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的過去了,繡兒迎來了她在呂家第一個新年。雖說今年是在國喪裏頭,不許太過熱鬧,可渤海不比京城,所謂天高皇帝遠,隻是沒有唱大戲,別的也還是老樣子。特別是呂宏濤的病九死一生終於康複,呂老夫人覺得該趁這個時候再好好的慶賀一番,讓親戚朋友們也一同的熱鬧熱鬧。所以雖然呂正龍因為內務府的官員一律不得離京才沒迴來,但這呂家堡在呂老夫人的主持下還是過得紅紅紅紅火火。

    過了臘月二十,闔府的人們都忙碌了起來,除塵、灑掃、換新窗戶紙,裏裏外外裝扮的氣象一新。接下來就是送灶神、請神主,辦年貨、做年菜,每個人都恨不能多生兩隻手來,亂的是腳底朝天。

    到了臘月三十,大門上貼起了大紅的春聯,換了門神,油了桃符,已是一派新年的光景了。呂老夫人命人大開祠堂門,由呂宏濤代父祭祖。

    呂宏濤跨進這一月前曾立下那錚錚誓言的地方,心中是感慨萬千。雖然這次有許多的人站立在了祠堂的外頭,他無法再次向上迴那樣專門向那呂永誌重複誓言,可就在他踏進大門的時候,他就在心裏默默地把那個誓言重複了一遍。

    大新年裏頭,是人來人往川流不息,天天開宴席,日日迎賓客。呂老夫人和薛氏是忙得不亦樂乎,實在應付不過來的時候,就連米氏也出來充數了。不過這一番熱鬧的景象卻和繡兒無關,隻有她是清閑的每日以刺繡來打發這大過年的日子。

    由於她的身份特殊和尷尬,繡兒連呂府的家宴也沒有參加,就更不用說在那些親朋好友的跟前露麵了。那些聽說呂家接了個衝喜新娘的人也想借此趁機看看到底是怎樣的一個女孩,竟能把那命垂一線的呂大少爺從地府門口拉了迴來。可他們都失望了,呂家似乎就根本沒這個人一樣。別說沒見著,就連提都不曾提起。

    原本那呂老夫人倒是想讓繡兒參加呂家的家宴,可那薛氏軟磨硬磨的百般挑說,找出種種理由來阻止。到最後她見呂老夫人還是猶豫,就說了實話,她認為如果讓繡兒和他們一起家宴的話,那就是承認了她大少奶奶的地位,日後不好再變化。呂老夫人雖覺得她這是太多慮了,可也覺得犯不著為這事和她紛爭,就依了她又有何妨,總比在大過年的為著區區小事鬧個不休。至於繡兒麽,到時候安慰幾句就能打發過去了,總比那薛氏好對付多了。

    就這樣,在闔府人們熱熱鬧鬧的大過年的時候,繡兒卻孤孤單單、冷冷清清的一個人在屋子裏忙著刺繡。隻有在大年初一的那日,老太太在繡兒前去拜年請安時,親手把她攙了起來,帶著憐憫的笑容溫言勉慰了一番,並給了她一個大大的壓歲紅包,說今年她的身份不宜多見外人,以後的日子長著呢。

    繡兒是逆來順受慣了的,最是安分隨時的了。她本是那種溫柔老實的性子,且又孤身一人在此無依無靠的,就算有了天大的委屈,也沒個說的地方。隻是看別人歡歡喜喜熱熱鬧鬧的過年,而自己就像是根本不存在在這個大宅院裏一樣的,心裏有一種說不清的感覺。

    尤其讓繡兒難過的是,沒有絲毫的自己娘家人的音訊。自從那日她被抬進了呂家後,就再沒聽到過她父親的任和消息,繡兒並不知道就在她過門的第三天,她父親就在她後母攛掇下全家去了京城,至今未還。雖說繡兒早知道父親為了錢財把這父女之情拋在了腦後,可她還是中有著一絲的希望,希望他還能記得自己這可憐的女兒。可隨著日子一天天的過去,竟然連一次的問候都沒有,讓繡兒有一種被徹底拋棄了的感覺,叫她心痛不已。

    蓮花兒見繡姑娘竟受到這樣的待遇,心裏大大的不平起來。可她並不敢多話,以來怕說到了這些事讓繡姑娘更加的觸景傷情,二來也怕被旁人知道了她竟敢議論主子招來禍殃。所以蓮花兒想出了個辦法來,就是多磨著繡兒講究刺繡,以借次來消磨那些寂寞的時光。

    繡兒在呂家堡的頭一個新年就是在終日的刺繡和教蓮花兒提高繡技的當中慢慢地過去了,繡兒真希望日子快些過去,過了年她就又可以每天去大少爺的書房裏了。這些天來她把那些寫著詩的紙片訂成了一本小冊子,每天總要看上幾遍,生怕到那時大少爺再考她的時候會全都忘了,她真的很想那在書房伴讀的日子,那是她有生意來最開心的日子了。

    就在繡兒思念著書房裏的時光時,呂宏濤也同樣的想到了這一切。雖說他還是能天天見到繡兒,可那種感覺是絕對不能和在書房裏時相比的。大過年的,呂宏濤自然不能以用功為名在整天的泡在了書房裏了,呂正龍沒在家,很多的人來客往的就需要有呂宏濤來應酬。雖說他是在沒有興趣和這些人交往,可為了他的複仇大計,他隻得按著奶奶的意思與他們虛以委蛇。好在他時常以身體疲乏為理由,隻在家裏招待客人而不外出赴宴,總算也少了些麻煩。

    呂老夫人是被孫子的病給嚇破了膽,她想到著新年裏有個十來天的這呂宏濤和繡兒兩人不能在一處,怕孫子的病又有反複。她盤算了半日想了個辦法,就是讓呂宏濤把每天晚上過來請安改成早上,同時也讓繡兒過來。讓兩人在她的那裏略略的盤桓一會,隻要能壓住那邪祟作怪就行了。

    就這樣,每日早上呂宏濤和繡兒再呂老夫人的容萱堂上能見著個一炷香的時間。可這就不比在書房那樣了的,幾乎是全家人都在一起,那麽多的眼睛注視下,繡兒隻是行完禮,低著頭悄無聲息的站在一邊,連多看呂宏濤一眼也不敢。

    可那呂宏濤就不同了,他可是這呂家的未來承繼的堡主,地位可不比一般,就是兩位太太都沒得坐的時候,他還是可以坐在那老太太的身邊的。這些天沒有能和繡兒好好敘敘,他的思念是越來越強烈,恨不能馬上就把這無聊的新年過完,可以重迴到書房裏去教繡兒識字讀詩,看繡兒飛針走線。因此上,他的眼光不時的尋找著那個讓他牽心掛腸的俏麗身影。

    這樣的情形別人倒也沒怎麽在意,可落到了一個人的眼裏那感覺就不一樣了,那就是大太太薛氏。薛氏本就對讓繡兒去書房伴讀耿耿於懷,生怕兩人日久生情,隻是前些日為了忙過年的事沒太留神,再加上呂老夫人再三囑咐,要她不要過於的挑剔繡兒,免得日後不好相處。不過她總是覺得這樣很不妥,很想找個機會來分開他們。見這幾天婆婆讓他們兩個一起來請安,她當然不會放過這個觀察的好機會,隻是幾天看下來她覺得大事不妙。

    雖說繡兒的心思在表麵上還看不出來,可那呂宏濤的情意義是十分的明顯的了。這讓薛氏是又氣惱,又害怕,。她根據自己的慘痛教訓,得出了這樣的結論,女人呢第一是要能生孩子,那當然絕對的生個男孩子,其次就是能的丈夫的歡心,不然你就是嫁的再好,也不會有好日子可過的。如今繡兒已是占了先機,那將來的情形可很難由她們來掌控了的。

    薛氏這麽的想著,她的眼睛也隨著呂宏濤的目光轉向了繡兒,細細地打量起她來。

    隻見那繡兒雖是比剛來的時候要豐潤了些些,隻是她長年累月的忍饑挨餓,身子極度的失於調養,不是一時半會就能恢複的,所以顯得還是相當的苗條。由於是大過年,繡兒穿著老太太叫人替她新做的衣裳,桃紅刻絲折枝梅花圖案的小羊皮襖,同色的百褶長裙,那嬌嫩

    的顏色襯著繡兒的皮膚越發的白淨了,特別是她那雙小手,在衣裳的襯托下就如同牙雕的一般。可繡兒那清新嬌麗的模樣在薛氏的眼中變得可憎起來,她的心裏多了一恨。在對無情丈夫的憤恨、對薄情婆婆的怨恨、和那對幸運米氏的嫉恨上,如今又添了對繡兒的憎恨。

    正月十六,剛算過完了年,呂宏濤就迴到書房裏讀書去了。自然那繡兒也每天必到書房去陪伴他半日,這讓薛氏更是疑神疑鬼的起來了,不知道這兩人在書房裏是怎樣個光景。於是她就借著送時新果點為名,派珍珠親自過去觀察一下。

    就在呂宏濤重迴書房的第二天,午時剛過,珍珠就派了小丫頭在那去書房的路上候著了,單等繡兒去了就馬上來報她知道。所以繡兒進了那書房還不過半柱香的時間,珍珠就手捧著個十錦盒子也進來了。

    在珍珠還沒進門,就聽得裏頭有一個女子的聲音在說話,“碧玉妝成一樹高……珍珠雖不知道是在說些什麽,可就覺得那聲音嬌嬌柔柔的十分的好聽。走進了門一看,原來呂宏濤坐在了書桌的後麵,正笑吟吟地看繡兒在背詩呢。繡兒站在那裏,神情很是認真,可背的似乎很流利的樣子。

    見有人進來,繡兒立時停了下來,被外人看到了她讀詩的樣子,繡兒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隻是站在那裏不知如何是好。

    呂宏濤正聽得高興呢,被人打斷了很有些不快,一看原來是珍珠,想她是大娘的心腹,怎會這時候到書房來呢,也不便多說,就淡淡的問道“有事麽?”

    珍珠把那盒子放在了書桌上頭,打開了蓋子,臉上堆起了討好的笑容說道“這是太太的娘家早上派人送過來的,碟子裏的是栗粉棗泥桂花糕,那幾個是福橘。太太說了,那福橘可是從大老遠的地方送來的呢,也算是個稀罕物而呢,大少爺念書辛苦了,讓我親自送過來請大少爺嚐嚐呢。”

    呂宏濤瞧都沒向那些瞧一眼,隻是微微的一笑,客氣又冷淡的說“替我謝謝大娘了。”便接著對繡兒說,“好了,舊的就複習到這裏吧。很不錯,你很用心,該獎賞的,不過明日就開始教你新的了,還要用心學,知道嗎。”

    “是”繡兒隻是輕聲的答了句,就走到自己那大繃架前開始刺繡起來了。

    珍珠細細的打量起這個讓太太覺得不安的女孩兒來,隻見她的模樣雖說是很清秀、甜美,可絕對說不上妖豔二字。舉止態度也很穩重,雖然有些女兒家的羞怯,可絲毫沒有輕狂的樣子。穿著老太太賞的那舊式的衣裳,那種素雅的色彩,倒讓她比穿著華麗衣服時更有一番的韻味。珍珠在肚子裏頭暗暗地想到,若真是繡兒和那芳瓊小姐在一塊,就依她來挑選的話,恐怕那心中的天平也會倒向繡兒這邊的,可真難怪太太要如此的緊張的了。

    珍珠見繡兒低著頭在忙著什麽,就好奇的走過去一看,這一看就把她也看住了。隻見繡兒手起手落、飛針走線,那幅畫絹上這隻展翅欲翔的仙鶴兩個翅膀已基本繡好了,顏色由淺入深,把那羽毛、翅翼繡的活靈活現,若不是湊到跟前,再也看不出細密絲線的痕跡來,那色彩就像畫上去的一般。珍珠那見過這樣的繡法,不由的讚歎了起來“繡姑娘好本事呀,你這花繡的可真神的了。”

    珍珠是越看越入迷,就站在那兒不動身了,嘴裏還不時的發出那漬漬的讚歎聲。直到呂宏濤覺得她實在是很討厭的了,忍不住重重地咳嗽了一聲,才提醒了她。那珍珠也覺得自己是有些忘情的了,又想起太太還等著她迴話呢,這才訕訕地說了聲“誒呀,瞧我這都看迷糊了,都妨了大少爺讀書呢,真是該死,大少爺,珍珠迴去了。”

    呂宏濤看也不看她,隻是揮揮手示意她退下,那珍珠這才行了個禮退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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