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天淩相當的守信,就在他離開呂家堡後的第十天,他重又迴來了。

    在一路上,葉天淩有些個擔心,他知道呂家的人要是找不到那呂宏濤得病的根源,那這個呂家的唯一繼承人呂大少爺是很難痊愈的了,葉天淩更怕的是等他到了呂家,見到的是他從醫幾十年來還是最怕見到的那種白發人送黑發人的慘劇,雖說是這情形他是看的太多太多了,可他的心還是硬不起來,每看到這樣的就會難過上半日。

    聽到葉神醫又來了,全家人都非常高興,尤其是呂正龍,他雖也有些信了那“衝喜”之說,可在內心深處他還是把希望寄托在了這位神醫的身上。

    呂正龍親自迎接他進來,略寒暄了幾句,就徑直去了呂宏濤的屋子。

    葉天淩一見那十天前的病室,如今已成了新房,當下就明白呂家是為了衝喜才安排了這麽一場婚事,這種情形在他那幾十年的行醫生涯裏見的多了,他很理解那些走投無路、絕望之致的人們抓住那一唯一的救命稻草時的心情,更對那衝喜的新娘有著無限的同情,因為這種所謂的喜事往往就是另一個悲劇的開始。

    當葉天淩一看到那位曾經奄奄一息、命懸一線的大少爺的臉色時,他就驚奇的發現呂宏濤的起色遠比他想象的要好得多,在那三個被譽為“神指”的指頭觸摸下,葉天淩覺得這大少爺的病已是好轉了一半,並且已經完全脫離了危險。

    “恭喜呂老太太,恭喜呂爺,大少爺的病是不妨事的了。”葉天淩這樣說道。

    這次呂老夫人並沒有在自己的容萱堂裏等消息,而是就坐在孫子的屋子裏親自看著神醫來診脈,她聽到葉天淩這麽一說,頓時高興得幾乎要跳了起來,可轉眼一想還是有了疑問。

    “葉神醫,既然說是我孫子他的病已不妨事了,那他為什麽到現在還是昏迷不醒呢”呂老夫人把她心裏的疑惑問了出來。

    其實對於這一點,葉天淩自己的心裏也有一些的疑惑。按常規來說,呂宏濤的病情已不應該再這樣的昏迷不醒了,可到底是為什麽他一時也難說清楚,葉天淩哪裏想得到這個病了這麽久的人居然是在裝昏迷呢。見老夫人這樣問他,他隻得暫且這樣的迴答說“老太太,這可能是大少爺病得久了,全身的氣血呆滯的緣故吧,我這就給他再行一次針,應該很快就會醒來的。”

    於是葉天淩又在呂宏濤的三十六個大穴上紮入了金針,這次他沒有用艾草團來灸他,而是和徒弟兩人轉撚金針來刺激呂宏濤的穴位。

    當金針轉動時,那一種強烈酸麻的感覺傳遍了呂宏濤的五髒六腑、四肢百骸,這下他再也裝不成昏迷不醒的樣子了,“啊”的一聲從他的口中傳了出來,而這聲音在呂老夫人的耳朵裏聽起來簡直就像綸音佛旨一般,屋子裏的眾人也都大大的鬆了口氣,不由得念起佛來。

    正在大家欣喜若狂的時候,從床幃後麵傳來了巨大的咕咚一聲,讓眾人驚疑不定,隻見何媽稟告說“是繡兒姑娘暈過去了。”

    由於葉天淩在屋子裏替大少爺診脈,繡兒一個年輕姑娘家不方便拋頭露麵的,就躲在了床幃的後麵。

    老太太讓何媽和丫頭把繡兒從後麵抬了出來,讓她半靠在椅子上,這時候也就顧不得什麽男女大防的了,先看看人如何是要緊的。

    葉天淩那三個指頭一搭,再瞧瞧臉色,覺得很是奇怪,這種極度饑餓才特有的脈象竟會出現在這樣的富貴人家呢,但他畢竟是見多識廣的,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其中的緣故,他輕輕地歎了口氣“她這是又餓又累才暈了過去的。”

    在葉天淩給繡兒紮了一針之後,她終於悠悠的吐出了一口長氣,“誒”地一聲醒了過來。繡兒睜開眼睛看到有那麽多人圍著她,一下子還不知道自己是怎麽了,眼中露出了茫然的神色,何媽忙對她說“繡姑娘,你剛才暈過去了,葉神醫已為你紮了針呢。”

    繡兒這才知道自己剛才是聽到那葉神醫說呂宏濤的病已是無什麽大礙的了,心裏那繃得緊緊的弦一鬆,多日來的饑餓疲乏一起襲來,一時沒撐住就暈了過去。

    自從呂正龍上門提親的那天,當繡兒知道父親答應了這門親事起,她就因傷心和害怕而食不下咽、夜不能寐的度過了在家裏的那兩天。一進呂家的當晚,在老太太的容萱堂裏,呂老夫人就對她作了這樣的指令“繡兒,從現在開始,你就要在那觀音菩薩前虔心禁食祈禱,以求得菩薩大慈大悲保佑你的夫君早日康複。”繡兒雖然早就知道如果那呂宏濤不幸病死,那麽自己終將為死了的夫君殉葬,可萬沒想到老太太竟是讓她禁食祈禱。好在繡兒的內心那種強烈的被父親無情拋棄的傷痛,和感慨自己命運不幸的悲哀,壓倒了那肉體上的痛苦,使她在開頭的那兩天裏,竟忘卻了饑餓的折磨。從昨晚起,繡兒見呂宏濤的情形有了起色,那焦慮擔心稍解了一些,精神上的痛苦略略輕些。可那饑餓的滋味就強烈的折磨起她來了,繡兒隻覺得胃裏有成千上百隻蟲蟻在啃噬,一陣陣的抽痛,渾身上下的筋骨被抽去了一般,人行動時如在那雲端裏飄蕩一樣,還好她連日操勞,已是疲乏之極,總算還是睡了一覺。雖說繡兒所受的痛苦還不足以擊垮她,可她身體已經是虛弱到了極點。

    繡兒強自掙紮著要站起身來,有那麽多的長輩在此,她哪敢就這麽隨便地靠在椅子上呢。可她畢竟是剛從昏迷中醒來,一時力不從心,又跌坐在椅子上了。

    “呦,瞧你那嬌滴滴的模樣兒,才來了這麽兩天,又沒做什麽,就算是禁食祈禱,不還是每天用參湯給你補著呢?哪裏就到這個份上了,那日後還怎麽能伺候大少爺呢?”大夫人薛氏,自從聽了葉神醫的話後,不知怎麽的,那臉上的皮肉就不怎麽活泛起來了,就算還帶著笑意,可細細看看是僵硬得很呢。她一見繡兒剛一站起來又倒了下去,馬上就忍不住不以為然地說起風涼話來了。

    繡兒哪裏敢迴話,隻是在何媽的攙扶下,再次勉強站了起來,微微晃動著那虛弱的身子,低著頭站在那裏。

    薛氏這話讓呂正龍聽了不舒服了。他一直對這個結發妻子沒有一絲的好感,剛結婚時就嫌她仗著是娘的侄女兒性情嬌縱不溫馴,便頗有微詞,後來又嫌她一直不生育。呂正龍本是個喜新厭舊的好色之徒,在薛氏容顏老去又無子息的情況下,若不是看在娘的份上早就一紙休書休掉了這黃臉婆了。如今的他雖早就沒了這些個男女之愛的糾纏,可那份原先就有的厭惡之心卻始終無法改變。這時見她這樣的挑剔繡兒,一幅尖酸刻薄的樣子,令人生厭,呂正龍忍不住就發話了“你說的什麽話,要不是繡兒禁食祈禱,宏兒哪有這麽快好呢,她沒做什麽,你又何嚐做些什麽了呢?”為了頂她的話,呂正龍故意肯定了衝喜的作用。

    呂正龍這話是當眾讓薛氏下不來台,把薛氏頂了個大紅臉,可在婆婆的麵前,薛氏還不敢撒潑,隻是忍著氣不再吭聲。

    呂老夫人雖也覺得大太太的話有些過分了,可她畢竟是自己的娘家人,見她尷尬的下不了台來,就趕緊地為她打起圓場來了“好了,繡兒既然醒了也就沒事了,正龍啊,你陪葉神醫到書房去坐坐吧,還煩請他開個方子呢,別忘了要好好謝謝葉神醫呢。”

    呂正龍見娘這麽說,知道她向來是最維護著這個娘家人了,也就不再說什麽了,答應了一聲,自陪著葉天淩到書房去了。

    這裏薛氏見丈夫走了,她那滿心的委屈再也忍不住了,對著老太太就說道“娘,你看……”鼻子一酸,眼淚也差點掉了下了。

    呂老夫人自然知道她要說什麽,更明白她為什麽對繡兒這般的苛刻挑剔,可現在哪是說這些的時候呢,於是就打斷了她的話,對著何媽吩咐起來。

    “何媽,你們先把繡兒送到……”她剛想讓何媽她們把繡兒送到客房去歇息,可轉眼一想不妥,這孫子是靠這衝喜才撿迴了一條命的,要是繡兒離開了他的房間,那會不會有影響呢,於是她又說道“這樣吧,就在這屋裏放上一個香妃塌來,讓繡兒在這歇息吧,你們要好生地服侍,要怠慢了我可不依,先送碗參湯過來,在叫小廚房熬點粥。”

    何媽連忙答應,自去忙著張羅起來了。

    老太太又對繡兒溫顏說道“好孩子,這兩天辛苦你了,從今天起,你就不要再禁食的了,不過那焚香祈禱還是要的,明白了麽,自己的身子也要當心哦。”

    繡兒自從親娘去世後就沒有人在這麽樣子的對她說過那溫馨的話來,到了父親娶了後娘之後,她更是每天都生活在後娘的惡言惡語,打罵虐待之中,小小年紀的她,早就對家人的親情失去了希望,所以對於大太太的責難她也並沒有太多的想法,而老太太這幾句很平常的關心話倒叫她滿眼的淚水控製不住地要流了下來。繡兒不敢抬頭,隻是低低地說了聲“謝謝老太太。”

    從這天開始,繡兒就睡在那特意為她所設的香妃榻上了。既然老太太發話了,那小廚房的下人和那何媽、丫鬟們對繡兒照顧自然就經心多了,每日裏好湯好水的調養,繡兒那年輕的身體很快就康複起來了,她那小臉蛋兒日漸紅潤,瘦弱的身形也豐滿了一些,大家都暗地裏說,真看不出那繡姑娘原來這麽的漂亮呢。

    大少爺呂宏濤的情形也相當的不錯,就如葉神醫所說的那樣,他主要的就是心病,原來的那些風邪寒毒,被那葉神醫所開的幾副藥下去,就已基本痊愈的了,隻是那麽多天的自我折磨,不吃不喝的把那身子糟蹋得不像樣子了,俗話說得好,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雖然每日裏參湯、湯藥地調養,呂宏濤還是虛弱得很呢,一時間還是起不得身、下不得床。

    呂宏濤已經能自己喝藥了,雖說還是由丫頭和何媽喂他,可再也不用繡兒用嘴來哺喂的了,雖然呂宏濤還是相當懷念那種溫馨舒服的滋味,可這隻能在心裏想想,哪裏能說得出口呢,不過兩人同在一間屋子裏,每當繡兒走動或忙碌的時候,呂宏濤的眼光總不由自主的盯著她那俏麗的身影轉來轉去。

    何媽也是幾十歲的人了,在這府裏什麽事沒見過,當年呂正龍那種好色猴急的模樣何媽還是記憶猶新呢。雖說這些年來伺候大少爺呂宏濤以來,是覺得他和他的父親很不一樣,呂宏濤很少和丫鬟們說話,更不用說有什麽調笑的行為,他的一切事情,外頭是呂安伺候,裏頭就是由何媽一手打理的了,闔府的人們都說這位大少爺可是個真正的正人君子呢。

    可這次何媽看見大少爺看繡姑娘的眼神可不同平常呢,那眼神裏有著一種熾熱的光芒,有著一種特別的眷戀。何媽的心裏暗想,這男人那到底是過不了女色這一關的,那府裏的丫頭們和這繡姑娘相比的話,那簡直是茅草比玫瑰,山雞比鳳凰。呂家門裏的丫頭可都是長相平常又平常的,有時一些小丫頭買來時還小,略大些出落得齊整了些,就會被老太太賣出去了,絕不會再留在府裏,生怕惹禍殃呢。而這繡姑娘雖是看上去身體瘦弱,麵色青黃,可經過這幾天的將養,早就大不相同了,簡直就是一個美人坯子呢,自然大少爺會喜歡的了,看來大少爺是對她暗生情愫了,反正他們是夫妻,雖還沒圓房,那也是早晚的事,能讓大少爺喜歡那還不是好事嗎,將來夫妻和順才是皆大歡喜的呢。

    為此何媽是特意留心的看著,想盡辦法讓設兩人多多的接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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