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宏濤一直以為自己做得很對,以為隻有這樣才是他最好的做法,直到他終於真正的昏迷了過去。

    神醫就是神醫,葉天淩那三個被人稱為“神指”的指頭實在是了得,隻有他才覺得這呂家的大少爺之病定有古怪。他的判斷絕對正確,呂宏濤的真正的病並沒有什麽大不了的,所以就在繡兒將那兩碗參湯和一碗湯藥哺喂進了呂宏濤的肚子裏後,他的性命就這樣暫時的保住了。

    剛一醒過來時,呂宏濤還是怨氣衝天,他真不願意自己再受這非人的痛苦和煎熬。可當聽到繡兒嚶嚶細語地訴說道“”隻有娘啊,隻有我娘才會為我難過的,為我傷心的。可我娘她早就死了,但我知道就是在九泉之下,我娘她也會為我流淚的……“時,呂宏濤就像被雷電擊中了一般,心中一陣劇烈的刺痛,同時也像受到了當頭棒喝一樣,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啊,原來自己以為最好的那種辦法,既不能為親娘伸冤,還辜負了親娘為了自己能揚眉吐氣、昂首挺胸的活在這世上付出了性命的那一番苦心,隻在是愚蠢之極的舉動。

    等到那原先的想法有了改變以後,呂宏濤又一次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他從繡兒所說的那句“我死了,又有誰會傷心難過呢?”想到了自己的身上,他也暗自問自己,我死了有誰會真正的難過呢?是的,除了那大娘或許還會暗自高興以外,奶奶、父親、“母親”都會傷心難過的,可這種難過又意味著些什麽呢,撇開那為了親生兒子瘋了的“母親”不說,奶奶和父親關心的不就是那呂家的嫡傳繼承人麽,至於是他還是“誰”根本是沒有關係的,或許這二十年來會有幾分的親情在那裏,可到底又有多少真心在裏麵呢,那真正傷心難過的是他那可憐的長眠於地下連墳墓都無處尋覓的親娘!

    呂宏濤就在此刻下了決心,有朝一日,他要把那呂家堡的大權牢牢地握在自己手裏,他要為他的親娘伸冤。

    呂宏濤畢竟是久病纏綿的人,此番醒來來又是使盡了心力腦力,等那心裏的大主意已定,再也支持不住了,人又昏睡了過去,不過不同的是,這次他是睡著了。

    清晨,何媽就進房來看看大少爺的情形如何,那昨天的幾次參湯、湯藥都不是由她喂的,她總有點子不放心。盡管那些參湯等等到頭來也都是被吐了出來,可也總算是進過了大少爺的口,再怎樣也與她無關的了,可昨天就不一樣了,雖說晚上老太太,太太們都說大少爺是氣色好些了,可這一夜過來萬一有個好歹,迴頭查出來自己偷了那個懶,那這個罪可不知會怎樣呢。

    何媽一推門就進了屋子,她總以為大少爺都病成這樣,繡兒又是個還沒拜過堂的衝喜親娘,想來兩人絕不會有什麽親密的舉動,也就用不著忌諱的了。誰知竟看見繡兒抱著大少爺就這麽在床頭沉睡呢,何媽一個“啊”字險些突口而出,幸好她手快,趕緊捂住了嘴巴,硬生生地把那一聲驚歎咽了下去。

    何媽進來的聲音驚醒了繡兒,她睜眼一看自己竟然抱著夫君就這麽整整的過了一夜,也嚇了一大跳,又見被何媽瞧見了去,一時間臊得她不知如何是好了,繡兒想趕緊起身躲起來,可又怕動作大了弄痛了懷裏的呂宏濤,隻得強忍著羞怯慢慢地把他輕輕地放在床上睡好,趕緊低頭走到觀音像前假裝添香等忙碌起來,然後又跪在那祈禱誦念個不停。

    其實繡兒是多慮的了,她不知道就算何媽再怎樣的好奇,她也絕不會在繡兒麵前說出半個字來。呂家的家規如此森嚴,繡兒再怎樣也是主子,更何況,或許有那麽一天,她還會成了呂家得當家人呢,何媽哪敢在她麵前說出一句半句的調侃話來呢,不僅如此,何媽決不會把剛才看到的事情告訴任何人,萬一有誰貧嘴賤舌的,這個禍她可惹不起。

    小丫頭服侍繡兒梳洗過後,端來了香茗,還說道“繡姑娘若有事盡管吩咐。”那態度恭謹和昨日大不相同。原來,昨夜何媽已是關照過了她們說“你們別長著一副勢利眼,看那繡姑娘還不是少奶奶就冷落怠慢了她,要知道俗話說得好,那冷灶燒熱要三年呢。真等到大少爺好了知道你們得罪了她就麻煩了。”

    吃罷早飯不久,呂老夫人就帶著兒子和兩位太太來看孫子了,好多天以來,等兒子媳婦來問晨安罷,她就帶著他們一起到呂宏濤的住所來了,似乎已成了每天的例行公事。

    此時的呂宏濤其實已經恢複了意識,人來人往的聲音也把他從昏睡中驚醒了,雖說他已經放棄了自暴自棄,也做出了要把這呂家大權掌握在手的宏大設想,可他還是按耐不住對他奶奶的父親的怨恨,他不想過早的讓他們知道自己的病情已有好轉的情形,所以他依舊是雙目緊閉,像平時昏迷不醒一樣。

    盡管呂宏濤佯裝昏迷,可他的臉色卻是滿騙不了人的,和昨日早上的那種青中帶灰,一片死氣將現的神色相比,今日他的臉色是大有不同,雖然還是蒼白裏帶著青黃,可已沒有了那種可怕地灰暗死氣。

    眾人看到了這可喜的現象,都了不可隻得說道,太好了,看來這衝喜可真的靈驗呢。大太太薛氏更是趁這個機會抓乖賣俏地向老太太說“還是老太太想得周全呢,看來這天齊廟的簽可真的神了呢,這才就剛一天,宏兒看起來就好多了呢,說不定趕明兒他就能醒過來了。”

    呂正龍原來根本不信這些,隻是娘一意要行,他還就死馬當作活馬醫了。昨日見兒子的情形更加不好,他心裏就暗暗地嘀咕,喜倒沒衝成,兒子受罪,還平白地帶累了人家好好的女孩子跟著送命,可他不敢對娘明說,所以晚上就借故有事沒來。今日一看兒子的氣色好了很多,高興之餘也頗感驚奇,心裏暗想,難道這衝喜真有那麽大的效力麽,看來有時這鬼神之說也不可不信呢。

    倒隻有二太太米氏,被成天地下了不少的安神藥,整個人終日是迷迷糊糊的,成了個別人笑她也笑,別人哭她哭得更厲害的半傻子了。

    老太太自然是相當的高興,好些日子不見的笑容終於又慢慢地浮上了她的臉龐,“好極了,好極了,這是祖宗保佑,菩薩顯靈了呢。”她又對著繡兒笑吟吟的說道“好孩子,這兩天辛苦你了,等你大少爺好了,我們呂家決不會虧待你的。”

    為了不打攪呂宏濤和的休息和繡兒的祈禱,大家呆了一會就都離開了。

    繡兒正跪在那兒祈禱呢,何媽又帶著丫頭端來了兩碗參湯,原來老太太昨日就吩咐過了,自打現在起,在繡兒禁食祈禱的日子裏,每天賞她一碗參湯。今天何媽是早做了打算,她還沒等繡兒開口就先說道“繡姑娘,這喂藥的事還是由我們來吧,這可是我們的差事呢,可不敢再勞動繡姑娘你了。”說著就把圍墊圍在了呂宏濤的脖頸下,三人按老樣子做了起來。

    繡兒見何媽如此說法,她又無法告訴她們,自己是怎樣讓大少爺把參湯全咽下去的。隻得在一邊看著。

    雖然呂宏濤已打消了自殘的念頭,他也想讓自己盡快的好起來,可這麽多天來嘔吐已成了習慣,身體很難受思想的控製了,在服下參湯不一會兒,那些湯汁依然是汨汨地從他嘴裏流了出來。

    那何媽雖是有些沮喪,可她也早就習以為常了,從大少爺昏迷過去了到現在也有快一個月了,每天兩次喂藥,兩頓參湯,哪一次不是像這樣的被吐了出來呢,再說她認為那不管她的事,反正她們沒偷懶就是了,上頭主子們也不會責怪的就行了。

    可繡兒卻是相當的難過,好容易昨日略有了些成就,可不能今天就這樣的停止了,那恐怕會前功盡棄的呢。她正在發著愁,不知道是否要把事實告訴她們,一轉眼看到了桌上那碗給自己的參湯,她知道有辦法了,於是,她就就靜靜地等何媽她們收拾好了出去再說。

    繡兒抱起呂宏濤,依舊照著老樣子,用口含了一口參湯慢慢地哺喂進了呂宏濤的嘴裏。繡兒並不知道懷中的夫君早已蘇醒,她隻是喂得那麽專注,那麽細心。還是像昨日一樣,每喂一口,停下來用她柔嫩的小手輕輕地在呂宏濤胸口上揉撫著,生怕那參湯不能順利的下去。

    今天呂宏濤的意識要比昨晚清醒多了,雖然他仍舊閉著雙眼,可他的感覺是清楚的。這迴他才知道,昨晚讓他迷惑的那種柔軟舒適的東西竟然是那女子的雙唇,讓他感到溫暖的地方是她的懷抱。原來她是這樣把藥喂進自己的腹中的,真是用心良苦啊。呂宏濤心中一陣的感激,要不是這個他素未謀麵的女孩子肯為他做這樣的事,那他的這條性命可能今日就要永赴黃泉的了,也是她的話才阻止了自己讓親娘含恨九泉的舉動,否則,那可真是要鑄成大錯了。呂宏濤暗暗發誓,隻要自己能夠康複,將永遠地對她好,嗬護她的一生。

    呂宏濤在繡兒的哺喂下,將滿滿的一碗參湯全部都咽下進腹中,依然衰弱至極的他,在那猶如母親般溫暖的懷抱中,安安穩穩地睡了過去。

    繡兒打定了主意,這餘下的湯藥和參湯,她一定要自己來喂他,必要時那就顧不得什麽羞澀,就是把實情全都說出來也在所不惜。

    等何媽她們端來了頭煎的湯藥時,繡兒說話了“何大娘,這藥一定得我來喂,要是老太太責怪的話,一切都由我承當。”雖然她的聲音輕柔,語氣溫婉,可她的神情卻是那麽的堅決,不可動搖。

    何媽猶豫了,她既不願得罪繡姑娘,又怕老太太責怪,很是為難。可她轉念一想,那大少爺和繡兒姑娘如今可是一對同命鴛鴦呢,這繡姑娘唯一的活命機會就是要救活大少爺,想來她總不至於害他吧,既這樣的話那就讓她來喂又何妨呢。於是點點頭說“既然繡姑娘願意親自喂大少爺,那是在好也不過了,那就辛苦繡姑娘了。”說罷帶著丫頭們出去了。

    那頭煎藥、二服藥,繡兒都很順利的哺喂給了呂宏濤,到了晚間,呂宏濤的情形越發的好了起來,何媽等人看在眼裏,雖然對繡兒到底是怎樣的喂法有著極大的好奇,可大家都已知道這些湯藥是肯定的進入了大少爺的肚子裏了,不再疑心她是偷著自己喝了的,大家都對她佩服之極。

    到了繡兒喂呂宏濤晚間的那碗參湯時,其實呂宏濤本已經能夠自己吞咽的了,可他相當的貪戀繡兒那柔軟雙唇的美好感覺,生怕她知道後就不肯再這樣的喂自己了,所以強忍著不敢露出來自己已醒的實情,可是一個大活人終難免有點動靜的,繡兒突然覺得懷中的夫君似乎動了一下,他的眼睛也好像睜開過了,這讓她嚇了一大跳,雖然繡兒極其的希望自己的丈夫能早日的痊愈,可她實在不願意他在這個時候醒來,那樣的話她會覺得臊死了。因為別說他們還沒有正式的拜堂成親,就是夫妻間這樣的行為也是很羞人嗒嗒的呢。

    繡兒忙停了下來,細細地看看她的夫君,可她沒看到他有什麽動靜,繡兒以為是自己出現了幻覺,也不在意,就繼續著她的哺喂,直到把那一碗參湯全部都喂入了呂宏濤的腹中,才放下碗來鬆了一口氣。

    兩天來,繡兒是粒米未進,早已是饑腸轆轆的了,隻是因為太過緊張,才讓肉體的感覺遲鈍了些,此時她的身心略有放鬆,那難熬的饑餓一陣陣的襲來,使她痛苦不堪,幸好的是她的身心也極度的透支,那疲倦終於勝過了饑餓,繡兒又是抱著她的夫君墜入了夢鄉。

    而她懷中的呂宏濤,卻睜大了眼睛,看著那牆上大大的喜字,沉思了半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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