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呂老夫人猶豫不定的時候,遠在千裏之外的北京城裏,那大清朝的龍庭上發生了一件震得全國上下都要抖三抖的大事。那六歲登基,十七歲親政的同治皇帝在一場千古奇聞-天子出天花的鬧劇之後,龍馭上賓,結束了他那剛十九歲的年輕生命。

    十二月五日皇上一駕崩,軍機處立時用八百裏加急把這個消息送往各地的督撫,可渤海不是省城,等呂家堡知道這和每家每戶都緊密相關的頭等大事時已是十二月七日了。

    這個消息一來,把呂老夫人原先的打算全都打亂了,這一百日的國喪,嚴禁嫁娶,那呂宏濤的婚事隻能往後移了,滿打滿算的也要到三月中才能辦喜事。那薛氏等知道了暗裏歡喜,覺得是老天也在幫他們,這樣就更有可能可以實現那娥皇女英的計劃了,於是三人又來求見呂老夫人。

    其實那呂老夫人早就在心裏同意了這樁親事,隻是呂正龍沒迴來,很多事還定不下來,許多的細節還要細細地盤算一番,所以她才那樣的不露聲色,如今見這三人又來糾纏不休,她一時的心煩,便把那已經答應的口風露了出來,這下可把那三人樂壞了,正是漫天的愁雲散去,陽光終於出現。

    呂老夫人見已是說漏了嘴,就索性明明白白的告訴了他們,說是她已經同意了,就等呂正龍迴來再商量了,不過那皇上既然駕崩,在京的官員也不能隨意的離開,那呂正龍雖說那官不大,可是屬內務府的人,那是就更沒法兒離開的了,也指不定要到幾時才能迴來呢。要薛氏等人就把這話放在了心裏頭,且不用到處張揚。那三人見呂老夫人應了親事,都是喜不自勝,一個個連連點頭稱是。

    呂老夫人又特地的囑咐那薛氏說“你呀,這下可稱心了吧,再別成日的鬧騰了,有道是家和萬事興,老弄的人鬼哭狼嚎的成什麽樣子,還有一點就是別再去找那繡兒的不是了,你總歸要做婆婆的人,可得有點子肚量才好。”

    這會的薛氏是心舒意暢,那擱在心裏的好多天的石頭終於放了下來,覺得這婆婆兼姑媽的到底是薛家門中人,關鍵時刻還是想著娘家人的,那感覺就馬上不同起來。聽她說的那話也就不再覺得刺耳了,便立起身來一一答應。這天以後,眾人雖不知其中到底發生了什麽緣故,可都看出了這大太太的明顯變化來,大太太那張死氣沉沉的臉上竟整日的帶著笑容,那又高有尖利的嗓門也柔和了不少。

    最開心的要數那些在鳳嘨閣服役的丫頭們了,自那天起,這太太變得好伺候多了,那令人膽寒的責罰也在沒有出現過,呂家堡巡夜的家丁們,也再沒在那寧靜的夜風中聽到那悲慘淒厲的哭叫聲了。

    這一切,呂宏濤是一點都不知道,他也不關心,他如今滿腦子的就是如何將那呂家堡的大權早日握到自己的手中來。可經過了反複的盤算,呂宏濤泄氣了,他明白了這個決定作出是容易的,可要實現卻比登天還要難。不用說那個雖六十幾歲了還十分的旺健的奶奶,就真的她不行了還有兩位母親呢,且不說“生母”米氏有病在身,那大娘薛氏能放棄這個寶座不成?更還有那個父親還隻有五十未到,要等到自己來接那班可不知道要熬上多少年呢。那在心裏時時焚燒的怨火能經得住這漫長的歲月麽,說不定那日未到,自己的心早已燒成了焦炭。

    呂宏濤是越想越沮喪,一時間頹唐了起來。一日在容萱堂請早安的時候,眾人說起了他的身子好得很快時,彩蓉在邊上湊趣兒地說“等明年大少爺成了親,又中了舉人,小登科後大登科,那時老太太還要樂的呢。”這話是逗得呂老夫人嗬嗬大笑,一旁的眾人也都陪著一起笑了起來。而這時的呂宏濤腦子裏靈光一閃,他知道了自己找到了那奪權的捷徑。

    那就是高中科舉,早日做官,呂宏濤下了決心一定要榜上有名,春風連捷。等到那騎馬上林苑。誇官長安街,大宴賓客之時,當場奉出親娘的神主,把這二十年的血淚史公諸於眾。

    於是,呂宏濤就稟告了奶奶說,他明年一定要赴秋闈考試,現在要開始去書房用功了。呂老夫人見孫子這麽有誌氣、要上進,自然是十分的高興,可又擔心他的身子不行怕累著了他,就關心的問他是否在緩些日子,可在呂宏濤的堅持下也就應允了。呂老夫人立時叫人去打掃那已經空關了幾個月的書房,就這樣在十二月一日的那一天,呂宏濤重又迴到了闊別了兩三個月的書房用功去了。

    雖說是要定下心來好好用功,可呂宏濤總是覺得心裏似乎有什麽地方少了些東西似的,有點空空的感覺。他仔細的理了下思緒,發現原來自己的心裏已經留下了一個人的影子,那就是繡兒。而這些天來,他根本看不到繡兒的影子,就好像這偌大的呂家堡裏根本就沒有這個人的存在。開始時呂宏濤還安慰自己說,離成親也就一個來月了,很快可以和繡兒天天在一起了,這日子很快就會過去的。可等到皇上駕崩的消息傳來後,這等待就變得漫長起來了。

    可越是覺得日子遙遠了,那繡兒的身影卻越清晰的出現在了呂宏濤的眼前。他迴想起和繡兒相處時的一切,那清秀俏麗的身影,那眼中微微顯露的笑意,那輕柔好聽的聲音。呂宏濤特別想起了他還是昏昏沉沉時繡兒哺喂他的情形,似乎他的嘴唇上還留有那繡兒那嬌嫩紅唇留下的甘美。夜來躺在床上時,迷蒙中好像又迴到了繡兒那溫暖舒適的懷裏。

    就這麽的想著想著,呂宏濤的思念越來越強烈了,他迫切想見到這個在他眼前消失的無影無蹤的女孩子,他不知道繡兒現在過得好不好,是怎樣來打發婚前的這段日子。同時他也有個小小的猜想,他猜想著繡兒會不會也在思念著自己。

    那天在晚上給奶奶請安的時候,大娘薛氏,“母親”米氏等都在,大家說起了那衝喜的事,都奉承地說全靠老太太英明,大少爺的病才好的這麽快,卻沒有一個人提到那衝喜的主角繡兒,在她們的眼裏,似乎無論那個女孩,隻要是命宮屬水的都能派上用場。聽的呂宏濤真恨不能大聲地反駁她們的胡說,隻有他知道,若非繡兒的出現,這時的他早已是身歸黃土,魂遊地府的了。

    就這麽的想著,突然呂宏濤起了一個念頭,或許這個辦法能讓他見到繡兒,雖沒有十分的把握,可他想試一試。

    第二天,一早起呂老夫人就接到何媽的稟告,說是大少爺身子不爽,不能過來請安了,也不去書房了。有過了上次的可怕經曆,呂老夫人現在就像是驚弓之鳥一般,隻要聽到孫子不舒服這三字就如臨大敵一樣。她連忙叫來了賬房的林先生去給大少爺在診脈,自己也急匆匆的趕去看視。

    那林先生的醫術雖不怎麽高明,可一般的脈象也還應該能診的出來的,可呂宏濤並沒有真的不舒服,那他哪裏診的出來呢。隻得問大少爺到底哪兒不好,呂宏濤哼哼唧唧的說,胸口堵得慌,喉嚨口也堵得慌,連喝水也想吐。這一說可嚇壞了呂老夫人了,這不就是上次的那些老症候嗎,那還了得。

    林先生隻能按著葉神醫的方子抓了藥來給大少爺來煎服,可呂宏濤用上次的老辦法,剛喝下就把藥吐了出來。隻嚇得呂老夫人等手足無措,像沒了頭的蒼蠅似的團團亂轉,不知如何是好。倒還是彩蓉冷靜些,她想到了件事,忙把老太太請到了一邊,如此這般的說了一通。

    呂老夫人被彩蓉一提醒覺得對極了,這衝喜之舉其實並沒有完全的完成啊,莫不是那山魈土魅又來作祟了不成。一想到這呂老夫人連忙叫道“來人,去把那繡兒叫來!”

    那繡兒自從住進了明月樓之後,隻是每日兩次去老太太的容萱堂請安問候,別的時候就隻是在屋子裏呆著,彩蓉來傳老太太的話,就說連兩位太太處也不用去請安的了,就在屋子裏好好地安心養養身子,靜等著做新娘子就是了。繡兒也知道自己的身份很尷尬,所以老老實實的一步也不出那院子的門去。

    可長日無事,這太空閑的日子也很難打發,於是,繡兒就和那前來看她的彩蓉說,是否能給她一些零碎綢子緞子什麽,再找個繡花的繃子來,她想做些荷包、繡些鞋麵來做那禮物送給老太太、太太們。那彩蓉見她如此的細心自然很喜歡她,馬上叫人拿了好些的綢緞料子過來,還準備了各色的絲線,那繡兒就開始繡起花來了。

    繡兒的繡花技術相當的出色,就使在那繡坊裏頭也算是數一數二的了。那蓮花兒哪見過這樣的啊,繡兒的神針妙技把她給迷住了。繡兒繡上半日,蓮花兒就呆呆地看上兩三個時辰,有時竟站在那裏一動也不動。

    繡兒見她很羨慕的樣子,就問她要不要學呢,要呢就教她。這下把那蓮花兒樂的是暈暈唿唿的了,連連的點頭稱謝。本來她的差事就極輕鬆,除了打理繡兒的貼身衣物之外,就是整理屋子了。那飯是廚房送來的,大衣裳有漿洗房的人來洗的,院子有那上夜的老婆子管理,那空閑的時間很多,正好跟著繡姑娘學繡花。

    那蓮花兒很聰敏,繡兒又教的很耐心,很仔細。不幾天那蓮花兒看著自己頭一次繡成的荷包,那樂的呀不知說什麽好,盡在這屋子裏打轉轉。她的心裏更加的喜歡這位既沒有主子架子,又美麗能幹的未來少奶奶了。

    這日,繡兒和蓮花兒兩人正在講究著針線呢,突然來人說老太太要她馬上去大少爺的屋裏,說是大少爺又犯病了,把繡兒嚇了一大跳。她放下手裏的活計就跟著來人忙忙忙的走了去,那蓮花兒緊跟在後頭。

    等繡兒到了那大少爺的屋子裏時,裏麵已是三位呂家的女主人都到齊了。呂宏濤正半合著眼睛在床上蹙著眉頭裝樣子呢,一見繡兒進來了,馬上把眼光轉向了她,這一轉就就如同被磁鐵吸住一般的再也轉不過來了。不但呂宏濤的目光被那繡兒的人牢牢地吸引住了,同時繡兒的眼光也被那床上的呂宏濤給吸引過去。

    小別重逢,自那日繡兒搬出大少爺的屋子後,這兩人有十幾天沒見麵了,這一見都覺得對方發生了極大的變化。呂宏濤覺得繡兒比他記憶中的更漂亮了,本來略顯尖削的臉龐豐潤了一些,那線條更柔和了,原先有些枯黃的頭發也變得烏黑光亮多了,加上穿著呂老夫人為她新做的衣裳,整個人顯得是容光煥發的模樣。繡兒見呂宏濤更是大感驚奇,才這些日子他竟像是變了個人一樣,如今的他哪還是當時那躺在病榻上瘦骨嶙峋的模樣呢,盡管他也還是躺在那床上,可分明已經是個俊朗的年輕人了,特別是他那雙眼睛,就在那張開的一瞬間,似乎如一道流星劃過那夜空一樣讓繡兒的心為之一震。

    這兩人互相看得發呆的樣子,別人倒還沒覺得有多少不對,可那薛氏早已是看不過去了,要按她素日的做法,早就大聲地嗬斥起繡兒來了,總算這幾天她還沉浸在那份的喜悅當中,還記得呂老夫人對她所說的話來,所以就隻是重重地咳嗽了一聲以示提醒。

    一聽到這聲重重的咳嗽聲,把繡兒從呆想之中驚醒了過來,她發覺了自己的忘情的舉動,頓時羞得滿臉通紅,胸口如有小鹿在直撲騰,那心幾乎要跳到了嗓子眼上了。隻得強忍著羞澀,低著頭一一的給三位夫人行禮。可她不知道該如何向她那未來的丈夫行禮,隻是偷偷地用聞訊眼光瞟了下老太太,等她的示下。

    那呂老夫人的心思全都在孫子的身上,根本就沒去管繡兒剛才那略微有些失態的情形,見她不知所措的樣子,就說道“也不必行禮了,就問個好罷。”

    於是,繡兒就用那輕的幾乎很難聽清的聲音叫了聲“大少爺好。”這個稱唿對繡兒來說似乎有些不倫不類,可她現在的尷尬身份還真找不出更合適得稱唿來呢。

    呂宏濤雖對繡兒是朝思暮想,可真的人到了跟前他也倒還有點難為情的模樣,聽的繡兒叫應他,他隻是含含糊糊的迴答了一聲,至於說的是什麽,誰也沒聽清楚。眾人都暗想,這大少爺可身是個老實人,可不像他那風流的爹爹呢。

    呂老夫人最關心的是孫子的情況,她迫不及待的問了起來“宏兒,你感覺怎樣,可有好點了麽,那胸口還堵不堵啊。”

    呂宏濤裝模作樣的感覺了一下,用那驚喜的口氣說道“奶奶,好奇怪啊,怎麽這會子好多了呢,這胸口上的大石頭就像被挪走了似的,心裏也不鬧得慌了。”

    他的這番做作,並沒有引起在場的任何人的懷疑。一來是這位呂家的大少爺一向是個規規矩矩的人,從不在女色上下功夫,有時見了親戚家的姑娘他還經常的臉紅呢,二來是上次的病早就在眾人的心裏紮下了那邪祟作怪的根子,水命女子相助才能得好的的道理已是深入人心。所以別說是那深信衝喜之舉的老太太,就是那多疑的薛氏也不覺得有什麽不對之處。

    呂老夫人見孫子真的好了,鬆了一口氣,連忙叫何媽端上藥來,讓他服用。呂宏濤隻得強忍著那討厭的苦味,一口氣的喝了下去。大家看到他喝完後並沒有再吐出來,這才真的放了心。可她並沒有很快就離開,因為她不知道是否應該把繡兒留下呢,還是帶她一起走。留下似乎有點不合禮法,畢竟他們還未正式拜堂。可就這麽走了,那宏兒又被邪祟侵襲怎麽辦呢,這倒讓她傷起腦筋來了。

    呂宏濤本不過想試試,看能不能見繡兒一麵,沒想到那麽順利,這些人都真的以為他又犯病了呢。於是,他決定進一步的試試,看能不能就此能和繡兒天天見麵。

    “奶奶,你們去吧,我這會兒好多了,我也要去書房了,這幾天一直不舒服,我都沒怎麽看過書呢,趁今天好些了,我可要去用功了。”呂宏濤顯得根本不知道怎麽迴事的樣子。

    呂老夫人不知道這個孫子早就不是以前那個天真的少年了,他現在是處處都在耍心機,時時都在動腦筋呢。不知不覺的就上了他的圈套。“怎麽,你已經好幾天不舒服了嗎,那你為什麽不早點說呢?”聽說孫子已不舒服了幾天,呂老夫人大為緊張起來。

    “是啊,總有個六七天了吧,開頭還好些,這一兩天就更難受了,就是怕奶奶你緊張呢,我以為沒什麽,就沒告訴你們。”呂宏濤顯得很體貼的樣子。

    呂老夫人歎了口氣,“傻孩子,這可不能大意啊,有不舒服就該說出來啊,等我來想個法子。”她想了想,果來這邪祟真是很厲害的,六七天了,那不就是繡兒搬走了沒幾天麽,看來這衝喜沒真的做完可會影響到孫子的病的。可如今哪能真的拜堂成親呢,一來是在國喪期間,那會幹犯禁忌的,二來正龍他還沒迴來,芳瓊的事還不能辦。看來隻能讓繡兒多陪陪他了,至少能過暫時把那邪祟壓住就行。既和孫子的性命攸關,那些什麽的男女大防等等就不是主要的了,再加上他們呢本就是夫妻,也早在一個屋子裏住過了的。

    想到了這裏,呂老夫人做出了決定“這樣吧,我每日叫繡兒去書房陪你半天可好。就叫何媽帶著丫頭伺候你們,下午吧,陪你兩三個時辰,壓壓那邪祟就行。”

    這可是呂宏濤再也想不到的,比他預期的不知要好多少呢,可他表麵上依舊做出一副可有可無的模樣來,淡淡地點點頭“奶奶說怎麽就怎麽。”

    那繡兒見要她前去陪大少爺讀書,羞得她滿臉通紅,但心裏也很喜歡,其實她也真的很想念這個自己未來的丈夫呢,空閑時常常想起那些共處一室的日子。

    這薛氏一聽就急了,她最怕的就是呂宏濤和繡兒兩個日久生情,正想開口反對,被呂老夫人瞪了她一眼,隻得把那要說的話縮了迴去。

    呂老夫人又吩咐孫子今天好好地歇息一天,明日再去用功,呂宏濤答應了是。

    等呂老夫人和薛氏迴到了容萱堂,還沒等坐下,那薛氏就急急地說“娘,這怎麽可以呢,他們兩個還沒拜過堂呢……”

    呂老夫人打斷了她的話語“你呀,又小心眼了吧,那衝喜還沒算都完成呢,不讓他們在一起,宏兒的病又發了怎麽辦,你怕些什麽呢,他們兩個又不是沒見過,這書房也不會出什麽事來,你急什麽,到時候等成了親,自是芳瓊做姐姐當這大少奶奶的。”

    薛氏見婆婆這樣說,隻得不再吭聲迴自己屋子去了。

    就這樣,繡兒每日吃過午飯,就帶著蓮花兒到大少爺的書房裏去,何媽也在房間裏伺候著,那原先服侍他的小廝呂安,就在外屋聽招唿。

    繡兒開始了她陪大少爺讀書的生活,而就這樣竟發生了誰也意想不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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