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便以朱高燨貼身侍女的身份出現在玲瓏水榭。朱高燨的身份著實讓山莊的人吃了一驚,冬兒見阿狸離開留園,又很是不舍。慕容秋風冷眼旁觀見到朱高燨對阿狸很是不錯,阿狸自身又活潑嬌悄,喜笑對人,竟在玲瓏水榭混得頗有人緣,如此才慢慢放下來心。對於阿狸許多異於常人的舉動,慕容秋風隻得以“生於異邦、長於異域”來替她作解釋,先生自然不用請了,這個難題就交給朱高燨去頭痛吧,既然他非要讓阿狸侍候左右,那麽阿狸的過錯也就由他來善後吧。


    自從阿狸入住玲瓏水榭,給這個偌大的園子帶來了勃勃生機,以往這裏人聲罕至,阿狸來後,卻是趣意盎然,且使阿錦的眉頭就再也沒有舒展過,這個小丫頭,真不知從哪裏出來的,每天精力十足,房前屋後,庭內庭外,嘰嘰咕咕,無處不充滿她的聲音,她的足跡,一下河中摸魚,一下花下撲蝶,稍個不留神,她居然爬到了房頂上,把自己的那隻黑貓折磨得“喵喵”慘叫。阿錦叫苦不迭,偏偏阿繡有時也偷偷跟她一起廝混,有次兩人居然把朱高燨下珍藏的美酒偷出來,跑到書房喝個酩酊大醉。阿錦忍不住訓斥於她,她總是嬉皮笑臉,說得狠了,就拉著她“姐姐”的求饒。朱高爔倒成了“局外之人”,看著她闖禍,再看著她挨訓,但對阿狸的舉動聽之任之。阿狸也頗乖巧,在外人麵前,對朱高燨畢恭畢敬,一旦兩人獨處,便原形畢露,朱高燨亦是如此,人前總是淡淡的,與阿狸相處之時,時不時地與她鬥嘴,有時能倒把阿狸給氣個半死。


    這一日小廚房作了些桃花酥,她記得冬兒愛吃這個,就想送與她些。到了留園後卻不見冬兒,小丫頭說是去山裏挖些毛筍。阿狸大喜,她最喜吃毛筍燒肉了,不如去後山找她。放下手中的點心,便要出門,卻見一位滿頭白發的老婦人走了進來,那婦人年六十多歲,顫巍巍地來到阿狸麵前,看著她叫道:“囡囡啊,你可迴來了啊。”


    阿狸驟然聽到“囡囡”兩字,還以為是自己的奶奶叫自己,在家之時,奶奶自小就是這麽喊她的。可是眼前這位老人家,又是哪一位啊,她倒不敢冒然開口了。


    那老婦人眼中濕潤,道:“囡囡,我是你餘阿婆啊。前些日子迴了趟鄉下,昨日方才迴來。家裏人告訴我說你迴來了,我就著急過來看你。你不認得我了麽?”


    自然不認得。阿狸頭皮發麻,臉上卻帶笑道:“婆婆好。”將餘婆婆扶到椅上坐了下來。餘婆婆伸手道:“過來啊,囡囡,讓婆婆看看你現在什麽樣子了。”


    阿狸隻得上前來讓她拉著,她細細打量著阿狸,不住地點頭,道:“象啊,真象大小姐啊。”阿狸心中暗想哪裏就象慕容秋雨了,卻不敢說話,隻得陪笑。餘婆婆見她隻笑不語,便道:“囡囡,你真的不認得阿婆了?”


    阿狸含糊道:“婆婆倒是模模糊糊的記得,隻是兒時之事太過久了,我又在外麵數載,許多事情是記不太清楚了。”餘婆婆聞言有些難過,道:“我是你母親的奶娘啊,你從小在流螢山莊也是跟著我長得大了。現在卻不記得我了。可憐的囡囡,在外麵受了多少罪。”


    原來她是這裏阿狸母親的奶娘,那麽她方才說的大小姐應該是指這裏阿狸的母親了,阿狸若有所思,從她這裏倒可以打聽出許多以前的事情來,便在餘婆婆身邊坐下,笑道:“阿婆,我當然記得了,隻是小時候的事情許多都忘記了,婆婆給阿狸講講。”


    餘婆婆眉開眼笑,年紀大了總喜歡跟人嘮叨以前的事情,便跟阿狸敘敘叨叨地說道:“你啊,跟大小姐一樣,總是喜歡聽我講些老事。你阿娘小時候就很機靈,生得又好,家裏老爺太太都珍寶似的,哪裏知道她卻嫁到了很遠很遠的我聽都沒聽過的地方去了,當時出嫁時我哭得傷心呢,恨不得隨了大小姐去,隻是我家人都在此地,不是說走就能走的。大小姐說以後會來看我的。誰知道卻是永遠的見不到了,她生了你就去世了。真是可憐的囡囡,一出世就沒了母親啊。”說些此處,她眼中落淚,將阿狸摟在懷裏。阿狸感念她情感真摯,也不禁惻然。


    餘婆婆拭淚又道:“後來你就來了,我看到你就象看到了大小姐,你也與我很親,天天婆婆地叫我,我就想著你就這麽一直叫著我,我會看著你長大,然後找個人家嫁了,我再看著你的小芽兒出世,這樣想著盼著,哪知你那個爹爹又來把你帶走了,我當時不舍得,你舅母等都說不久就會迴來的,誰知這一別就是八九年啊,我還以為跟大小姐一樣再也見不到你了,誰知昨日從老家迴來,聞得你竟然家來了,我歡喜得什麽似的,真是老天保佑啊。你長得這麽好,我就放心了。”她撫摸著阿狸的臉,道:“這次迴來就不要走了,那西疆有什麽好,我看這世上,隻有這杭州才是最好的,你哪裏也不要去了啊。”


    阿狸笑道:“好啊,都聽阿婆的,我就在這裏住下不走了。”


    餘婆婆笑得如菊花一般,道:“真是個聽話的好囡囡,跟兒時一樣聽阿婆的話。”阿狸撓撓頭道:“我小時很乖麽?我還以為很調皮呢。”


    餘婆婆笑道:“小孩子哪有不調皮的呢?那時候,你、秋風少爺、秋雨小姐、飛雪少爺,你們四個小芽兒啊,把個莊子鬧得雞飛狗跳的,不知給老爺太太教訓過多少迴了。”


    飛雪少爺?阿狸忙道:“等下阿婆,你說飛雪少爺?”


    餘婆婆道:“是啊,就是易水山莊百裏家的那個小公子百裏飛雪小少爺,你怎麽也不記得他了?你們小時候一起淘氣的。”阿狸忙嗬嗬,餘婆婆道:“飛雪少爺是與秋雨小姐指腹為婚的,小時也經常來我們莊子住的。”


    想到慕容秋雨沒生出來就被安排好了婚姻,阿狸笑道:“指腹為婚?有趣有趣。”


    餘婆婆笑道:“二人既有了婚約,飛雪少爺自然與秋雨小姐親厚,你卻是看不得他對秋雨小姐好,哭鬧著也要他對你好,說也要嫁給他呢,秋風少爺隻好哄你說他以後會對你好,將來會娶你,你這才作罷,以後就隻跟在秋風少爺屁股後麵,嚷嚷著以後要嫁給他呢。”


    阿狸又是嗬嗬嗬嗬,以手掩麵——丟人嗬。餘婆婆笑道:“現在知道害羞了,當初一心要嫁秋風少爺,不讓別的小姑娘靠近他。本以為將來你們會成好事,誰知你那個爹爹這時候帶走了你。秋風少爺呢,你剛離開時還難過一陣子,後來阿櫻來到了莊子,他就迷戀上了阿櫻。”


    阿狸忙道:“這個阿櫻又是哪個啊?”


    餘婆婆忙道:“哦,倒忘了你不認得她。這個阿櫻是你舅舅最小的女徒弟,在你走後進來的,你自然不知道她。秋風少爺倒與這個阿櫻親近,兩人整日如膠似漆。想著將來他們會成一對,可是前幾年這個女孩子突然離開了,說是去了什麽王府,以後就再也沒有見到過了。這些年秋風少爺身邊的姑娘換來換去的,也沒個定性,連老爺也拿他沒辦法。依我說啊,你現下也迴來了,不如就還嫁了他去,這下不是兩省了麽?”


    阿狸嚇了一跳,怎麽說著說著繞到她身上了,忙叫道:“使不得,姑表親不成結婚,對後代不好。”餘婆婆沒有聽懂後麵的話,便道:“誰說姑表親不能成親,那戲文裏多少表兄妹成親的。”


    阿狸哭笑不得,這時候一個小丫頭走了進來,阿狸認得是慕容秋雨的貼身丫頭小桃,她衝著阿狸叫了聲表小姐,又對餘婆婆道:“阿婆,說得久了渴了吧,小姐讓我請您去廳堂吃飯。”


    餘婆婆扶著小桃站起來,歎道:“今天見了你和秋雨小姐,秋風少爺卻不在莊內,也不知他成天忙個什麽。”阿狸忙道:“婆婆放心,哪天我和秋風表哥一起去看你,表哥不去,我押著也把他押去。”


    餘婆婆稍微一怔,隨後笑了起來道:“現在倒是表哥表哥的叫,你小時候講話不清,叫個哥哥也會拐彎叫成‘狗狗’,叫秋風少爺總是叫作‘狗狗’、‘表狗’,害得秋風少爺沒少被小芽們取笑,現在這個哥哥叫得可清爽了。”


    阿狸啞然失笑,原來是這麽個典故。


    看著婆婆和小桃走遠了,她才想起要去後山找冬兒,問了小丫頭怎麽走,便向後院大門跑去,那裏出去了就是後山。


    剛到得門口,還沒開口問守門的小廝,就遠遠地看見冬兒與阿繡有說有笑的走了來,後麵跟著個小子拎著兩個籃子。阿狸忙迎了上去,埋怨道:“好啊,你們兩個偷偷去山裏也不喊我一下!”又橫了冬兒一眼,自從得知朱高燨的身份,這丫頭跟阿繡就走得近了,不再避諱什麽。


    冬兒笑道:“這幾日山中毛筍剛剛出得芽來,阿繡說沒見過筍長的什麽樣,才帶她上山去看看。再過些日子,毛筍更加旺盛。你又著什麽急,迴去有得你吃的。”


    阿狸翻翻籃子裏胖胖地小毛筍,喜滋滋地道:“冬兒,晚上你給我燒個毛筍吧,好久沒吃了,怪饞的。”冬兒笑道:“這有何難,這就迴去燒給你吃。”


    忽聽得一陣馬嘶,卻見不遠處十餘騎馬,另有幾十個侍衛模樣的人立在那裏。阿狸道:“我記得山莊前門有許多侍衛,怎麽後門也這麽多?這些是四殿下的侍衛麽?”


    阿繡笑道:“王爺都有自己的親兵護衛,四皇子殿下也有數千人,但他不喜人多,每次出來都不願多帶隨從,是太子殿下怕有閃失,迫著他帶幾百人,我們殿下一到杭州就讓那些人住在杭州府衙裏,隻許這少數人住在莊裏護衛。如果都帶出來,那才叫多呢。”


    冬兒接道:“其實沒這個必要,我們流螢莊裏的人,個個都是武林好手,一個人也頂你們幾個人吧。是你們太小瞧我們慕容家的人了。”


    阿繡道:“怎會小瞧你們啊,誰不知道流螢山莊的威名。隻是太子關心我們殿下,怕有個閃失,要給皇上責怪。”


    朱棣共有四子,長子朱高熾,次子朱高煦,三子朱高燧,四子便是朱高爔。聽阿繡的話語,似乎這個朱高燨很得朱棣疼愛。也難怪,幼子嘛,天下的爹媽都是疼小兒子的。阿狸道:“皇上疼殿下也罷了,怎麽太子聽起來也對殿下關懷百倍呢?想是因為四殿下長得可人,他那些王爺哥哥們都疼他。”


    阿繡笑道:“這個你就不知道了。四殿下與前麵三個王爺年齡相差甚多,太子爺取親的時候,四殿下方才出生。後來先皇後薨逝,四殿下還太小,便由太子妃養在身邊,跟太子的感情,自然比其他兩個王爺親厚些。”


    阿狸暗道,這個先皇後什麽的真夠可以的,老大兒子娶親了她還生了個小兒子,這兒子孫子的她到底是疼誰呢。又想朱棣好像隻有一個老婆徐皇後吧。這個先皇後怕就是這個徐皇後。


    阿狸依稀記得些曆史,朱棣為了營建北京和出征蒙古,長年駐紮北京,就讓太子朱高熾監國,留在當時的都城應天,就是現在的南京,處理日常政務。朱棣離開南京時,帶走了大批文武官員,並在北京設立新的五府六部,這些機構和隨行政官員,就成了一個新的政務中心,一時全國相當於有了兩個京城:北京和南京。朱棣在北京,朱高熾在南京。那麽朱棣現在應該在北京吧,想到這裏,阿狸問道:“現在皇上在北京麽?”


    阿繡點頭道:“自去歲時,皇上就帶著皇長孫去了北京,這次在北京的時間不短了,前兒聽說皇長孫已在迴來的途中,想必皇上也快要迴南京了,皇長孫先迴來跟太子爺殿下知會一聲,作接駕準備。”


    皇長孫就是太子朱高熾的長子朱瞻基。阿狸道:“聽你話語皇上似乎頗疼殿下,怎麽去北京不帶殿下,反而帶著皇長孫一起?”曆史課本上說過朱棣是很疼皇長孫朱瞻基,由於沒有關於朱高爔的過多記載,有些事情她也好奇地很。


    阿繡笑道:“皇上巴不得帶殿下去呢,隻是出發之時,殿下正好病著,隻好留下他,反複交待太子殿下照顧好四殿下。”


    冬兒笑著說:“聽說四殿下跟長孫殿下名為叔侄,實則象兄弟,是真的麽?”阿繡笑道:“這算稀奇麽?聽說前朝宮裏還有搖籃裏的爺爺,駐拐杖的孫子呢。皇帝那麽多妃子,自然兄弟姐妹有相差很多歲數的。”


    冬兒又道:“聞聽太子妃娘娘還養了兩個絕色美人,將來要給四殿下和皇長孫殿下作娘娘,果有此事麽?”


    阿狸看看冬兒,真三八,她倒是從哪裏打聽到這些消息,不過這些消息她也是來者不拒,樂意傾聽的。認叫大家都是女人呢。


    阿繡咋舌道:“你們的消息倒也靈通。東宮裏倒是養了胡氏和孫氏兩個女孩子,是太子妃娘娘養在跟前的,兩個姑娘俱是才貌雙全,跟兩位殿下也是一同長大的。”


    阿狸笑道:“那倒真是青梅竹馬了,想必他們的感情極好的。”阿繡道:“這個自然,兩個姑娘也是天仙似的,性格也溫柔,現下還小,再過一、兩年,怕是萬歲爺金口一開,就給他們賜婚了。”


    阿狸奇道:“四皇子殿下鳳凰一般的人兒,我竟想不出能配得上他的女子長什麽樣子。”


    阿繡笑了:“四殿下生得固然好看,不過那兩位姑娘也是難得的拔尖人兒。你們是沒見著,等見了就知道天下竟也有那等模樣的人兒。”冬兒以指羞阿狸道:“你莫不是看中了四皇子?”


    阿狸嘻嘻笑道:“我看中了也沒有用啊,蠢丫頭,我是為你家小姐考慮呢。你看我秋雨表姐也是美人一個,又對殿下忠心耿耿的,不如就嫁給他,終生保護於他,豈不兩便?”


    冬兒睜圓了眼睛道:“小姐自小就許給了百裏公子,你又不是不知道,怎麽亂點鴛鴦呢?你又胡說了。小心叫小姐聽到了,又要說你病沒好,叫你吃藥了。”阿狸哈哈笑道:“她敢讓我吃藥,我就讓她退婚,叫百裏飛雪另娶她人。”


    阿繡卻拍手叫道:“你們說的可是那易水山莊的少莊主嗎?江湖上傳揚的‘飛雪揚花,北漠黃沙’的百裏飛雪公子,莫非就是慕容小姐的夫婿?”冬兒聞言得意道:“看來百裏公子的名氣很大嘛,你在宮中也有聽到。”


    阿繡道:“總是聽王爺身邊的侍衛說起他,是個少年俠客,十三歲就遊劍江湖名滿天下了。原來是你家小姐未來的夫婿啊。慕容小姐真個是有福氣的人。”


    阿狸奇道:“飛雪揚花,北漠黃沙,這是什麽話?”


    冬兒傲然道:“你沒聽過武林中一直傳揚的幾句話嗎?‘秋風攜雨,寒劍白衣;飛雪揚花,北漠黃沙。’這前麵兩句是說我們公子,後麵就是說百裏公子,兩人都是世家子弟,自小便在江湖上行走,你在武林中隻要開口提及,沒有人不知曉的。”


    阿狸笑了:“我已遠離江湖,哪裏知道這些?看把你給得意的。那麽他二人到底誰更厲害些?”冬兒道:“這個實在不知,二人也沒有比試過,想來他們各有所長吧。”沒有比試過?各有所長?阿狸哼了一聲,這個冬兒狡猾的很,一個是她家公子,一個是她家姑爺,哪一個也不想得罪了。


    三個說說笑笑到了岔路口,阿狸對阿繡道:“好妹妹,我去冬兒那兒打下牙祭,你先迴去,阿錦那裏在我掩護下,等迴去了給你帶好吃的。”她與阿繡一個房間,阿繡倒是常與她便利。阿繡知道她性格開朗,兩人倒是相處融洽。


    阿狸慢慢習慣了古代的生活,每天睜開眼也不再想著是不是迴到現代,日子倒過得自在逍遙,這日清晨信步踱到玲瓏水榭的花圃,看玫瑰花兒開得鮮豔,隨手摘下來一瓣一瓣地扯了來吃。在現代社會,她很是喜歡吃花,總是買些花瓣來泡茶,遇到新鮮的也洗淨了嚼了吃,也沒有遇到中毒什麽的情況。這個古代應該沒有那些化學藥劑,想來也不用洗了,直接吃了也應無恙。如此想著,已吃了幾瓣,抬著間,卻見朱高燨遠遠地立在那裏看著她,眉頭微顰,不解地看著她。阿狸咧嘴一笑,衝他揚聲道:“早啊!”


    朱高燨頓了下,慢慢地走向阿狸。此時朝陽方升,日光照在他身上,竟似給他披上萬道霞光。阿狸被他晃得眯了下眼,不禁道:“又要秒殺萬物了。”朱高燨怔道:“你說什麽?”


    阿狸忙將手中的玫瑰花遞上,道:“可要嚐嚐?”朱高燨狐疑地看看花又看看她,搖搖頭。阿狸繼續笑道:“很好吃,唇齒留香呢。”朱高燨依然搖頭。阿狸歎息道:“可憐的娃兒。”又扯一片花瓣入口,道:“沒有毒的。”


    遠遠看到阿繡帶著一位約四十左右年紀的男人進來園門,阿錦迎上去帶到了大廳。接著阿繡便走過來,對朱高燨道:“殿下,胡大人來了,阿錦姐姐請殿下過去。”


    朱高燨嗯了下,慢慢地去往廳堂。阿狸偷偷拉住阿繡,問那人是誰,阿繡說:“是給殿下看病的。”


    阿狸哦了道:“太醫啊。”阿繡笑了,“倒不是,他是戶部左侍郎胡濙胡大人。不過他醫術挺好,正好此次過來杭州視察,就來給殿下瞧瞧身子。”


    阿狸不禁問道:“那四殿下到底是什麽病啊,怎麽沒有好好找大夫瞧瞧,把根去了。”她很是不解,朱高爔年紀輕輕的倒有什麽病啊。


    阿繡歎了口氣:“殿下先天不足,自小身體就不好,時常有病,找了不知多少名醫,吃的藥不比飯少,可是沒一個能瞧得好,前幾年更是一場大病,差點就沒救過來。”說著她眼圈微紅。


    從平素交談中,阿狸知道阿繡從小就跟隨朱高燨,自然感情比旁人深厚些。那朱高燨在徐皇後過世之時年紀尚小,太子妃張氏就象徐皇後一般對待朱高燨,並讓自己的兒子朱瞻基與他同吃同住,又見跟著的阿繡幾個侍女年紀太小,便把自己跟前侍候的阿錦給了朱高燨,來悉心照顧他。


    阿狸道:“時常聽你說太子妃對四殿下如何如何好,可是四殿下畢竟是皇子,怎麽反被養在了太子宮中?皇上不是很疼他的麽?”


    阿繡道:“故去的徐皇後對四殿下很是愛憐,去世時唯覺放心不下四殿下,宮內嬪妃亦無可托之人,隻有太子妃卻是徐後看中之人,是以將四殿下委托與太子妃,再三囑咐好好照看。至於皇上,悲傷徐後仙去,自是悲痛不己,也沒有精力照看年幼的四殿下,給太子妃照看,亦覺得甚是可行,是以太子妃就此接續養育起了四殿下,凡事親力親為,對待四殿下就跟長孫殿下一樣對待,四殿下與長孫殿下二人一同吃住,倒過了這麽多年。”


    阿狸笑道:“這二人一起長大,情份定然很是比常人更親厚。”阿繡笑道:“這個自然。不過兩人性情卻大不相同。四殿下素來淡泊,那個長孫殿下卻頑皮異常,而且啊,嘴巴也能哄人,見到喜歡的女孩子,嘴巴就象抹了蜜。”阿繡說著不覺一笑。


    阿狸笑道:“年少風流嘛。”阿繡撇撇嘴道:“我們四殿下也年少,怎麽不風流?長孫殿下就是有那個喜好,太子妃為此也說過多次,卻總是習性不改。”


    阿狸哈哈一笑,又道:“那皇上自徐皇後沒了後,以後就再也沒有立過皇後了麽?”


    阿繡點頭道:“以後卻是再也沒有皇後了。倒是後來朝鮮送來了一位絕色美人,皇上寵愛非常,封為權妃,一時後宮中倒是以她為尊,且她簫吹得極好,為人秉性謙和,合宮都以為品行上與徐後相若,極是得人尊重的。”


    阿狸道:“簫吹得很好麽?比四殿下還要好?”她聽過朱高燨吹簫,端的如仙樂入耳,繞梁不絕,難以想象世間還有比他吹得更好的人。


    阿繡笑道:“你道怎地?四殿下的簫卻是權妃娘娘教的呢。那裏四殿下尚幼,一日聽到權妃吹簫,卻是聽得入迷,皇上喜愛,遂教權妃教導於他,權妃自是對他悉心指教,殿下又極聰明,不出兩年,已然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皇上為此還對權妃大加讚賞呢。”


    阿狸點頭道:“原來如此,是師徒啊。”


    阿繡歎道:“都說天妒紅顏,想想也是真的。權妃那樣的人兒,卻也是不長壽,前幾年也是身染疾病,竟然駕鶴去了。四殿下也是那個時候病了,臥床不起,長達數月。權妃離世後,四殿下竟差點也跟著走了,皇上急得不得了,幾乎把太醫院的人都殺了,這時胡大人帶著一位奇人迴宮,救得了四殿下。”


    奇人?阿狸忙道:“什麽樣的奇人?”


    阿繡道:“這個奇人甚是古怪,傲慢得很,連皇上也不睬,隻是對殿下極好,不過他行跡很是神秘,那次他來宮內給殿下瞧病時,皇上不許任何人靠近,令胡大人出入傳遞消息,那奇人也隻與殿下單獨相處,殿下被救過來後,他便不見了。這幾年來,胡大人倒是有空便來照看四殿下,尤其是皇上北上的時候,胡大人建議殿下多在外走走,殿下聽取他的意見亦常居於宮外,身子慢慢好轉過來。”


    原來還有這麽一段故事。阿狸點點頭,道:“想來那個奇人是世外高人,有什麽偏方良方也未可知。”阿繡點頭道:“宮中人都說胡大人一直在幫著皇上尋找長生不老的仙丹妙藥,這個奇人就是他在深山裏遇到的神醫呢。”


    阿狸一笑,又道:“權妃故去幾年,想來皇上又有新寵了吧。”想那些皇帝,哪個不是三宮六院,左擁右抱,能長久幾時呢。


    阿繡笑道:“後來自然有新的美人了,這兩年朝鮮又進了許多女子,有什麽呂婕妤、崔美人的甚是得寵,不過宮中人多說姿色才藝均不及權妃娘娘,皇上對她們也不似對權妃娘娘般的恩寵。”


    阿狸笑道:“怎麽都是朝鮮美人?皇上似乎很是喜歡朝鮮女子。”阿繡笑道:“可是呢,皇上對朝鮮女子是情有獨鍾呢。”


    二人嘰嘰咕咕地說著悄悄話,一陣風過,聽得樓台上風鐸聲起,叮當作響。阿狸抬頭看看那些個角樓上懸掛的風鈴,道:“竟掛了這許多鈴鐺,晚上睡覺聽著不煩麽?”


    阿繡笑道:“風鐸聲清脆悅耳,好聽得很。你不喜歡麽?”阿狸歎道:“白天還則罷了,晚上實在不喜歡呢。”


    忽聽得一聲“喵喵’叫聲,一隻黑貓噌地從她們身邊躥過,還迴頭看看她們兩個。阿狸恨道:“這大貓兩隻眼睛綠油油的,晚上很是嚇人。”阿繡噗嗤笑了,道:“這隻貓竟似與你有仇。你啊,還是對它好點,它是錦姐姐心愛之物,你對它好了,錦姐姐也會高興的。”


    猛然聽到遠處阿錦道:“你們兩個,在那裏作什麽?一個不留意就要躲起來胡鬧。”兩個人對視一下,忙應聲跑了過去。


    細雨如綿,朱高爔正倚欄翻看閑書,慕容秋風匆匆地進了來,相見行禮,朱高爔擺手讓他一旁坐下。慕容秋風道:“方才接到飛鴿傳書,皇長孫殿下已到杭州,先到杭州知府處理一些事,說是明天過來我們這裏。”


    朱高爔點點頭,“算算時間,他倒來得快了些。你著人收拾下,他這次恐怕要住一段時間。”


    “聽雨軒已收拾妥當。對了,”慕容秋風想起一事,“這次易水山莊的百裏飛雪一起前來。”


    “百裏公子,”朱高爔道,“三年前一別,再沒見過,他如今可好。”朱高爔知道百裏飛雪是慕容秋雨的未婚夫。


    “聽說功夫愈發精進了,三年來大漠風沙,倒是曆練出來。”慕容秋風讚道。百裏世家近年來一直在邊關抵禦北元餘黨,不知為何這個百裏飛雪此次竟與朱瞻基一道前來。


    “那個,”慕容秋風下巴往後堂庭院揚了下,“怎麽又被罰了?”庭院中,阿狸跪在正中,頭頂一片荷葉,想是時間不短了,小雨已打濕了她的頭發。想那荷葉也不能幫她擋住風雨。


    朱高爔抬頭看了阿狸一眼,淡淡地道:“罰她你心疼了?”慕容秋風忙道:“才不呢。這丫頭要好好管教一下,就是欠收拾。”


    朱高燨掃了他一眼,意味深長地道:“是啊,什麽都要教的,言談舉止、讀書寫字,沒一樣讓阿錦省心。”


    誰讓你把這個魔頭要了來呢,現在知道不省心了?慕容秋風頗有些幸災樂禍,道:“讓殿下費心了。不過,”他近前一步,道:“最好殿下親自來教導於她,我看阿錦不是她的對手,這丫頭狡猾的很,人如其名,根本就是一隻小狐狸。”想起阿狸對自己的諸多栽贓陷害,不禁牙根癢癢。


    朱高燨觀其神情,便知他也被阿狸整治過,嘴角上揚一下,忽道:“聽說阿狸這個名字,是你給她取的,怎麽會想到這個名字?”


    慕容秋風聞言歎了口氣,道:“這說來話長了。當年我父親在山裏捉到一隻小狐狸,說是要給老太太作個毛領子,誰知阿狸見到那隻狐狸後竟是死活不讓殺,還把它的籠子放在自己房間裏。我父親沒奈何隻得作罷,那隻小狐狸後來自己跑掉了,阿狸哭得很傷心,我便哄她說那小狐狸將來會來報恩的,為了讓小狐狸記住你,你以後便叫作阿狸,她竟然高興地答允了。不過話說迴來,她的那個名字嬰寧還罷了,隻是與姓連在一起便實在拗口,她改作阿狸後,大家都說好的,叫著叫著就成了小名了。”


    朱高燨笑道:“可不是名字叫錯了,是你把她變成一隻小狐狸了。”慕容秋風苦惱道:“有時候我也這麽認為呢。”他又看了雨裏的阿狸,道:“這次又是因為什麽呢?”


    朱高燨嘴角帶笑,道:“阿錦的貓丟了。”慕容秋風訕訕的,道:“怕是讓阿狸給扔掉了吧。不過以前也扔過幾次,後來貓兒不是自己迴來了,這次還會迴來的。”


    “已經五天了,應該不會迴來了。”朱高爔目光又迴到書上。阿錦的那隻黑貓,兇巴巴的,說實話他也不喜歡,不過見阿錦寶貝似的,也不好說什麽,讓阿狸給扔了,正中下懷。忽然想起什麽,朱高燨問道:“你知道黑貓警長麽?”


    慕容秋風一愣:“這是什麽?”馬上警覺道:“又是阿狸的瘋言瘋語吧?”朱高燨一笑,不再迴答。


    這丫頭成天就知道胡說八道,就該讓她多受些罰。慕容秋風伸頭看看阿狸,,忍不住衝她喊道,“阿狸,要不要我去幫你找找貓兒,不然怕你要跪在天黑了。”


    聽到慕容秋風的聲音,阿狸“啊呀”一聲,直起上身,埋怨道:“你怎麽才來啊,我都唿喚你幾百遍了。用著你時不見蹤影,不用你時倒時常在眼前晃。”


    “你喚我幾百遍?我怎麽沒有聽見。”慕容秋風道。


    “我心裏唿喚的。”阿狸歪首道。


    “你在罵我吧,我耳朵一直發熱。”慕容秋風揉揉雙耳,“你是要我幫你找貓兒麽?”


    阿狸揚聲道:“你還是幫我求求錦姐姐的好。”阿狸看朱高爔沒有在意她,便衝慕容秋風擠眉弄眼,以手點點朱高爔,示意向他求情。


    慕容秋風佯裝不明白,笑道:“我現在就去找貓兒,隻要貓兒一迴來,你就不用挨罰了。”作勢往外就走,不理會阿狸衝他背影張牙舞爪。


    朱高爔站起身來,微哼一聲,慕容秋風立馬不敢動了。朱高爔負手走向房間,臨進門時說了一句:“阿狸,你去看看廊下的大燕子迴來了沒有。”


    阿狸一躍而起,想是跪久了,差點又摔倒。她絲毫不在意,屁顛屁顛地跑向廊下,經過慕容秋風身邊時,還用荷葉甩了他一身的雨水。


    次日一大早,阿狸想起跟冬兒約好山中去挖毛筍,忙忙地就往外走,到得門口,一頭碰見莊裏一個小廝,手裏正抱著阿錦那隻黑貓,她忙抻手攔住:“你作什麽去?”


    小廝忙行了禮:“丁姑娘好。小的方才在園子看到錦姑娘的貓兒,知道錦姑娘找得著急,就忙送了來。”


    拍馬屁也不找個時候!阿狸一把奪過了貓兒,“給我吧。”


    小廝答應著離去。阿狸瞪著黑貓,這都幾天了,這東西居然又迴來了!黑貓也是兇狠地看著她。阿狸是喜歡小動物的,可是不知為什麽這隻黑貓經常對她兇巴巴的,尤其是晚上,嚇得阿狸都不敢出門,所以幾次三番地想要把它趕走。前幾天用果子酒把它弄暈了才遠遠地扔到了後山,本以為再也迴不來了,沒想到它又迴來了,幸好在這裏遇到了,不然交到阿錦手裏,再想扔就不好辦了,阿錦一定會看得牢牢的。


    心中正計較間,背後傳來阿錦的聲音:“阿狸,你在那裏作什麽?”阿錦不敢轉身,忙道“哦,沒什麽,我去采些新鮮毛筍迴來。”


    “你手裏拿著什麽東西?”阿錦看她鬼鬼崇崇,心下狐疑,正欲上前來,房裏一聲輕咳,聽到朱高爔在裏麵道:“阿錦,過來。”她答應了一聲,不敢耽擱,忙進房內侍候。


    阿狸大喜,忙一溜煙地跑出來。路上以衣衫把黑貓蓋住,到了流螢水莊通往後山的門口,見兩個仆人守在門口,見了她忙問好,她應了一聲往山後跑,這次一定要扔得再遠些。


    沿著山間小徑走了許久,看看也差不多了,就把黑貓拋了出去,那隻貓“喵”地一聲竄下地,阿狸作勢轟道:“快走快走,越遠越好,不要再迴來!”


    那隻貓兒忽然對著她發出淒厲在叫聲,掉走就跑,倒把阿狸嚇了一跳,轉眼不見蹤影。阿狸拍拍胸口,死貓,臨了還嚇我。一轉身,隻見一隻黑色大犬橫在麵前,哈,大狼狗!以前鄰居家養過一隻,與眼前這家夥甚像,阿狸與它相處倒不錯,時不時弄些肉骨頭來喂它。此時乍一看到這種家夥,阿狸頗覺親切,衝它笑笑,伸著手道:“狗狗,過來。”那家夥卻瞪著她,口中發出低吼之聲。


    阿狸摸摸口袋,沒什麽可喂之物,遺憾地說:“我沒什麽東西給你吃,要不,你跟我迴家去,我天天給你肉吃。”心想忽然想道,如果把它弄迴去,那隻死貓兒再迴來,就讓狼狗來修理它,貓兒再兇,自然是怕狼狗的。如此想著開心不己,她欲上前去與兒兒狼狗套套近乎,那狼狗卻倏地直起上身,作勢撲向於她。


    阿狸唬地大叫,心想這下完蛋了,非要被這畜牲咬了不可,她兩手捂頭,蹲在地上,可隻聽狼狗嚎叫幾聲,聲音甚慘,她偷偷從指縫處往外看,卻見那家夥倒在地上掙紮,身上中了一枝長箭!


    她忙四下觀看,隻見樹後走出一個錦衣少年,十八九歲模樣,氣宇軒昂。那少年彎弓搭箭,又給狼狗射了幾枝,狼狗抽搐著,倒地死去。阿狸看看狼狗,再看看那個少年,結結巴巴地說:“你、你怎麽、這麽就把這隻狗兒殺死了,其實隻要打傷就好,這麽做太殘忍了。”


    那錦衣少年抬著看看她,再看地上的狼狗,目光中露出奇怪的眼神。他正要開口,聽得山下有馬蹄聲,又有人唿喊。他臉色一變,顧不上理會阿狸,轉身就走。


    “喂,喂,”阿狸忙喊,“你哪裏去啊。”她看看地上狼狗,雙手合什道:“狼狗啊狼狗,你莫怪我,千萬不要找我算賬,不是我殺你的啊。”忙跟上錦衣少年,“等等我啊,你急什麽?”


    那少年急匆匆地下了山,路邊一個隨從模樣的人拉著兩匹駿馬,正焦急地向山上張望,那人看來年紀也不大,身材卻圓乎乎的,看見那少年,忙拉著馬過來。


    錦衣少年見阿狸還跟著,不禁衝她一笑,露出雪白牙齒。阿狸咧下嘴,這少年笑起來挺養眼。


    正在此時,聽得一陣馬蹄聲響,遠遠十幾匹快馬疾馳而來,最前方的黑色駿馬,馬上一青年劍眉星目,神采飛揚。轉眼到得少年跟前,一拍馬鞍,輕飄飄飛身而下,阿狸喝道:“好俊的功夫!”


    那青年詫異地看看她,向那少年屈身行禮道:“殿下走得好快。”


    殿下,又是殿下!阿狸不敢造次,悄悄碰了下那個胖隨從,道“喂,你們是什麽人啊?”


    那個隨從道:“你這個女子真是大膽,在皇長孫殿下麵前如果放肆。”


    皇長孫,那他就是朱瞻基!他就是未來的宣宗皇帝!阿狸看著那少年,長得頗為英俊,算來他應該是朱高爔的侄兒,但看起來卻年齡相若,她想起冬兒說的二人不象叔侄,倒似兄弟,現在看來果真如此。又想起阿繡曾言這個朱瞻基在迴南京的路上,怎麽又出現在了這裏?


    聽得皇長孫朱瞻基道:“百裏公子不需要多禮,我隻是起得早了,想在山上走走看看,片刻即迴,沒想到又勞你們趕來了。”


    百裏公子?阿狸驀地脫口而出:“你是百裏飛雪——公子嗎?“她本來直唿其名,發覺不妙,忙後麵加了個公子。這月餘下來,她已漸漸適應古人稱唿,今天一激動,差點又要引人注目。


    那人正是百裏飛雪,他聽得阿狸叫出他的名字,很是詫異,道:“在下正是百裏飛雪,不知姑娘如何稱唿,怎麽識得在下載?”


    阿狸得意之極,道:“你不認得我了麽?”這麽多日子了,終於她可以說出這句話來,她自然不認得百裏飛雪,不過現在這個身子的阿狸是認得的。


    百裏飛雪上下打量於她,忽笑道:“阿狸?你是阿狸麽?”見阿狸露出挪揄的笑意,他上前去一把抱住阿狸的肩膀,大叫道:“真的是你麽?”慕容秋雨給她的信裏提到阿狸來到了山莊,再看到那明亮燦爛的眼神,可不是兒時的夥伴嘛。


    阿狸掙脫了他的手,道:“都大了啊,不要再這麽拉拉扯扯的,讓秋雨看到,還以為我又要搶你似的。”阿狸說著想起餘婆婆說她小時候跟秋雨爭搶百裏飛雪的事情,不禁嗤地一笑。


    百裏飛雪忙收迴了手,欣喜異常道:“哦,哦,我失禮了。阿狸你長大了,走在路上,我是不敢認的了。”阿狸嘿嘿一笑道:“你走在街上我也不敢認的。”


    百裏飛雪看看朱瞻基,不解地問道:“你怎地與長孫殿下在一起了?”


    阿狸笑道:“方才我在山上遇到一隻大狼狗,差點咬到我,幸好長孫殿下出手相救。不過呢,沒必要把狗兒射死的,可惜了那隻狗,那麽大,那麽壯。我還想帶迴莊裏有用呢。”她以手比劃著,又掃了朱瞻基一眼,滿臉可惜。


    朱瞻基聽她話語甚是有趣,問百裏飛雪道:“她是誰,你認得她?”


    百裏飛雪還沒開口,阿狸便忙道:“我姓丁,名嬰寧,小字阿狸!”聲音清脆,朱瞻基聽得微微一笑。


    百裏飛雪急忙又道:“她是慕容家的表親,在慕容的書信中有提到,現在在四皇子殿下左右侍候。”


    朱瞻基心下奇怪,此女子瘋瘋癲癲的,怎麽被小王叔收到跟前?他上下打量著阿狸一番不語。


    百裏飛雪見狀忙道:“殿下,我們還是走吧,流蘇姑娘與一眾侍衛從水路先到莊子去了。這會子應該已經到了。”


    “那我們也快去吧,莫讓小王叔著急。”朱瞻基說完上馬。其餘人也欲上馬,百裏飛雪對阿狸道:“你要去哪裏?”


    阿狸心想,不能跟他們一起迴去,不然見到莊裏的人不好解釋,不如等他們先走一會,自己再慢慢迴去。想到這兒道:“我暫時不迴莊裏。你們快快去吧。”


    百裏飛雪飛身上馬,十餘騎飛馳而去。阿狸在路邊磨蹭了會,估摸他們應該已進入莊子,方慢慢往迴走。剛到後門口,就見守門小廝探頭看見她,就大聲叫:“迴來了迴來了,阿狸姑娘迴來了。”


    接著冬兒奔了出來,一見阿狸,就扯住她衣衫,氣惱道:“騙我去挖筍,害我早早等著這裏,不來也罷了,還溜得不知去向,讓我好找。”


    阿狸忙賠笑:“好冬兒好冬兒,實在不是故意害你苦等,我有苦衷的,以後慢慢告訴你啊。莫生氣莫生氣,迴頭我把你喜歡的玉簪子送你,算作贈禮啊。”


    阿狸曾得著一支玉簪,冬兒倒喜歡的緊,此次聽阿狸如此講,心下歡喜,便不再出言責怪:“說話算數啊。你快迴去吧,阿繡著人來尋了兩次了。”


    阿狸應聲忙往玲瓏水榭方向跑,半路就碰上阿繡,不等阿繡開口,她忙道:“好妹妹,我知道錯了,你莫再說我了。”


    阿繡噗嗤地笑了:“誰說你什麽了?你錯什麽了?”


    阿狸停下腳步,“你,你不是來找我的?”


    阿繡道:“誰有那個閑功夫,我剛去向慕容姑娘討了九曲紅梅茶來,皇長孫殿下這次不知怎的,我們備下的明前龍井竟是不合他的脾胃,點名要喝這個紅茶,我隻好向慕容姑娘討去。他以前總是喝龍井的,四殿下還特特地囑咐備好。不知心性怎變得忒快。”她說完,驀地想起什麽來,瞧瞧四下,悄悄道:“你都處理好了?”


    阿狸佯裝糊塗:“什麽處理好了?”


    阿繡伸手欲擰她的嘴,她忙躲開,阿繡道:“你莫以為我不知道你作什麽去了,阿錦姐姐喚了你幾次,是我給你擋了迴去了,這會子你倒給我裝。看我迴頭不告訴她去,有你好果子吃。”


    阿狸忙道:“好妹妹,我哪裏裝了,瞞誰也不能瞞你啊。你心裏明白最好,都弄好了,不會再迴來了。你千萬不要告訴阿錦,不然,”她哼了下,“我就說你跟我是同盟,是你攛掇我,還給我打掩護,這你是躲不掉的。”


    阿繡咬牙道:“我把你這個狼心狗肺的!真真慕容公子說的沒錯,你就是隻小狐狸,再狡猾不過了。”阿狸忙賠笑,拉著她求饒。阿繡一甩手:“現下沒空理你,趕著迴去交差呢。”


    兩人說著到了玲瓏水榭,見門口多了幾人侍立,不肖說是朱瞻基的手下。到得堂前,阿繡把茶交給一個小丫頭送去給阿繡,迴頭見阿狸從窗戶往裏探頭,她忙把她扯將過來,低聲道:“你作死啊,殿下正與皇長孫殿下議事,你莫找打,小心阿錦姐姐瞧見。”


    阿狸早已看到裏麵正中坐著朱高爔與朱瞻基,慕容秋風兄妹與百裏飛雪陪坐兩側。朱瞻基身邊還侍立著一麵容冷峻地女子。她悄悄問阿繡道:“怪不得冬兒說皇長孫殿下跟我們殿下象兄弟,二人長得確實很象呢。”


    阿繡悄笑道:“就是輩分上差著一輩,實在的就跟兄弟一般,相差無幾,打小一桌吃飯一床睡覺長大的,莫說是你,不明底細的人見了總以為他們是哥兩個哩。”


    “皇長孫身後的女子是誰啊?”阿繡又問。阿繡微探首看了下,道:“哦,那是皇長孫的貼身侍衛流蘇姐姐。”


    “看起來冷冰冰地啊。”阿狸道。


    “這個流蘇姐姐是個有身手的,本來是太子身邊,太子妃見她身手了得,就派了給長孫殿下。你千萬莫要得罪於她,她比阿錦姐姐厲害多了。阿錦姐姐頂多罰你跪,流蘇姐姐會用鞭子打人的,一鞭子下去就能出血的那種。有次有個小長隨犯了錯,她十幾下,就把那廝給打死了。”


    阿狸吐了吐舌頭:“以後我見了她就遠遠地躲了去。”一轉眼,看到了門口進來一個人,正是方才在山中跟隨著朱瞻基的隨從,阿狸忙轉身背對著他。卻聽得那人道:“阿繡姑娘,你在這裏,阿錦姐姐找你哩。”


    阿繡忙拉著阿狸離開,阿狸問:“這個人又是誰?”


    阿繡道:“是長孫殿下的長隨海濤。”說完不再理解阿狸,匆匆去堂找阿綿。


    原來是個小宦官,倒長得肥肥白白的。阿狸百無聊賴地四下看看,貴客進門,阿錦當然不會讓她個毛丫頭去侍候,同時也顧不上來管教他。早知如此,她還不如在外麵多待些時候。她晃晃悠悠地來到後麵園中,此時天氣已熱,她方才跑了半天,身上煩燥難耐,看看湖水清涼,便坐於湖邊石上,脫下鞋襪,雙足泡在水裏,頓覺渾身清涼。


    一陣腳步聲起,阿狸迴首側目,隻見扶風走了過來。扶風驀得見到阿狸,怔了下,再見她兩足搖蕩水中,吃驚不小。當時女子裹足,雙腳更是不能示於人前,這個姑娘倒全然不顧,一雙天足就這麽在水裏上下左右晃蕩。


    阿狸看到他,咦了一聲,往他身後看看並無他人,便道:“扶風扶風,你從來不離你家殿下左右的,怎麽現在隻有你一人?你偷懶嗎?”


    扶風忙道:“姑娘取笑了,我怎麽敢啊。”阿狸笑道:“叫我阿狸。那你怎的出來了,你家殿下片刻也離不開你的。”


    扶風道:“長孫殿下和四殿下在那裏說話,讓我們幾個先行出來了。”想來有什麽背著人的話。阿狸一咧嘴,衝扶風一揚眉:“天氣炎熱,看你也一頭汗,要不要也泡泡腳,舒服著哩。”


    那扶風駭了一跳,正不知所措間,慕容秋風遠遠地走了,看到麵前的情景,衝阿狸道:“好啊,正說怎地看你不著,原來卻在這裏快活。小心阿錦看到了責罰於你。”


    阿狸笑道:“今日貴客,她哪裏顧得上我,還怕我笨手笨腳砸了茶碗呢。”說著揚起一隻腳,道:“要不要下來?”慕容秋風看看扶風目瞪口呆的表情,對阿狸道:“你不要嚇壞了扶風,他哪裏見過你這樣的駭人之舉。”


    扶風一直跟隨朱高爔,也見識過阿狸的種種與眾不同的行動,但今天這種眾目睽睽下泡腳的舉動,卻是驚天駭俗的,聞所未聞,見所未見,他不知說什麽才好,隻好道:“阿狸姑娘天真爛漫,原不太懂得中原禮法,在這裏,是不能、不能以足示人的。


    阿狸嘻嘻一笑,衝他吐出兩個字:“迂腐!”


    慕容秋風現在已被阿狸訓練地見怪不怪,笑道:“流螢山莊任你胡鬧便罷了,等明日迴到南京皇宮,我倒想看看你是如何再放肆。”阿狸一怔道:“迴南京?”


    慕容秋風頗有興趣地道:“四殿下離宮時間久了,自然是迴去,你自然要跟著他去宮裏。聽說宮裏的姑姑們對新人都不錯的,我倒想想她們會怎麽對待你呢?”


    阿狸想想,去南京也不錯,終日在流螢山莊也膩味,換個環境也不差,宮鬥?哈哈,想嚇唬本姑娘!轉眼看到慕容秋風賊兮兮一副幸災樂禍的模樣,她咧嘴道:“笑話,她們對付我?恐怕她們會後悔見到我呢!“抬起腳來,撩起一串水花向慕容秋風甩去。


    慕容秋風閃身躲過,見詐唬阿狸不成,頗覺無趣,轉身離開,口中長吟道:“西湖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纓;西湖之水濁兮,可以濯吾足!”揚長而去。


    扶風也正想離開,阿狸道:“你家殿下跟長孫殿下說些什麽呢?”


    她一口一個“你家殿下”、“你家殿下”地對扶風說話,扶風笑道:“阿狸姑娘,莫要‘你家殿下’的唿喚,殿下是我們的殿下。”


    阿狸取笑道:“非也非也,他去哪你去哪兒,片刻也不分離的,形如一人,自然是‘你家殿下’。你就是他的影子,不對,就象老婆一樣!哈哈,如果以後你粗殿下娶親,你也要象現在這樣形影不離嗎?”


    扶風又嚇了一跳:“阿狸姑娘……”


    “叫阿狸!”阿狸送他一個白眼。扶風忙道:“哦,哦,阿、阿狸,我的職責就是要保護殿下,時時不離殿下左右。”


    阿狸笑道:“所以嘛,我才問你方才他們在那裏談些什麽。”扶風道:“我離得遠了些,殿下說話聲音很低,沒聽到什麽。”


    阿狸哼了一聲,道:“聽見你也會說沒聽到!”見扶風神情緊張,忙又道:“逗你玩呢,這麽當真?”


    扶風鬆了口氣,這個姑娘言語太厲害。


    阿狸用腳撩起一串水花玩耍,隨口問道:“你什麽時候到你家殿下身邊服侍的?”


    扶風忙道:“有八九年了吧,那裏殿下才十歲左右.”阿狸點頭道:“怪不得冬兒提及扶風,總是稱讚有加,原來你是看著殿下長大的。”轉爾笑道:“這就更是‘你家殿下’了。”


    遠遠有人唿喚扶風,他應了一聲,對阿狸道:“姑娘,扶風先行去了。”


    阿狸點點頭,目送他匆匆而去。眼見日漸西沉,阿狸覺得腹內甚餓,想想從早到現在一直沒有進食了,起身穿好鞋襪,來到大堂,迎麵看到朱高爔正欲上樓,扶風在旁隨著。並沒有見到朱瞻基等,想是都各自迴去了。


    她忙施禮問好。朱高爔嗯了一聲,方踏上一階樓梯,轉身問道:“在你那個——那個年代,是否虎都演化為貓、狼也變化為狗了嗎?”


    阿狸一怔,忙搖頭:“哪裏會那麽快,虎還是虎,貓還是貓,狼自是狼,狗自是狗。”心下不明白他為什麽有此一問,她因為阿錦黑貓的事情心裏發虛,倒也不敢多問。


    朱高爔點點頭,又道:“今天一天倒沒見到你,你可見到長孫殿下?”


    阿狸倒也不敢撒謊,老老實實道:“我在後山挖筍,不想遇到一隻惡犬,是皇長孫殿下救了我,把那隻狗給射殺了。”


    朱高爔嗯了聲,轉身上樓。阿狸暗暗出了一口氣。


    朱高爔卻忽又轉身說道:“長孫殿下射殺的是隻狼,不是狗。”


    阿狸哦了一聲,臉上瞬間發燙,恨不得現在地上出現個縫隙。她看了扶風一眼,扶風的臉亦憋得通紅,卻不敢笑,阿狸氣不過,在他身後狠狠捅了一把,轉身離去。


    扶風吃痛,哼了一聲,朱高爔已上了樓,頭也不迴,卻悠然道:“知道什麽叫作惱羞成怒了吧?”


    次日一早用過飯,玲瓏水榭便聚集了許多人,還有一位四十多歲身穿官服之人,阿狸瞧著有些眼熟,一眾人都在書房商議些什麽。阿狸進去上茶,等到慕容秋風身邊時,隻見他笑了笑,輕聲道:“是狼?是狗?是狼是狗?”


    阿狸見人多,也不敢造次,裝作沒聽見,上完茶出了房門,卻見扶風站在窗邊。她走過去與他並排站立,扶風看了她一眼,道:“你作什麽?”


    阿狸道:“與你一起保護你家殿下啊。”


    扶風不敢多說,阿狸一笑,問道:“那個肥肥胖胖的官員是誰?”


    扶風從窗裏瞧了瞧,道:“杭州知府虞謙虞大人,說是馬上要上就應天府,調任史部任左侍郞,今天過來辭行的。”


    阿狸哦道:“左侍郞啊。”


    聽到房內朱瞻基道:“小王叔,莫如趁虞大人上京之時,我們一起同去,路上也有個照應。我父王也是如此意思,再三交待一定要把小王叔接迴去。”


    朱高燨不語。又聽朱瞻基道:“再者皇爺爺這兩日也迴京了,我在北京時,皇爺爺就一直惦記小王叔,如果此番迴來,不見小王叔,定會詢問原因,還請小王叔體諒下我們,早日迴去的好。”


    隻聽朱高爔道:“這個無妨,我自會休書與皇上,告訴他杭州地方甚好,我想在此多待些時日。”


    阿狸悄聲問扶風:“殿下為什麽不想迴去?”


    扶風笑笑,不言語,阿狸翻翻白眼,早知道是這個結果了,還是忍不住要問。


    卻又聽朱瞻基道:“我來時,母妃也一再叮囑,請小王叔務必迴去,她惦記得很呢。”


    阿狸曾聽阿繡言在朱棣皇後故後,是太子妃把朱高爔接來養育,此刻朱瞻基搬出她來,想是自是大有深意。


    果真沒再聽朱高爔言語,聽得慕容秋風道:“四殿下身體還有微恙,長孫殿下也莫著急,幾日後胡濙大人會過來,等他看過了再作決定,如此可好?”


    百裏飛雪也道:“極是,四殿下身子要緊,長孫殿下暫時緩緩,也容四殿下考慮一二。”


    一旁的那個虞謙也連連稱是。朱瞻基便不再多說。


    不一時房內人紛紛起身,想是結束了,阿狸忙把房門開啟,裏麵的人慢慢地出了來。


    慕容秋風見了她,又是嘿嘿然道:“是狼?是狗?”


    阿狸突然大聲道:“你說什麽?哦,侍郎是狗?你罵誰?誰是狗?侍郎——是狗?!”


    一時旁邊的人都停下腳步,那虞謙麵現怒色,慕容秋風沒料到阿狸來這一手,尷尬之極,忙道:“不是,不是,虞大人不要誤會了。”


    虞謙甩袖憤然離去,慕容秋風揮手要打阿狸,阿狸忙躲到扶風後麵,慕容秋風道:“迴頭再找你算賬!”忙去追趕虞謙解釋。


    阿狸從扶風後麵探出頭,悠悠道:“知道什麽叫作惱羞成怒了吧?”


    扶風一驚,看看一邊的朱高燨,指著她道:“你、你怎麽......?”當時她明明已走開了,怎麽聽到四殿下說的那句話。


    阿狸轉到他前麵,把他手指頭彎了迴去,得意道:“我有千裏耳啊!”洋洋而去。


    朱瞻基在旁邊看得好奇心起,昨日初見阿狸,隻道是個無知的丫頭,卻不想言語伶俐,古靈精怪。不禁奇道:“小王叔,你哪裏找來這麽個丫頭。”


    朱高爔微微一笑:“這個麽,可不好找。”


    朱瞻基看著阿狸的背影,頗有興趣的一笑。朱高燨立即警覺起來,道:“你想做什麽?”


    朱瞻基嘴角微揚,道:“這個丫頭挺有意思的。”


    朱高燨心中一沉,馬上道:“她跟你身邊的女子不一樣,你趁早少打她的主意。”


    原來朱瞻基年紀雖然不大,卻自小風流,對身邊的女子亦是嗬護有加,很是惹她們喜歡。不過他卻很不長情,過一陣子便摞開了手,倒是徒惹不少女子傷心。今日忽然對阿狸產生興趣,朱高燨怕他故態重發,急忙警告他不要對阿狸有想法。


    朱瞻基聽朱高燨臉色凝重,倒是好奇起來,笑道:“小王叔從來不幹涉我的事情,怎麽今日這樣緊張起來?莫非你——對這個丫頭有興趣?”


    朱高燨盯他一眼,道:“懶得理你。”轉身離去。朱瞻基微微一笑,也隨即離開。


    一時眾人散了去,阿錦便差阿狸送幾把金陵折扇給慕容秋雨,卻原來是朱瞻基從南京帶了來,為南京棲霞龍潭的名家所製,阿錦便打理著四下相送。阿狸忙接了過來前往慕容秋雨住處。


    路過西苑,隔著花牆看那滿園桃李,想前些日子還是桃李花開,爭相鬥豔,今日卻是殘紅片片,枝頭亦已春意全無,不禁感慨春光之短。


    來到秋雨住處,還未進入庭院,便聽到幾聲琴聲,舉目望去,卻見慕容秋雨正端坐窗前撫琴,一旁立著百裏飛雪。兩人不時四目相對,滿臉情意。阿狸曾聽冬兒說慕容秋雨琴彈得極好,如今聽去,卻是輕靈清越,她幼時父母迫習琴練舞,琴曲倒了識得幾曲。聽得卻是《高山流水》,悅耳琴聲中,她想起昨慕容秋雨與百裏飛雪自幼指腹為婚,又同是武林世家,雖然一南一北,但亦少不了青梅竹馬的情份,這其中一定有許多美好的故事發生,隻是不知那個阿狸在中間扮演了什麽角色。此時見二人站在一起,愉宛如璧人一般。


    聽得一曲終了,阿狸拍手道:“好!”


    百裏飛雪一怔,慕容秋雨亦嚇了一跳,道:“你什麽時候來的?怎麽不出聲,就愛嚇人。”阿狸笑道:“要是出聲了怎麽能嚇到你呢?況且這麽好聽的琴聲,怎好打斷呢?再者你們二人這般含情脈脈,哪裏會注意到旁的呢。”


    百裏飛雪一笑,臉色微微發紅,道:“此番再見,阿狸倒似比小時候能說會道了。”阿狸笑道:“多謝誇獎。”慕容秋雨卻道:“就是牙尖嘴利的,你偏還誇她,越發讓她得意了。”


    阿狸一邊將那折扇遞與聞聲進來的小丫頭,一邊打趣笑道:“高山流水知音少,隻是我不知道,你的知音是哪個?”


    慕容秋雨聽得她取笑之語,卻也抿嘴一笑不語。


    阿狸笑道:“聽餘婆婆說我小時跟你搶飛雪哥哥,不知真的假的?”慕容秋雨看看百裏飛雪,兩人相視一笑,眼裏盡是喜悅之情。阿狸哼了聲,斜睨下慕容秋雨,道:“秀恩愛死得快,你們兩個少在我麵前卿卿我我,惹得惱了,便把你的飛雪哥哥搶過來。”


    慕容秋雨道:“剛剛誇你會說話伶俐,這會子就賣弄口舌了。”百裏飛雪亦笑道:“阿狸真個與小時候不一樣,那時她話也說不全的,看看現在,人也出落得好看了。”


    阿狸笑道:“那麽我與你的秋雨妹妹,哪個更漂亮呢?”百裏飛雪不曾想阿狸竟有此問,看看二人,倒不知如何開口了。慕容秋雨橫了阿狸一眼道:“真真現在臉皮城牆還厚了。”


    阿狸忽想起什麽,道:“倒忘了問了,飛雪哥哥為何與那長孫殿下一起出現在山莊,難道也如我這般作了長孫殿下的侍從?”


    百裏飛雪笑道:“我奉父命迴京向朝廷送些軍情,卻為皇上留了下來,說長孫殿下眼前缺少人手,令我暫時在他跟前侍候,待有了合適人選,便放我迴北漠。”阿狸奇道:“這個皇帝也是奇怪,偏偏愛找江湖人氏來充當侍衛。”


    百裏飛雪道:“隻是暫時守得他們的安全,也算不得侍衛。我們不久便會迴南京,慕容兄長此番是要隨著四殿下一起去的。”


    阿狸道:“又是那個皇上的命令?四殿下身邊有扶風了,還要慕容作什麽?”


    百裏飛雪笑道:“皇上說四殿下常在宮外居住,恐不安全,是以這次又特意令慕容兄長常伴四殿下左右。”他說著又看看秋雨,此番慕容秋風去南京,流螢山莊就隻好由她來打理了,又想著二人不日又將分別,心內泛起不舍之意。


    阿狸卻不在意,她坐了下來,翻過琴來,不經意地在琴弦上撥弄。她不曾想在學校學的琴曲在明朝卻也可以派得上用場了,這古琴雖說不是極為拿手,幾支曲子卻是彈得出來的。她信手一劃,對百裏飛雪道:“飛雪哥哥,聽我一曲如何,隻是我手法生疏,在你秋雨妹妹麵前班門弄斧,你隻不要取笑於我。”


    百裏飛雪道:“你什麽時候學的琴,我們卻不知道。”


    阿狸揚臉一笑,撥動琴弦,邊彈邊隨口吟道:“待我長發及腰,少年娶我可好。待你青絲綰起,紅妝迎娶可願意?卻怕長發及腰,少年已有阿嬌。待你青絲綰起,卻倚他人展笑語!”


    慕容秋雨見她隨手撫來,雖然技藝一般,但是所彈曲子卻是從未聽過,亦覺新奇,又聽得所吟句子意境深長,竟然宛如眼前重現,百裏飛雪也覺奇異,待明白所吟詩句意思,與慕容秋雨相顧而笑。


    卻聽到門外微有響動,三人轉目看去,卻慕容秋風,不知何時進來了,靠在門框上一動不動,聽得阿狸曲子終了,麵色很是沉重,目光淒迷,對阿狸道:“你彈的是什麽曲子?你吟的又是什麽句子?”


    阿狸從未見過慕容秋風如此肅然之色,大為不解,目光流轉看向秋雨飛雪。他二人已然收起方才歡喜之色,麵容略帶同情之色,慕容秋雨輕聲喚道:“哥哥。”


    慕容秋風怔了怔,痛苦地道:“待我長發及腰,少年娶我可好?”眼睛忽熱,長歎一聲,是接著一聲長嘯,縱身向遠處躍去,嘯聲淒切,響徹長空。


    慕容秋雨歎了口氣,道:“這些年了,哥哥還不肯放下。”百裏飛雪勸道:“他已然很好了,不能再強求於他。”


    慕容秋雨道:“我看看他去。”往慕容秋風去的方向奔了過去。


    阿狸惶惶不知所措,看看百裏飛雪,道:“慕容他是怎麽了?我,我可是作錯了什麽?”


    百裏飛雪搖搖頭,輕聲道:“秋風大哥想起了舊事,心有所感,卻與你無關。都是過去的舊事了,你也無需要去探個究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悲傷,秋風大哥亦是這樣。”


    慕容秋風平素嬉笑豁達,心裏卻也有無人知曉的苦楚,身上定有段曲折的經曆,阿狸想到餘婆婆說的阿櫻,十之八九跟這個阿櫻有關,飛雪既然不讓她打聽,想來大家都不想提及,如此也不好追問,姑且摞開罷了。百裏飛雪見她低頭不語,道:“你方才吟的是什麽詩,我竟沒有聽過。”


    阿狸道:“不過是我們那裏流傳的一支曲子,我覺得甚是適合你和秋雨,故吟唱出來,不想竟惹出這般事來。”百裏飛雪細細想著那些句子,微微笑道:“很好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小字阿狸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豆豆一笑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豆豆一笑並收藏小字阿狸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