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狸被關在了留園裏,頭兩天還算老實,一直待在屋裏,也不出去,所有外麵的消息都是冬兒給她帶進來的,什麽扶風被阿錦劈頭蓋臉地責罵了一頓,朱高燨兩個貼身小廝阿鬆阿柏亦被阿錦責打了二十板子,阿狸聽得雙目發直,道:“這個阿錦這麽厲害?連扶風也要聽她的?”


    冬兒點點頭道:“是啊,我看整個玲瓏水榭啊,就是阿錦在作主,扶風也怕她的。”阿狸頭搖得跟撥楞鼓似地道:“這就不對了,是那個朱公子不讓下人們跟隨著,怎麽就責打下人了?真是兩個西瓜掉進井——不通不通!”


    冬兒抿嘴一笑,道:“你別不通不通了,這一切還不都是拜你所賜?阿錦是拿你沒辦法,隻好拿幾個小廝出出氣罷了。”阿狸道:“什麽,她還想打我啊?”冬兒笑道:“你害得她們公子發了兩日燒,今日好象才好了,她倒真想打你呢。虧得你不在她手下,不然這幾十板子,鐵定打在你屁股上。”阿狸叫道:“什麽?發燒?就淋了幾下雨那個公子就生病了?”冬兒點頭道:“聽說他們公子身子一直虛弱,來咱們山莊,也養來著。”


    阿狸驚道:“這是什麽身體啊?林黛玉麽?竟是個紙糊的人啊,風吹吹就倒下了。虧得我還給他喝了薑茶呢。”冬兒道:“林黛玉是誰?男的女的啊?跟朱公子一樣愛生病麽?”阿狸道:“差不多了,說不定那朱公子還不如她呢。”阿狸心下感歎,又下意識地摸摸自己的屁股,歎道:“真是萬幸啊,這次沒什麽意外。生活在古代,這屁股隨時有挨板子的可能啊,真是可憐!”冬兒道:“所以啊,以後離玲瓏水榭遠著點,莫要引火燒身。”阿狸點頭道:“良言啊良言,我不覺得逆耳!虛心接受了。再也不跟玲瓏水榭的人來往了。”心下卻道這次出去問了兩人均不知淩波橋,這座橋到底在哪裏呢?她忍不住長歎了口氣。


    冬兒見她無精打采,便笑道:“這樣悶了兩日了,院子裏走走去,這個留園裏麵還是可以行走的。”阿狸道:“還是免了吧,我怕走著走著不小心出了留園,再被你家公子見到了,害你的屁股被打板子。”


    冬兒噗嗤一笑,悄聲道:“公子啊,向來愛開玩笑,嘴上說得厲害,實則不會真的打我的,長這麽大,我可從來沒有挨過板子。”阿狸一下子翻身坐起來,道:“此話當真?”冬兒笑道:“當不當真不知道,反正以前沒有過。不過你還是萬事小心點,縱然真溜出去了,也千萬避著他些。”阿狸又撲倒在床上,道:“算了吧,為了你的屁股,我還是不折騰了。你如果外出去,就把這園門從外麵鎖了,這樣我就出不去了。”


    冬兒笑道:“真要上鎖?”阿狸哼道:“是啊,我怕我管不住自己出去了,連累你的屁股就不好了。”


    又如此過了兩日,阿狸幾乎要抓狂。天天圍在房間牆角轉悠,連牆角的蜘蛛網都被她掃得幹幹淨淨的了。到了第六天,她實在忍不住了,探得冬兒隨慕容兄妹外出天竺寺去了,便出了房門,看著外麵的藍天白雲,長長吐了口氣。她轉著留園的院子走了一圈,行到園門之處,隨手一拉,門卻緊閉著,不禁暗暗怪冬兒真是實在,讓她鎖門就鎖門了。


    四目掃視,看到了牆邊一架竹梯,她忙奔過去,卻又看到這個留園的牆明顯高於西苑的花牆,跳是不能往下跳的,不然摔傷了可不劃算,可是又不能這麽甘心地迴房間去,她踮起腳來往外看看,看準了牆外的一棵歪脖子桑樹,心下大喜,到了牆頭便順著這桑樹下去不就行了?如此思量著,將竹梯順牆移到了與牆外桑樹對應的地方,興衝衝攀上了梯子,登上牆頭,眼見到遠處的花紅柳綠,不禁喜從心來,隨口哼起了搖滾“我有這雙腳我有這雙腿,我有這千山和萬水,我要這所有的所有的,但不要恨和悔……”,一邊抱住了那個桑樹,往下慢慢出溜,哪知剛剛滑下一米左右,不錯眼間,竟然看到朱高燨斜倚在旁邊一株花木上,雙手環抱,微笑地看著她。


    啊呀!阿狸差點掉下樹來,她忙抱緊了樹幹,叫道:“見鬼,你怎麽在這裏?”


    朱高燨懶洋洋道:“你怎麽才出來?我都等你兩日了。”


    阿狸叫道:“等我?你等我作什麽?”朱高燨道:“出去閑逛。”阿狸忙道:“打住!我可沒跟你約!你不要找我!”朱高燨笑道:“這可由不得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阿狸以白眼相對,道:“你想抓住我的把柄給慕容,以逼迫我跟你出去?”朱高燨道:“聰明!”阿狸哼道:“白日作夢吧,我才不要你抓我的小尾巴。”她說著抱著樹幹,往上爬了兩下,想迴到牆頭上,再順著竹梯返迴留園,誰知騎在牆頭上左看右看,卻找不到竹梯了,她奇道:“真是見鬼了,梯子呢?”一眼又看到朱高燨似笑非笑的模樣,她心中一動,衝著下麵的朱高燨叫道:“你把我的梯子弄哪裏去了?”朱高燨悠悠道:“這不能告訴你。”


    阿狸氣得叫道:“扶風呢,扶風,出來!”


    朱高燨笑道:“怎麽每次見麵你都嚷著叫扶風呢?”他雙手一拍,道:“扶風出來吧,阿狸姑娘想見你呢。”


    卻見留園內一聲輕響,扶風唿地飛過牆頭,穩穩地落在朱高燨麵前,道:“公子爺。”


    阿狸眼見他從留園中飛出來,那竹梯定是他給弄走的,不禁恨恨地道:“扶風你不是君子,留園的門上有鎖,你怎麽就飛進來了呢?”扶風道:“就因為上了鎖才飛進去的,不然我就走進去了。”阿狸詞窮,叫道:“你快把梯子給我搬迴原地。”


    扶風哪裏肯聽她的,朱高燨笑道:“你自己想想看,是跟我一起出去呢,還是在牆頭上等著慕容迴來看到這一幕。我反正時間有的是,隻怕你熬不住。”


    阿狸叫道:“你真個蠻不講理,哪有這麽逼迫人的呢?我已被關了六天了,再帶你出去,還不被慕容關死了?你想出去,就帶著扶風出去了,哪個能攔你?偏偏糾纏於我,何苦來呢?”


    朱高燨道:“跟他們出去乏味得很,不如與你在一起有趣。”阿狸怒道:“你倒是有趣了,害得手下人個個被罰。”朱高燨笑道:“那就沒辦法了,是他們無能罷了。”


    阿狸騎在牆頭之上久了,手腳酸困,不禁哀求道:“朱公子啊,您大人大量,不要跟我一個小女子一般見識吧,求你放過我,好吧?好扶風,把梯子給我拿過來吧,我手腳都麻了。”扶風偷眼看看朱高燨,卻不敢動,朱高燨笑道:“有這麽求人的功夫,隻管答應了與我出去,我們早去早迴,趕在慕容之前就迴來,豈不都好呢?”


    阿狸想了想,沒奈何道:“看來隻好如此了,不過你要答應我,路上一切聽我的,我說什麽就是什麽。不然我就在這個牆頭上呆著,打死也不跟你出去。大不了拚著腿斷了跳到園子裏去。”


    朱高燨立時眉開眼笑,道:“這個好說,就聽你的。”隨後衝扶風點了下頭,扶風腳尖一點地,飛到了牆頭之上,伸手帶住了阿狸的胳膊,輕輕躍了下來。阿狸雙腳著地,便對扶風道:“扶風你可要給我作證,是你家公子爺硬逼我出去的,萬一有什麽閃失你可不要怪我。”


    扶風不敢言語。朱高燨衝他一揚下巴,他從樹旁邊拿出一個包袱來,遞與阿狸,阿狸不明所以,道:“什麽啊?”朱高燨道:“一套男裝,你去那邊換了過來。”


    阿狸接過來,嘴裏嘟囔道:“男裝就男裝,女裝跟你出去,吃虧地總是我呢。”她說著往林子中走去。朱高燨在身後道:“別想著逃跑,你逃不掉的。”阿狸迴頭狠狠瞪了他一眼,朱高燨卻是一笑。


    阿狸與朱高燨的唇槍舌戰,令一旁的扶風看得目瞪口呆!他第一次見到自家公子這般話多!第一次見到有人敢這麽對待自家公子,而且還是個女人,奇怪的是公子還不生氣,居然笑容相對!


    片刻阿狸走了過來,一身白色衣衫,頭束素巾,倒更顯得明眸皓齒,風流倜儻,阿狸對自己的裝束也頗為滿意,一揮手中折扇,道:“扶風,看我與你家公子爺,哪個更帥?啊——哪個更俊美些?”扶風打量兩人,小聲道:“那還是我家公子更俊些。”阿狸白了他一下,道:“你家公子比女人還漂亮,那還能算是個正常人麽?分明就是個狐狸精變得嘛。”


    扶風大驚,口中斥道:“大膽!”朱高燨擺手製止,朱高燨知道阿狸故意激他,便道:“狐狸精一般說的是女人,你是說你自己是狐狸精吧。”說完就往外走。


    阿狸扶風跟在後麵,來到一個角門處,已有兩個朱高燨的小廝在門口侍候,阿狸已從冬兒那裏知道這兩人叫阿鬆阿柏,想起前幾日冬兒說的他們都挨了打,不禁心中有些愧疚,便對著他們親切地笑了笑。


    阿鬆阿柏也頗機靈,見兩人過來,忙上前開了角門,門外幾個侍衛牽著幾匹馬候著,見朱高燨出來,忙齊聲問安。朱高燨擺了下手,扶風牽過一匹白色的馬兒過來,朱高燨抬腳入蹬,翻身上得馬去,阿狸見他手腳利索,奇道:“原來你會騎馬啊。”朱高燨道:“武林世家子弟,自幼學習騎射,這馬當然會騎。”


    阿狸哈了一聲,嘲弄道:“不會武功還敢稱什麽武林世家,拜托,別打臉了。”朱高燨也想起上次清泉茶莊的事,兩人相視一笑,阿狸見他馬上英姿勃發,心下道還以為你是個病秧子呢,原來要比林黛玉強些。


    朱高燨道:“快上馬。”阿狸忙道:“我卻不會騎馬。”


    朱高燨一怔,用方才阿狸嘲弄她的口吻亦道:“武林世家卻不會騎馬,拜托,別打臉了。”阿狸噗呲一笑。朱高燨伸出手來,示意她拉著他上馬,阿狸歪頭道:“我與你共乘一騎啊?”朱高燨道:“你不上馬,就在馬後麵跟著也行。”


    阿狸心中暗罵他混蛋,也無他法,隻得依言伸出手搭住了朱高燨的手,阿鬆早已俯於地麵之上,扶風示意她踩著他的背上馬,阿狸想他身上板傷,有些不忍,朱高燨不耐煩了,伸手拉她,忙亂之中,阿狸隻好一腳踏了上去,一翻腿上了馬背,待坐定時卻發現自己竟然來了個倒騎馬,麵向馬屁股,與朱高燨竟然是麵對麵!兩人都嚇了一跳,下麵幾個侍衛有的憋不住笑出聲來,扶風瞪了他們一眼,自己亦強忍住了。阿狸忙轉換身子,卻又不知如何轉過去,扶風看不過去了,腳尖點地身子淩空,在空中抓住了阿狸的身子,將她轉了個個兒,輕輕放於馬背之上,並借勢輕拍馬背,躍了下來。


    阿狸這才正麵朝向了馬頭,向著扶風道:“多謝!”


    朱高燨對扶風道:“你們去吧,不要跟隨於我。”扶風麵有難色,卻不敢開口說話。


    阿狸忙道:“這次你還不帶人一起麽?”朱高燨道:“帶著他們束手束腳,不要他們去。”阿狸想起一件要緊事,道:“那你可有帶銀子?”朱高燨拍拍腰間,道:“早備下了。”阿狸點點頭,朱高燨打馬欲行,阿狸忙衝扶風叫道:“扶風,你們的跟蹤之術可有練習?”


    扶風偷眼看看朱高燨,不知如何迴答。阿狸又叫道:“你家公子爺隻說讓你們去吧,你想好了啊,不要那麽死腦筋啊。”


    朱高燨哪容她多說,一抖馬韁繩,馬兒往前躥了出去,阿狸身子一晃叫了一聲,朱高燨忙用手攬住了她的腰,她方覺坐穩當了,待奔出一段路,朱高燨放慢了馬兒,任馬兒悠悠地前行,阿狸笑道:“沒想到你馬騎得挺好呢。”朱高燨道:“我也沒想到你倒騎馬也不差呢。”


    阿狸想起方才窘樣,噗嗤一笑道:“我的這出倒騎馬可以與張果老的倒騎驢相媲美了。”


    待行到人多之處,朱高燨便叫停了馬兒,自己先行下馬,又扶著阿狸跳了下來。兩人並肩前行,把馬兒扔在了後麵,阿狸道:“這馬兒不會丟了麽?”朱高燨道:“怎麽會?自有人照看。”阿狸奇道:“你怎麽知道?”朱高燨道:“你不是叫扶風練跟蹤之術麽?他們那幾日神神秘秘的,想來在搞什麽跟蹤術。”


    阿狸哈哈大笑,又往身後細細看看,道:“真個兒地看不出哪個是你的人了。”朱高燨微哼了下,道:“他們會易容術,你哪裏能認得出來。”阿狸奇道:“真有易容術嗎?改天讓我瞧瞧唄。”朱高燨一把奪過阿狸手中的折扇,在她腦袋上拍了下,道:“讓你瞧了還怎麽跟蹤到我們?”


    兩人沿著湖邊,邊走邊聊,多是阿狸嘰嘰咕咕地說東道西,朱高燨聽她天南地北地胡侃,倒也開心。阿狸說話之間,無意迴頭一看,果然沒再看到了那匹馬兒,不禁稱奇,道:“馬兒果然不見了呢?”朱高燨淡淡一笑,卻不理會。阿狸道:“我們等下如何迴去呢?”朱高燨道:“那就是你的事情了。你說了一切聽你的。”


    阿狸想想,笑道:“這有何難,待會租輛車馬送我們就成了。這世上有了錢還怕什麽呢?”朱高燨笑著不言。忽然眼前一隻彩蝶飛過,阿狸叫道:“蝴蝶!”起身就去追逐,幾個閃撲,卻也被蝴蝶逃了去,眼見這隻在蝶又落在一朵山茶花之上,阿狸一邊悄悄湊上前,一邊衝朱高燨道:“用扇子來撲!”


    朱高燨見她一隻蝴蝶也能玩得這麽興高采烈,不禁搖頭,不妨一個身材削瘦的少年急奔過來,朱高燨躲避不及,被一頭撞在他胸前,那少年啊呀一聲,捂著腦袋連連唿痛。朱高燨忙道:“可是撞痛了?”


    那少年衣衫破舊,臉色黝黑,見朱高燨相問,道:“沒事沒事,是我走路慌張,衝撞了公子了。對不住啊!”轉身又匆匆而去。阿狸也忙過來相問,朱高燨道:“那個少年走得急了撞了我一下,沒什麽。”


    阿狸哦了下,再迴頭看那隻彩蝶,早已不知飛到哪裏去了,不禁興致大減。聞得旁邊有人吆喝道:“藕粉藕粉,正宗三家村的藕粉,來往客官嚐嚐啊。”阿狸一眼瞧見了旁邊鋪子裏一個大鐵鍋內正在熬著的藕粉羹,熱氣騰騰,還散發出一股陣陣桂花的香味。阿狸大喜道:“藕粉桂花羹!”


    她急忙到了店內,叫道:“老板來兩碗!”說話之間坐了下來,朱高燨見狀也隨著她進店裏,在她對麵坐下。一會兒店小二端上兩碗熱唿唿地藕粉桂花羹來,放在他二人麵前,道:“二位公子嚐嚐啊,小店最有名的特產!”


    阿狸笑道:“多少錢一碗?”店小二道:“好吃不貴,隻五文錢一碗。”


    朱高燨下意識地就去摸錢,伸手入懷,卻也呆住了,胸中空空,竟不見了那個錢袋!阿狸見他臉色有變,道:“怎麽了?你不要告訴我你沒帶錢?”


    朱高燨皺眉道:“銀子不見了。”阿狸正端著一碗羹方要喝去,聞言倒吸了一口涼氣,忙把碗放下,道:“開什麽國際玩笑?!你拿我開涮啊?你不是說帶錢了?”朱高燨道:“是帶了,可是現在沒有了。”他驀地想起來,道:“定是那個撞我的少年偷了去!”


    說著他起身就往外走,阿狸忙也跟著,店小二叫道:“二位公子,還沒給錢呢?”阿狸迴頭道:“我們沒有吃,你賣與旁人吧,不好意思咯!”


    二人到了店外,在路上四處張望,哪裏能夠看到那個男孩兒。阿狸氣道:“真是世界之大無奇不有,跟著你就沒有順心的事。好好的錢也會被人順走了。哎呀我的藕粉桂花羹啊。”朱高燨道:“幸好沒有吃,不然要怎麽結帳呢。”阿狸道:“下來怎麽辦呢?”朱高燨道:“什麽怎麽辦?繼續走啊。”阿狸道:“走不了的,你沒聽過‘有錢走遍天下、無錢寸步難行’嗎?”


    朱高燨困惑地道:“我隻聽過‘有理走遍天下、無理寸步難行’,什麽時候把理改成錢了?”阿狸翻翻白眼珠道:“早就改了,你久在深閨之內,哪裏聽到過呢。”朱高燨:“上次我們不也是沒有錢,一樣的閑逛一天?”阿狸道:“那時是不知道身上沒錢,所以才敢閑逛,今日明知身無分文,哪裏敢再往前走。”忽地想起什麽,道:“你的那些易容的跟班呢?問他們拿些銀子來吧。”


    朱高燨道:“我隨口說的你還真信?我不讓扶風跟著,你以為他真地敢跟著嗎?”阿狸驚道:“難道他們真的沒跟來?那麽馬兒呢?”朱高燨道:“自然是被人牽走了,隻是不知被誰牽走了。”阿狸道:“你說的到底是真是假啊?我都被你搞糊塗了!”


    朱高燨不再理會於她,大步往前,阿狸怕他走不見了,忙一邊“喂喂”地喊著,一邊隻好跟了上去,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叫道:“大哥,你倒是慢些啊,你欺負腿比我長、走得比我快是不是?”


    朱高燨被她扯著,腳步慢了下來。兩人拉扯著又逛了許久,阿狸實在走得累了,將半個身子靠在他身上,哼哼唧唧地道:“誰說你身子虛弱的?看我不賞他一個五指山!你這麽個精神頭,走這麽長時間了,竟然不累?!哎,我是走不動了。”


    朱高燨嫌她太重,就往外推她,阿狸一個不防,竟被他推倒在地,她啊喲一聲,抱住腳來痛叫不己。朱高燨忙彎下身,道:“怎麽就倒了呢?”阿狸眨眨眼睛,眼中竟然噙著淚水,叫道:“還不是被你推倒的?好狠心,害得我的腳也崴了呢。”朱高燨見她眼中含淚,倒慌了神,忙伸手去扶她,道:“我不是故意推人的,腳怎麽樣?你起來走走看啊?”


    阿狸拉著他的手站起來,作勢走出一步,立馬痛得叫道:“好痛啊!我走不成路了!”朱高燨急了,道:“這可如何是好?”阿狸道:“還能怎麽辦呢?你背我走嘛!”朱高燨驚道:“我?背你?”阿狸點點頭,道:“你害得我走不成路了,你不背我誰背?”朱高燨見她目光閃爍,似有一絲狡詐,心頭略過一分疑慮,便道:“我不背你。你自己看著辦吧。”說完竟丟開阿狸顧自往前走。


    阿狸急了,哭叫道:“好狠心的人呢,怎麽就這樣不管我了呢?”


    恰好一位老者經過,見此情形忙道:“小公子是怎麽了,哭得如此傷心?”阿狸心中一動,一邊指著前麵朱高燨,一邊哭泣著喊道:“老人家你給評評理啊,我哥哥方才弄傷了我的腳,害我走不成路,還把我丟下來不管,你說他的心是腸怎麽那麽狠呢?”


    阿狸哭喊之間,淚珠嘩嘩往下流,那老者被她哭得心軟了,便衝朱高燨道:“那位大公子留步!”


    朱高燨聽到阿狸的哭喊,已然停下來,此時見老者喊叫於他,便道:“老人家喚我麽?”那老者斥責道:“看你也象個讀書之人,怎麽如此對兄弟不友愛?你弄傷你弟弟的腳不說,還將他丟於路上不顧,你這個兄長是怎麽當得呢?”


    此時路上行人不斷,有幾個人聽得老者言語,便以為朱高燨對弟弟不善,便紛紛指責道:“看這人生得如此模樣,怎麽行事如此不堪?虧了那一副好皮囊了。”亦有人道:“快快背了你弟弟去吧,沒得讓人笑話。”


    朱高燨頓覺臉上火辣辣的,欲加解釋,卻也無從說起,想走開,又被人擋住指點喝斥,他幾時受過這個,一時脹紅了臉。咬咬牙,迴轉身來到阿狸麵前,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又衝她點點頭,略低下身子怒道:“上來吧。”阿狸破涕為笑,微縱身上了他的背,兩隻攀住他的脖子,且對那位老者道:“謝謝老人家啊,如果不是你,我真不知道怎麽迴家呢。”


    老者拍拍她的背安慰下,又對朱高燨道:“年輕人知錯能改就好,把你弟弟背迴家,趕緊找醫生來瞧瞧,落下毛病就不好了。”朱高燨哼了聲,卻也不敢發怒,隻得負起阿狸。阿狸笑道:“好哥哥,我應該不重吧,你背得不費力吧。真是有勞哥哥了。”


    朱高燨從牙縫裏擠出一句話道:“你最好是腳真的崴了,如果是假的,看我不把假的變成真的!”阿狸心下惶惶,原來她是捉弄朱高燨,聽得此番話語,尋思是不是把這個朱公子惹毛了啊,腦筋急轉,思想應對之策。


    兩人剛剛行出百步之路,聽得前麵車馬聲響,朱高燨道:“慕容秋風!”阿狸一個激靈,直起脖子道:“在哪兒呢?”並敏捷得如一隻猴子,“噌”地下從朱高燨背上躥了下來,四下張望,連聲叫道:“在哪兒在哪兒?我們快躲起來啊,不能讓他看到了——!”待看到朱高燨那張衝她冷笑的臉龐,她才明白被朱高燨耍了,啊呀一聲,她叫道:“好啊,本事見長了?騙術越來越高明了啊!”


    朱高燨悻悻然道:“真是多謝你了!我竟不知道原來我也會欺詐人!”阿狸哈哈笑道:“謝就不用了!隻要不看到慕容我就放心了。”


    朱高燨心下惱火,抬手就想拍她頭,阿狸忙閃躲,兩人你追我逐地打鬧著,朱高燨終於追上抓住她,正想狠狠打下去,卻又看到阿狸哀求的眼神,心中不忍,便彎起食指,在她腦門上使勁敲了下,方才作罷。阿狸揉揉被打之處,道:“睚眥必報,小人之舉!”


    遠遠地看到了花滿樓,朱高燨望著那個樓若有所思,阿狸笑道:“怎麽,想去看看那個花美人?”朱高燨不說話。阿狸站直身子,整整衣冠,一揮折扇,道:“那麽我們兩個就去逛逛,會一會這個美人去!”朱高燨嘴角現出一抹戲謔,道:“如果遇到上次那個什麽阿圓小月的,可怎麽好?”阿狸叫道:“哎呀喂,你名字都記得了?!想必你心裏掛念得很。男人啊男人,真個是沒得救了。”連連搖頭鄙視,又道:“今日我們都換了裝束,那些姑娘們天天見多少男子啊,豈能記得你我?”她上下打量朱高燨,笑道:“不過你太也出色,怕是那個阿圓小月記得也是有的。似我這般長著一張大眾臉的人的,換套衣服就沒人認識了。”


    她笑著就往花滿樓去,朱高燨忙要阻攔,她推開了他。朱高燨沒奈何出手抓住了她,兩人撕扯著竟到了花滿樓前,朱高燨突然道:“慕容秋風!”阿狸這次卻沒有理會,道:“又唬我?這招不靈了!”她掙脫了朱高燨的手,轉身就要往花滿樓上去,不想一人直直立定站在台階那裏,細瞧去,正是慕容秋風!阿狸頓時如被施了定身咒一般,靜了下來!


    慕容秋風早在二人發現他之前就看到了他們,隻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那個平時淡然若水、溫文如玉、少言寡語的貴公子,竟然與一個少年男子在大街之上嬉笑打鬧,他平時蒼白的麵容此刻竟然如三月桃花般紅潤絢麗,渾身散發出春天般的氣息!慕容秋風擦了兩次眼睛,隻覺那少年男子頗為清秀,一時間沒看出是阿狸,他更是咳然無語,心道怪不得這個朱公子平時對送到眼前的美女索然無趣,難道他有斷袖之癖?猛然間聽到阿狸的聲音,才認出這少年竟然是阿狸所扮!震驚之餘,看到阿狸直衝著自己過來,不禁心中大怒,斷喝一聲道:“阿狸!”


    阿狸嘿嘿一笑,急忙躲在朱高燨身後,扯著朱高燨的袖子道:“這下死定了!你可要救我!”


    朱高燨清咳一下,慕容秋風這才迴過神來,忙舉手一揖道:“公子爺!”朱高燨輕聲應了下,扯扯袖子,阿狸沒奈何從後麵露出臉來,陪笑道:“慕容好!”


    慕容瞪著眼睛道:“好,好,我很好!”轉眼看看四下,道:“扶風他們呢?”阿狸忙道:“他們都易容了,跟在後麵哩。”朱高燨卻道:“我沒讓他們跟著。”阿狸叫道:“什麽?你不是說他們會易容之術?”朱高燨道:“我說他們會易容之術,可沒說讓他們跟著。”阿狸叫道:“你個騙子!大騙子!你害得我好苦!”舉起拳頭來要捶朱高燨的背,慕容秋風哼了一聲,她馬上停下手,膽怯地看看慕容秋風,又不甘心地白了朱高燨一眼。


    慕容秋風看看朱高燨,道:“公子這樣太不安全了。”朱高燨淡淡地道:“現在你不是在跟前了麽?”慕容秋風道:“我現在就送公子迴去。”朱高燨搖搖頭,反問道:“你從哪裏來?”慕容秋風忙道:“從天竺寺那裏來。”朱高燨道:“往哪裏去?”慕容秋風臉上現出一絲尷尬,遲疑著還未作答,阿狸卻在旁邊嘻笑道:“你明知故問嘛,看他的樣子明明要上花滿樓的嘛!”


    慕容秋風狠狠瞪了她一眼,阿狸好不容易拿住他小辮子,又吃定他怕朱高燨,便有恃無恐道:“慕容,你剛剛從佛門淨地出來,轉眼便來到這煙花場所,行得通麽?不怕對神佛不敬麽?”


    慕容秋風苦於朱高燨在場,不敢發作,隻輕聲道:“公子爺,我們迴去吧。”阿狸忙道:“既然都到門口了,豈有不進之理?公子爺,我們去看看那個美人好麽?”慕容秋風臉色忽變,道:“哪個美人?”阿狸笑道:“那個叫花解語的美人啊。”朱高燨看了阿狸一眼,心道那日她定是偷聽了他與來清泉的話。


    慕容秋風聞言大驚,道:“你們怎麽曉得這些?”轉向阿狸道:“定是你帶著公子來過這裏了?”阿狸忙五指並攏向天道:“我向天發誓,你那個美人我絕對沒有見過!不過公子爺見過沒見過就不曉得了?”她斜視朱高燨一眼,朱高燨見慕容秋風緊張十分,平時難得見他著急,不免心中好笑,便道:“阿狸,我們這就去見見這個花美人吧。”抬腳上樓,阿狸急忙跟上。


    慕容秋風詫異之極,卻也不敢阻攔,忙先行幾步,擋住了圍上來的幾個姑娘,嘴中不停地道:“讓下啊,讓下啊。”


    卻聽一人嬌聲道:“慕容公子來了,這幾日哪裏去了?害得我們花妹妹都要得相思病了呢。”


    一陣香風撲麵,那個大眼睛的阿圓姑娘風姿萬千的出現在三人麵前,她雙目流轉,看到了朱高燨,不禁叫道:“啊呀這位公子,怎地今日才來呢?自從那日見了你之後,我是日思夜想,天天地盼著公子來呢。”轉眼又看到了阿狸,一時沒有認得出來,便道:“這位俊俏小哥又是誰?怎麽看著眼熟?想是以前見過?”


    阿狸見她困惑,忙一指朱高燨道:“哦,我是他小舅子——哦,是妻弟、妻弟!”阿圓恍然道:“怪不得眼熟,原來是公子家的舅爺啊。”阿狸笑著點頭。阿圓笑道:“看小哥容貌竟與令姐很是相似。那日有緣見過令姐一麵呢。”說著眼角掃過朱高燨。阿狸笑道:“我與阿姐是雙生子,自然相似。不過呢,”她拍拍朱高燨的肩膀,對阿圓道:“我卻是與姐夫一夥的,你隻把心放在肚子裏,他來這裏我不會告訴阿姐的。”


    阿圓恍然,悄笑道:“明白了。小哥隻管盡心玩耍便是。”


    阿狸笑道:“今日隻管放心,一切花銷盡有慕容公子請客,你不要擔心我姐夫沒錢付帳了。”朱高燨橫了她一眼,阿圓心領神會地對著阿狸點點頭,轉向慕容秋風道:“慕容公子,既然是你的朋友,我們自然會格外照應的。”


    慕容秋風被他們的對話搞得一頭霧水,卻也曉得定是上次阿狸帶著朱高燨搞出什麽事來,便對阿狸恨道:“你且等著,迴頭咱們一總算帳!”轉臉對阿圓道:“你帶我們去臨風軒吧。”


    阿圓笑道:“慕容公子一來就去找花妹妹,我們這些人兒都是庸脂俗粉,一點也不入公子的眼呢。”慕容秋風卻是順手在她臉上掐了一下,笑道:“怎麽會呢,我心裏也很記著你呢。”


    阿圓卻對慕容秋風很是愛慕,聽他如此對自己說話,倒也歡喜非常,便媚笑道:“既如此莫如就不要去花妹妹那裏吧,我來陪公子可好?”慕容秋風柔聲道:“今日有些事情,明日我來陪你如何?”


    阿狸見他軟語溫言的,心中有些不悅,道:“花心大蘿卜!你為什麽對別的女人這般細聲細語,對我卻總是惡語相向?”


    阿圓瞧她一眼,噗嗤一笑。慕容秋風扯扯阿狸的衣服,道:“丁——公子,我可沒有斷袖之癖。我心裏還是喜歡美女的。”對著阿圓又是一笑。阿狸啐了他一下,道:“你還不是我的菜呢,誰稀罕你。”


    阿圓領著三人穿過正樓,來到後麵一所獨院,待進入庭院之內,卻是清幽雅致,遠遠地就聽到陣陣琴聲,阿狸笑道:“未見其人,先聞其琴,聽其琴聲悅耳,其中卻隱有幽怨之音。”她瞥視慕容秋風一眼。阿圓噗嗤笑了,衝著二樓揚聲道:“花妹妹,慕容公子來了呢。”


    轉而對慕容秋風道:“慕容公子,阿圓隻送到此處了。下來的路你比我熟悉。”又對朱高燨道:“這位公子爺啊,莫要貪圖花妹妹美貌,也記得阿圓一些。”又盯了阿狸一眼,道:“小哥兒,等下來找我啊。”盈盈一拜出了院子。


    早有兩個垂髫的女童迎了出來,道:“慕容公子,我家姑娘在二樓等候著。”慕容秋風帶著二人來到二樓,剛上得樓來,便聽得一女子柔聲道:“小女子花解語見過諸位公子。”


    阿狸立定,放眼看去,隻見一位白衣女子亭亭玉立,柳眉鳳目,粉麵桃腮,雖處風塵之中,卻無煙花之氣,氣質不俗,含情默默,阿狸不禁喝彩,好一個美人!她看向慕容秋風,他方才對自己橫眉冷對早已蕩然無存,取爾代之的竟是滿目柔情。阿狸心中暗罵他好色之徒。卻看朱高燨,卻仍然神情淡然,不置可否。想來這家夥見過太多的美人,所以不為這個花解語所動?阿狸揣測間,跟著眾人進入客廳,分賓主落座,有小女童送上了茶水點心,又退了下去。


    慕容秋風一指朱高燨,道:“解語,這位是朱公子,這個是——”,阿狸不待他說完,便打斷他道:“憑什麽介紹他就是這位,到我這裏就變成了這個?”轉向花解語,笑道:“花姑娘我還是自我介紹吧,在下姓丁。”花解語笑道:“原來是丁公子。”


    阿狸一猛被稱作公子,心中不免有得意,嘩地打開折扇,仿效記憶中翩翩公子的樣子揮舞起來。慕容秋風譏諷道:“你很熱麽?”阿狸笑道:“熱得不得了。你不熱麽?”迴手衝著慕容秋風揮了幾下,慕容扭臉不理睬於她。


    那花解語閱人無數,從朱高燨進門的那一刻,便察覺出他非一般官宦子弟,更非江湖中人,看慕容秋風對他畢恭畢敬,往日的灑脫不羈倒收斂許多,更斷定朱高燨身份非同一般。倒是那個丁公子,嬉皮笑臉,也太過於秀氣,思想之時,眼便望向阿狸,阿狸正端起茶水來,碰到她的目光,展顏一笑道:“花姑娘,好茶!”心中卻猛然想起了兒時在田間捉過的那叫“花姑娘”的小昆蟲。


    花解語微微一笑,看向慕容秋風。朱高燨麵色淡然,亦不言語,慕容秋風無奈,便道:“解語,朱公子初來這裏,你唱支曲子來與他聽,可好?”


    花解語點頭答允,自去收拾準備。阿狸悄悄碰了下朱高燨道:“喂,姐夫!”朱高燨聞得他叫自己作姐夫,嘴角微微上揚。他本是為了取笑慕容秋風才進得了花滿樓,待真正到了這裏,亦覺無趣,看向阿狸道:“如何?”阿狸咬了塊糕點,邊嚼邊道:“既然到了這裏,就不要這麽一副冷冰冰的臉啊。等下聽到花姑娘鶯歌燕語,好歹給點掌聲,不然慕容的麵子上過不去。”


    朱高燨道:“小曲兒有什麽好聽?左不過又是些漫妙之音,多是婉約柳李之詞罷了。”他雖未涉足過青樓之地,卻如世人般對藝伎之人頗為輕視,雖然聽說花解語隻賣藝不賣身,卻也對她沒有太多的好感。


    他話音未落,聽得琴聲揚起,卻是氣勢非凡,更有女聲起唱道:“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阿狸拍手道:“好!”對朱高燨道:“你錯了,她卻不唱柳詞,給你來了段豪放派的。”


    朱高燨也頗感意外,細聽去,此首蘇詞,竟被花解語唱得如行雲流水,氣魄奪人。他頓時把方才對花解語的不屑之意消了大半,眼光掠過慕容秋風,但見他正沉浸在曲子之中,滿是讚賞之情。偶爾花解語投向慕容秋風的目光,也是柔情萬種,含情其中。


    一曲終了,阿狸率先道:“花姐姐談得好琴,唱得好曲兒!”慕容秋風笑道:“一支曲子就讓你改叫姐姐了。”阿狸放了一顆瓜子到嘴裏,個崩一聲便吐出皮來,嘴裏笑道:“你讓她再唱一曲,我叫你姐夫如何?”慕容秋風呸了她一聲。


    不一時,花解語又唱了幾句來:“生當作人傑,死亦為鬼雄,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卻是李清照的詩。


    正在此時,垂髫女童來到慕容秋風跟前低語幾句,慕容秋風忙低聲對朱高燨道:“公子爺,我行個方便去。”朱高燨點頭,不以為意。慕容秋風隨著女童出去了。


    下來花解語又給兩人唱了曲子,跳了一支舞,看得阿狸眉飛色舞,拍手讚歎不絕。稍後花解語來到二人麵前,給兩人又倒了茶水。阿狸忙道:“花姐姐,且歇息下,又唱又跳的,仔細累著。”


    花解語笑吟吟道了一聲謝,問道:“朱公子可有什麽需要,隻管說來,怕招待不周,惹公子惱了。”朱高燨淡淡道:“曲子不錯。”阿狸忙道:“舞也不差的好吧?”朱高燨道:“花家姑娘在此處多少年了?”花解語笑道:“小女子雖生於此地,卻是在北方長大,隻是年前迴歸故裏,與家姐相聚。”朱高燨低頭喝茶,卻也無語。


    阿狸笑道:“怪不得姐姐多唱豪邁之曲,原來在北方長大的。自來北地南地,民風多有不同,姐姐既到了這地,也要會些南方柔媚小曲兒,不然遇到難纏的客人,可有得你受了。”她說到難纏二字之時,眼光飄過朱高燨。朱高燨自然明白她意在何指,用下巴點了下一盤桃花酥,道:“吃你的糕吧。”


    阿狸依言又取了桃花酥,繼續道:“花姐姐,聽說你姐姐,也是個美人,有你美麽?”花解語不解她的意思,隻好道:“家姐已微有遲暮,年輕時候比解語好看甚多。”阿狸哦了一聲,又道:“花姐姐,你會武功麽?”


    花解語臉色有些異樣,看看阿狸,半響道:“丁公子何出此言呢?”阿狸笑道:“姐姐莫要誤會,適才聽姐姐唱曲,多是豪情之情,想著姐姐也許是個巾幗女子也未嚐不可呢,你看流螢山莊的女子都會武功,所以想著花姐姐會武功也有可能咯。”花解語笑道;“解語隻是風塵中人,卻並非江湖人氏。”


    阿狸又道:“花姐姐,你可曾聽過西湖上有座橋叫作淩波橋?”朱高燨見阿狸又提及這座橋,心下叫奇。花解語卻細想想道:“這個倒不曾聽說。以後待我知道了便知會你。”


    說話之間,慕容秋風迴來了,先是看了朱高燨一眼,又盯向阿狸,阿狸看他眼光不善,猜測莫非那個阿圓小月什麽地告訴他關於自己與朱高燨上次來這裏的事情?心中揣測著又沒有真正進來過,怕什麽怕,便也迎著慕容秋風的目光,看他如何。


    慕容秋風用手指點了點她的鼻子,剛要說什麽,朱高燨卻輕輕道:“我有些乏了,迴去吧。”


    慕容秋風忙起身來,給花解語低聲說了幾句話,花解語便出去了。這裏朱高燨起身來,看阿狸兀自吃個不停,皺眉道:“你這麽個吃法,不怕胖麽?”阿狸道:“怕啊,但我更怕以後沒得吃了,所以逮住機會主多吃些咯。”


    三人慢慢地下樓,女童引領三人走出臨風軒,穿過大堂,來到了樓門口。那花解語早已在外麵等候,旁邊一輛馬車停駐。三人出來之時,那個阿圓亦相送出來,對阿狸道:“小哥兒方才怎麽不來找我?看來也被花妹妹迷了魂了。”


    阿狸笑道:“你花妹妹是慕容公子的,我怎可橫刀奪愛?今日時間太倉促,待他日我專門來找你,可好?”慕容秋風喝道:“他日?還來?”阿狸早已鑽到了朱高燨的前麵,替他打起簾子,請他先上,嘴上卻不饒人,對著花解語道:“花姐姐,慕容姐夫對我實在苛責,你私下要說教於他些啊。”


    阿圓揚聲道:“小哥兒,迴去不要告訴你姐姐,免得累及他人。”阿狸已跟在朱高燨後麵上了車子,笑著摞下一句道:“放心阿圓,我還不想我姐夫跪搓衣板呢,更加不想你臉上被抓幾道傷疤!”


    在慕容秋風抬手想給她一下的時候,阿狸不錯時機地摞下了簾子,氣得慕容秋風跺了下腳。花解語一邊笑道:“這個丁公子倒十分有趣。”慕容秋風無可奈何地搖搖頭,有人拉過他的馬兒,他與眾人告辭,隨行在馬車一旁。


    馬車內,阿狸剛坐下來,就道;“喂,等會兒迴去了,你可要管好慕容,不要連累我受罰。”朱高燨閉眼不語,阿阿裏推了他下,道:“喂,聽到了沒有?”朱高燨輕聲道:“閉嘴!”阿狸怒道:“什麽?”朱高燨懶洋洋地道:“說了這許多話,你累也不累?”阿狸道:“當然累了,不過也要交待清楚,這次是你迫我出來的,慕容那裏你來搞定!”朱高燨不語。


    一時到了流螢山莊,兩人下也馬車,阿狸一眼看到扶風與一些侍衛等候在門口,接著又看到了朱高燨的那匹白馬,正好好地被拴在旁邊拴馬石上。阿狸指著那白馬,奇道:“咦,這不是你的那匹馬兒嗎?還說你的人沒有跟著?這不他們把馬都牽迴來了。”


    朱高燨笑道:“可是呢,這馬兒怎麽自個兒就迴來了呢?”說完就往裏走,門外的兩個小廝忙隨在身後。


    阿狸心裏疑惑,道:“扶風,你且說,你家公子出去的時候,你們可有跟蹤麽?這馬兒是你們帶迴來的吧?”扶風道:“公子爺不讓跟隨,我們哪裏敢跟著?這馬兒經過訓練,認得迴來的路,卻是自己迴來的。”


    阿狸一時間仿佛覺得自己被朱高燨戲耍了似的,不甘心地又道:“那麽你們練習跟蹤術了麽?”扶風道:“跟蹤術還是上次聽姑娘講過的,我們這些人實在不明白什麽叫跟蹤術,又何來練習之說?”阿狸氣得頭發蒙了,對著朱高燨的背影大喝一聲:“喂!”


    慕容秋風一瞪眼,迫得她把到嘴邊的狠話咽了下去,卻又是不甘被朱高燨欺騙,便直著脖子叫道:“姐夫!”


    朱高燨與慕容秋風同時看向了她,她嘿嘿一笑,看慕容秋風的臉色極不友善,忙打了個哈哈,忙忙地奔進了莊子裏去了。


    慕容秋風看著她逃跑,氣道:“臭丫頭!”心中不安,對朱高燨道:“她自幼便刁專古怪,玩心頗重。這幾年又被姑丈充作男兒遊曆異國他鄉,更加言語無狀,無所顧忌。如果有得罪之處,請公子萬勿見怪。”


    朱高燨悠悠一笑,道:“言語無狀無所顧忌,便是這樣。”


    慕容秋風麵露歉意,吞吞吐吐地道:“阿狸有個本事,就是一句話便能讓人火冒三丈,再一句又能讓你心花怒放。公子以後如果見識了,千萬不要與她一般見識。”


    朱高燨不禁啞然,點頭道:“確實如此。我已經見識過了。伶牙俐齒,卻又語笑嫣然。與她說話我時刻處於戒備狀態,不知哪句話便著了她的道。”


    慕容秋風急忙點頭,大有英雄所見略同之感覺。


    朱高燨笑道:“不過與她鬥嘴倒也有趣的緊,她說人要時常練習下嘴巴,方能使頭腦靈活,將來老了不至於得癡呆之症。”慕容秋風眼珠差點掉地上!朱高燨瞥了他一眼,臉有一絲不屑之情,道:“你連這些也不知道?那就更不要再說左腦右腦了。”搖搖頭,轉身要去,卻又迴頭道:“還是那句話,對阿狸不要提及我的任何事。”揚長而去。


    慕容秋風一把拉住扶風,道:“這還是你那個不食人間煙火的公子爺麽?天哪,他是不是被阿狸下了蠱了?也說出這般令人摸不著頭腦的話來?”


    扶風苦笑道:“真真佩服令表妹!公子爺與她不過見了幾次,便如同變了一個人似的。令表妹到底從哪裏來的呢?”


    慕容秋風隨口道:“自然是爹媽生的,不會是從石頭裏蹦出來的。”


    扶風愕然,隨即點頭道:“果然是表兄表妹!這句話再也錯不了的。”


    慕容秋風始悟自己說了阿狸的口頭禪,不禁叫苦不迭:“完了,我也中了那丫頭的蠱了。”


    那阿狸方進了留園,就見冬兒立在台階之上,她轉身把園門關上並上了門閂,冬兒笑道:“天還亮堂堂的,你關門作什麽?”阿狸道:“怕你們公子打你板子啊,不讓他進來!”


    冬兒好氣又好笑,數落道:“這會兒想起來怕我挨打了?你偷跑出去的時候怎麽就拋在腦後麵去了?還叫我把園門上鎖,你倒有本事翻牆出去啊?不過這麽高的牆你一個不會武功的人,倒是怎麽翻過去的呢?”阿狸臉兒紅紅的,嘻嘻陪笑道:“好冬兒,真個對不住,本來不想出去的,誰知腳不聽使喚,就出去了呢。倒是你家公子打你板子怎麽辦呢?要不要告訴秋雨,讓她替你說情去?”卻忽然想到竟有好幾日沒見過秋雨了。


    冬兒道:“你把心放肚子裏吧,我家公子也隻是嘴上說說罷了,不會真的打我。再說他若真的想打我看板子,你把門關上了就打不成了麽?這個園牆你都能出去,他怎麽會進不來?”


    阿狸想想對啊,這園牆也隻能難住自己,慕容秋風能飛進來的,自己此舉真是多餘!便又重新打園門打開了,又伸出頭去看看外麵,並無什麽人影,心下略寬,迴到階前。


    冬兒笑道:“聽說你今天又帶著朱公子出去了?”阿狸歪著頭看看她,不語,冬兒滿麵好奇之色,又問道:“快說說,你這次把他帶到哪裏去玩了,有什麽好玩的事情麽?”阿狸道:“八婆!女人啊,就這麽三八愛聽八卦!”冬兒一怔道:“八卦?易經八卦我可不喜歡,你隻給我講講今日好玩的事情吧。”


    兩人走進房間,阿狸馬上撲到床上,簡單地把今天發生的事說了下,冬兒聽得咂舌不止,聽完後道:“你完了,居然把朱公子帶到花滿樓!”


    阿狸道:“我看慕容是花滿樓的常客,他定是常常出入那個地方,為什麽朱公子就不能去一次?”冬兒道:“朱公子身份貴重,哪裏去過那種地方?”


    阿狸道:“他到底哪裏貴重了,看你們把他捧上天了呢!”冬兒道:“哪裏貴重我倒不知道,隻是時常看到許多不速之客去到玲瓏水榭,那朱公子想來不是一般吧。”


    阿狸不屑道:“難道他還是皇帝不成?!”忽地又翻身坐起,怒道:“這都幾日了,怎麽不見我那表姐來看我?往日間一天總要見個五六次麵的,現在卻躲得遠遠地?難不成因為她哥哥禁足了我,也不見我了?”


    話音未落,聽得門外有人道:“我說怎麽耳朵熱,原來有人嘮叨我。”正是慕容秋雨。


    阿狸見到她大喜,叫道:“好姐姐,你可來了啊!這幾日你去哪裏了?我要被表哥害死了呢!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惡!他——”一語未了,慕容秋風一腳踏進房門,阿狸的叫聲立馬戛然而止,她看看慕容秋風,再看看慕容秋雨,扁扁嘴,把後麵的話咽了下去。


    慕容秋風斜睨著她,道:“怎麽不說了呢?”


    冬兒嗤地一笑。慕容秋雨亦抿嘴道:“好了,知道你受委屈了。我這不是給你帶好吃的來了。”後麵有個小丫頭端著些新鮮瓜果,道:“剛摘的瓜果,請來嚐嚐鮮兒。”


    阿狸為掩尷尬,在果盤裏挑了顆枇杷,邊剝皮邊道:“姐姐,這兩日你哪裏去了?怎地不見你?”慕容秋雨看看慕容秋風,臉上劃過幾絲微妙之色,笑道:“我去湖州那裏處理些事情。”阿狸道:“怎麽不帶我一起去?”慕容秋雨嗬嗬一笑,道:“哥哥說你身體未痊愈,長途勞累的,怕再累壞了你,要再休息休息。”


    阿狸哼道:“哪裏是怕我累,就是想關著我!”慕容秋風怒道:“你出去隻會闖禍,上次在西湖邊差點被人搶了,如果不是後來有個白衣女子出麵相救,誰知道你會出什麽事情!”


    阿狸呆了一下,道:“你怎麽知道的?”隨即道:“定是你去打聽了。你還好意思說,想杭州好歹是慕容家的地盤吧,治安如此不好,居然有采花大盜大白天的當街搶人,而且搶的還是你慕容秋風的表妹!你們身為流螢山莊的人不覺得羞愧麽?”


    她一副振振有詞的樣子,慕容秋風看得有趣,嗤地一聲笑了,道:“我們慕容家的地盤當然不會出現什麽江湖大盜之流的貨色,那蒙麵之人因何出現此地,我們也在追查,你不用這麽興師問罪的態度。”


    阿狸聞言好奇道:“怎麽,那蒙麵人難道不是普通的壞人麽?還有那個救我的白衣女子,你們知道是誰麽?”


    慕容秋雨看看慕容秋風,道:“那個白衣女人倒有個懷疑目標,還要再確定一下。對了哥哥,鴿音堂有什麽消息傳來麽?”


    阿狸忙問:“鴿音堂是什麽地方?”


    冬兒笑道:“是我們山莊打探消息的地方,這天下各地啊,每天都有不同的訊息傳進鴿音堂,經過選擇再傳來山莊。”阿狸好奇道:“說得跟個秘密組織似的,你們玩諜戰啊?什麽時候帶我過去瞧瞧唄。”


    慕容秋風道:“去去!哪兒都有你!你老實的給我待著,不要再出什麽刁鑽的事情出來。”阿狸見他橫眉怒視,又忙道:“不會不會了,你放心,那個朱公子我絕對不會再去招惹了,沒的連累人捱板子!”


    慕容秋風聞言神色似乎有些不知所措,他看看秋雨,辯解道:“你帶朱公子出去就出去,隻是、隻是怎麽著也要帶些人吧,萬一有個閃失,就象上次那樣,你們兩個都不會武功,豈不傷著了?”


    啊呀,——這家夥怎麽說話變了個意思?阿狸盯著他,突然道:“不對啊,你前幾日還怪我拐帶姓朱的外出,今日怎麽就變了口氣呢?你許我帶他出去?”


    慕容秋風忙搖頭,但馬上又點頭,左右不是,最後急了,道:“我不是怪你,我是——哎呀,你愛怎麽就怎麽了。”賭氣扭過頭去。


    阿狸哈哈大笑道:“我明白了,一定是那個朱公子說教你了!我就不明白了,他也是武林中人,你為什麽對他那麽敬畏?難不成他老爹是武林盟主?哈哈,表哥,你這樣我有點看不起你哦。”


    慕容秋風怒道:“不要叫我表哥!”


    阿狸奇道:“為什麽啊?真是奇怪,難道你不是我表哥?”慕容秋雨與冬兒竊笑不已。慕容秋風氣得轉身就走,卻又停下道:“如果沒有必要,你盡量不要、不要去......”他猶豫著,最後道:“你還是老老實實地呆在留園裏的好!”說罷快步走了。


    阿狸看看慕容秋雨道:“看吧,還是要關著我!”慕容秋雨微微一笑,道:“哥哥的意思,能少惹點事最好。安靜地呆在園子裏,就不會有許多麻煩事了。”阿狸賭氣道:“說來說去你們兩個就一個意思,讓我作個安靜的美女嘛!”起身撲到床上。


    慕容秋雨沒奈何地道:“隨你隨你,你愛作什麽都行啊。我不跟你鬧了,還有事情要作,先迴去了。”自行帶著丫頭走了。


    阿狸心頭火大,對著冬兒大聲道:“你去找幾把大鎖來!”冬兒笑道:“這又是為何?”阿狸叫道:“把這園子從裏到外都鎖了,這樣就不讓我出去了!”她叫得大聲,隻想讓慕容秋雨聽到。


    冬兒在旁邊笑了。阿狸生了半天氣,複又想到方才慕容兄妹說的話來,便問冬兒道:“我那表哥青姐說的蒙麵人白衣人的,你可知道是誰?”


    冬兒搖頭道:“這個確實不知道,隻是這些日子小姐很忙的,與公子經常去外麵。我隻聽到他們口中提到祁連九姝的名字。”見阿狸不解,便解釋道:“祁連九姝,是祁連山九個女子的稱唿,那九個女子也就這幾年來在江湖上傳出名聲,武功獨出一派,很是了得。”


    阿狸對這些江湖上的事情一竅不通,也沒興趣,便也不再追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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