朱棣大喜道:“好,今日且在此地安營紮寨,待將士養足精神,明日追趕上馬哈木,定將他生擒活捉。”


    大軍在飲馬河邊埋鍋造飯,安搭帳篷。大家都知道下來就會有一場大戰,士氣十分激揚。吃過晚飯,在帳外燃起篝火,因為騎兵中頗多少數民族,且以蒙古人居多,這些人常年跟隨朱棣征戰,此次雖說來與蒙古作戰,但這些蒙古人早已屬於大明軍人,依然出征討伐自己的族人。他們本是能歌善舞之人,在篝火邊,喝酒吃肉,有人拉起馬頭琴,唱起歌,飲馬河邊形成了一條火龍。


    朱棣帶著朱高爔來到河邊,慕容秋風等隨在後麵,看飲馬河水湍流不息,他道:“四年前在這裏的那場惡戰想必你聽說過?”


    朱高爔道:“就是大明十萬壯士掩埋忠魂的地方。”


    朱棣點點道:“這個地方在元朝興盛的時候,是草木茂盛繁華興旺之地,有許多居民在此居住,經過這些年的戰爭,現在卻極盡蕭條,滿眼唯見萬裏黃沙。你看到那些幾乎快湮滅的沙丘了麽?那下麵就埋著我大明十萬將士。此河原名叫臚朐河,為了記住那些壯士,朕將它改名飲馬河,以此讓後人謹記。”


    朱高爔感慨萬千,道:“青山處處埋忠骨,何須馬革裹屍還。這十萬壯士,為國捐軀,亦為我輩景仰。”


    父子二人站在河邊,良久無語。一時朱高爔掏出玉簫,吹了起來,隻聽簫聲嫋嫋,配著水聲潺潺,如泣如訴,似乎在告慰那十萬葬身他鄉的將士。


    一曲吹罷,朱棣歎了口氣,道:“你這簫吹得似乎比權妃更好些。”不禁想起權妃,一時竟忽生悲傷。


    忽聽得遠處琴聲激揚,伴隨似有歌舞,朱棣父子詢聲望去,見一堆人兒圍著篝火,笑聲陣陣,那琴聲清脆,伴著歌聲遠遠地傳了過來,隻聽女聲唱道:


    待我長發及腰,將軍歸來可好?此身君子意逍遙,怎料山河蕭蕭。天光乍破遇,暮雪白頭老。寒劍默聽奔雷,長槍獨守空壕。醉臥沙場君莫笑,一夜吹徹畫角。江南晚來客,紅繩結發梢。


    歌聲悠揚,嫵媚之中卻也含著許多豪情。朱高爔渾身一凜,他識得是阿狸的聲音,在別苑時經常見阿狸與秋雨在一起擺弄琴曲,有時也一同和唱,隻是這支曲子卻未曾聽她唱過。不消說,這又是她口中所說的那個地方傳過來的。


    朱棣聞得歌聲,精神一振,道:“軍中還有這等女子,此氣勢不輸於男兒。”說著向唱歌的地方走去。


    那群圍著篝火的人正聚精會神地聽曲,一時也沒注意到天子駕臨,有幾個近處的人發現,朱棣揮手止住他們聲張,悄然站立,隻見場內三個女子坐在當中,其中一人撫琴唱歌,倒是有些眼熟,一時想不起來,阿繡他倒是認得,另一個女子年紀尚幼,卻是未曾見過,想來是慕容或者百裏的人亦未可知,又看見朱瞻基、百裏飛雪也在那裏席地而坐,不錯眼間,亦看到朱高煦亦在人群之中。


    此時阿狸歌罷,琴聲並未停,百裏飛雪卻開口又繼續唱道:


    待你長發及腰,我必凱旋迴朝。昔日縱馬任逍遙,俱是少年英豪。東都霞色好,西湖煙波渺。執槍血戰八方,誓守山河多嬌。應有得勝歸來日,與卿共度良宵。盼攜手終老,願與子同袍。


    歌聲豪情萬丈,唱得眾人熱血沸騰,百裏飛雪唱著時,心裏卻想著慕容秋雨,這支曲子在流螢山莊時阿狸教過二人,二人感念詞意很是貼近他們,便也無事之時一起和唱。此時阿狸代替慕容秋雨,含笑看著他,知他所想,兩人心領神會,一旁知底細的人無不為他二人拍手稱讚,聽得眾人無不喝彩。


    朱棣笑道:“這曲子倒也有趣。”他看著阿狸,又看到旁邊的阿繡,忽想起了,道:“燨兒,那個唱歌的女子好像是你跟前的人吧?”


    朱高爔看著阿狸道:“她是慕容秋風的表妹,在杭州時侍候過兒臣,這次跟著慕容一起來的。”朱棣道:“這個女孩看著不錯。”


    忽聽人群中有人喊道:“那位姑娘,你的將軍是誰啊?”人群中發出一陣哄笑,阿狸卻燦然一笑,清脆地道:“我的將軍你不知道,但我知道你們卻是整個大明女子的將軍!她們在家中都盼著各自的將軍凱旋迴去呢。”眾將士又是哄然大笑。


    朱高煦在人群裏大喝一聲“好”,他笑嘻嘻衝阿狸揚聲道:“阿狸,待你長發及腰,我作你的將軍可好?”


    朱棣素知此子風流,卻不曾想他竟然在這裏公開對個姑娘出言戲弄,不禁搖頭。誰知那個被稱作阿狸的姑娘,卻也不惱怒,笑嘻嘻地看著朱高煦,道:“不好!”聲音清脆,甚是痛快。


    朱高煦笑道:“為什麽不好?難道你已有了你的將軍?”


    阿狸抿嘴笑道:“是啊,我的將軍啊,雖不似你這般曆經金戈鐵馬,但他在我心裏,永遠是我的將軍!”朱高煦哈哈大笑道:“真不知哪個小子那般好運,將來娶了你去。”


    朱棣見阿狸言語利落,雖麵對朱高煦的戲弄,卻是直白坦蕩,沒有一絲的矯揉造作,倒是個清爽之極的女子。


    朱瞻基看著朱高煦,麵露不快之色。朱高爔沒有作聲,隻是握著玉簫的手微微發顫。


    這時有人起來讓眾人喝酒,猜拳喧嘩之聲又響了起來。


    忽見崔美人與胡善祥遠遠而來,朱棣道:“那個胡氏過來了,你去陪她說說話,莫要冷落了她。”


    朱高爔見崔美人前來,亦要避諱,答應了一聲,上前來迎著胡善祥,胡善祥看見他,麵露微笑,立時如一朵芙蓉花般嬌豔。崔氏與朱高燨也互相隨了下禮,朱高燨與胡善祥並肩走開,崔氏則笑逐顏開地來到朱棣麵前。


    朱棣笑道:“你怎地不怕寒冷,出了帳篷了?”崔美人道:“聽得外麵甚是熱鬧,臣妾坐不住了,就出來瞧瞧。方才唱的好曲兒,陛下也不叫我們過來看看。”崔美人嬌笑著,又道:“聽那歌聲甚是豪邁,卻非宮中歌伎之音。”


    朱棣道:“自然不是隨軍樂伎,卻是燨兒與阿基跟前的人所唱。”他抬眼看了看人群之中的百裏飛雪與阿狸,他們兀自與身邊之人談笑風生。


    崔美人亦隨他的眼光看去,見人群裏幾位年輕公子姑娘,想必就是皇上所說之人。她仔細看那三位女子,隻認得阿繡,是朱高燨的貼身侍女。方才那位唱歌的年輕姑娘,覺得仿佛見過一般。原來當日在宮中,阿狸甚少見到崔美人,此次雖然一路同行,她亦與崔美人有過幾次照麵,但因崔氏是宮嬪,來往之人皆多避開,且她大多時間都在車與帳篷之中,是以對阿狸並不識得,僅是看著微覺麵善。至於阿青,從未見過更加不認識了。


    崔美人素知四皇子與長孫殿下手下頗多武林中人,便以為阿狸阿青亦是江湖中人,指著阿狸阿青道:“她們便是四殿下和長孫殿下身邊的人麽?”朱棣點點頭,崔美人方才放下心來。原來崔美人這幾年頗得聖寵,卻也明白人無千日好、花無百日紅之理,因此對天子身邊的女子頗為注意。今日在帳篷內聽得歌聲新奇,心生不安,怕皇帝又喜歡上了哪個女子,急忙不顧夜風寒冷出了帳篷,尋聲而至,一眼看到了皇帝也在此處,心下震驚。此時問明白那些人是朱高燨朱瞻基的人,心中擔憂盡釋,複又喜歡起來。跟隨皇上多年,她知道皇四子與皇長孫是皇帝最鍾愛的子孫,他們的人皇帝自然不會動心思。思及此處她嬌聲道:“這些女子倒是英氣十足。”


    朱棣笑道:“自古巾幗不讓須眉,正是說這些女子。”崔美人正好看到朱瞻基凝視阿狸,便抿嘴笑道:“陛下且看長孫殿下,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著那個女子,想是喜歡地很。”


    朱棣聞言看過去,此時朱瞻基目光已離開了阿狸,與阿青說話,朱棣誤以為是阿青,便對著對阿青打量一番,笑著道:“模樣倒是還行,這孩子,如果喜歡就收在身邊好了,這時卻巴巴地跟在姑娘身邊,沒的讓人笑了去。”


    崔美人道:“在軍營之中,誰會計較這些呢?聞說她們都是武林世家,自然與人相處,不似尋常百姓般小家子氣,長孫殿下也是不捒小節之人,倒也登對。”她頓下又道:“長孫殿下長大了,要商議親事了呢。”


    朱棣笑道:“阿基不知不覺也這般大了。”崔美人道:“現成的人都在太子宮裏,等皇上陛下下旨呢。那孫家姑娘自小就是個美人胚子,現在越發出挑得好看了。”


    朱棣想起了孫宛兒,繼而又想起胡善祥,笑道:“是啊,這次等大軍迴朝,是要考慮下他們的親事了。”


    一陣風過,崔美人忍不住縮了下身子,她心事既了,當然不願意在曠野受凍,便對朱棣撒嬌道:“陛下,外麵太過寒冷,我們還是迴去吧。”朱棣素喜她言語嫵媚,此時又見她眼波流動,眉目含春,心下不禁神怡,抓住了她的手,笑道:“好吧迴去,莫要凍壞了朕的愛妃。”崔美人簇擁著朱棣向帳篷而去。


    且說朱高燨胡善祥離了皇上,並肩緩緩前行。胡善祥道:“四殿下,方才聽得這裏好歌聲,我就出來看看,是誰在唱歌,很是好聽,我以前竟沒有聽過。”


    朱高爔指著人群裏的阿狸道:“是阿狸在唱。”


    胡善祥順著他所指看到火堆旁邊的阿狸,打量一番笑道:“這個阿狸姑娘在宮中時也曾見過,著實活潑爽朗,嬌俏動人,沒想到歌也唱得如此好聽。”


    朱高爔隨口笑道:“我也是第一次聽,倒沒想到她還會唱歌,想是跟著司樂坊的樂師學的。”他知道阿狸的技藝卻是自身帶來,如此說法隻為阿狸打下掩護。


    一旁跟隨的侍女垂柳說道:“要說歌舞,宮中應該是孫姑娘數一數二的,我們姑娘雖說比不上孫姑娘,但也不錯,司樂坊師傅經常稱讚她呢。”胡善祥忙道:“垂柳莫胡說,沒的讓人笑話。”垂柳笑道:“四殿下又不是外人”。


    朱高爔道:“你從小受到名師指教,阿狸卻不諳此道,隻是隨性偶一為之罷了,不過你們兩個倒是各有各的長處。”


    胡善祥忽然咳嗽了下,垂柳忙道:“小姐,可是覺得有些冷了?”朱高爔道:“你身子不舒服嗎?”胡善祥還未開言,那垂柳就道:“這地方天寒地凍,又多風沙,姑娘哪裏受得過這些?這幾日一直咳嗽,嗓子不舒服。”朱高燨皺眉道:“可有讓隨軍的太醫看過?”


    胡善祥道:“隻是喉嚨有些不舒服,早上請太醫瞧過,已在吃藥了。”垂柳想說什麽,胡善祥嗔責地看了她一下,垂柳不敢再說。胡善祥又笑道:“倒是殿下此次來這極寒之地,身子還能抗得住,想是殿下身子比以前大好了。”


    朱高爔道:“可不是呢,我也沒想到我居然這麽久沒有生病。”他看看火堆旁邊的阿狸,忽然想起了她說的一句話:“要想沒病,就要鬧騰。生命在於折騰,千萬不要安靜!”當時一邊說著一邊蹦著的模樣閃現出來,朱高燨不禁莞爾一笑。


    胡善祥微微一怔。看看朱高燨的笑臉,複又轉頭看向阿狸,心底竟生出些不安來。


    次日一早,大軍便火速開拔。快到忽蘭忽溫時,明軍又遇到了一小股瓦剌軍隊。明軍稍一進攻,他們立刻散去。又抓住了個俘虜詢問,得知馬哈木就到前麵。全軍將士大為歡喜,武將們更是個個磨拳搽掌,幾個月一直沒有找到馬哈木的大營,這下找到他們,一定要結結實實打一仗,將瓦剌打個落花流水。


    朱棣聽到消息卻陷入沉思,他長久與蒙古人作戰,一生打過無數次仗,對戰場的嗅覺超乎平常之人。他下令大軍暫時停下來。


    朱棣縱馬上了一處地勢較高的地方,向遠方眺望。眾位將領也都跟了上來。朱高煦看看周圍的地勢道:“這個地方有些古怪,前麵都是險峻的山脈,極易有敵軍埋伏。”


    張輔點頭道:“蒙古多是騎兵,如果占據山上優勢,從山上直衝而下,有著極大的衝擊力,我方軍士很難抵擋。”朱高煦心領神會,接腔道:“到那時我軍陣營會被截成幾個部分,首尾無法照應,必被他們分段截殺。”


    他們兩個分析的頭頭是道,朱棣點頭道:“不錯,馬哈木就是想誘我們進入他的埋伏圈,然後居高臨下,一舉而下將我們分開個個擊破。”


    阿狸離他們較遠,模糊聽得幾句。隻覺朱高煦一直侃侃而談,與張輔不時說些什麽,朱棣則仔細聽著二人說話,不住點頭。阿狸心中暗想看這個情景,朱棣對朱高煦果然頗為青睞,那朱高煦倒真如姚廣孝說的頗有軍事頭腦,遺傳了朱棣的軍事基因,是個打仗的行家。


    轉眼間三人慢慢迴來,阿狸忽聽中軍元帥柳升道:“此處確實適合伏擊作戰,陛下有何決斷?”


    朱棣沒有說話,卻扭頭問朱高煦道:“你說呢?”


    朱高煦微微一笑,揚聲道:“柳元帥,有我們的神機營,還怕他什麽伏擊。三大營隻管長軀直入,如果蒙古軍衝下來,神機營先上,次者三千營,最後五千營,看馬哈木能耐我何?”


    張輔笑道:“我們火炮先轟,騎兵再衝,步兵掃尾,定然把蒙古人打得找不到方向。”


    朱棣點頭讚許,向柳升示意。柳升馬上領會,過去安排部署。朱高煦張輔點好手下將士,聽到柳升號令,馬上帶人衝了下去。朱棣帶著朱高爔朱瞻基等一眾人在大軍後麵,找了個視野開闊的高地,俯視整個戰場。


    明軍剛剛進入山地,就聽到山上響起一片殺聲,數萬蒙古騎兵從山上衝了下來,個個馬匹嘶鳴,口中喊聲不斷。明軍看到他們卻並不慌張,他們停了下來,迅速變換隊形,原先前麵的步兵退到兩邊,露出了中間的一支部隊,正是神機營。這些神機營士兵將手中的火銃對準了瓦剌騎兵,待他們快到之時,隻見柳升手中旗幟一揮,神機營火槍齊發,那些衝鋒中的瓦剌騎兵突然遭受到火炮襲擊,許多被射中倒地,一時戰場上人仰馬翻,亂成一團。


    但是蒙古人向來彪悍,他們並沒有因槍炮的打擊而四散逃跑,剩下的人拚死向前衝擊。卻見明軍的陣形又一次變化,神機營開完槍後馬上後退,三千營的明朝騎兵從後麵衝了出來,分為左中右三路,分別向瓦剌大軍衝去,那些瓦剌騎兵被三路截殺,一時亂了陣腳,紛紛掉頭就跑,這時明軍的第三支軍隊五軍營的步兵也衝上陣來,騎兵與步兵對瓦剌兵一陣圍剿,瓦剌騎兵損失大半。


    阿狸在山坡上看得目瞪口呆,大炮轟,騎兵砍,步兵上。這好象是亮劍裏李雲龍的打法。原來在明朝已有這個作戰方法了。她喃喃道:“炮騎步結合戰術啊。太高明了。”轉眼看到朱高爔在她身邊,便道:“原來在明朝就有了這種戰法啊。”朱高爔不明白她講什麽,阿狸笑道:“你知道嗎,先用大炮轟,再用騎兵砍,最後步兵上的作戰方法,在後代被用了多次,卻想不到原來是你父皇的發明。”朱高爔笑道:“你們那裏也這樣作戰?”


    阿狸道:“我們那裏已經不是冷兵器時代了,我隻知道,在三百多年後的一個西方國家,有個皇帝就是用這個炮騎結合戰法得了天下,想來他是偷學了你父皇的兵法。”


    朱高爔道:“父皇他一生征戰無數,實戰經驗很是豐富,倒是我們這些子孫沒辦法學會,也就二哥有父皇幾分的才能。”


    阿狸四下看看,朱高爔道:“你看什麽?”阿狸道:“我在看你的胡美人怎麽不在身邊呢?”朱高燨不禁啞然失笑,道:“你的腦子真是天馬行空!正說著戰場上的事,怎麽又扯到她身上去了。”阿狸嘿嘿一笑,道:“這麽精彩的場麵,她不看豈不可惜?”


    朱高爔道:“她哪裏見得了這個場麵,還是待在車內安全些。”阿狸道:“那隻好等你晚上迴去了細細講與她聽。”


    二人正說話間,卻忽見一小隊人馬從身邊衝了下去,直奔瓦剌軍。兩人看得清楚,當中的人卻是朱瞻基與護衛他的內侍李謙。朱高爔驚道:“他怎麽跑下去了?”急得唿喊道:“阿基迴來!”


    阿狸忙道:“我去追他迴來。”打馬往山下而去。朱高爔心裏大驚,沒有多想,急忙也緊隨而行。身邊的慕容秋風與扶風等侍衛見狀也都慌了,顧不得什麽一擁而下,圍在朱高燨周圍,怕他有個閃失。


    朱棣正在高處觀戰,忽然看到衝入瓦剌軍中的朱瞻基,驚唿一聲道:“長孫殿下怎麽在戰場之中?”隨後又看到了相距不遠的朱高爔,更是嚇了一跳,喝道:“怎地四殿下也在那裏?”


    一旁的紀綱等都大驚失色,沒人注意到朱高爔與朱瞻基什麽時候衝下去,混在戰場裏麵。


    朱棣喝道:“紀綱,快派人下去接應,把他們帶迴來。”


    紀綱急忙指揮數十名侍衛衝入戰場,分別向朱瞻基朱高燨衝去。那些瓦剌騎兵,雖然被殺得大敗,但仍然在戰場中拚力廝殺,無數明軍士兵被他們砍倒在地上,有數十人圍住了朱瞻基。


    原來朱瞻基在山頂觀戰時,看戰場上打得火熱,一時熱血上湧躍躍欲試,就想下去試試身手。負責護衛他的內侍李謙也是個好名利之人,看到瓦剌軍已然被圍,被殲滅是遲早的事,便暗想此時讓長孫殿下加入戰鬥,不會有什麽危險,戰後說起來,也有炫耀的事跡。這樣想著就順從朱瞻基的意思,帶著他就縱馬衝了下去。百裏飛雪一個沒攔住,隻好也跟在身後,沒想到瓦剌騎兵猶作困獸之類,異常兇狠,將他們團團圍住。


    瓦剌騎兵的首領馬哈木正在軍隊中間,他剛看見朱瞻基時並不在意,以為就是個明軍將領,後來卻見一股明朝騎兵突然奔著他這方向而來,明顯想救那個少年突圍。馬哈木心中一動,心想這個少年多伴是重要人物,忙指揮手下將朱瞻基百裏飛雪牢牢圍住。正吆喝之際,驀地看見趕來的朱高爔,更是吃了一驚。北方多粗狂漢子,他從來沒有見過如此俊美之人,一時倒有些驚異,猜測這人必定身份貴重,忙喝令手下改向圍攻朱高燨。圍著朱瞻基的人聽到馬哈木喊聲,便不再理會朱瞻基,掉轉方向攻擊朱高爔,朱瞻基李謙趁機衝了出來,與趕來的明軍匯合。


    正在此時,卻聽得外圍殺聲大作,馬哈木轉過頭去,隻見遠處飛奔過來一隊人馬,當前一人黃色戰袍,威風凜凜,正是大明皇帝朱棣。朱棣看到朱高爔朱瞻基困在戰場中,心中焦急,索性親自上馬向敵軍殺去,朱棣本是馬上皇帝,神勇無比,手中馬刀左右砍殺,瓦剌騎兵根本不能靠近他身邊。


    馬哈木見朱棣往朱高爔方向衝,意圖救出此人,心中更加斷定朱高燨定然非同常人,便吆喝一聲,帶人衝向了朱高爔。他手下的都是兇悍死士,在戰場上殺紅了眼,朱高爔手下的侍衛一時倒被他們衝得四散。阿狸一猛處於戰鬥的核心,眼見四周刀光劍影,血肉橫飛,她哪裏見過這種場麵,一時嚇得心驚肉跳,慕容秋風前後左右護著她,唯恐被人傷了。


    扶風在朱高爔的身邊也是拚命護著他,馬哈木帶著人圍住他們,幾個蒙古騎兵纏住扶風,馬哈木縱馬來到朱高爔身邊,長臂一伸,一把攬住了朱高爔馬匹的韁繩,手中馬刀一橫,架在了朱高爔的脖子上,高聲大喝道:“你們再要上前,我先殺了他。”


    朱棣大驚,忙令停止進攻。周邊大批明軍也湧了過來,將馬哈木圍在中心。朱棣大聲喝道:“馬哈木,你已被圍,不要再作無益之鬥,早些投降了饒你一命。”


    馬哈木哈哈大笑,道:“我死不了不打緊,隻是可惜了這個公子哥,跟我一起到黃泉去。”他雖不知道朱高爔的身份,卻見朱棣神情很是緊張,便拿朱高爔作擋箭牌,作最後一搏。


    朱棣又驚又怒,看到馬哈木以刀抵住朱高爔的脖子,吼道:“你敢傷他一根頭發,朕定會將你碎屍萬段!”他又看看朱高爔,大聲道:“爔兒,你可有傷著?”


    朱高爔大聲道:“父皇不用擔心,我沒有傷著。”


    馬哈木大喜道:“原來是皇子殿下。”他看看朱高爔雖然被他以刀架在脖子上,卻絲毫不懼,倒也佩服他的膽量。他衝著朱棣道:“大明皇帝,我與你作個交易如何,你放我們走,我也放你的兒子走,這樣可以嗎?”


    朱棣本待破口大罵,卻又擔心朱高爔的安然,他森然道:“你以為你能跑得了嗎?”馬哈木笑道:“你這麽多的人我當然跑不了,所以才借貴皇子一用,請他送我出去,你們卻原地不能行動,待我們安全脫身後,自會放了貴皇子。這筆交易怎麽樣?”


    朱棣思想半晌,身邊的將士都看著他,慕容秋風低聲道:“陛下,暫時答應於他,隻待四殿下安全了,我等哪怕追到天涯海角,也不會放過他。”朱高煦亦道:“父皇暫時先穩住於他,隻要四弟安全脫身,馬哈木逃不掉的。”


    朱棣點點頭道:“現在隻有這樣,你帶著人馬先行離去,埋伏於數裏之處,隻待燨兒一離開馬哈木,就立時帶騎兵上前給朕狠狠打這個賊子!”


    朱高煦應聲拔馬奔出戰場,帶領著精銳騎兵而去。


    朱棣大聲對馬哈木道:“好,朕答應於你,你帶人走吧。”又惡狠狠道:“記得千萬不要傷了朕的兒子!”


    馬哈木笑道:“那是自然,這是我唯一活命的寶貝,怎麽能傷著?”他說著把刀撤迴來,鬆了韁繩,朱高爔在他們包圍之中,想來一時逃脫不了。


    朱棣一聲斷喝:“讓開一條路!”明朝大軍立時空出一條路出來,馬哈木唿嘯一聲,招唿手下就要撤退。


    卻聽得朱高爔冷冷道:“你高興地太早了些。”側轉馬頭,反手從身後掏出一把火銃,用火銃對準了馬哈木。


    馬哈木心中一凜,他見識過明軍火銃的厲害,見朱高爔手中所持的火銃頗為小巧,兩手掌大小,烏黑的槍口對著他,他心中不禁一顫。但見朱高爔如玉雕刻的麵容上罩著一層寒意,身上紅色鬥篷迎風飄揚,在日光下越發顯得形容俊美,超凡脫俗。他怔了下,反而笑道:“你的火銃能殺得了我嗎?”


    朱高爔淡淡道:“你可以試試。”


    朱棣一看大喜過望,道:“好爔兒!”立時命人又將馬哈木團團圍住。


    馬哈木的一名手下向朱高爔衝去,朱高爔扣下板機,聽得呯地一聲,那名騎兵應聲倒落馬下。朱高爔晃了下火銃,又將槍口對準了馬哈木,旁邊的人被朱高爔的火銃嚇住,也不敢再衝向他有所行動。馬哈木一時倒有些手足無措,鎮定一下,道:“你隻有一支火銃,我卻有上千人,你覺得你能對付得了麽?”


    朱高燨道:“對付不了,我隻要對著你就行了。”一晃火銃,道:“現在勞煩太師讓出一條路吧。”


    馬哈木心思轉動,一時有了計較,笑道:“既然這樣,我也沒有辦法,隻好放殿下迴去了。”喝道:“讓出路來,讓他走!”卻衝遠處的一個手下使了個眼色。


    朱高燨慢慢轉過身來,手中火銃直接馬哈木,腳尖一踢馬肚,那馬兒便轉過來往外走,在他即將出包圍圈之時,旁邊一蒙古兵忽然飛起馬刀,砍向他的坐騎,那馬兒前腿登時中刀,慘嘶一聲倒在地上。馬哈木已聞聲衝到朱高燨身邊,順勢打掉他手中的火銃,一把將他抓起放在自己馬上,笑道:“好殿下,千萬不要動,仔細傷了你,你父皇不答應的。”手中馬刀又橫在他頸上。”


    場上形勢轉眼又恢複如初,朱棣的心跟著一上一下地撲騰。見朱高燨又落在馬哈木手中,不禁心中冒火。柳升衝著馬哈木大叫道:“馬哈木,你言而無信,竟然使詐!”


    馬哈木笑道:“兵不厭詐。這是你們漢人常用的技倆,我們蒙古人不過會些皮毛而已。大明皇帝,現在還是讓開路吧。”


    朱棣臉罩寒冰,一揮手,明軍又閃出一條路來,那蒙古騎兵瞬間衝了出去,馬哈木大聲道:“明軍聽著,不要跟著我們,不然小心這皇子的性命!”


    眼見蒙古騎兵帶著朱高燨飛速奔了出去,朱棣心急如焚,柳升等眼望朱棣,卻也不敢輕舉妄動。驀地聽到朱棣怒道:“是誰護衛長孫殿下的?”


    內侍李謙聞言嚇得渾身發抖,噗通一下跪了下來,朱瞻基忙道:“不關他的事,是我自己想要去殺敵。”


    朱棣盯著李謙,滿目噴火,道:“讓你護衛殿下,怎麽讓他們跑到沙場上了呢?”殺心頓起。


    李謙眼見朱高燨被俘而去,朱棣已紅了雙目,心知自己必死無疑,一時麵如死灰,向上叩頭道:“小人知錯,隻求陛下饒過我的家人。”拔出刀來,一刀就抹在脖子上,頓是鮮血直流,倒地身亡。


    眾人俱都麵上失色,朱棣哼了一聲。柳升揮手讓人把的他屍首抬了下去。阿狸在一旁嚇得張大了嘴,第一次感覺到了朱棣的可怕。朱棣看看馬哈木已帶人遠去,喚道:“張輔。”


    張輔忙上前來,朱棣道:“你帶著一千輕騎,悄悄跟了上去,與漢王匯合。行動謹慎一些,不要打草驚蛇,傷了四殿下。”


    張輔領命急忙去召集自己手下。此時明軍大獲全勝,柳升帶著人打掃戰場,朱棣吩咐大隊人馬安營紮寨,暫作休息,隻等待朱高煦與張輔的消息。


    那張輔聚齊精銳,向著馬哈木離去的方向追去,他怕驚動馬哈木,是以不敢隨得太近,隻讓幾個人前麵打探著,他則領著部隊隨後跟隨。


    一時間竟然走出一百多裏外,前麵打探之人迴來報告,馬哈木在前麵五裏外的地方停下來休息。張輔急忙令自己的騎兵停下,借著地勢隱藏起來。忽然又有人來報,原來漢王朱高煦所帶一千騎兵亦在這附近,聽到消息,已過來與他匯合。二人見麵後,對著形勢分析一番,設想各種可能,既能救出朱高燨,又可以將馬哈木一舉擒獲。


    商議多時,二人帶著少數輕騎,悄悄靠近馬哈木休息的地方。那裏有一片灌木叢,想來有些水源。


    便在這個時候,聽得身後一陣響動,隻見王斌枚青帶著一個女子走了過來,朱高煦張輔一怔,那女子卻是阿狸,二人不禁吃了一驚,朱高煦道:“你怎麽跑過來了?”


    原來阿狸心中掛念朱高燨,見張輔帶兵出來後,自己趁著眾人不備,悄悄跟隨在他後麵,因為隻有單人單騎,倒也沒有引起張輔的注意。此時見他們駐紮下來,便上前來與他們會麵。阿狸聽朱高煦相問,心下難過,便道:“我擔心四殿下安危,就跟著過來瞧瞧。”


    朱高煦搖頭道:“真是胡鬧,你一個女孩子到處亂跑,慕容公子他們這會不定多著急。”


    張輔眼見阿狸小臉黃黃,神色匆匆,便道:“算了,既然已經來了,還是讓她呆在這裏安全一些。”朱高煦叫阿櫻過來,讓她與阿狸作伴。


    此時天色已黑了下來,眼見對方營中燃起幾堆篝火,張輔朱高煦密切注視著對方營地,尋找動手之機。


    卻在這個時候,隻見數十人走出營地來,大聲喊道:“對麵的明軍,我們太師已知道你們一直尾隨在後,請你們出來吧。咱們談上一談。”


    朱高煦與張輔不禁變色,這個馬哈木忒也狡猾。二人對視一眼,也不再隱藏,便也上前去,隻見馬哈木立地那裏,看著他們微微冷笑。一見他們過來,馬哈木道:“就知道你們皇帝太過言而無信了,讓我們走還派人跟著。”


    張輔道:“你倒言而有信,怎麽還使詐拐了我們殿下?”


    朱高煦笑道:“還是你說的兵不厭詐,我們不過跟著你現學現賣而已。”


    馬哈木聽他二人一唱一合,也無言反駁,便道:“你們趁早離去,不然我便要了那殿下的性命來,看你們如何向大明皇帝交差。”


    朱高煦笑道:“太師何必如此呢,我們跟著你,當然是因為你拐了大明皇子。你如果把他還給了我們,我們迴去交差自然就不會跟著你了。大家大路朝天,各走一邊豈不好麽?”


    馬哈木冷笑道:“你們的話不能相信,把他交還你們,我們還不是成了你們的獵物?你們人數眾多,這個虧不能吃,還是留著他穩當些。你們快快離去,我可沒有那麽大的耐心。”見朱張二人無意離去,他心中生氣,便吩咐人帶了朱高燨過來,喝道:“你們再不走,我可不客氣了。”


    朱高燨被兩名蒙古人左右圍著,倒是沒有捆縛,想來馬哈木見他文弱,且身份尊貴,倒也對他甚是客氣。朱高煦一見朱高燨,心中關切,便道:“阿燨,可有傷著麽?”


    朱高燨遠遠看到朱高煦張輔,道:“我很好。你們不要用擔心。”一眼又看到阿櫻身邊的阿狸,心中訝異,不知她怎麽會與漢王的人在一起。


    張輔忽然說道:“太師你看這樣好不好,我過去作你的人質,你把我們殿下放出來,我隨著你們走多遠都可以。殿下身體一直有病,長久奔波,如果病發了你們拿他怎麽辦呢?”


    馬哈木轉頭細細打量朱高燨,見他麵容蒼白,神色中確有些不足之症,便對著張輔道:“既然他身體有病,你們還這麽追著我幹什麽?早些離去,我也早些放了他,這樣僵持著對我們大家都不好。”


    阿狸忽然衝到前麵來,揚聲道:“我們殿下身體有病要一直服藥,不能停下來,如果一天不吃藥就會有生命危險。你不肯放人我們也沒有辦法,不過也要我把藥送與他服用。”


    馬哈木怔了下,道:“誰知道你們會不會使出什麽詭計。”心中卻也擔心萬一朱高燨死了,他手中亦沒有了要挾之物。


    阿狸忙舉起兩手,道:“你看著,我是服侍殿下的侍女,並不會使用刀劍,我隻過去將藥物送與殿下便可。”說著從懷中掏出一包油紙來,衝著馬哈木一揚。


    馬哈木遲疑不決,生怕中計,阿狸又道:“隻我一個女子過去,你們有什麽擔心的?若再晚一會,便來不及救殿下了。到那個時候,不止你們蒙古,包括我們這些人,大家都不能活命。”


    馬哈木看看阿狸一個年輕女子,便道:“那麽隻你一個過來。別的人不許動!”又令手下看好朱高燨。朱高燨聞聽阿狸之言心中著急,急忙道:“阿狸你不要過來!”


    朱高煦張輔不知阿狸何意,阿狸衝他們使了個眼色,朗聲道:“殿下不用著急,我隻過去送了藥便迴來。”


    說著舉起手中油紙包,慢慢地走向馬哈木。馬哈木警惕地看著她走過來,道:“你將藥物放在地上,迴去吧。”


    阿狸笑道:“這草藥我還要交待你們如何煎服,怎麽能就這麽放下走了呢?”來到馬哈木跟前,慢慢打開紙包,取出兩枚黑色東西出來,馬哈木看著那東西甚是奇怪,不覺注意力放在那上麵,卻不想阿狸忽然舉起一枚來,拇指拉下一絲細線,往遠處拋了出去,聽得轟然一聲,遠處的土石被炸得亂飛,火花四身,周圍灌木瞬間燃燒起來。


    在場眾人無不嚇了一跳,馬哈木驚慌之時,阿狸已然緊緊抓住他的胳膊,另一隻手舉著剩下的一枚手雷,道:“不要動!你若動一下,這東西立時爆炸,我就不信,你的身體比那些石頭還要結實?”


    馬哈木知道明軍火器厲害,卻從來沒有見過這麽個東西,心裏害怕,口中卻道:“這東西炸開,如果我被炸死了,你也活不成。”


    阿狸笑道:“你擒了我們殿下,我們反正也活不成,既然大家都活不成,幹脆就來個痛快,一起死了算了。”


    馬哈木眼睛不住轉動,道:“姑娘不要慌張,不就是要放這個皇子嘛,我這就放了他去。”


    阿狸喝道:“你不要耍什麽花樣!隻管好好的放了他迴去!”說著將拇指挑在手雷結環處,道:“隻要這環線一扯出來,我們都要上西天。”


    馬哈木衝著手下使了眼色,兩名蒙古士兵將朱高燨推了過來。阿狸衝朱高燨道:“你先走!”


    朱高煦見狀大喜,忙道:“阿燨快快過來!”張輔亦派人作好上前接人的準備。


    朱高燨卻對阿狸道:“我走了你怎麽辦?”


    阿狸笑道:“你放心,我晚些時候便迴去。”馬哈木卻對朱高燨道:“一個換一個,你走了自然留下她,她迴不去的。”他眼見朱高燨眼中滿是擔憂之色,便故意以言語來相激。


    阿狸知道他的用意,踢他一腳,道:“休得胡說!”衝朱高燨道:“你快走!”


    朱高燨猶豫不決間,馬哈木又道:“皇子殿下想清楚了,你如果走了,這個小姑娘可就要隨著我們一起走,看她生得不錯,我們蒙古人就是喜歡這種白淨的女人。”阿狸忙喝道:“閉嘴!”對朱高燨喝道:“快走!”


    朱高燨走出幾步,卻忽然迴過身來,急步來到阿狸身邊。阿狸驚道:“你迴來作什麽?”


    朱高燨對馬哈木道:“你放她迴去,我跟你走。”


    馬哈木一愣。阿狸叫道:“真是糊塗,這時候充什麽英雄?!”朱高燨眼睛一紅,啞聲道:“要生一起生,要死便一起死。”


    阿狸心神一震,不知所措。


    馬哈木甚是狡詐,看著二人恍惚之時,驀地反手製止阿狸手臂,阿狸吃痛放開手,手雷竟然被他奪了過去,卻被他帶著差點摔倒,朱高燨急忙上前扶住。那馬哈木眼見手中那黑東西閃出一絲火花,心中害怕,眼疾手快,向著對麵明軍扔了過去,對麵明軍被這個東西也嚇了一跳,四下散去,張輔則一下子將朱高煦撲在身下。隻聽得一聲巨響,手雷炸開,地上被炸出一個坑來。朱高煦張輔被震得幾欲暈去,待煙霧散去,明軍複又圍上來,扶起二人,朱高煦甩甩腦袋,隻覺暈脹,忽地看到張輔胳膊流出血來,大驚道:“你怎麽樣?”


    張輔看看右臂,忍痛道:“不礙事。”朱高煦急忙撕下戰袍,給他先紮住止血,一麵連聲叫隨行大夫。


    馬哈木見手雷炸開,聲音之大把他們也嚇了一跳,紛紛捂住耳朵。朱高燨緊緊拉住阿狸的手,卻又被蒙古士兵圍住。馬哈木急忙帶著二人趕迴營地,眼見士兵奔波一日,實在是疲憊,那戰馬也要歇息一下,便令暫時休息,吩咐人四下布防,自思有這二人在手上,明軍也不敢強行來攻,先讓手下恢複些體力再作打算。


    朱高燨阿狸被人捆作一團,放在營地中心。阿狸看看蒙古兵來來往往,已無法逃脫,歎道:“你怎麽那麽傻,先出去再來救我不好麽?”


    朱高燨道:“一個男人不能保護女人,還有何麵目立於世間?”


    忽聽到一人道:“說得不錯!”


    隻見馬哈木提著一袋酒,來到二人跟前,對朱高燨道:“這話說得好,大丈夫行走世上,哪能要女人來保護?”又看看阿狸,笑道:“這姑娘倒也爽快,不如就跟著我們去吧,我兒子脫歡是草原上的雄鷹,你嫁給他作老婆好麽?”


    阿狸啐道:“他是草原雄鷹,我卻隻是南方燕子。根本扯不到一起。你要殺便殺,少在這裏胡說八道!”


    馬哈木也不生氣,哈哈一笑,拔出刀來,朱高燨驚道:“你作什麽?”往阿狸身邊靠了靠,將她擋在身後。馬哈木卻是刀一揮,砍斷二人手上繩索,笑道:“你喜歡這個姑娘啊,這麽緊張她?”


    二人雙手得以解脫,卻不知馬哈木用意何在,隻是警惕地看著他。馬哈木讓人取過一堆枯枝,點燃起來,道:“這裏晚上很是寒冷,看你二人身子瘦弱,不要凍死了。你們要是死了,我拿什麽與明軍談判呢?今晚你們就在這裏歇息下。”卻又道:“不要想著逃跑,你們也逃不了。”語氣中滿是警告之意。


    阿狸笑道:“太師對我們倒是不差。何不就此放了殿下,他迴去自會向皇上請求,饒你們不死。”馬哈木哼了一聲,道:“我成吉思汗的子孫,都是頂天立地的英雄,豈能向人求饒?”


    阿狸扁扁嘴,道:“成吉思汗的子孫又如何,還不照樣被我們漢人打得迴老家了?”


    馬哈木看看她,正要出言反對,卻又笑道:“跟你個黃毛小丫頭計較什麽?便是吵過你了,又有什麽益處?”


    說著將皮袋擲在地上,轉身離去。


    朱高燨與阿狸相互看了一眼,忽然都是臉上一紅,不知說什麽話來。原來朱高燨情急之下說出一起生一起死的話來,阿狸已明白他的心意,心中歡喜。那朱高燨見阿狸臉上掛著微笑,不禁大窘,生怕阿狸取笑於他。


    阿狸在火邊坐了下來,衝他道:“你傻站著作什麽?坐下來取取暖。”朱高燨聞言在她旁邊坐了下來,阿狸撿起地上的那袋酒來,遞與他道:“要不要嚐嚐看?蒙古人的酒聽說甚是劇烈。”


    朱高燨打開來喝了一口,入口辛辣,忍不住咳了幾下。阿狸便接過來,就著也嚐了一小口,亦唏噓不止,道:“這酒跟蒙古人的性格一樣豪爽潑辣!”


    朱高燨伸手撿起一段樹枝,在火上撥弄著不說話。阿狸忽然輕輕道:“你方才說得可是真心話麽?”


    朱高燨一怔,道:“什麽?”


    阿狸道:“一起生一起死?”


    朱高燨立時耳熱起來,不知說什麽好,阿狸見他麵紅耳赤,微微一笑道:“如果是真的,我很願意呢。就怕你說的權宜之語,糊弄我而已。”


    朱高燨輕聲道:“自然是真的。”


    阿狸嗤聲一笑,卻道:“你說什麽,我聽不清楚。”朱高燨見她語笑嫣然,神情嫵媚,眉目間甚是歡欣,亦明白她的心思,便大聲道:“我說是真的!”


    阿狸一笑,露出一排皓齒。朱高燨心中亦是歡喜無限,兩人相視而笑,頓覺世間隻剩下他們二人,其餘萬物都不複存在一般。


    火堆燒得很旺,兩人嘴角含笑,沉浸在喜悅之中。朱高燨從身上取出玉簫,輕輕吹了起來。霎時間簫聲揚起,在空中傳了開來。


    朱高燨心中歡喜,所吹曲子自然充滿喜悅。阿狸聽得高興,歎道:“這麽好聽的曲子,令人身心愉悅,你說能不能化去那蒙古兵的戾氣,讓他們一時高興,就放了我們呢?”


    朱高燨心中一動,道:“西晉有個人叫劉琨,有一次被數萬匈奴兵圍在晉陽,久久不能突圍,城內逐漸糧草漸無,將士人心恐慌。劉琨登城眺望,苦想對敵之策,突然一聲長嘯驚醒匈奴兵,匈奴營中一陣騷動。劉琨便計上心頭來,找了數人在城頭吹起胡笳曲子,匈奴兵聽得鄉音,軍心大慟,思念親人,不久就哭著迴家了。晉陽之圍也迎刃而解。”


    阿狸叫道:“還有那個四麵楚歌,劉邦對付項羽的那個。”


    兩人相視一笑,阿狸道:“你可會吹蒙古人的曲子,把他們吹得心都散了,哭著跑迴家,這樣我們不就可以自由了?”


    朱高燨笑道:“死馬就當活馬醫吧。左右我們也無事。”說著拿起玉簫吹將起來,一改方才歡快之音,此時吹出的曲子,哀傷淒婉。二人處於蒙古軍中央,且當時又值深夜,簫音嗚咽之聲傳得很遠,久久在營地上空盤旋。那蒙古將士廝殺整日,又被追得疲憊不堪,正要進入夢鄉之時,卻聽到此種哀怨之音,不禁悲從中來,睡意全無,紛紛坐起來,望著空中傷心不已。


    馬哈木自然也聽到了,他聞之心中亦難過,舉目看到四下裏士兵皆滿目傷感,不禁歎道:“不戰而屈人之兵!我們不如漢人心計。”自思士兵怕已經失去鬥誌,再僵持下去,全軍覆沒也有可能,便悄悄傳令下去,待得半夜時分,偷偷帶著將士分批離開了營地。


    這裏朱高燨吹了一時,兩人困意襲來,相互靠著沉沉睡去。待半夜時分,阿狸忽覺身上寒冷,醒了過來,看見火堆已剩下一點火苗,幾欲熄滅。她急忙添加些柴草,讓火重新燃燒起來。這時候朱高燨也醒過來,上下望去,驚叫道:“蒙古人離去了!”


    阿狸四下裏望,果然見蒙古人已剩下沒多少,卻也匆匆往外走,倒沒有人來顧及他們兩個。


    此時聽到外麵一陣喊叫之聲,原來朱高煦張輔半夜也發現蒙古兵撤退,苦於不知道朱高燨行跡,不敢冒然動手,忽然看見兩人立在火堆之旁,蒙古兵隻顧逃跑無暇顧及二人,便急忙令人追趕,朱高煦率先奔到朱高燨阿狸身邊,帶人將兩人保護起來,那張輔已指揮著騎兵追趕蒙古兵。


    就在這個時候,又見慕容秋風百裏飛雪並扶風帶著數百錦衣衛也飛奔過來,原來朱棣終究放心不下,又派他們出來接應。扶風遠遠看到朱高燨,叫了聲“殿下”,在馬上一躍而下,幾個起躍,已來了到朱高燨身邊,扶風看著朱高燨竟然掉下淚來。朱高燨笑道:“我很好。”扶風忙拭去眼淚。


    慕容秋風看到阿狸,叫道:“找了你大半夜,你怎麽跑到這裏來了?”終是擔心多過惱火,又看到她無恙,複又歡喜。


    朱高煦掛念著張輔身上有傷,怕他一人追趕敵人有個閃失,便道:“你們護送他們迴去見皇上,我與阿輔必取了馬哈木的人頭再迴來。”帶著手下打馬直追。


    慕容秋風與百裏飛雪便護送二人往迴去,不一時迴到大軍駐紮營地,已有人先行報與朱棣,朱棣大喜,急忙出來在外麵等著,一見到朱高燨,便拉住問道:“可有受傷?”


    朱高爔搖搖頭,眼睛卻在人群中尋找阿狸,隻見阿狸好好的立在那裏,正迎上他的目光,阿狸衝他微微一笑。朱高爔嘴角亦彎起來。一時眾人簇擁著朱棣朱高燨進入大帳。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小字阿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豆豆一笑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豆豆一笑並收藏小字阿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